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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童·工与黑心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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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的一角,沉陷在噩梦中的田菁紧皱着眉,蜷在草铺的垫上双手握紧,梦到最可怕之处两掌死捏在一起,指尖的疼痛终于把她唤醒,她猛地坐起,不停地喘着粗气。
血、血… …狂喷着血的无头人拼命地箍抱着她!
“... ...嗯?”
她居然睡着了?
用袖子擦拭冷汗的田菁觉得不可思议,不谈捉她来的贼人还在这山中,就说在这奇怪的男子面前她也太·安心了吧?分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 ...
而且,看样子她睡了,他没睡,这会正坐在洞口饮酒。
田菁提着裙角,慢慢挪到洞口,在男子身旁不远坐下,外面大树皆被浇湿,天空中却没雨在飘。她收回看着天空的眼神移向地面问:“明天,地会干吗?”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的也快,地没湿透,无妨。”
但是今晚,贼人在山中搜寻她一定会有些阻碍,田菁在心中默默地考虑着,听见身旁男子问她。
“你是哪家的?”
“... ...族叔田晋。”
田菁提到这个名字,有些晃神,她盯着身前的一棵小草,有些郁郁。
“久闻大名。”
“比起我,恩、恩... ...恩公为何到这山中?”
“小小年纪怎么这般酸溜溜?我姓栾,单名毅。”男子睨着她说:“毒草还是山中的好,不上这里去哪里?”
为那要命草还特地寻了这山洞么... ...田菁侧头打量这个叫栾毅的男人,不同于往日见过的大人。田菁自幼瞧见的男子不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便是如青松般高洁的贵公子,像他这样不顾及华贵的衣袍随意席地而坐,一腿支起靠着山壁望月饮酒的人真的是头一次见。
约莫十九有余的公子哥那个不是夜游花廊众人环顾,怎么会在这?怪人,真是个怪人。
“夜晚的荒山,你不觉得可怖么?”
栾毅听了田菁的话,收回了望月的目光移向森林,嘴角一弯露出有些向往的神情,“有空去想这些,不如多采几株断肠草来得实在。”
“……”
“山里、山里万一遇见强人如何?”
听到这话,他看向田菁,眉头一挑,露出十分自信的挑衅笑容,说:“那被抢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田菁总觉得这个笑容下隐隐泛着些血腥气,想要问他遇见过贼人没有的她顿了顿,默默抱膝看向了远处,还是不要问的好... ...这人表情也太凶了,她要不是见过真的强人,一定会被他吓哭... ...
“你也无需消沉,田家女失踪必是全城震动,最晚明日,你叔父的人肯定到。”
误以为田菁一言难尽的表情是在担心回家之事,栾毅难得地安慰了一句。
此时正是平旦时分,凌星高悬,天地旷远,夜风轻轻柔柔地吹来,清淡月色下,几点橘色荧火飘起,是萤火虫?渐渐地、荧火聚成了团又织成了网飘忽在丛树间,和月光交相辉映,原先看起来有些恐怖的森林徒然添了些迷幻的美。忽然有些‘理解’栾毅为何会带着些许迷恋神情地欣赏这森林了。
好奇怪... ...不久之前她还觉得树影像幻化的鬼怪一般可怖,连路边的花都像是要张嘴吞了她一般。
而现在,她坐在暖暖的火堆边,伤口都被疗理过,悲伤的事一件件消失。
一切都恍若幻梦... ...
“他们,不会来的。”
田菁抱膝望着月亮,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句,栾毅毫无察觉地又喝了一口。
即使他们不会来,现在的感觉也太过美好,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她宁可不要醒来。
皎月盯久了居然会觉得眼晕,可田菁还是望着,那里面真的有小兔子在捣药吗?忽然想到先前栾毅也在捣药,如果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长出了两个长耳朵——
田菁看向清风朗月般的栾毅,在对方询问的眼神投来时咻地转过了头。
抿抿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的田菁忽然觉得栾毅也不那么可怕了起来。
眼前忽然一个圆乎乎的光晕划过,田菁定睛望去,是小萤火虫?小萤火虫似乎是有些好奇这个坐着一动不动的人类,围着田菁转,最后停在了她肩头。田菁有些开心,屏息望着肩头的这个小家伙。
萤萤的亮光,好美... ...
虽然田菁极力屏息控制住想伸出去的手,但萤火虫还是咻地一下飞去了远方。
啊.... ...好可惜。
不对。
不只是这一只,先前弥漫的如同仙境一般的萤火虫群也都像受了惊一般地猝然惊散,逃命一样地四处乱撞,散飞不见。
身边的栾毅猛地站起,田菁吓了一跳,怎么了?
