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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Episode12 ...

  •   那个燥热的夜晚,后来下起雨来了,哗啦啦哗啦啦地,一下子淋湿了冒着热气的地表。
      路灯昏黄,距离片场最近的综合医院,车程差不多二十分钟,打到车的时候,天空开始打起豆子大小的雨滴,姚乐下意识脱去薄薄的外套,给俞非披上,他自己穿得很少,雨天里,恐怕会冷。
      可俞非比他穿得更加单薄些。
      把俞非塞进车里,他才放心上车,就坐在俞非身边,俞非虽然不是自己走的路,还是很困了,眼皮打架似的,可睡不着,胃不舒服,头还疼着,姚乐瞧她无力倒在出租车的门边,头抵着窗户,手想把窗户打开。
      被姚乐制止了,那个男孩子不客气地握住她整个手腕,一双眼睛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她听到男孩子把声音压得低了,附在她耳边说,雨天开窗,你是想淋雨还是想感冒?
      语气不甚客气,她呆了呆,没有能够回答。
      印象里,身边的男孩子不曾用这般不客气的语气跟她说话,该是有些恼的吧,可她竟然丝毫不觉得着恼,甚至心神都微微荡漾了一下。
      惊讶了一下。
      俞非的身体还斜靠在车窗上,姚乐看不下去,心想她那么躺着难道就舒服了吗?车窗那么硬,她定是不舒服的。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没多想,也没理睬逾越不逾越的问题,甚至不去在意俞非是否愿意接受他的好意,可他想,许多时候,俞非看似总是不那么接受他的好意的。
      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他自嘲似地笑了,只是一下而已,然后很果断地伸手,固定住身边人的肩膀,把她从窗边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有人肉靠垫给你靠,免费的,限定款。要不要试试?
      那人故意用轻快的声音问她,他想俞非或许会生气吧,这些日子的相处,不长不短,但却是朝夕处在一起的,对那个女人的脾气秉性多少有所了解了,他笑得很开,或许便是用这笑容来隐藏心里的不安,俞非的脸还是苍白的,路边的街灯透过玻璃窗照到车里,俞非的脸上。那个女人一开始没有动,直直坐着,身体倚着座位,她偏过头看姚乐,看得一丝不苟,那双沉静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看得姚乐胆战心惊,终究没能坚持住,埋下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被他的脸挡住了表情,他没看俞非,而是直勾勾瞧着车子正前方,然后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微卷的头发被自己抓得乱七八糟,不抓的时候也是乱糟糟的,他当时觉得,或许真是自己逾越了吧,也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不觉间,逾越了呢,许多不该去做的事,不该有的情感,他统统做了也全都有了,如今才发现,算不算后知后觉啊。
      他老早就知道俞非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如今那人这般做了,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统统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了,他有自信,至少身边那个女人从他的表情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稍显得黑暗的车里,那个男孩子轻轻说。
      俞非没有动,还看着姚乐,看到姚乐虽然微笑着,可眼里一闪而逝的失落,像火一样,烫了俞非的眼睛。一秒的恍惚,那人顺了口气,身体里的酒劲还没过去,她想许是自己醉了,才会做些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才会有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情绪。俞非忽然有些不敢直视姚乐的眼睛,只要直视着那双眼睛,仿佛随时都可以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
      后来,谁都没有说话,俞非轻轻把头枕在姚乐肩膀上的时候,连身体的重量也一并压在了那人身上。身边人吓了一跳,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探寻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她,明明看不到那人,可俞非还是觉得脸上没来由得有些发烫。
      是不是红了啊。
      还好,在黑漆漆的车里,那人不会发现她或许已经泛红的脸。
      之后,彼此无话。
      俞非好像睡着了,姚乐能听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有时会变得紧促些,有时又会皱眉头,他想那人经过方才一番折腾,该是极困倦了,又觉得能被那人全身心的信任着,那种感觉,轻飘飘的,是高兴来着,可是和一般的高兴,又不太一样。
