《欧阳明日同人千载弦歌 芳华如梦》染柳烟浓怨梅笛

4、当局者迷

　　三人缓缓地走在一片树林里。高易山扛着行李在略前方领路，寻芳身背古琴，稳稳地推着欧阳明日。
　　“终于到了一个凉快些的地方了。”她看着细碎的阳光从浓密的枝叶间撒落，右手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下了天山之后，一路天气会越来越热的。” 欧阳明日微微侧头，关切地问道，“你累了吗，还是把琴给我拿吧。”
　　“不累，背我喜欢的东西怎会累呢。”她笑着说。
　　易山闻言不禁转头，“爷，我说寻芳姑娘这么喜欢您的琴，您就送了她吧。”
　　那日他们的对话，易山并不知晓，故忍不住说了出来。欧阳明日正想到琴的深意，听了易山口没遮拦，连忙甩手，“走你的路，少说话。”
　　易山不明白其中缘故，却也只得悻悻地回头。
　　寻芳扯开话题，“明日，我们已经走了半天，道路一直不太平坦，你有没有不舒服？”
　　“怎么会，我坐着享清福还来不及，这儿数我最闲了。”

　　寻芳听出他话中自嘲之意，又知他素来介意自己的腿疾不可随意安慰，便开玩笑似的道：“哦？这么说明日是想找事做了，没关系，等到了客栈，麻烦你给我和易山吹首曲子怎么样？我一直都很想听你的箫声呢。”

　　欧阳明日刚愧疚着自己不能为她做什么，易山是仆人也就罢了，她是朋友却仿佛在伺候自己。她这么说，既绕开了他的痛处，又显得反而是她占了便宜一般，真真听了教人舒心无比。

　　“当然可以了，你太客气了，想听怎么不早说，我在天山的时候就可以吹啊。”他展颜笑道。
　　“那时候我才刚跟你学第一首琴曲，怎么可以见异思迁用心不专呢。”
　　“这么说你是学会了那首曲子，还是听厌了我的琴声？”
　　“都不是，你就弹了一遍我怎么可能会。” 她俯下身在他耳畔笑道：“我私下里觉得你应该在吹箫方面更有自信。”

　　她心下想着，你现在的琴技不如以前了，说不定还要输给我。

　　“原来你是嫌我琴艺次啊，寻芳。”他没想到一贯谦和的她这么说，“看来我真是不敢再教你了。“
　　“别呀，我只是觉得，你的琴艺和我夫君比起来逊色一些，不过教我是绰绰有余的。易山说你更擅长吹箫，我就想听一听，等我找到了夫君，可以用来压压他，省的他老得瑟。”

　　欧阳明日听她语声亲昵中带着甜蜜，不由对她那个与他长得很像又同样才华横溢的夫君更为好奇，此外还有一种类似好胜的心理，似乎很想和他比一比高下。

　　“你过奖了，不过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他，能让你如此倾心的人，必然出类拔萃。”
　　寻芳心中暗笑。他果然还是这么会说话，一句话既夸了夫君又夸了她。不过他应该没想到，他夸的其实是他自己吧。
　　“好了，我们不说他了。咦，前面好像有人影。”
　　三人同时看去，只见一个背着竹篓的人在林间快速地奔跑，掠过他们的视线。
　　“应该是来这里采药草的吧。”
　　“嗯，不知是哪家的人病了呢。”
　　正说着，突然听到“哎哟”一声，紧接着是物体掉落的闷响。
　　“糟了，那人一定掉进坑里了，我们快去看看。”

　　到了近前，原来是猎人布置的一个陷阱，里面的是个小女孩子，正发出低低的呻吟。
　　“易山，你快把她带上来，小心一些。”
　　“是。”
　　易山放下行李，仔细检查了一下陷阱的情况，避开机括将人抱了上来。