“看来得小心半夜山路上的虫兽了。”
栾毅说完,伸手一捞将她抱起,田菁还糊里糊涂地就被带出了山洞。
山洞外,田菁愕然地盯着这满山谷的红烟,山火?!
“怎么... ...”
方才明明才下过雨,怎么会起山火?!
不同满腹疑云的田菁,栾毅很是沉着地突围山火圈,他挑着没有被山火蔓延的地方跑,一脚蹬上大石块,整个身子像雁一般地掠到了另一滩倒的古树上,转眼间便奔疾出了老远。
“捂住鼻子,不要吸到烟雾。”
“嗯。”
田菁一边捂住鼻子,一边又看看栾毅,想了想,伸出手将袖口凑近栾毅口鼻。
星眸瞟来,田菁发现那里面闪过一丝惊讶后又被笑意取代。不怎么适应他带笑的眼睛,田菁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但她本来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却越来越苍白,这火分明只是包围着这一小小山谷而已,其他高大的别峰都没影响,这也就是说——“田家的小姑娘,你可让我好找。”
伴随着冷箭飘过来的还有阴森森的诘问,是那胖子!
矮胖的贼人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肚子上缠了一圈暗青色的布,布上还渗着血,田菁记得,那暗青色布分明是被砍头的壮汉身上之裳。
“喂,老兄,追得太紧可是会让女孩子讨厌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栾毅一边说着,一边将田菁放在一棵大树后一边想要向胖子走去。
栾毅的衣摆被拉住,田菁拼了命地摇头,“别去,快逃!把我放在这就行,他不会盯着你的!”
栾毅看着田菁,眉一挑尽是傲气,说:“我可从未学过逃字怎么写。”
田菁死死地盯住他,快要哭了,栾毅没辙地一叹,复又恢复坚定,伸手摸摸她的头,笑着说:“相信我。”
这个笑很是柔和,眼睛里都是安抚的意味,说完栾毅扫下田菁的手,转出了树后。
瞧着就要冲来的胖子,栾毅一笑,侧身躲过横劈过来的一刀:“男人太快可不好。”
“改明我给你开个十全大补汤,治治你这脾性。”
说着他身子一侧,拾起一根断树枝便格挡了上去,田菁看得圆目欲呲,断枝怎么可能抵挡明晃晃的大刀!
原本大怒中的胖子也是一喜,更是用力地向他斩去可居然被格住了?!
还不待被格住的胖子反应栾毅手又是一番巧妙地将刀拍回,顺带对着胖子受伤的左腰狠狠一击,胖子立即倒在草丛中。
但栾毅的攻击还在继续,胖子看着迎面来的如剑一般的树尖惊慌中向右一拐,冷汗泠泠地死盯着扎在耳侧的树尖,胖子这才发现这枝子斜茬凌厉,锋利无比,当下就决定继续向右转去,可翻转了不了几圈就被拦下,胖子又是向左又是向右,栾毅总是不让他顺心一直在这一丈宽的草丛中打转,渐渐地他察觉不对,怎么后背和面部如此之痒?!
不、不止是痒,简直如蜂虿锥蜇一般的剧痒,左腰伤口传来的裂痒感几乎将他折磨疯,不用栾毅逼,胖子自己就打了滚起来,越滚越痒,越痒越滚,胖子一时间陷入了地狱般的恶境。
“呀,这降龙木居然用来打你这种宵小,真是浪费,浪费。”
栾毅站着,侧头看着手中的光滑秀木有些憾惋地摇头叹息。
胖子撕张着大口,怨毒地盯着栾毅,引来了栾毅的注意,“哦,对了。”
见他上前,胖子已经打定注意无论他怎么攻击他都要狠狠地缠住这家伙,这么痒也不知用了什么邪法他一定要把这份痒传给他!可他刚一伸手便被对方钳住,接着他眼一突睁死命地瞪着眼前的这富家公子,他居然将他的手脚都给卸了!
