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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际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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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赤融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午后,葬樾山西坡那边的柿子将将红了。
他翘着脚坐在镜湖边的一株榕树大杈上,嘴里叼着根合欢草,哼着小曲,十分惬意。
忽然,地面一阵剧烈的震动,有个巨大的形体破土而出,气势雄浑,带着沙土和沉闷的怒吼急速地袭向树上那个昏昏欲睡的人。
赤融淡定地一伸手,触上了袭到近前的巨物,那气势雄浑的巨物倏然间就停下了。
烟尘散去。
巨物是一朵巨大而鲜艳的花朵,大得无法想象,花瓣的色泽美得倾丽。花心中是一个幽深狰狞的黑洞,墨绿色的尖利巨齿生在黑洞周围,暗黑的粘液咕噜噜地在花心处翻滚。
八瓣,色艳,花心似幽冥,生巨齿,伴生吞魇,极凶。
是血魇。上古最臭名昭著的魔物,吞噬一切的妖花。
此时,这大妖花就诡异地停在半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轻轻放在它的花瓣上。
画面十分奇诡。
赤融笑道:“小红,你都这么大颗草了,还这么莽莽撞撞。说吧,怎么了?”
被称作小红的大妖花蹭了蹭赤融的手心,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低吟,像是……在撒娇。
“什么?”赤融眉眼一肃,“有人伤了你,你还拦不了?”
能制住妖花血魇的高人,从古纪到今日也不过十数,而今仙风日下,竟还有这类高人?
不过也是,如不是高人,谁敢只身闯这葬樾山?
赤融想了一想,倏然牵起一抹笑:“也罢,我去会会。”
赤融记得很清楚。
他见到颜子惑的第一面的一天,西边那一坡的柿子红了。
彼时他骑着小红穿越地底的蜿蜒阴暗后破土而出,见到那个一身紫袍浑身浴血的男子站在遍地凶兽凶花间,姿容明丽,眉目倾城亡国。
恰巧,东坡的妖狼王无间带着一群小妖狼扑上去;北坡的豹猫雪珀不甘示弱,扫尾卷起一阵大风雪;南坡的三足金乌午棠俯首喷出一把烈焰,风风火火好不热闹。
可就在这样的危急局面下,那男子居然走神。赤融看到,那人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就惨白了脸色,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张嘴叫了一个名字,赤融没有听清。
然后那人就被淹没在了爪风,暴雪和火焰中。
风烟平息,那人躺在法术炸出的大坑中,已是人事不醒。
妖狼王无间很狗腿地蹦到赤融面前,谄媚道:“哎呦少山主哪儿劳您亲自大驾,我几个轻轻松松就能把这个小子料理了。”
赤融赏了它一拳头:“好好说话。”
无间捂着头:“好吧我是想说这小子真他丫的漂亮……”顿了一顿,瞥一眼赤融,“少山主打算如何处置?”
豹猫雪珀和三足金乌午棠也靠过来,高冷的美猫雪珀道:“还是如往常一般拆了骨食了灵,叫外边那些神仙妖怪听着葬樾山的名头更加闻风丧胆罢?”
午棠打断:“不可不可,观此人气息,是个仙庭上仙,衣着打扮,也是大族之风,能不惹这个麻烦便不惹这个麻烦。”
雪珀着恼地摆了摆尾巴:“呵,仙庭大族,我等惧他不成?少山主苏醒以来不见外人,此番要为他破例?”
赤融正要开口,又被一阵地动山摇打断,只见西坡下来一阵飞沙走石,倏然一下窜到近前,是西坡的巨猿若羌午睡晚起后知后觉赶过来了。那厮脚踩一阵风,头顶一根葱,口中冒冒失失喊着:“少山主少山主我起晚了你罚我吧!”冲到近处,见着坑里那人,眼睛都直了,又是震耳欲聋一嗓子,“这美人谁啊?少山主少山主你赏我玩两天呗?”
