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记·月读命之神》简戎

4、重伤分别

　　夏天结束了，秋天转眼到来。

　　少女依旧坐在门口等候男人归来。

　　门口的枫树随风摇曳着，红枫缓缓飘落，少女弯腰捡起一片。

　　那个男人的名字是清玄，他告诉过自己，那只是红枫品种之一，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那么红枫的红，和樱花的红，究竟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等到天黑，依旧不见归来的身影。

　　夜也深了。

　　一时间只能听到偶尔乌鸦飞过的叫声。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无论是什么不可达成的愿望，只要人们许下了，他都可以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将其所诉诸之人，斩杀于剑下。

　　可是这一回，已经超过十二个时辰了。

　　正当她打算召唤神使之际，颤颤巍巍的身影终于从远方现身了，「清玄！」

　　他受了重伤，看来是勉强撑回了这里，甚至只看到了一眼少女，就即刻倒地不起了。

　　———————————————————————————————————————

　　太阳很快就要升起。

　　属于月读命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由于别天神之锁的束缚，少女无法将她的治愈重生之力完全输送给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每当神力游弋出一分，脖颈的锁链就绕紧三分。

　　虽然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出手救助祸津神，更别说以付出自己的伤痛为前提。但是现在，脑中想的，手中所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救回他，不管任何代价。

　　当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刺破云层，男人终于醒来。

　　红枫散落之下，少女正倚在树边休憩。

　　因为丧失的神力，现在正慢慢通过自然之力补回，少女的周身都环绕着淡淡的光晕。

　　她果然是神明。

　　别天神之锁虽然限制她的神力外放，但却没有阻止来自外界的补给。

　　「……澄夜。」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慢慢睁开双眼。

　　原本的黑瞳，渐变为银色的漩涡，显得深不可测。她的表情十分呆滞，虽然看着眼前的男人，但却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为什么会受伤？」

　　据她相处这些时日对男人的了解，在战斗中受伤应该不是轻易会发生的事实。

　　但他的身上有来自黄泉的气味，这让她感到十分熟悉，十分厌恶。

　　「我让熟悉的人打开了风穴，去了一次黄泉。」

　　他果然也承认了。

　　「误食了黄泉食物的人，就永远无法离开黄泉。即便侥幸脱逃了，回到地面也会失去普通人类的五感。」

　　「唯有伊邪那美命植下的果实才能解救。」

　　与此同时，男人也将这一枚传说中的果实伸手递给少女。

　　「一直以来，我的愿望就是成为普通的人类生活下去。后来渐渐发觉，如果身边有陪伴之人，等待之人，那将是更加美好的事实。」

　　「但是现在的你，无法体会到任何，和我在一起，你也会染上污秽，沦为祸津神。」

　　「所以接下来，我将去完成最初的心愿，如果今年的初雪我还没回来的话，你就离开吧。」

　　「不要再等我了。」

　　少女不知所以的抬头看着男人，接过他的果实。

　　等她站起身想要追逐的时候，身影已经消失，徒留满天红叶飘落。

　　———————————————————————————————————————

　　少女坐在廊下等了很久，等来的却是自己的神使。

　　「月读命大人，是否已经得到了黄泉之果？」

　　少女也是第一回彻彻底底看清楚这个人的面貌，「朔夜，你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当然，我是您的分身。」

　　看起来甚是年轻的月读命之神，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枫叶，「那樱花是什么颜色的？」

　　「等到来年春天，大人就可以看到了。」

　　「你知道这个名为清玄的祸津神会给我带来黄泉之果吗？」

　　「伊邪那岐大人告诉我，下界有一个祸津神有能力从黄泉带出果实，所以我就将您送到了他的身边。」

　　「原来如此……既然黄泉之果已到手，我们就先回出云。」

　　这倒让朔夜有些惊讶，「大人不等待那个男人了吗？」

　　少女目视远方，「这个人，自己选择了不归路，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意思？」

　　「他应该是去找我的弟弟抢夺神格了。」

　　朔夜显然大吃一惊，「那可真的是他不自量力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回神社吧。」

　　———————————————————————————————————————

　　神在祭即将到来。

　　出云神社外设的十九个小神社已经聚集了来自上下两界的百万神灵。

　　每一年的「神在月」，出云都会举行盛大的神议，此次神议将由月读命之神掌议。

　　出云神社高达二十四米，鸟居之后的神殿更是高达四十八米，背靠八云山，经历百年洗礼，依旧威严耸立。

　　虽是下界的建筑，却也能和高天原相媲美。

　　而掌管出云神社的神女莉映大人，也在高天原列居上位。

　　当所有神明位居两列恭迎三贵子之一的月读命之神时，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八百万之神，无论高低贵贱，皆颔首垂目，不敢直视月读神尊之貌。

