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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七夕七侠龙之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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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最后一项是上届七夕将作为七夕信物的七块美玉交予此届七夕。其华拿到属于这个身体之前的那个主人的通透白玉时,惴惴不安得望了望其余六个人的脸,结果被上一届的七夕第六夕姐姐像哄孩子般摸了摸头。
这点小心思仿佛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样在这广袤的站台之上掀不起一丝波澜。
只是一旁的玉面一品公子淡袖尘就不一样了。
这天下人,若是有什么觉得不能理解的,不过就是平日里心里默许的事物或者人其实不是他们想象的那副模样,庸庸碌碌者便会打着传统的旗号,去压制这个现象。
武林豪杰看到这玉面一品公子站上了七夕交接的高台上,站在了御凤宫少宫主、峨眉派弟子、雪山派九尾妖狐流弟子旁。还侧脸过来冲着御凤宫少宫主北堂夜凰一笑。就几乎都坐不住了。
“这六道山庄的玉面一品公子怎么也是个女流之辈?”
“听闻她这些年跟淡大庄主行走江湖,武功卓群,怎么会是个女的?”
“小小女娃娃怎么配得上一品公子这个称号啊!”
“简直胡闹,区区女流之辈怎敢也号称堂堂六道山庄的少庄主。”
这样的声音传入六道山庄淡大庄主淡欹徘的耳朵里,传入毒龙教副帮主冷妙语的耳朵里,直直传入台上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倾蹙眉,生气得看看下面一堆面目恶心的人,又担心得看看身边这个月光一般的可人儿。却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这世上没有比你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你的这种感觉更暖心的了。袖尘在一倾望过来时,就冲着她笑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天下愚不可及,她比谁都懂得这个中滋味。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父亲虽然从来没说过什么,却在江湖中那些卑鄙的不入流的人令人作呕的神情中看出了他们心里肮脏的渴求。
长得比女孩子还可爱漂亮的小男孩,总是与娈童两个字形影不离的。
这畸形的风气,却让袖尘磨练出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操。
她不在乎,这天下盛世与否;她不在乎,这天下人是否水深火热。她笑看着上台之前还笑靥如花的一倾如今蹙起的眉头,却是心里既是喜,也有忧。袖尘本如一池温凉之水,有了一倾,才有了点点涟漪。她忍不住握住了一倾的手。
“随他们说去吧。”
这么波澜不惊的说着,还不忘俏皮的眨眨眼,袖尘看着一倾,感受一倾的急躁不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仿佛有所好转,同时,也感受到她回握住了自己的手。
四月明媚春光,一倾的手心尽是汗。
只有袖尘能够让她心安。
台下的峨眉派,灭云和灭绝此时的脸色也是不好。尤其是灭绝,看着那高台之上淡衣握着苏裳的手,似乎是眼中钉一般。绷紧着下颌,眉头深深的写着个川字。
上届的七夕,如今只有六人了。其中不可说的种种,让淡衣都更加不敢轻易放手身边之人。
之后七人同去少林寺挑选了坐骑。未时,春光无限好,暖暖将七位策马英气又翩然若仙的少女轻笼。七匹马嘶鸣扬蹄,意气风发的向南而去。
踏碎风中浅香旖旎。
衣袖飞舞,绊住万物呼吸。一倾扬鞭之余向不远处马背上的袖尘大声喊:“袖尘,我们的马儿你可有想好名字?”
看她像是兴奋极了,袖尘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不曾片刻思忖,便道:“人心不过浅悟深眠。我的唤作浅悟,你的便叫深眠。如何?”
一倾高兴地直说好。
两匹雄健盗骊,玄黑的毛皮泛出幽蓝的光。
我若浅悟,你若深眠,你可知我心意。淡衣说完,低了眼睫,潋着眸中的情愫,不相诉说。然后,望向草甸与丘地相连的地平线,深浓浅淡相替的绿,将浩大的天地延伸开来,似乎也把这七个人的未来指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所在。
所有的桎梏与羁绊,总有一天,会全部爆发,将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六道与御凤,峨眉与御凤。不可说,不可说。
思及此处,袖尘心里的包袱似乎都要沉重得背负不起。
“我的要叫做大黑!”
“我的叫小白!”
两把声音一同响起,两相叠加。高头的駹马上的凉初与皎皎白驹上的其华异口同声。淡衣忽的被拉回现实,然后就听到其他几个人忍俊不禁得哈哈笑了起来。
其华看向韩凉初,小小的尴尬情绪在凉初同样望过来时很熟络的一笑间散去。
格槿倒是边咯咯得笑边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这可笑死我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当口,其华才敢去仔细看看其他几人的脸色和目光。那边淡衣、苏裳还是很友善的样子;正在说话的这个年纪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子也是活泼天真得可以;只是前面与后面这些人快一个马身距离的北堂夜凰和南澈月,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是有些不太好相处。
她觉得世界真奇妙,你们不懂我。
“那花影芍你呢,想好名字了吧?”