在雪珀不耐烦地挠了若羌一爪子的同时,午棠向赤融道:“请少山主定夺。”
赤融默了片刻,徐徐开口:“若说要救,我又不想当这烂好人或者冤大头。若说杀了,我瞧着吧,能长着这个模样修炼到如此境界的实属不易,着实可惜。所以我决定……”在一众切切的目光下,装腔作势咳了一声,复缓缓道,“把他送出山口,放他自生自灭吧。”
无间插口:“然而此人已中了血魇之毒,放着不管,怕是活不了了。”
雪珀道:“你说得好,血魇之毒本就无解,救与不救,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若羌挠挠头:“可怜了这么个美人。”
小红也发出一声闷哼,似是在说可怜可怜。
赤融打住那一帮家伙:“其实不然,且不提这早该灭绝的血魇竟还生长在我葬樾山,也许传说上古灭绝的解药哪里又还生着些许。就说如今外界日新月异,说不定谁谁已经研制出了什么解万毒的良方。又或者他得幸遇见个什么云游的高人,捡得性命再来个以身相许也未可知。”顿了顿,又道,“我们不救,按葬樾一贯的风评实属正常。我们不杀,以以往的行径比对还称得上仁慈。这正常又仁慈的好事,我觉着不错。”横手一挥,盖棺定论,“好了,送出去吧。”
语罢,他拍了拍小红作势要走,忽在一众闪烁的眼光中想起了些什么,复又严肃道:“对了,不准捡回来。刚刚他若不是走神,你们扎一捆也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几双闪烁的眼睛也熄灭了。
赤融以为,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了。
因着若羌这懒虫又睡觉迟到,自请受罚,赤融便坐在它的大膀子上,扯着它头顶的那根葱巡视了一番西坡领地,顺带吃了几颗刚刚成熟尚有涩味的柿子,一下午便也这么混过了,十分悠闲。
可当他回到洞府,见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时,只觉得一个头变作了两个大。
“是谁干的!?你们一个个的把我说的话当成屁放掉了是不是?!!”
刚把少山主送回洞准备离开的若羌回头,就看见暴怒的少山主冲出了洞,见到它,走上来就踹了它一脚,踹完还痛心疾首地说了句:“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若羌不明所以,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赤融还准备再补两脚泄愤,脚刚抬起后山那边就飘下来一人,烟火色长发,苍绿色的眼。那人边飘边道:“小赤融你可算回来了!我正有件好事要告诉你呢!”
若羌恭恭敬敬在一旁交了声:“大山主。”
白衾看了它一眼,惊道:“诶是若羌啊你躺在地上干什么?”
若羌简直有苦难言,赤融适时插进来:“先别管它,白衾,你刚刚说的好事是什么好事?”
“哦,那个呀。”白衾一脸喜气,活像是平白捡了八万年的修为,眼睛明亮堪比星辰,“我今日回来在山谷口捡了个美人!我告诉你啊,那美人之美貌,实是罕有……”
赤融像是不支,抚额倒退一步,拍了拍若羌的大膀子:“抱歉将将是我错怪你们了,踢得痛不痛?算了算了想你皮糙肉厚的应该也没什么事,没事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我现在头好痛……”
赤融刚刚那一脚着实不甚重,可劲巧。若羌捂着被摔肿的鼻子,觉得自己更无辜了。
魍魉洞内,一桌,一椅,一软塌,一玉床。床上躺着个紫袍的美人,美人的眉目倾城亡国,遗憾的是身材不够娇小玲珑惹人怜爱。
赤融与白衾双双立在床边,对着那美人神色各异。
“你要我照料他,理由呢?”赤融开口。
白衾一脸难以置信:“什么?救护此等美人你竟然还要理由?理由是他漂亮可以不可以?”
赤融无言,再抚额,叹息道:“我是个什么货色你不是不知道,白衾。纵使我真是根木头,遇见这么个美人木料也泡软了,可他中的血魇之毒,你我二人都束手无策,将他留在葬樾,已是无救,不如放他出去,且看他造化。”他可不想看见这么个倾城之物就这么碎在眼前。
白衾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们小赤融,是个温柔的人。”
赤融翻了翻白眼:“得了吧,我就是不喜欢只能看不能碰的玩意儿。”
“解毒之法没有,抑制之法还是有的。”白衾话锋一转,婉转笑道:“不若这样,赤融,你醒来之后一万五千年都没出过山,想必十分无聊,我们来打个赌,就赌那面缦立镜。”
赤融瞥他一眼:“怎么赌?”
“就赌你能帮他抑制多久,三月为期,三月之内算我胜,反之算你的,如何?”
“他中毒太深,三月太长了。”
“这点自信都没有?”
赤融神色一冷,哼了一声:“白衾,你知晓激将法对我并没有什么用,不过我可怜你连这般无趣的招都使了出来,便勉为其难地应了你就是。”又瞄了一眼躺着那人,“不过活不活得了,我确实不敢说。”
白衾一笑:“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