      他没有多想,因为侧目时,刚好能通过余光瞥到熟睡中人的脸,她的脸本是极好看的,如今又泛着淡淡的绯色,姚乐常常偷看俞非,他想俞非或多或少也察觉得到,可姚乐那个人,当着俞非的面,总不好堂而皇之地看她,反而会在那人瞧不见的地方,悄悄看上几眼,像如今这般近的距离看她,他是万万没想过的,可偏偏有了机会。
      俞非的脸,好似有种魔力,只看上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怎么看都不够似的。那晚窗外的街灯尤其明亮,但还能看到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姚乐仿佛入了魔障,手就伸出去了,停在俞非侧脸上,动作极轻,又带着仿佛不似男子的温柔,缓缓地抚摸着俞非的脸,他闭着眼睛,感觉到光亮洒在脸上,俞非还睡着,他摸了摸,那人没有醒,于是胆子就大了一点,手指的触感与俞非的肌肤接触时,一种缥缈抓不住的情绪塞满了胸腔,他激动地,手指微微有些颤抖,闭着眼睛的时候,仿佛能立刻勾勒出俞非的脸。
      那一瞬间,堆积在心中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呢?那么烫贴,又充斥着悲伤。
      车里一直安静着,和拍摄【大丈夫】那次送医的情景有些相似,但他很清楚,他也好,俞非也好,都不再是当时的他们,而某个女人,此时正靠着他熟睡。这么近的距离,从不曾有过。
      他能听到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发出的声音,有些吵,然后在那个夜晚,他一边下意识抓自己的头发,一边抑制不住地红了脸。
      也是在那时,俞非做了一个梦,梦境有些怪异,因为她梦到了姚乐,那个男孩子,竟然出现在了她的梦境里。与姚乐其实并不算特别熟悉吧,也算不上朋友,不过是一起拍戏的同事,偶尔能聊上几句,关系不错,仅此而已。她还病着,意识本不太清楚,再加上睡意,迷迷糊糊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她记得梦里的姚乐摸过她的脸,姚乐以前从来不这样,从来都是最懂规矩有礼貌的男孩子,她还惊讶来着,想避开,可却动不了,但是被那人触摸到的感觉,并不坏呢。
      仿佛还带着些,脸红心跳。
      少女怀春似的。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吓出汗来了,可她身上本就湿淋淋的,到处都是汗水。后来她努力使自己清醒,没能成功,她大概还在梦境里吧,那辆载着二人的车停下来了,就停在综合医院大门口,大门离门诊部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她睡着,姚乐没叫醒她,从包里掏出两个口罩,自己带一个,又给她带了一个,然后去拉她软绵绵的身体,背起了她。
      她于是又能看到姚乐一头乱糟糟的卷发了,也不知怎地,俞非心想反正是在梦里吧,放纵一下也不会有人晓得,便带了些玩闹的心思,去扯姚乐的头发,把那人扯疼了。那人回头时,俞非分明瞧见那双眼睛里表露的不可思议,她便在心里想,当真奇怪,这分明是她的梦境,为什么姚乐会那般栩栩如生啊。她没想通,姚乐背着她行走在夜色里,四周安安静静的,能听见清晰的虫鸣,然后,背上的人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一个饱嗝,把俞非彻底从似真似幻的状态,拉回到现实里。她先是愣了愣,让自己有所反应,然后才想起自己还被姚乐背着,想跳下来的,没能成功,因为姚乐力量很足的一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腿。
      “别乱动,小心摔了。”
      那人回头,她也刚好闻声看过去,虽然看不到前面人的脸,俞非还是有些没来由的不自在,她低头的时候,狠狠心,自己从姚乐背上跳下来了,没有站稳,摔了一跤,把脚踝崴了。
      俞非明明应该很疼的,可她忍着疼,想从地上站起来,试了好几次没成功,就有点生闷气,姚乐在一旁看她,饶有兴致地,嘴角微微上扬,恰好被俞非看到,那个女人正赌气来着,瞧着姚乐在笑,以为他嘲笑自己不听他的话,尝到了恶果,心中的火气更甚,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你在嘲笑我?”那个女人语气很冷淡,表情也是一贯的冷漠,但眸中迸射的火,还是烫了姚乐的眼睛。在姚乐的印象里,某人极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如今这样,更是从未见过。
      他于是带着一丝看戏的心态,笑意更甚。
      “并没有,你真真是冤枉我了。”
      “不叫俞非姐了?”
      这句话,两年前她问过一次,如今又听到,姚乐反而有些感慨,可他不想像以前那么回答她了。
      “不叫了。”
      “……你……”
      “我说不想叫的话,你会不让我那么叫你吗?”
      “不会。”
      “我就知道。”
      俞非姐。
      他好似妥协了,轻轻唤了她,然后真的不再叫了,但还微笑着,不是嘲讽,那笑容像太阳一样,暖暖的,有些耀眼。
      很少有东西,能让俞非也觉得耀眼,那个当下,她似乎又陷入了魔障。
      但她还记着自己站不起来,被崴到的地方又痛又麻,好像肿起来了,夜里太黑她看不到,晃神的几秒钟里,姚乐已经走到她面前,观察起她的脚踝来。
      那人只需轻轻一碰,就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看她紧紧皱在一起的面孔,姚乐没忍住,扑哧笑了。随着而来的,自然是那人毫不客气的怒目而视。
      “你笑什么?”
      “我没笑你。”
      “那你在笑什么?”
      “笑我自己,你信吗?”
