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仙》顾思逸

4、［四］三生

　　菩萨进入禅定，抱守的姿势，不语不动，仿佛亘古。凌霄有时想，佛祖看透人世，却选择立在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悲喜。佛既不快乐，也无悲伤，无爱，亦无恨。他高高在上，远离尘埃。那么，他又为何而存在？
　　若没有爱，人类如何生存？若人世不存，鬼界终会消亡，人鬼既已消亡，要仙佛又何用？如果三界倾覆，宇宙岂不是恢复到创世之初的蛮荒？
　　人的悲欢离合，的确渺小愚昧。可人为之生为之死，这也是万物从开始就贯穿的法则了，太初之神有此设定，创世之神也已默许，为什么又生出这许多仙佛子弟，横加干涉？

　　“我要了他。”凌霄起身抱起男子离开。既往一切，凌霄选择不加追究。末叶曾为佛门弟子，因自己犯下罪罚，也付出泯灭生命的代价，自己不知情，无干涉。但，从今以后，这魂魄所有的一切，都是凌霄的。凌霄会保护他，陪伴他，让他快乐。即便罄尽所有，在所不惜。

　　末叶仍昏迷着，灵识已陷入一片虚无。他身上罪劫印记已被地藏菩萨消除，他已历劫归来，却选择长梦不醒。灵魂沉溺于混沌，生存之意便会息泯。末叶若无存在的意念，魂魄便会消散。从混沌而生，归虚无而去，这是他的选择吗？

　　不！凌霄轻吻着怀中人，一声声在心中呐喊：醒来呀，末叶！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是爱吗？是爱让你为我如此？爱我吗，末叶？你又为何爱我呢？怎么会爱上我呢？我有什么值得你爱呢？你欠我很多解释，我只想听你亲口说，所以，我们还没有完，你必须醒过来，为我醒来！

　　佛光渐渐远去，地狱也被抛在身后，凌霄抱着末叶，决定逆行黄泉之路。这是末叶生生世世走过的路呢。当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罪罚，会想些什么呢？会悔吗？会怨吧？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在看。这里是人类最原始真实的荒凉，天是苍黄色的，土地坚硬如石，空气里流动着丝丝缕缕的悲哀，那是幽魂对人世的牵挂与不舍，怨恨之念化做阴霾，遮掩了天空，只有灵魂中的信念发出微芒，指引道路。
　　过往的游魂和鬼差都仰望着御空飞行的两人。他们一人似全不受阴气影响，全身绽放皎白光华，另一人的身上却发出透明的微光。原来一个是仙，一个是心念如一的灵魂。

　　转轮王远远袖手旁观两个非同寻常的闯入者。这里是他的地界，无奈两人都不受己管辖。凌霄看起来心情激荡，不能轻易招惹，自己还是躲开为妙。都说阎王最是公正明智，薛微笑着为两人放行。

　　不过那真是个不屈的灵魂，散发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纯粹无比。从不迷失，也从未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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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乡台、忘川、三涂河都在脚下，升在冥界上空，凌霄搜索着传说中的那块石头———三生石上，缘记三生。奈何桥畔，一磐不大的平石散发着明亮的灵光。就是它了。
　　抚摩一下石头，便可看见三生。前生，今生，来生，“所爱所恋，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原来凌霄与末叶注定无缘无分。他们永失彼此，生生相错，末叶守的，竟是一份无望的爱！末叶看到这三生石，他可曾绝望，可曾哭泣？凌霄心中一恸，咬破食指，用血写在石上：

　　凌霄末叶，永生永世，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鲜红液体很快洇入石体，消失无痕。三生石上原来的记录渐渐淡没消失，替代的是十六个小字，它们一个个黯现，铺满了石面———
　　凌霄末叶，永生永世，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凌霄末叶，永生永世，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凌霄末叶，永生永世，相知相守，不离不弃……

　　末叶若是看见，肯定会开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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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黄泉路，便出了冥府。黄泉之途，火焰般的彼岸花燃烧着道路，到处弥漫着绝望而血腥的香气。一名着白衣蟒袍的人在火红的花朵中背向而立，分外抢眼。薛优雅地折下曼珠沙华，细心别在襟上，看着远方淡去的人影轻语：“凌霄，你若常来地府，必会喜欢此花。它的故事与你们十分相似———一样血腥无果的爱恋！”
　　他说着转身，现出一张俊美的容颜，分外秀丽的眉目舒展着，显示心情良好。他一路拂落花朵，向冥殿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