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惜今朝》饭盆

3、镖局（修文）

　　一行人马风尘仆仆到达镖局时已是黄昏，落日余晖映着驰远镖局的匾额，也映着大家疲倦的脸。下马后各自去部门报到，结束一天的押镖生活。花陵烁经过几个时辰的颠簸，此时已经有些五官移位了。双脚刚沾到地上，就一个箭步的冲向马槽狂呕不止，把那马厩里的马儿惊了一哆嗦，鼻子翕动了两下，随即后退了几步，用圆圆的大马眼狠狠瞪着头拱在槽里的那颗脑袋。旁边的那些个镖师见状，鄙夷的哼哼声此起彼伏，有人冷冷的哼出来：“跑了几步路就这副德行，真是给男人丢脸。”
　　花陵烁吐到没得吐了才缓缓转过身，两眼泛白的靠着柱子出溜到地上，面色惨白，钱珊珊过去手伸到腋下把她抄起来，又举又拖又拽的往内厅走去，回头说了句，“对人不要这么刻薄，该干啥干啥去！” 克啦啦，一片下巴脱臼的声响。钱珊珊边走边在她耳边嘟囔道：“沉死了，扣你几两搬运费，只能让你呆六天！明白？”卡，花陵烁的下巴也掉了。
　　虽说是按绿衣弟子的待遇，花陵烁并没有被安排到弟子房，而是在钱珊珊的隔壁，回房后还有丫环打来热水，送来些洗漱用品，态度也算友好。花陵烁不堪忍受自己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于是迅速的扒掉了衣服跳进了大澡桶里。“呵……”她不禁发出了一声舒服到极点的感叹。全身都浸在暖暖的水里仿佛心也变得轻了，那些劳碌和疲惫通通的甩到了脑后。花陵烁仔细的把自己清理了个干净，然后用宽大的浴袍擦了干，裹在身上。她拿起易容的药泥，犹豫了片刻又放回包里。
　　花陵烁翻出干净衣服来穿上，为了行动方便她只带了两身男子装，然后动手把自己的眉毛稍稍画长，有了些英气的味道，恩，挺好。咚咚咚，“里面那位公子，我家小姐吩咐你换洗整齐后随我去大厅和老爷夫人一起用晚饭。”
　　“就来就来。”花陵烁应声而出，“有劳这位姐姐了。”
　　“啊不……不必多礼。”面前人微微一怔，随即转身“请随我来。”
　　花陵烁舒展了身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暖春中已绽放正盛的腊梅香得让人陶醉让人温暖。她跟着丫环在假山乱石中七拐八拐的穿梭，转过一间侧房，一个有着华美廊柱，光瓦琉璃的宅邸展现在眼前，她向那丫环回礼后走过去，靠近门外侧时她轻叩了两下，礼质彬彬得说道“晚辈花烁特来登门道谢”
　　“进来。”一听这么脆生生的嗓音准是钱珊珊。
　　推门进去，室内的陈设还是很朴素的，偌大的厅内左侧的书架上摆着许多古本，右侧则高高低低的摆放了一些工艺玩物，只是这辉煌的烛火显映得气势恢宏，给人一种沉稳有厚重的感觉。此时钱珊珊已从后侧的内厅迎了出来，几步蹿到眼前。她已换上了女装的打扮，给了花陵烁不小的震撼。标准的瓜子脸，还是那么圆圆又闪烁的大眼睛，青丝挽成个简单的发髻，长长的发尾飘在背后。一身粉红和淡黄相间的纱棉长裙裹着玲珑有致而矫健的身体，说不出的灵动轻快。本是个活泼天真的扮相，却被腰间那条铜钱腰带给煞了风景，恶俗了一把。花陵烁很直白的问道：“这腰带太露骨了吧？”
　　“我们家开镖局的，我可是这里的首席算盘手。这腰带是我的兵器，孔方三尺三，名字威风吧。有机会给你开开眼。不过，倒是你，洗洗干净了也挺顺眼的嘛。”
　　确实，花陵烁一身素色的青白长衣，领口一圈绒绒的毛领衬着白细的脸，头发用锦缎高高束在脑后，额前垂着翠绿猫眼石的银链抹额。右侧腰间缀着个精致的香囊，脚上一双软皮小黑靴，身姿卓挺，俨然的一个美公子，只是那抹额透露了太多的妩媚之色。钱珊珊指着那抹额嘲笑道：“女扮男装的时候莫要如此张扬，容易露馅。”