“今夜月色正好,好好享受这荨麻草吧。哦,对了,荨麻也能壮阳,真是择日不如撞日。”伸出树枝将胖子身后的二三尺高荨麻草芒打落,俯身见那草芒飘贴入胖子脖颈激起对方面部抽搐,栾毅缓缓地笑了,邪气萦绕嘴角,怎么看都不像是善茬。
“我,我们快走吧。”
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栾毅感到自己的袖口被轻轻拉了拉,他回头看到的是脸色有些苍白的田菁,她眼神有些惊惧。
回想一下自己卸四肢的爽快... ...这孩子是害怕了?刚这么想便瞧见对方插在他和胖子之间,面朝着瘫在地上的胖子隐隐有防备的姿态,栾毅看看田菁张起的手臂,笑了笑。
“他动不了,不必担心。”
对亲眼见过胖子如何一刀斩了同伴头的田菁来说,栾毅的话虽然可信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来。栾毅见这样的她也无奈了,“你等下,虽是快天亮但山里虫兽还是太多,我去采枝大点的木藤以便驱蛇。”
说着便走向左边的藤丛伸手拽扯比较长的木枝,放心地走远的身影身体力行地说明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胖子会再暴起。田菁瞧着他离胖子远了点,松了口气。
胖子怨毒地盯着她,她有点毛骨悚然向后退去却忽然想起,她还有东西在这人身上!向后看去张嘴便想呼喊栾毅可又顿住,慢慢地挪到胖子身边,尽量不看对方刺过来的眼神,摸了摸找出了那本不大的古书,这回田菁真正地松了口气将书收回,慢慢站起身离开胖子。
“你还要回田家?明明没人在等你。”
背对着贼人,那胖子忽然低沉沉地飘来一句似诅咒又似嘲笑的话,将田菁钉在原地。
“只要你把书给我,我就把你送到你母族外家那里去,那里不比计划着把你卖掉的田家强?”
田菁捂住装书的袖口,喉咙干涩地反击:“休想欺我,我没有在世的母族。”
“有,在关外,官职挺小,不会有人攀附也更不可能卖女。”
田菁望见栾毅正最后一把地拽着藤枝,马上就要成功的关头上丝毫没有听见这里的话,她有些冷,身后这个贼人绝对在骗她,可她居然心动了... ...
迈动着似是黏在地上的脚,两腿沉重地向栾毅的方向走去,她不听。
“你迟早会后悔。”
阴毒的声音顺着风钻入了田菁耳朵,她加快步伐赶向栾毅。
“他不能动,万一火烧到了… …”
田菁恨这胖子,可她也不至于杀人,还是放任对方活活被火烧死还不能动的那种。
“火是他放的他可比你聪明,他站的地方正好是上风口。”
“哦。”
闷闷地被栾毅抱起,一路向山下行去。虽然已经离胖子很远,但那嘲讽还在耳边环绕,就在田菁心不在焉沉思脑海间,天色一点一点的明晰起来,栾毅已经赶到了山腰,离山脚也不远了。
此时正是拂晓时分,田菁可以看到山脚下的东水城,山火看样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层城阆苑里人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奔跑着上山的人也不少,应该过不久
“我家在城北,那。”
正是沉思的时候,忽然栾毅的声音打断了田菁的思绪,顺着对方修长的手指看去,是一片很是豪华的群宅,随比不上田菁家的气派却十分奢华,哪怕离得这么远入目所及都尽是琉璃瓦层层叠复、敷玉洒金般美不胜收。
“栾家世代经商,你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不知... ...”
怎么话题忽然转到这?
对着不明所以的田菁栾毅眉头一挑,郎朗笑言:“当然是锱铢必较!”
“... ...”
“你引来的贼人可是烧了我不少宝贝,你回家了可别忘了赔。”
“... ...我会详尽告知叔父。”
原本以为这样栾毅就会满意,没想到对方眉一扬,反问她:“我要那民脂民膏做什么,我栾家可是义商!”
叔父不是贪吏... ...还有刚才是谁说栾家锱铢必较的?
“那... ...”不要叔父的钱怎么办?
“不还有你?”说着栾毅上上下下扫扫田菁说:“你这样的笨手笨脚大概现在开始给我打个十年工就还清了。”
“... ...!”
这人还打算让她当童·工?!田菁瞪向栾毅,在瞧见对方满脸揶揄后无奈鼓腮扭头,看向城中,半晌闷闷道:“我会努力的。”
“哈哈哈,真上道。”
身后的胸膛笑得震动,好闻的草香气又淡淡地传来,田菁仰头看着栾毅笑得好看的眉宇,很是羡慕。她一路都是跌爬滚打的惊慌浑身是伤,而他一出现便将自己身上的血污都除净,恐怖的山林都能变得美丽起来,如今又让她看见了这万家灯火的热闹,一切看起来都这么轻松,她将来长大了,能不能成为这样潇洒的大人?
那个潇洒的大人冲她一笑,眉角都带着笑意。
“回家吧,我的小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