　　连高高在上的莉映大人也居于右侧，将主座让出，恭候大驾。

　　而身着神装的月读命之神，不过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女性模样，银眸黑发，神情冷淡，深红的浴衣是她身上唯一显眼的色彩。

　　「须佐之男呢？」

　　只是扫视了群神一眼，月读命之神即刻发问。

　　「死了吗？」

　　既然没人回答她，她就再次反问。

　　众神一片唏嘘。

　　莉映迈出两步回复，「听闻之前在京都被刺伤了，现正在后院休养，暂时无法出席神议。」

　　「……嗯。」

　　既然须佐之男没死，那就证明那个男人应该消失了。

　　———————————————————————————————————————

　　神议大体都是针对从黄泉逃匿的祸津神展开的。

　　「因为此番居然有祸津神袭击了须佐之男大人，高天原应当严惩不贷。」

　　无心聆听的少女在主座斜靠着，撑着一侧脸颊仿佛围观一般提不起兴趣，她身边的神使朔夜和神女莉映积极配合着。

　　第一场神议之后，月读命之神回到了给她安排的庭院。

　　澄夜和朔夜给众神的印象是完全不同的。

　　相比而言，朔夜更符合那个至高的神明的形象，除了那种来自神明自身给外界的压力以外。

　　尽管月读命现在被限制着神力，但她的一记眼神似乎就可以射杀其所厌恶的存在。

　　———————————————————————————————————————

　　就算现在可以看到五彩缤纷的颜色，可以品尝到各式各样的点心，触摸到风的形状，雨的温度，澄夜也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太大改变。

　　「澄夜大人，素盏鸣尊来了。」

　　素盏鸣尊，通称须佐之男，乃是整个苇原中国的主人。

　　因为对这个自出生就留在黄泉的姐姐非常感兴趣，所以素盏鸣尊一直喜欢接近她问询黄泉的琐事。

　　众神皆知素盏鸣尊好战，他曾击败下界第一妖怪八岐大蛇，并从其尾部取出了天丛云剑，因此就连高天原的一些武神也对他敬畏三分。

　　「为什么拿着神器的你也会被区区一个祸津神刺伤呢？」

　　「姐姐你的这句话就显得外行了，八岐大蛇是妖怪，没有完整的心性，就算他的力量强于我，我也能靠智慧手段制服它。可是祸津神，更别说那个是诞生于神明夙愿中的祸津神，他有比常人更狡黠的心思，更敏捷的行动，所以我才会占了下风。」

　　这让一旁听候的朔夜也觉得不可思议，「占了下风？」

　　「我有天丛云剑，所以他才不是我的对手。」

　　「他死了吗？」

　　「应该是。」

　　少年一样的素盏鸣尊微微皱眉之后又欣然笑开，「这个苇原中国，果然找不到我的对手！」

　　「要是姐姐的封印能解开的话，接下来的生活应该不会无聊了。」

　　澄夜顺势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颈项，讽刺道，「你应该感激天照，如果不是她封印了我的力量，受伤的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那可不一定哦，再说死又怎么了，反正神明可以重生，下一代的我还会继续找你挑战，直到赢过你为止。」

　　听闻此话，朔夜却轻笑起来，「作为高天原顺位第三的神明，要是死而重生，也会被众神耻笑的吧？」

　　「不不，朔夜你的想法怎么跟那些老古董一样，就算是再厉害的神明也会死的。染痒或者战死，都是自己的选择，关别人什么事。」

　　执掌高天原的三位神明，真是各有特色。

　　一个看似刻板严谨，实则骄傲自负。

　　一个冷淡孤独，不知生死为何物，整日恍惚无为。

　　这一个却偏偏热爱生活，热衷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