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鸩来仪》笙殳

9、犹记当年初见（四）

　　从黎明到正午再到黄昏，又走了一天路程，我们终于看到了北启国与南洛相临最重要的边塞之一——怀安城。城门紧闭的城墙上站满了巡逻的士兵，当他们看清城墙下的我们时，顿时欢声雷动，一队人马立刻出城迎接我们。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带头的那人带着众士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连奕身前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张副将，这几日怀安城可好？”连奕首先询问了军情。
　　张副将立刻答道：“将军放心，虽然敌军有几次骚扰，不过我们都谨遵将军的命令，紧闭城门，不与他们正面作战。”
　　随即又补了一句：“只是您多日未归，弟兄们都很担心。当初要是听我的，让我跟您一起去，现在也不会受伤了，哎。”
　　听到南洛没有大举进攻后，连奕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松。他拍了拍张副将的肩膀，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过多亏这位桑梓姑娘相助，我才能安然无恙。”
　　“姑娘救了将军，就是我们怀安城的大恩人，请受张某一拜！”
　　张副将说着就要朝我跪下来，我连忙扶起他，“张将军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如今连将军安然回来，我……”
　　我本想告辞，但连羿却热情相邀，“这几日，辛苦姑娘照拂。不如先到城中休息几日，看看怀安风土人情，如何？”
　　我本来也是想到有人烟的地方转转，他提的这个建议倒也合适，我便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就这样，我在连奕的将军府住了下来。但因为府里有专门的军医，再加上战事吃紧，所以我其实很少见到他。将军府不算太大，很快被我逛了个遍，闲着无事，我便常常出府到街上闲逛。
　　虽说位于边境，又常有战事发生，但怀安比我想象中繁华多了。集市上一派热闹的景象，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青石铺就的街道曲曲折折，两旁或是白墙黑瓦的小院，或是红木雕栏的两层小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贩夫走卒，也有士子淑女。每一天，我都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天，连奕告诉我这一日正好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城中人都会去东边的花圃赏花。他让我先去找个好位置，处理完军营中的事后，就来陪我赏花，一尽地主之谊。
　　等我到了城东的花圃，才发现那里所谓的“花圃”根本就是漫山遍野的林子。碧蓝如洗的苍穹之下，到处是大片的繁花和攒动的人头。往日里呆在深闺大院中的女子，今日都盛装出行，相约赏花。所谓人面桃花相映红，姑娘们都爱那娇艳的桃花，年轻公子们也纷纷聚集在桃花林中。
　　我虽然来得不算晚，但桃花树下也几乎找不到空位，只得往林子深处寻觅。左拐右拐，终于在那绵延数里的桃花林后发现了另一小片梨花林。这梨花虽没有桃花娇艳，但也白得素雅。数十棵聚成一片，远远看去似雾似云，树下的花瓣满满铺了一地，像是一条蜿蜒而去的玉带。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里少有人来，平添了几分幽静。
　　我跃上那株最大的梨树，在枝桠上坐了下来。虽然动作不大，但还是颤动了花枝，摇下一阵“梨花雨”。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忽然想起一句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唐诗，在诗人的笔下，边塞磅礴的大雪带上了江南的柔情。而此刻在我眼中，这漫天的梨花却化作了纷飞的春雪，洋洋洒洒，落地无痕。
　　“等天下再无战事，连奕就能回家了吧……”我想起他口中的故乡，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不知到何时，我才能跟他一起回去看看。
　　我想得正高兴，抬头瞧见一抹身影正立在远处的一株梨花树下。
　　我吃了一惊，仔细看去，那颀长的身形虽和连奕有些相似，但并未束冠，长长的黑发闲适地垂落着。我有些奇怪，看见那人慢慢向我走来。
　　等他直走到我坐着的那棵梨树下，我才发现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可要仔细描绘的话，又觉得说不上来。只能说，虽没有连奕那般刚硬，却又比连奕多了几分俊逸。而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一身绣工繁复的紫袍穿得那般脱俗。
　　是的，这就是我第一次遇见北微帝君紫衍，只是当时的他，还叫作崔云泽。
　　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下界历劫的神君，而现在的我也怎么都想不通，那样的紫衍，居然也会……迷路。
　　“我不慎走岔了路，不知姑娘可知此片林子的出口在哪儿？”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这片梨花林虽然偏僻，但范围并不是很大，离前面的桃花林也并不是很远。这样也能走岔路，我还是头一次见。
　　当时的我还以为此人是个迷糊鬼，为了避免他再次迷路，还好心地在前带路。没走好一会儿，便回到了人声鼎沸的桃花林。只是没想到，等在那里的是一大波鲜衣怒马的侍卫，和前来寻我的连奕。
　　我更没想到的是，他们两人还互相认识。
　　“崔公子。”“连将军。”两人相互施了个礼，口气都很客气。
　　连奕笑道：“圣上派崔公子前来督战的圣旨，在下早已接到。原本还想为你接风，去了却听侍卫们说崔公子来了城东花圃，迟迟未归，在下原本就和朋友约好来此处赏花，便带他们一起来了。只是没想到，崔公子和桑梓居然先遇上了。”
　　“原来这位姑娘是连将军的朋友，真是巧了。”崔云泽缓缓说道，声音清冽，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就和现在的紫衍一般无二，“我在林中迷了路，幸得她相助，带我出来。既然二位来此赏花，我就不打扰了。这位姑娘的帮助，改日再登门道谢吧，告辞。”
　　说完，便带着一干侍卫离开了。
　　等他走远，我有些疑惑地对连奕说道：“这位崔公子，当真迷糊。那么小的林子里，也能迷了路。这样的人，皇帝怎么会派他来督战？”
　　连奕却摇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位崔公子若都迷糊了，那天下就没有精明之人了。”
　　“这么厉害？”
　　见我还是有些不信，连奕便细细解释了一番。原来这位崔公子，名叫崔云泽，是刑部尚书崔大人的独子。崔家声名显赫，位列四大世家之首，而能有此实力，完全是因为北启一大半的法令都是由崔家拟定，而崔家拟定的法令又有一大半出自崔云泽之手。
　　听到这儿，我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安：“那皇帝为何派他来督战？莫非是不信任连将军你？”
　　“好了，好了，今日过节，就别再谈这些煞风景的事了。”连奕却扯开话题，提了提手中的纸包，“我买了些福安楼的点心，一会儿你尝尝。你来怀安也有一段日子了，我一直没空陪你，今日可得好好赔罪。”
　　“将军言重了！”我连忙摆手，“战事吃紧，城里的人还能平安地出来赏花，都是你和将士们的功劳。”
　　“桑姑娘这顶高帽，连某戴着真有点心虚。”连奕淡淡一笑，如那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炽人。
　　现在想来，或许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或许更早，连奕他便已察觉北启皇帝对他的防备，所谓功高震主，自古皆然。只是他还是一心一意地为朝廷守着怀安，不叫南洛大军渡过殷水一步。
　　而我们三人的命运也由此开始纠缠。

作者有话说

　　咳咳，又挖了一个新坑，大家赏脸评论一个呗，给点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