      “我不信。”
      “我也不信。”
      结果,竟然被姚乐调笑了,俞非觉得很没有面子,脸上挂不住,赌气般地勉强要自己站起来,没成功,又跌回地上去了。姚乐不再跟她开玩笑,知道那人还病着,不敢耽搁,打横将她抱起,脚下动作很快,抱着她就往医院门诊大楼走,俞非拼命挣扎了几下,没成功。
      反而把姚乐惹毛了,那人表情不太好,直勾勾盯着她,火辣辣的视线好似能把她看穿,看得她心里发毛,她本是极淡定的一个人,性子也是淡淡的,怎知不过被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男孩子打量着,就快要淡定不下去了。
      奇怪。
      她暗暗地想,然后听到那人低沉的声音,那人说,你想再摔一次?然后把另一边脚踝也扭了?
      看看,那人又在调侃她了。
      心里本是存着气的,如今又不能乱动,还被那人抱着,她没办法,还赌气呢,又怕被人认出来惹出麻烦,那么堂而皇之地被人抱到医院看诊的经验,还是头一次。
      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脸忽然就红起来,而且越来越红,那人低头,刚好能瞧见她微红的脸,那人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笑出了声,俞非听到他的说话声,他说,你真可爱呐。
      那句‘俞非姐’,算是彻底省略掉了。
      俞非好似不高兴了,觉得这小孩子今儿个说起话来怎地没大没小,也没有分寸了,她还是更待见以前那个小心翼翼懂分寸的男孩子。
      如今,反倒不像他了。
      “你这小孩子真不懂规矩,还是说,你对比你大的姐姐,都是这么没规矩的吗?”
      那人怔了怔,然后还笑着,他会了意,不再开玩笑,甚至在俞非不愿跟他讲话的时候紧紧闭着嘴巴,不吵她,也不烦她,他其实不过想用这种方式让那个女人身心都舒坦些罢了,但他的方式,似乎用错了,使在了枪口上。
      他没忘那人说出‘姐姐’两个字时的斩钉截铁,故意的重音,其中含义,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想自己终究没能守住那层微妙的界限。
      只是心中某处,还是不自觉的有些疼。
      被人抱着走进门诊大厅的女人,似乎很显眼,幸而已是深夜了,医院没什么病患,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来往,空荡荡的大厅里,其实安静。
      医院的主灯已经关了,只开着用来照明的小灯,灯光不那么明亮,但什么都能看得很清楚,甚至能看到被抱着的女人的脸,口罩遮住了面部,才没能看到整张脸。
      真是万幸。
      医院夜里只有急诊还上班,值班医生是个少言寡语的中年人,看到个头高高大大的姚乐走进来的时候,怀里那人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了脸。
      即使到了急诊室,她也不愿把口罩摘掉。
      值班医生看到姚乐把俞非放下来,放到急诊室的病床上,自己去挂号,医生也是无心,随口说的,说她福气好,男朋友看上去很是细致体贴。
      俞非于是否认,说那人不是男朋友,只是同事。
      值班医生没与她继续争论下去,等姚乐挂号回来,医生给俞非开了张检查用的单据。
      “你去做个胃镜检查,看看情况。”
      姚乐分明看到当医生说做胃镜的时候,俞非一闪而逝的慌张。
      敢情那个女人,害怕做胃镜?虽然的确不太舒服就是了。
      其实说到胃镜,俞非有很不愉快的经历,以前还没有无痛的胃镜检查时,俞非怎么也吞不下那根很长的管子,呕了许多次,呕出酸水来了,还没把管子送到胃里,那次折腾了多久她忘记了,残存的记忆,很难受,也很疼,后来技术进步了,她也没再做过胃镜,倘若胃不舒服,吃些药就好了,如今要做胃镜,她是介意的。
      倘若自己一人去医院,是断然不会选择做胃镜的,可偏偏的身边还跟了姚乐那么一个人,就算她自己不愿意,姚乐能随了她的意吗?
      想到这里,就有些生气,许是闹别扭,又因着害怕,脸色很不好,姚乐把她放下来以后,她一直坐在监察室外面,也不进去,远远看过去,很踟蹰的样子,像害怕了。
      从来都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俞非,竟然害怕胃镜检查,姚乐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前面踟蹰着的女人很可爱。
      原来,也并不是像表面看到的那么淡薄嘛。
      如今看来,倒真像个踟蹰的小姑娘。
      可那人,分明是比他年长许多的姐姐呢。
      后来,姚乐把俞非送进检查室,他自己等在外面,无痛的胃镜检查前需要喝下一种药水,无色无味,喝完了会犯困,然后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等待的时间不长不短,半个多小时吧,其实检查并不慢,十分钟就做完了,但俞非还没醒过来,姚乐就坐在外面等她。
      等待的地方,有一面很大的玻璃窗,透过窗户,能看到医院外面闪烁的霓虹,夜空里的星星,闪着光。
      他忽然想起还躺在里面的人方才的一番话来,那人说她不懂规矩,还强调了姐姐两个字。
      他暗暗觉得好笑,不是笑俞非,是笑他自己。俞非说的一点也不错,他真是没有规矩的弟弟呐。
      可他越来越不想对俞非像以前一样的守规矩了呢。
      谁能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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