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暄国记》宝贝皇上

45、第十章翠重华 第一节 试剑上

　　洛海照着旧日习惯，把自己的手放在恺微暖且修长的五根手指中握着，回到旅馆。但一进门，她的视线就碰上了一双灼灼美目。
　　旅馆的大厅中此时非但没有半个客人，连刚才那些精壮的护卫跟身着长袍的使者也不见了，原本用来给人临时坐下休憩喝口热茶的桌椅都被撤走，空荡荡的一楼中央摆了一张长桌，上面铺设了厚厚的银白色垂地绸缎桌布，四角垂下长长的淡黄色流苏。那名恰才迎上来说话的深紫长裙女子此刻正姿态合宜且闲适的倚靠在柱子旁，两眼朝她望来，又落到她与恺互相牵着的手上。虽是看了一眼，她什么也没说，只微一欠身，但那瞬间上翘又放下的嘴角似乎已表达了很多。
　　恺带着她走到长桌前，低头扫视了一下上面摆着的东西。那些看起来就炫烂耀目的衣裳珠宝饰品大致分为三堆，当中那堆有着看起来比蝉翼更透薄的雪白长裙，层层迭迭，不知道有多少摺，简直像吹一口气就会散了。珠冠首饰都盛在水晶盒子里，细致镶满米粒珍珠的同色缎鞋从包裹在外的珍珠色绸缎开口露出鞋尖。左右两堆的也是细纱薄绸的衣裙，只是没有珠冠，首饰跟鞋子也是齐全的，一套是傍晚天空般的深蓝，一套是山间湖水般的沉绿。这些衣物明显是给三个不同的人准备的，左右两堆大概就是她跟这位左祭司的，那么中间这套……是给恺准备的？
　　恺依旧抓着她的手，看完就抬头问：「使者呢？」
　　「说今日太晚，请王好好休息，明朝再迎您上翠重华山。」
　　「迎？」恺反问一句，又说，「不用他们迎，备马，吾自行上山即可。」她扶着洛海转身上楼，洛海又回头瞧了摆在长桌上的那些东西一眼，心中惊疑：昊天为何准备这样的衣物？
　　她被带回楼上，见自己的随身小包也被送到了二楼最大的三个房间之一里面，好好的端放在床头。恺偏偏还当着左祭司的面问她：「妳的确决意不与我同住？」
　　她轻轻摇头，脸颊却烧了起来。她一向不懂得拒绝，尤其是这种时候，但她缺少能够分析对错的智慧，只能够顺着自己的心走。
　　「既是如此，沅枫，」恺没再多说什么，似乎一切平顺，转向那女子吩咐，「妳将我们明日要做的事详细解释给右祭司听。事关重大，妳俩须得各司其职，就照他们送来的物事穿着吧。」
　　沅枫挑了挑眉：「昊天这厮看来还是愚昧蠢鲁，若您不喜他，其实我也还有许多别的联络，不是非他莫属。」
　　恺平静的回答她：「有一分助力，就用一分。昊天在此地耕耘多年，产出丰硕，我自有打算。只不过是换套装束，无需过多在意，我去休息了。」
　　沅枫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待恺离开，她脸色十分古怪的与洛海互看了一眼。洛海在此地也听过不少翠重华山昊天的传闻，知道他是西南一带首屈一指大地主跟家中得宠的瓦族仆妇所生的孩子。家中只有这一个血脉，加上自小精通算术，经商创业更是天才，深得父亲欢心，长大后竟然破例继承了家业，也不负众望，令家族兴旺、富绵千里。女皇继位后对瓦族血统防备看低，对昊天也多加贬抑，令他十分不满。他干脆在自己被胁迫着让出财富之前反了，打着替族人讨公道的旗号自成一派，他的野心有多大，想做到什么地步，从他广纳谋士、家中食客如云就能看出几分。
　　别人说他礼贤下士，沅枫却说他学足了物族人的毛病，狂妄自大，既想要借转生神王与左右祭司的力，却又觉得恺不过是个女人。
　　沅枫开门见山的对洛海说道：「昊天此举忤逆无礼，我请王干脆灭了他，王不愿意，妳有何说的？」
　　「她并不爱杀人。」听见她把灭了谁不灭了谁说的如此轻易，洛海感到一股寒意，「妳叫沅枫？我们若连自己人都随意就杀了，跟物族人有什么区别？」
　　「妳竟然不生气？」沅枫打量着她，「王……自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穿过女装，她必不甘愿。」
　　既说对方看不起女人，又觉得换上女装是种侮辱，洛海想不明白，只得摇头：「她若是不愿意，必不会接受，妳我只要等着看就好。穿什么衣服，我觉得都没差别。」
　　沅枫哼了一声：「妳想的倒是简单。昊天手下有不少谋士，谁知道那些人出了什么鬼主意，希望妳也谨言慎行才好。明日公开给王授剑，妳是祭司，要跟我一样站在王的左右，妳得拿出祭司的样子来。」
　　王的祭司是什么样？她回想母亲的模样，脸上倒不会像她这般神色迷惘，眼睛里却是冷冰冰的幽迷。沅枫也走后，她对着镜子看，竭力帮自己去掉些情绪表露，却还是始终不像。她的眼神一直都是柔软的，能够怎么办呢？她就做她自己吧。
　　到了次日清晨，她穿戴整齐下楼，瞧见恺跟沅枫都已骑上马背。恺的披风长到马尾末端，银辉闪耀，她倒是没戴珠冠，兜帽下直接露出乌黑的短发。那长袍洁白如雪，披风缀满银色宝石与珍珠，晨辉把她的双手与脸孔映得皎洁无瑕，只有那眉眼和头发像松墨勾勒一般明丽到不可方物。
　　这是洛海第一次看见恺做女装打扮，不曾想，她穿男子衣装时与之相宜，换上女子服饰也丝毫未减少凌厉与威势，只不过更多了种极为锋锐甚至可以说不属人间事物的美丽。原来有这种人物，她凌驾于衣饰之上，不同风格的衣服只能衬托出她不同位面的特质。
　　她身旁着墨绿斗篷的沅枫就如同冰峰旁盛开的雪莲花，一扫昨日的烦扰，更显娇艳自得，顾盼生姿。
　　洛海瞧过二人之后，将车帘拉了起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独自沉思，不再理会路上的事。
　　午后，一行人终于赶到翠重华山麓的北峰，昊天驻地。
　　昊天出厅迎接。洛海下了车，见恺率先走去，身形比昊天还高半个头。她果然没穿那拖曳于地的长裙，只把袍子罩在自己衣服外面，手臂一动，露出那珠冠来，被她当成臂环裹在左臂上，倒是同样华贵且别致。
　　昊天大笑迎着迎上前，却不跪拜，只举手行礼道：「各位贵客，我等候你们多时了。」说完，不住打量狄恺与她身后跟着的两名祭司，神情又惊又喜。
　　歌沅枫听她言不称王，目光顿时一沉。洛海打量厅堂，见陈设富丽堂皇，两边全副武装的卫士强壮端肃，昊天本人豪迈贵气，像个物族的将军。他身后紧跟着个矮胖男子，目光犀利，神态稳重，似乎便是沅枫提到的谋士。连这人也只是拱手行礼而已，故作礼貌的态度中透着几分倨傲。
　　沅枫脚步一顿，还没作声，端止恺就冷然道：「昊天，既见吾面，为何不跪下行礼？」她脸色乍然阴沉，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众人面孔。
　　她眼瞳望处，那些人如同忽然被什么深洞暗穴吸住，目光不能离开，脚踝发颤，一时不能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