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三笑》廖卜占

14、第一章

　　站在雕花木门前，郑言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郑言就想夺门而出，房间里昏暗无光，充斥着一种深深的糜烂的气味，似苦似甜的药气和一种发霉的腐臭，郑言忍着恶心，点燃了烛光，看见赵妈在床边，轻轻拍打着床上的少女，口中还清唱着儿时的歌谣。烛光下，这个老妈子似乎也有些吓人，常年陪着一个疯子的人，多少都会有点失常吧。
　　慢慢走近床帷，借着烛光，郑言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那是一个极为娇小的少女，头发蓬乱着，这样的天气里，盖着厚厚的棉被，仍然瑟瑟发抖着。她的身体缩成了一团，脸埋在双膝之间。
　　“怎么样了？”郑言弯下身子，摸了摸琳儿的头发，曾经，这是一头多么柔顺的长发。
　　“小姐今天很好，一直清醒着。”赵妈见了礼，柔声对少女说：“琳儿小姐，老爷来看你了。”
　　沈怀琳抬起头，对上了郑言的双眼。郑言吓得一紧，她的脸瘦得如同骷髅骨架一般，在烛光的阴影下格外恐怖，蜡黄的皮囊就这样贴在脸上，没有丝毫生气，眼睛大而空洞，还在发抖着，牙齿紧紧咬住有点青紫的下唇。
　　不过是数月没见，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琳儿，还认得我不？”
　　怀琳低下头，极其虚弱地喘息道：“子诚哥哥，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
　　郑言皱起眉头，看了看赵妈妈。
　　赵妈妈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婉言相劝：“琳儿小姐，你把话说明白吧。今天您难得清醒着，过些日子，恐怕就不能好好说了。”说完最后一句，赵妈妈已经哽咽得再不能多说一个字。
　　“是啊，我活不了多久了。说吧，不说来不及了。”隐约感觉沈怀琳轻轻笑了一下，又缩得更紧了：“子诚哥哥，我好冷。”
　　“冷！怎么不找人弄几个炭盆来！我去嘱咐！”郑言奔出了院门 ，吩咐了玉宝去准备炭盆，转回来就看见洛凌正迈进院子。
　　郑言觉得这一刻无比尴尬，自己的夫人恋慕着自己的幕僚先生，而此刻，两个人同时踏进自己夫人的院门。
　　洛凌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冲进房门，进门就问赵妈：“汤药服下了？”
　　“是。已经半时辰了。”
　　洛凌瞅着瑟瑟发抖的琳儿，又瞅了郑言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把琳儿抱了起来，斜靠在自己怀里，琳儿只是抖得厉害，嘴唇更加青紫了。
　　“桌上的丸药 ！”洛凌指了指桌子。郑言递过桌子上的蜡丸，看着琳儿吃了，又递过水来。
　　如果当年发现娶错了人，自己能勇敢一点，立刻悔婚，是不是琳儿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如果当年自己多关心一点琳儿，是不是她就不会失心疯一般？
　　如果。。。
　　再多的如果，都是徒劳。
　　这样不争的事实就是：琳儿终究要去了。
　　郑言看着洛凌怀里的少女逐渐平静下来，可是浓浓的死亡气息却怎么都挥之不去，愣愣地想，也许，走了才是解脱，琳儿如此要强的性格，这样半死不活的，疯癫的，恐怕她根本就不能接受。
　　此时，琳儿悄悄挣开了眼睛，看见了自己呆在洛凌怀里，蜡黄的脸皮泛起了血色，小声喊了句洛凌哥哥。
　　洛凌将臂膀紧了紧，让琳儿靠成一个舒适的姿势，又示意郑言坐下。
　　琳儿努力地呼吸了一下，说道：“子诚哥哥，我知道，你从没想过娶我，你想娶的人是青青姐姐。”
　　郑言皱起眉头：“谁同你说的这个混话！不要瞎想，你沈怀琳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妻子！你不要多想，好好养好身体。”
　　沈怀琳似有似无地摇了摇头，似乎药起了很大作用，她陡然提高了声调：“我从小只觉得自己很好，只觉得唯一输给青青姐姐。她美丽，温柔，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所以你喜欢青青姐姐，我觉得很好。可是纵然我沈家贪赃枉法，纵然我沈家万劫不复，也，也，也轮不到她杜青青踩着我们的尸体上位！她，她！”
　　“琳儿！”洛凌低声喝住了激动的沈怀琳。
　　安静下来的琳儿目光迷离而遥远：“你们也许都觉得我是小孩子，可是我从小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嫁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文韬武略，功成名就。子诚哥哥，纵然你有万般好，我沈怀琳却是不喜欢的。这么多年，你守着我，由着我的脾气闹腾，令尊过世，我却怎么都不肯听令堂劝，还离家出走，令堂如果不是为了找我，也不会失足摔倒，也匆匆过世，这一辈子，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听她提起旧时，郑言也不禁动容，走近握住琳儿的手：“琳儿，其实母亲大人当年也是心灰意冷，了无生意，不然也不会不肯就医吃药。我当时那是气话，我其实不曾怪你。”
　　沈怀琳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说着：“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怎么都不能把自己当做你的妻子。纵然你愿意忘记青青姐姐，我却是不愿意和喜欢我家仇人的你在一起，更不愿意忘记我心里的那个人。这么几年，我一直疯着，邋遢着，我要死了，却不想你再误会洛凌哥哥，我只当他是哥哥，和我大哥二哥三哥是一样的。我已经没有了两个哥哥，只能和洛凌哥哥说说心里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不是洛凌哥哥！”

作者有话说

　　在贴一张旧稿，也勉强算是维护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