韩凉初眸光一转,看向格槿□□奔驰的青骢骏马。再看看这个跳脱的小可人儿,银丝搭护长长的翻飞着,格槿好似入世的小仙子。
“嗯?还没想呢,”格槿拍了拍青骢的脖子,机灵的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然后露出一抹坏笑,“不过,”小女孩的语意里尽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小得意,“现在想到了,它呀,叫做弥子瑕~”
淡衣听完她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满心里都是人不可貌相,这个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把这种名字叫出来,如此暗讽历史上有名的因为容颜老去所以被主上抛弃的男官。
君上浅浅一笑,好个花影芍。
一倾用了很稀奇的眼神表示她对花影芍的好奇和讶异。卫灵公与他的男宠兼臣子的弥子瑕的风流历史就这么轻轻易易的被一个看起来只有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嘲讽了。只当是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一个时辰些许,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就要迈出著名的不夜城洛阳。从北方的城外校场,过了外城,又过了人声鼎沸的内城,这已是快到南边的城门。洛阳城白天有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商人与游人;天色一暗,便有热热闹闹的草市。万家灯火,子时过了才会静下来,故而被称作不夜城。
月落西山,掩掩已昏的天色。原本还在好奇张望的陶夭陶其华突然感到□□坐骑一惊,嘶鸣声后已是扬蹄疾奔,她险些被摔下马来,却听身后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冲她喊了一个字:“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话音未落便被尖锐瘆人的短兵相接的声音重重掩去,陶其华背上一阵寒意直冲上后脑勺,大脑瞬间就一片空白,还好肢体记忆还懂得拉紧缰绳,只由着小白驮着她风一样的逃离了身后许多武器交杂撞击的混乱场面。
一群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的蒙面黑衣人穷凶极恶地与马背上其余六夕拼杀着。
窄刃的冷银色细刀,稳健飘逸的刀法,淡衣挥刀斩向敌人时眸底清冽,黑白分明的瞳子里怒意正燃去方才的惊疑,将意图明了的黑衣人送去阎罗殿。玉面一品公子杀人时也是不眨眼的。这武林大会刚结束,竟就敢在各门派聚集的洛阳城对新届七夕下杀手,不论对方是谁,这般胆大妄为与明目张胆,让淡衣的心冷了好些。今后,看来也是不会安生了。
“你们是什么人!”舞剑如舞袖的韩柳格挡开弄枪如影的一个黑衣人,美目一瞪,竖着柳眉呵斥道。
——回答她的是如潮的嗜血攻势。
地上横七竖八又躺下了几个敌人,苏裳气息有些凌乱,刚开始对这些围上来的黑衣人还没有出狠招的她在两三次险些被利器贯穿胸膛后也拼命厮杀起来。任她玄白格纹的纤长道袍上染上愈发浓艳的鲜血,那些视死如归一般的黑衣人却一波又一波地扑来,这阵势,让她眉间那点朱砂也凛冽起来。目光如刃,玄黑似夜、凄清如雪的眸子绽着冷光,拼个你死我活。
没有杀声震天,只有残忍冰冷的兵器的铿锵声与衣帛裂开、肉身刺穿的血腥声。这驳杂可怖的声音将这一界厚重包裹,扰乱每一躯体中的心跳。
也许下一秒被支离的便是自己。
所有手中武器拼命挥舞的,都不由自主的心理暗示这一可怕的想法。
江湖,哪有那么些潇洒自在。刀光剑影,生死相见,才是真。就是那股强烈的生存欲,让马上的与黑衣的,都使劲浑身解数。还不想死,这才是最可怕的杀戮。
七夕第一天,便足以令这些少女忌惮江湖险恶。
歹势的花影芍攥着满是血的匕首,在众位姐姐的支援下也稳住身形。杏眸通红,满面戾气。原本可人的小脸儿上溅着刺目的血迹。
六匹良驹靠拢,将右臂原本就伤得不轻现在伤口又裂开来的南澈月护在最中央。她们毫不犹豫地将身后交给同伴,丝毫不设防,不能看到同伴的脸,但同伴坚毅的神色早已在心中构建,虽然只是闯荡江湖的第一天,也定当同去同归!保护自己,保护她们,这六夕咬碎满口银齿,眸间残忍与温柔并立。
正是胶着之时,只听一声尖啸从其中一个黑衣人口中传出,那些实力不济的黑衣人便立即抽身而逃,剩下三个鏖战的实力坚强的黑衣人刀锋一转,拧身划出诡异的一击。
一刀刺向韩柳。
一刀刺向苏裳。
一刀刺向淡衣。