　　花陵烁答：“这个，也是兵器，找时间也给你开开眼。好啦，不是来吃饭的么，我现在前心贴后心，已经快饿扁了。”钱珊珊看了她那一张囧脸，于是带她走进内厅。暖烘烘的炉火和那张大饭桌上的花花绿绿各色菜品引得馋虫直挠心，不过花陵烁还是没有失礼，双手抱拳向已在桌前落座，笑盈盈看着她的二老俯身拜道：“想必是总镖头和夫人了，晚生花烁谢过小姐和二老的收留。”
　　“好好，快来坐吧。你就是珊珊捡回来的那位姑娘吧，可真是一表人才啊。幸好是女儿家，若是男子长成这样，天下女子皆都要羞愤难当了，哈哈。”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祥，旁边威严又不失儒雅风度的钱爹爹也捋着山羊须，微微颔首。花陵烁眉毛抽动了一下：捡回来！？随后和钱珊珊在对面坐下。折腾了一天，这迟来的晚餐总算开始了。花陵烁左手托碗右手持箸，在各个盘子里大展拳脚。虽然都是平常有的蔬菜和肉食，但是处理得别有风味，在鲜美的同时又包含了点自然和风尘的味道，是王府里不曾尝过的，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她内心如此感受，花陵烁脸塞的鼓鼓的，舌头都在嘴里转不开了。钱珊珊用肘子捅了她一下：“看你也是个大家闺秀了，知道什么叫斯文么？嘴角都流油了，丢人！”
　　花陵烁也不反驳：“饿了就吃嘛，哪有这么多规矩，在家里被调教太严了，我可再不想做啥闺秀了。”
　　“好吃就多吃些，小小年纪出来闯很是不易，有什么缺的就跟珊珊讲。”老夫人和蔼的说到。
　　“谢夫人，要谢谢珊珊姑娘好心肠，‘热情’的把我带回家里来，照顾得很周到，着实让晚辈感动。”
　　“吃你的吧！”钱珊珊一脸恶心状，狠狠的往花陵烁的碗里戳了一块酥油鸡翅膀。花陵烁识相的收了口，专注的看到碗里。
　　“珊珊啊，这次的镖走得很漂亮，不过你个女儿家，爹也不想让你总扮男儿去走镖，以后就别到处跑了，在家里稳当的过过女儿家日子吧，恰好还有烁烁可以照应你。”钱爹爹说到。
　　“爹，我出去走镖挺好的，窝在家里学些女红才真要命，您就别为难我了。倒是她”斜瞟了一眼“她还照应我？她不给我惹出什么麻烦就是好的了”
　　“啊，不会不会，我功夫不怎么样，你放心”花陵烁还抽空回了这么一句。
　　“老爷，女儿还小，出去多见见世面也不错。”
　　“你啊，又惯着她，我也是担心总出门会有危险。唉，你这个女儿啊，随她了”钱爹和钱娘一脸宠溺又关切的看着自家女儿，花陵烁愣了一愣，她渐渐的把脸埋到了碗里，一口小白菜咬了个几十下也忘了咽下去。
　　“哎，头发都伸进去啦！”钱珊珊叫道。
　　钱爹钱娘又把关切的目光转到她身上：“嗯？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没什么。”家里吃饭的时候也很热闹。爹娘也是用那种眼神望着她，才出来不过一天，以后日子还长。花陵烁笑了笑。
　　“莫不是想家了。”老夫人轻拍着她的肩头，“爹娘再不好终究是生养自己的人，孩子，你若闯荡够了便回家去吧，我想他们总还是念着你的，不然就回来镖局，伯伯和我都会好好待你的。”说着还用衣袖沾了沾眼角。
　　花陵烁才反应过来，八成是钱珊珊把自己惨痛经历告诉二老了，自己如何如何的不受家里人待见，如何如何的人生凄惨却重情重义，难得的有这么乐然的性格，没有误入歧途，真是个大好青年啊。“我……，花烁谢谢二老的好意，日后若能再见必然回报这份关切之情”花陵烁声音酸涩的说。
　　这顿饭吃到最后有点消化不良了。离席后，花陵烁被钱珊珊一把揪到自己屋里：“奥，原来你跟我扯谎呢，还父不慈母不爱的，亏我还真同情你。说吧，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你刚才那副辛酸表情也是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