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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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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寿又梦到了那条河,还是那条船,还是那个白衣公子。这次寿却很快认出来那人是伋。“伋,别去了,回来吧。”寿轻声说道。
那人却听见了似的转过头来,依稀是他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样子,意气风发,眉眼温柔。寿见他回头,立刻追了上去。伋对他笑笑,也不说话,那船却越漂越远。“等一下,求你了,别走!”寿想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要和太子交好,为什么不愿意取代他当王?”
“如果那个最合适的人没有了。”
母亲和朔的声音交替着在耳边出现,寿觉得自己的耳朵简直要炸了,最后压过所有声音的是一句绝望的控诉,那无比熟悉的声音说,“杀死伋的人是你!是你!”
“不是我!”寿大叫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窗外的天空已经大亮,寿把头埋在膝盖里喘着气,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等等,朔知道伋要出使齐国才跟我说那些话,难道他们打算现在就下手吗?”寿不敢再想下去,赶紧穿上衣服去找伋。
伋正在写字的时候就看见寿一脸慌张地跑过来,惊讶道:“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急?”寿一把抓住伋的手说:“你别去齐国了,他们是想借出使的机会杀掉你!”
“他们?”
“就是父王和我娘,昨天朔来找过我,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一定是这样的!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担任使者,为什么偏要派太子去,这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伋半晌无话,过了会儿才故作轻松地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你别太紧张了。”顿了顿又道:“而且就算是真的,这些年,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相信你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这样我也放心了。”
寿听他说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急道:“你在说什么啊!他们要杀你啊,你难道准备去送死吗?”
“既然是父王的旨意,我又如何能违抗呢?我能逃到哪里去呢?君要臣死,父要子亡,我本该跪着谢恩的。”伋淡然地说着。
寿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吗?这么轻易就赴死,你以为你死得多悲壮吗?”寿说完才发现自己太激动了,他从来没有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跟伋说过话。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柔声道:“难道这世上就没什么让你留恋的事情吗?”
伋把目光移开,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心里想着,留恋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了。可说出来的却是:“从我母亲自尽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一个人了,世间种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好留恋的。”
显然这个回答让寿很失望,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下,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在绝望地喊着: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你把我放在哪里?寿觉得自己眼眶里有东西快要涌出来了,可是他怕那样会吓到伋,只好在自己还勉强能压抑情感的时候狼狈地跑了出去。不能让你死,不会让你死,就算堵上一切。寿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力量。
从那天开始伋就再也没有看到寿了。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吗?看来那天说的话真的伤到他了。临行前的伋有些寂寞地想着。
“太子,该出发了。”旁边的随行催促到。
“嗯,走吧。”
伋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还是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既然这样,做一个好君主吧,这是我最后的期望了,这样我也算不枉此生。
寿是在国境边上的一个驿站里赶上伋的,他们正要休息。看到伋还安好,寿松了一口气,他拿起一壶酒对伋说,“我不劝你了,让我最后送你一程吧。”
本来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伋看见寿就像是一个得到意外礼物的小孩一样开心,他想现在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心情了,“嗯,这次真的要不醉不归了。”本来是挺豪言壮语的一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眼底眉梢却温柔得不像话。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稍微放纵一下没关系吧。伋端着酒杯倒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干脆直接抱着酒壶灌起来,嘴里也开始乱七八糟地跑胡话,“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你蹲在墙角哭哭啼啼的,我就想这哪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缺心眼,大雪天的蹲路边哭。”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哼!那你还摆出一张那么真诚善良的脸,我竟然被你骗了这么久。”寿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伋,有些无奈地顺着他的话说,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后来啊,我就想,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生在王室了呢……以前在民间的时候,虽然过得辛苦,但也简单快乐,要是你生在一个普通的家里,就可以平安地长大,不用被迫接受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好想尽自己所能把你保护起来,远离那些黑暗,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那么无力。”
寿酒量比伋好,在伋已经醉的胡言乱语的时候寿还意识清醒,他也不出声,就静静地看着伋,听他说话。“上天真是会捉弄人啊,如果我们不是亲兄弟,如果我们没有生在王室,就可以普通地结识,普通地……在一起,该有多好啊……以后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自己保重,要好好地活着,善待自己,善待百姓,做一个好君主,然后娶一个妻子,要很爱很爱你,要……比我还……。”
伋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坚持不到说完最后几个字就支撑不住倒下了,寿过去把伋接在怀里,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缓慢地用手描绘着怀里人脸的轮廓,良久,俯下身子在伋的唇上印上一个轻轻的吻,“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