韩柳和淡衣原本对战的敌人刚逃走,所以有时间去反应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最强劲的诡异一击。只有苏裳原本的武功套路就不允许她作战许久,提着一口真气面对先前的敌人突变的招式,不知如何接下。这时候,哪由得她分辨,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带着杀气的刀刃便在眼前了。
似乎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只见北堂夜凰硬是扑了上去。
白纱斗笠刹那间被登时而至的刀风劈做两半,青丝飞散之时她那双锐利冷酷的金光迸出的眸子微眯着,发间的一缕赤色尤为煞目。她在搂着苏裳即将落地之时不知如何一翻身,将原本砸向地面的苏裳的脊背换做了自己的,在相隔不及一寸的苏裳吃惊且复杂的眸间浅浅映出一个微笑,轰然落地之时腰背尽断般摔在地上,怀里的苏裳丝毫未伤。
苏裳看到北堂夜凰作为肉垫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将右臂收紧搂好自己、左手抬起手背挡唇。
事实证明她北堂夜凰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摔到地上压在她身上的苏裳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没有飞出去而是被裹在她柔软的怀里;原本可能会唇齿相磕的惊艳场面换做苏裳的贝齿一口咬在了北堂夜凰的手掌上,舌间迅速血腥满溢。
花影芍只看到姐姐抱着那峨眉弟子摔下马来躺在地上,还不忘护她周全,气得跳脚。只恨不得马上杀光所有人去将姐姐扶起来。
这边打发了一击之后便逃得无影无踪的黑衣人的淡衣慌忙跃下马去温柔抱起苏裳,一边拭去她唇间的血,一边心疼的柔声问她:“一倾,你怎么样?哪里痛?”
一倾红着脸,惊魂未定,一时说不出话来。满心里尽是猜疑与惊异。
花影芍终于扑到躺在地上的北堂夜凰身边,气急败坏地捉起她那只手心手背尽是血的左手,却不知如何是好。看她气若游丝,牙关紧闭,不愿泄出一丝呻吟的模样,心如刀绞。
只是,同样心如刀绞的哪里只有花影芍一个,南澈月南君上,目光锁在北堂夜凰身上,从未移开过,此时,也似是慌了神色的。
然后,花影芍,就是那花格槿,看到让她心疼的夜凰背下忽的就涌出一滩血来,她疯了似的推开赶来的南澈月与韩柳,抱起夜凰的上身让她靠在她娇柔瘦小的怀里。
咬牙切齿得哽咽。
“你这混蛋……为什么不顾忌自己的安危。”
最先意识到危险的是淡衣;一脚踹在陶夭的小白的屁股上让她快逃的是淡衣;挥刀稳重的是淡衣;冲上来安抚一倾的是淡衣;看着格槿怀里面色惨白的夜凰,淡衣凝眉了:
“格槿,北堂肩背上应该是有刀伤了。而且,从马上摔下,此时也有可能摔坏了骨头。你不可以这样抱着她。”
一倾捂住了唇,瞪大了眼睛。她的口腔里还有那人的血的甜腻的味道。她心里的审度与顾及,无一不让她的心绪更加杂乱;这马只与满地的尸体,让她觉得手中的兵器重得都要握不住;她看到坐在血泊中眼角都是血迹的格槿,那原本应该稚嫩的脸上满脸尽是震惊、疼惜与痛苦;她不确定她原本的确定。
韩柳又顶着那张讨厌的表情在她眼前晃了晃,那神色就和当初在六道山庄花园里说:“以后一起出去闯荡江湖时,我会照顾你的”时一样刺目,韩柳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说了句什么,她甚至听不到。
然后她们乱作一团似的托起北堂夜凰,淡衣眉间的那抹钦佩也看得她刺眼,淡衣回眸看她,她却觉得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她压下脑海中的喧哗,她无力地对淡衣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她看到那四个人使出草上飞的轻功托着此时羸弱的北堂夜凰离开;她看到北堂夜凰那匹黑嘴黑蹄的黄騧马认主地跟在她们身后;她看到面容寂静的北堂夜凰忽然看向她,兀地冲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美到破冰般极致与温存。
她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周围的腥气腾升,她一个人跌坐在尸体间,感觉心也被掏空了。
夜幕已至,最靠近城门的这一段路原本就没什么居民,再加上堆了这么二十余具尸体的煞气,让黑暗死寂中的其华抖了抖,遥想三个月前的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是喝着可乐手持鼠标在网上恣意欢谑,可现在却骑着白驹、穿着丝衣在千年前当什么侠女,这恍如隔世的不真实的感觉每每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心惊肉跳的残酷现实却一再警醒了她。她翻了个白眼,渐渐看到了不远处死人堆里抱膝坐着的苏裳。