　　“谢谢哥哥。”
　　女孩轻轻地说。

　　欧阳明日看到那女孩的面容，不由一惊。只见她月眉长弯，鼻腻鹅脂，粉唇小巧，一双眼睛大而水灵。与那时他初见上官燕的模样，好生相似。只是，十多岁的燕儿，眼眸里有的是过早的沉重，过多的倔强和坚强，让他看到的第一眼就心疼不已。而这个女孩，眼里只有感激和隐隐的羞怯。
　　燕儿。她初入江湖的时候也一定是像这样因为经验不足受过许多苦吧，如今虽然名震一方，却也因此危机重重。上次来的时候，身上便是带着伤的。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给她配制的药膏，每天按时涂抹了没有。

　　寻芳见他望着女孩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理他，自己查看起女孩的身体状况来。
　　“哎呀，她的腿被利器割破了。”她皱了皱眉，轻轻卷起女孩的裤管，长长的血痕流到了脚踝。
　　欧阳明日这才回过神来，“易山，快把她放到地上扶好她，寻芳你知道止血的草药吗？”
　　寻芳身后的树下有一丛草叶，四种形状各异的草混杂在一起。他刚想告诉她是哪一种，却见她迅速弯腰，精准无比地摘取了他想要的那种，转身敷在女孩的伤口上。
　　他惊讶地望着她的动作，却也没有说话。
　　血止住了。她拿开药草，看了看，“伤口不浅，我去取些水来给她清洗一下吧。”
　　站起身就要走，女孩却一把拉着她的袖子，嘴里嗫嚅道，“姐姐---”
　　眼神里流露羞涩为难之情。
　　寻芳一下子明白了，小姑娘自然是不愿与两个大哥哥单独在一起的。
　　她不禁笑了，“易山，麻烦你去弄些水来，我扶着她吧。”

　　易山走后，寻芳蹲在女孩身后，让她的背靠着自己的膝盖。
　　“小妹妹，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了。”
　　她用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腿，擦去泥垢。
　　“我，我只是心里着急---”
　　女孩子倚着她，一点都不认生，仿佛她真是很熟悉的姐姐一样。
　　寻芳就是有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你应该是家里有人生病了，急着要采药回家吧。”
　　欧阳明日温和地道。女孩抬头看看他，“是的，我娘今天早上突然晕倒，我很担心她，虽然大夫说她不要紧，只是---”
　　“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养。”
　　他打断她的话。女孩睁大了杏眼，“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明日笑着指指她背篓里的草药，“看看这方子就知道了。”

　　女孩望着他自信的神情，眼眸里充满了崇敬，“你好厉害呀，大夫就是这么说的。”
　　“这没什么，只是最简单的推断。”
　　他捋了捋耳侧垂下的鬓发。听惯了易山的溢美之词，换了一个小姑娘说，感觉也是很不错的。

　　“既然没事，你还这么急匆匆的，弄伤了自己，今天若不是遇到我们，你可该怎么办？”
　　寻芳瞥见欧阳明日很受用的神情，知道女孩子听了他的话接下来要更加崇拜，将他捧到天上去，便在她开口前就堵住了她。

　　“我---我下次不会了。”
　　女孩听她口气严肃，以为姐姐生气了，垂头握着自己的衣角。
　　“你何必认真呢。”他微微欠身，伸手抚了一下女孩的头，“她也是一片孝心使然，这份舐犊之情，我倒是很欣赏。”
　　“为了挂念的情乱了手脚，不必要地伤害了自己，我觉得很不值呢。”
　　“在父母亲情面前，做孩子的不知所措也是正常。”
　　“无论如何都要先照顾好自己，父母爱孩子就是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若是不爱孩子---”寻芳将目光投向别处，“那就更要自己对得起自己了。”

　　欧阳明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侧颜。方才的对话，两人有心或无意，都在他身世问题上旁敲侧击。他是说出了心底的想法，她却似乎在告诫他什么。
　　想来师父也把事情告诉了她，他为何对她如此信任，连燕儿都不知他的身世呢。

　　女孩子听他们这番隐晦曲折的论调却是一头雾水，“哥哥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啊。”

　　寻芳收回目光，低头温柔地理了理她的鬓发，“没什么，哥哥叫你不用小心，大不了以后摔着了找他就行。”

　　再明显不过的一句反话。

　　欧阳明日诧异地看着她，那云淡风轻的神情里似乎藏着几分生气。
　　难道她猜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在担心自己吗。

