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三笑》廖卜占

15、第二章

　　沈怀琳喘息着抬起头，询问着看看洛凌，洛凌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得到了许可，琳儿笑了起来，瘦弱至此，一笑觉得更加恐怖，可是她的神情却是怀春的少女，声音也温柔起来：“我觉得，他真的是世间最好的男儿。我第一次见他，是晚上偷偷出去玩，我偷偷跟着洛凌哥哥走，洛凌哥哥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我看见他在月下和洛凌哥哥说话。他一身白衣，居然还带着佩剑，身姿那么潇洒，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他的剑刃就在我的咽喉处，脸离我那样近，我却并不害怕，只是觉得他就像月下的仙人一样。后来，我常常跟着洛凌哥哥出去，只是远远看着他。我知道他是谁，我答应他至死保守秘密。如今我要死了，我却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我只能告诉你，我爱他，我也恨他，恨得都不能爱他，爱得也不能恨他。真是可笑，不过，你不会明白的。。。但是我不能梗在你俩之间，所以我想见洛凌哥哥，想在我最后的日子听听他的消息，他的故事。或者看看洛凌哥哥，就像看着他一样。他放在我心里很安全。。”
　　真的很安全，因为我终于要死了，所以这些故事曲折，只存在于两个地方，我的心和我的坟墓里。后面的话琳儿没有说出口，她的神情变幻莫测，从万分痛苦到幸福而安详，这种变化吓到了郑言，若不是知道琳儿失心疯的样子，郑言真的以为她这些是胡言乱语。
　　最后少女闭上了眼睛，小声说：“不要告诉宏轩哥哥。我们沈家的罪，要让他一个人来承受了。”
　　声音越来越低，就这样没了动静，郑言心里冰冷一片，战战兢兢地去探她的鼻息，洛凌拂开他的手，轻声说：“别怕，她只是睡着了。这个药效就是这样的。走吧，赵妈妈会看着琳儿的。”
　　出了院门，郑言冷脸将洛凌拖拽到无人的拱门，甩手就给了洛凌一个嘴巴。
　　洛凌刚张了张嘴，左边又被狠狠抽了一下。
　　郑言狠狠地说：“第一下是打你带着小小年纪的琳儿去私会男人！第二下是打你欺上瞒下！我误会了你和琳儿这么多年，你居然就什么都不肯和我说！。”
　　洛凌觉得还肯定有第三下。
　　郑言却皱起眉头问道：“琳儿喜欢的人是。。。那个廖生？你们口中的那个喜欢穿月白衣衫的武试子？错过武科举的那个，名字我想不起来了，表字是。。予隆？”
　　郑言只顾着回想，却没有注意到洛凌在听见这个名字的一刹那哆嗦了一下。
　　猛然想起了什么，郑言紧紧皱起了眉头，直视着洛凌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凌不能告诉大人。”
　　啪！
　　郑言转身就走，洛凌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太了解郑言了。
　　洛凌一个人在拱门下不知道站了多久，似乎都已经入更了，也没有动只是站着站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直到赵妈妈发现了喊他，洛凌才回过神来。
　　郑言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宏轩的幼妹沈怀琳。
　　而且，洛凌恨恨地想，居然是自己亲手代替郑言给娶回来的！
　　那年四月，郑言父亲重病垂危，迷离之间却最为清醒，不愿儿子守丧三年，嘱咐母亲急急忙忙上京提亲。郑言往家中飞奔，母亲、一族中长者却带着家仆行人也往京城赶路。待到五月头上，郑言母亲上京提亲，向沈家说明缘由，纳采，问名，纳吉等虽然一切从简，却也排场甚大。
　　洛凌当时只是纳闷沈家居然如此看重杜青青，却不曾想居然两家父母密谋，一个看重了沈家的地位，一个看重郑言的仕途，竟偷梁换柱让郑言娶了沈怀琳。想想其实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只是自己不曾关心。
　　那边郑言月中才到家见到病重的父亲，尽孝跟前，隔了数日收到母亲说安排妥当的书信，让自己速速回京成亲，日子也已经定下，没曾想十分仓促。郑言父亲看到信件那晚极为高兴，儿子金榜题名，又有娇妻如此，不断催促郑言立刻上京，病情不等人。
　　谁知当夜郑父便含笑九泉，家中老奴拿着棍棒捶打郑言令其上京完婚，说父亲当夜欣慰太过，不愿再苦苦支撑，千万叮咛秘不发丧，务必要等郑言娶亲之后再上报。郑言含泪而去，竟然突发洪水，耽误在路上。
　　迎亲前一日也没见郑言赶来，众人都手忙脚乱，唯有郑母镇定自若，又机智非常，相中洛凌身量与郑言相当，第二日，只往洛凌脸上画了各种红疹，还用胶水面团贴了大包小包在脸上。对外宣称路上感染了恶疾，虽不碍事，脸上还有麻疹，望众人见谅云云，于是一切仪式也从简。
　　大婚当日，五月二十八，万事皆宜的好日子，就这样在众多宾客前面，瞒天过海。
　　洛凌别扭着被送入洞房，身旁的“杜青青”撤下盖头告退，洛凌才注意到这根本不是杜青青，而是一个沈家的婢女，而洞房的床上，一个身量很小的女孩子穿着喜服，盖着盖头被捆在床柱子上，旁边赵妈妈拉着她的手，说道：“琳小姐可以了，奴婢给小姐松绑。”
　　那小姑娘站起来，挣脱赵妈的手，撤下盖头就骂人。等看清了对方，两人均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琳儿妹妹！”
　　“洛凌哥哥！”
　　想起那日的尴尬，想自己生平第一次进洞房，是替人的，还是替人娶错了人的，一个不愿意娶，一个不愿意嫁。
　　还记得那日，龙凤花烛影影绰绰，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这个平时总爱打扮成小书生的沈怀琳，才发现这个跟屁虫一样的小姑娘，不过十五的年纪，却也是花容月貌。
　　也是第一次和琳儿谈天谈地，外面宾客锣鼓喧天，房间内却是尴尬安静。洛凌从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心思如此弯弯绕绕，却如明镜高悬，平时撒娇撒痴的姑娘其实如此骄傲，沈家的孩子，果然就是沈家的孩子。
　　而如今，不过六年光景，这个小女孩，却要玉损香消了。

作者有话说

　　这样就凑成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