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妖娆》普小猫

5、侯府新年

　　侯府里的新年很热闹。院子各处摆上了鲜艳的盆栽，花园里光秃秃的树上挂了细细的绸带。丫鬟婆子们换上了新衣裳，一大早又拿了不少的赏钱，此时每个人都精神奕奕，满面笑容。苏禾从福寿居请安回来，一路上看着她们，只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双栖院里，寻雁得了苏禾“厚赏”的吩咐，开了箱子给院里的人打赏，不论屋里伺候的还是后院粗使的，都一视同仁，每人一两银子。得了赏的众人心满意足的下去了，干起活来更是卖力起劲儿。私下里与别处交好的丫鬟婆子显摆，只听得对方咂舌，“早就听说苏小姐大方，前些日子病着，寻雁拿了银子，什么样儿的补品都往双栖院提。一打赏竟与府里差不离，这可真是……”
　　苏禾的屋里也摆了一盆金桔，据说是花园的暖房里养出来的。寻雁打量一番，道：“这可真是喜庆。新年新气象，小姐的身子明年要再好好养养才是。”
　　柏晴笑道：“这话倒是真的。也不枉你日日给小姐灌补品。”说着主仆三人都笑了起来。
　　明年，就从明天算起了。天上又飘下雪花来，苏禾用手去接，雪花落在温热的手掌里，一下就化了。她再接，再化，乐此不疲。
　　“蓁儿可回家了？”
　　“前些日子回去看了尧伯，这些日子又赶回书院去了。您也知道，莫神医好不容易出现，她自然舍不得就此丢开手。”
　　“这丫头……”苏禾的语气极其无奈，却又想着，学医并不是旁门左道的事，既然她喜欢，便随她去，左右不过这几日的功夫。
　　寻雁却有些担忧，“您该劝着些才是，若是她起意，满天下的行医去，可怎么好？”
　　“倒是件积德的好事，我就亲自给她准备个药囊。”苏禾没有一点担心的意思。
　　“小姐！”寻雁嗔道，欲再说什么，抬头就看见宁明远进了院子。
　　“什么积德的好事？”她一进来就笑问道。
　　苏禾笑起来，“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赶紧将她让进屋里，遣了寻雁去端茶来。
　　宁明远进来也不坐，道：“午时开宴，我找你一起去。”
　　柏晴急忙服侍苏禾重新梳妆，“奴婢以为时间还早，耽误了给小姐梳妆，表小姐坐着略等等。”
　　苏禾对镜梳妆，随口问道：“宴席可是摆在福寿居？”
　　“嗯，往年倒是摆在朗庭苑，今年却大雪一场连着一场，那里离福寿居太远，大舅母怕外祖母折腾，就劝着在福寿居摆宴了。”
　　苏禾起来换衣裳，斜襟绣折枝梅的掐腰小袄，搭上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头上斜簪了羊脂色茉莉小簪，白玉般的手腕上戴了白银缠丝双扣镯，与耳朵上的白玉耳坠很是相配。
　　宁明远看着就笑了起来，她想到了苏禾初进府那日，虽不像今日这样隆重，却也是让人过目难忘。
　　“真好看！”她真心赞道。
　　苏禾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你也好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二人出了屋子，宁明远看她依旧只带了寻雁柏晴两个，劝道：“你该多带几个丫鬟才是，这一闹就是大半天，衣服脏了或是手炉凉了，也有个伺候你的。”
　　苏禾感激的看她一眼，笑道：“我这两个丫鬟都是从小伺候惯了的，何况就在太夫人眼前，哪里有那么些讲究。”
　　两人说说笑笑着去了福寿居。太夫人由蒋云熙，二夫人两个陪着进了堂屋。众人嬉笑着去请安，大房的晟哥儿九岁的年纪，规规矩矩的请了祖母安，就由妈妈牵着坐到旁边去，萱姐儿却是四五岁，天真烂漫的时候，蹬着脚踏就爬到太夫人的榻上去了，亲亲热热的叫了小姑姑，二伯母，然后钻到太夫人的怀里，娇声喊道：“祖母，拜年，拜年……”
　　太夫人喜得不行，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疼着，嘴里道：“哎吆，我们萱姐儿会给祖母拜年了，这可不得了。”
　　众人笑起来，二夫人凑趣儿道：“我们大姐儿启蒙了，可就是不一样。”