　　正胡乱猜疑不得其解，思绪却被清脆的声音打断，“真的吗？我以后都可以找哥哥帮忙吗？”
　　女孩子眨着眼睛天真地问他。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她和你开玩笑呢，你以后好好走路，自然不会有事了，哪里用得着我帮忙。”
　　“可是哥哥很厉害，医术高明，以后要是---”
　　他连忙打断她的话，“傻丫头，别说不吉利的话，你们一家人以后都能好好的，决不需要找我。”
　　不禁抬眼略带不满地看着寻芳，“瞧你刚才说的什么话，不知道她年纪小听不懂吗？”

　　寻芳见一贯冷静自持的他被小孩子说得没辙，已是暗自好笑地忘了方才不悦，听他刚才的嗔怪，竟是丝毫没把她当外人的亲近之语，不由十分高兴，笑着掸了一下他的袖子，“她可不是听不懂，她是喜欢你。”

　　他羽睫微颤，“你说什么？”
　　女孩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姐姐说的对，我好崇拜哥哥，你可不可以去我家做客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松了一口气。“我们一会儿还要赶路，不用麻烦了。”
　　“怎么会麻烦？”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爹娘要是见到你这个神仙哥哥，高兴都来不及呢！”
　　听了这个称呼，欧阳明日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十分有趣，便欠身搭着她的肩温和地笑道：“哦？为什么叫我神仙哥哥？”
　　女孩已然抛开了之前的羞怯，直视着他俊朗的眉目，“你长得很好看，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一样！”
　　“呵--”他不禁轻笑出声，“就因为这个？”
　　“嗯--还有医术高明！”
　　“还有吗？”
　　女孩摸了摸脑袋，“我，我一时说不上来，但是一看哥哥这个样子就很厉害，肯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行了行了”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是听了不少说书吧，一套一套的。要是这样就可以---”
　　“你觉得这样还不够吗？”
　　寻芳突然阻住他的话，语气竟有些严肃，“何况，就算没有这些，你也一样担得起这一声叫。”

　　欧阳明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寻芳方才听女孩提神仙二字，一下子想起太子长琴，心内疼痛不已，而他话语里尽是调侃，不由一股愤懑涌上来，两句话脱口而出。

　　此刻他却认真问起，她回过神来，见他迷惑不解的样子，完全不记得前尘往事，不禁又是一阵伤感，黯然垂眸道：“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而已，一个称呼罢了，何必在意。”

　　他见她神色有异，似有事隐瞒，却又不好多问，便讪讪地笑了笑，扯开话题，“易山去取水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浑厚的男声传来：“爷，水来了！”

　　寻芳抬头看到易山端水走过来，淡淡地笑了笑，示意他给自己。

　　默默地清洗伤口，包扎。

　　女孩感到她情绪的变化，任她一步步做着，没再说话。

　　“好了，易山，扶她起来。”
　　女孩背上竹篓，犹豫地看了还蹲着地上寻芳一眼，又看向欧阳明日，见他礼貌地微笑着，便又壮着胆子说道：“哥哥，你可不可以和姐姐一起来我家做客啊？”

　　他摇了摇头，“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们真的要赶路，你回去吧，晚了你父母要担心的。”

　　她见他挥手示意易山送她，便也不好再勉强，有些委屈地点点头，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欧阳明日目送她走远，“我们走吧，寻芳，你怎么还蹲着，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
　　她迅速拂了拂眼角，手撑住膝盖从地上站起来。

　　蹲了许久，双腿早已麻木了，一下子站立不稳，就往前栽去。

　　欧阳明日慌忙扶住她。
　　“你慢一点啊，小心。”
　　她有些眩晕，不由倚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慢慢稳住心神。

　　他望着她微蹙的眉，约莫猜到与刚才之事有关，自此心中留下了一个疑问。

　　“好些了吗？”
　　少顷，他见她脸色恢复些，柔声问道，手中的力度不敢放松。
　　“不要紧了，谢谢你。”
　　她睁开眼睛，轻轻挪开他的手，“我们继续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