　　宁明远跑去逗了一阵萱姐儿，又朝二夫人问道：“二舅母，二表弟怎么没抱来？”
　　二夫人道：“早抱来了。只是有些闹人，让奶娘在暖阁哄着睡觉呢。”
　　宁明远道：“那我去看看。”转头又看到晟哥儿在吃点心，便笑道：“外祖母这里可有好东西，留着肚子待会儿再吃，走，我们去看二表弟醒了没有。”
　　府里的孩子都很喜欢这个表姐，晟哥儿偷吃被捉到红了脸面，但还是乖乖牵了宁明远的手，随她一起去暖阁。
　　苏禾自请了安，就坐在右侧的椅子上品茶，这样热闹的气氛她到底有些不习惯。
　　此时见宁明远要出去，便笑着后脚跟了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
　　却不想掀帘子时，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两人一进一出，隔了帘子撞到一起时，对方无事，苏禾却被撞了个劽跌。
　　竟是个男子！
　　蒋云峥进来才看到被自己无意中撞到的人是个面生的女子。此刻脑子里才转过弯来——侯府历年过节，聚在福寿居的都是自家人，今日他从宫里出来，衣服未来的及换就匆匆过来请安，想着屋里的除非是些长辈和晚辈，没什么要避开的，却忘了今年府里多了一位客居的姑娘。
　　苏禾亦是已避之不及，被撞的后退几步，宁明远眼及手快扶住了她。此时虽然猜出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但为避免更加尴尬，她只得低下头去佯装整理乱了的衣袖。
　　门口一瞬间的事，太夫人已注意到了动静，朝这边看过来：“是老三来了？”
　　二夫人笑道：“娘才念叨着呢，人就来了。”她走过来，握了苏禾的手，道：“妹妹是第一次见三弟吧。”
　　这算是介绍了，好歹解了尴尬的局面。苏禾朝他福了一礼，称了声“三爷”。
　　蒋云峥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苏姑娘。”出口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凉意，苏禾脑中闪过了花园里树枝上的积雪。
　　侯府三位爷也许遗传的侯爷多些，剑眉，丹凤眼，琼鼻，却只有蒋云峥是薄唇。蒋云熙则像太夫人多些，气质如兰。
　　苏禾心里胡乱琢磨着，在暖阁里呆了两刻钟，正厅就开席了。正厅里用四扇的落地屏风隔开，前面是蒋云清几个带着大少爷晟哥儿坐一桌，后面则是一众女眷。
　　佳肴流水似的端上来，席间还温了金华酒送上来。这种酒在燕京似乎很受欢迎。苏禾不能喝酒，便与宁明远一起喝了几杯米酒。
　　一餐饭大约吃了一个时辰。饭后，男人们去了书房，女眷则全都留在了福寿居，陪着太夫人说话凑趣儿。大夫人管着府里的中馈，这样的节日尤其忙，她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出去了。二夫人去暖阁看昱哥儿。宁明远坐在太夫人身边逗萱姐儿说话，苏禾则与蒋云熙凑到了一处去。
　　两人说些江南时兴的吃食，燕京流行的头饰。苏禾发现，蒋云熙并不是个话多的女子，她无论问或者答，都尽量简洁明确，却并不会让对方觉得有丝毫的不舒服，是个目的性强却又善于倾听的人。与这样的蒋云熙在一起，苏禾反而成了话多的那个。
　　“明远从小只知道看书，外面的玩伴却不多，不想与你这样投缘。”
　　苏禾笑笑：“表小姐天真可爱，我也很喜欢她。”
　　“听说苏小姐经常出门游历？”问这句话的时候，苏禾才看到了蒋云熙脸上流露出的与宁明远一模一样的好奇。
　　“偶尔去附近的小镇罢了，家里的老管家近些年身上有些病痛，听说有位神医，凡医者都药到病除，我便时常留意打听去碰碰运气。”
　　蒋云熙听得点点头。
　　二夫人进来便使许妈妈支起了牌桌，哄着太夫人摸牌。大夫人进屋时便被强拉着凑了个人数，宁明远也顶了一个缺。蒋云熙却被大夫人请去帮着给婆子示下。二夫人道：“二妹妹不会摸牌，索性帮着大嫂去看看，换大嫂歇歇。”
　　大夫人笑骂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只当我不知道？还敢支使二妹妹。”
　　蒋云熙却笑道：“大嫂快歇歇，我随青萍去看看，若是琐事就罢了，若是大事，我便来回大嫂。”
　　牌桌便凑起来了，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加上宁明远。苏禾嘴上说着不会这样的打法，只坐到大夫人身边去看，却发现大夫人平日里人精一样的人物，牌桌上却并不精明。反观宁明远，小小年纪却一手好牌，与二夫人联手，隔几回就不露声色的让太夫人赢一把。
　　蒋云熙回来时就看见苏禾坐在大夫人边上看牌。笑道：“妹妹怎么不玩儿？”
　　苏禾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样的打法我只见过，却没学过。”
　　“我是学了没学会。所以每次二嫂凑人数都不会找我。”蒋云熙笑。许妈妈端了小凳子，她便坐到太夫人身边去，然后专心看起牌来。
　　牌局一直持续到了晚上，青萍进来悄悄回禀，晚宴怎么摆？大夫人才收了手，让二夫人陪着太夫人去歇息，她则与蒋云熙出去摆晚宴。大房的晟哥儿由身边的妈妈陪着出去看小厮放爆竹，萱姐儿与昱哥儿同在暖阁睡觉。
　　又只剩了苏禾与宁明远。侯府的年夜实在太折腾人，苏禾往年都是早早打发了人，自个儿一个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年遇上这样的热闹，此时已觉得有些疲惫。出了屋子站在台阶上透气。柏晴就过来了，“小姐怎么出来了？”
　　“坐了半天，我略站站。”又问，“你们在何处歇息？”
　　“奴婢们被青芜姐姐安排在茶房里。”
　　苏禾点点头，“去歇着吧，晚上要闹到半夜呢。”
　　站了一会儿，正要进去，宁明远就出来了。脸色却很不好，看到她，勉强打了声招呼，就怔怔的望着远处的暮色发起呆了。
　　苏禾心里觉得奇怪，这一下午宁明远都表现的很活泼，此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是怎么了？
　　不待她琢磨清楚，门口的帘子又被打起了。青芜一脸着急的追出来，看到廊下的两人时，才松了口气。
　　苏禾笑着问：“青芜姐姐有事？”
　　“快开宴了，奴婢来请两位小姐进屋。”
　　苏禾转头去看宁明远，后者已经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却侧着身子，躲了青芜投向她的目光。
　　“青芜姐姐不要操心我们了，这里不冷，我们略站站就进去。”
　　“那两位小姐可得快些，太夫人一会找不到表小姐，该着急了。”
　　又站了半刻钟，感觉有些冷了，苏禾才道：“起风了，咱们进去吧。”
　　宁明远抬头看她，欲言又止，苏禾只当没看见，拉了她的手进屋。却在进去的一瞬间听到一句低低的满是失落的声音，“我不想回通州……”
　　苏禾愕然。抬头就看见青芜正站在屋里，指挥着丫鬟找东西。想要问出口的话就此打住。
　　侯府的夜宴花样子很多，饭后撤了桌，各色点心送上来。众人陪着太夫人守岁。
　　说起各地的过年风俗来，二夫人如数家珍。苏禾在打了两个盹儿后，终于得了太夫人的话，女孩子们可以到暖阁去歇息。
　　大房和二房的哥儿姐儿都歇在东间，苏禾几个自然去了西间。进屋略说了几句，苏禾就靠在迎枕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炮仗连天。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从窗户里往外瞧。却什么也瞧不见。索性出了屋子站到院子里去看。
　　侯府东面的天空五光十色，不知是哪处的烟火，照的大半个平津侯府恍如白昼。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使得整个世界都热闹了起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苏禾细细听着，一年已过去，她只身从江南来到燕京，算是重返故地。新年已来，一切似乎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