其华刚开口便差点吐了出来,尸臭与腥气直扑她的肺腑,咬了牙,尽量不去想她自己洁白的马儿蹄下高高低低的是什么,也实在不敢去想那么些肮脏的液体从那高高低低中喷溅出来湿了马儿的洁白。
其华觉得有些冷。
邪灵退散,邪灵退散。
其华心里小声念叨着,生怕惊扰了什么。谢天谢地得终于走到了一倾身边。她不知道该不该下马去扶她,按理来说应该下去问一倾还好么,可是,这满地的死人……一想到这,其华简直脑内各种生化危机、贞子、伽椰子都出来了。
其华感觉自己的声音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尖锐突兀,每一个音飘出来都让她那小心肝像过次电似的,脊背也都被冷汗浸湿了。
“苏…苏裳……你…还……还好吗……”
呜,我就是胆小,我就是懦弱,我所在的地面上可都是死人啊,我不丢人,我强大着呢。其华要死了似的吞了吞口水,为自己打气。
苏裳在月光下抬起了下巴。
向她看来。
其华仿佛看到了漫天辰星,苏裳炸了眨眼就像遮了遮那星光。
苏裳那细腻洁白的小脸在月光下散发出水墨般的气息,她眉间的倦意浅散,青丝微微遮掩。其华就张大了桃花般鲜艳的眼,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一定是被苏裳美死的。
其华在马背上快要坐不住摔下去了。
“北堂夜凰怎么样了?”
苏裳酝酿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音线绵软,她想起自己一个人坐在死人堆里快两个时辰了吧。此时的倦意才潮涌上心头与眼睑,她的面容寂静。
一提到这个名字其华就脑筋转到别处去了,她自己考量了一下在医馆门口被韩柳拉进去时看到的死活不肯脱衣服包扎伤口的北堂夜凰,以及听韩柳提及的夜凰同学英雄救美的全过程,加上现在马下美人一副心神憔悴的样子,她就不好回答了。淡衣让她来找苏裳回去,若是问及北堂夜凰,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可是,这个样子的苏一倾小姐姐真的可以接受事实的发展状况吗?其华觉得自己真是千古罪人。
陶夭陶其华真的很想像那天那个老光头一样双手合十说声“阿弥陀佛”然后扭脸走人,可是那股刺鼻的腥臭味一涌上来她就觉得底气不足了。
“她死了?”
看其华一双桃花眼闪闪烁烁半天不吭声,一倾直接下了最坏的结论。
其华愣了一下,慌忙知无不言得告诉她那位夜凰同学伤的不轻也不重,反正不会死人但是现在不肯脱衣服让给查看伤口包扎,可能等血流完了就活不成了吧。
一倾目光锐利地看了其华好一阵,其华看到她眸间的小火苗烧啊烧的就燃成了火海吞没了原本的星光,这几乎让其华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了,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倾的坏脾气,同时,她也无比清晰地感到原先自己头上闪烁的“千古罪人”光环飞去了一倾那里。而去叫嚣着,无比明亮。
其华被看得心里发毛,直到一倾手骨捏得咔咔作响,给其华说:“走,我要去看看她。”
其华牵了其余几人的马,带着满眼戾气的苏一倾杀到了那家医馆,却看到淡衣一脸不解的正走出医馆,格槿和南君上坐在医馆门前的桌旁,格槿闷声灌酒,君上不动声色的支着脑袋阖眼不知在休息还是在沉思,凉初立在门口不知在琢磨什么。
昏黄的光轻浅得笼着她们,她们各自的气息飘飘渺渺,每个人都看起来特别的祥和。这景象,几乎让其华都要感动得落泪了,好像是终于逃离了刚才那腥臭的梦魇,步入了光明的所在。
抬了眼的袖尘和君上都露出浅浅的笑意来,温暖似花瓣柔软、春意正好的四月。
“回来了,”君上作为首夕,更是为作为妹妹的第五夕苏裳搭了台阶。
一时间一倾眉间朱砂微动,缓了缓面色。似是看到这两人,便可安心。她转过目光去看袖尘,看着她温和的眼,看着她脸庞的轮廓,一倾几乎不能自已得想要去扑进那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怀里,说她心里的不安,说她如何想要温暖。
昏黄浅光包裹着淡袖尘,她的眉际有太多温存,她的眸间是那般萦纡风流,她的眼角纤长划出了过分的柔和,她的唇间嫣然浅淡如若春风。
一倾此时也确是不能自已,她看着袖尘的眼,忽然觉得这个人即便是什么也不说,却总是宽怀得包容着自己,从不问,却什么都明了。
一倾微红了眼眸,她拉回视线向君上一笑。
“嗯。回来了。”
“门口的几位美人儿,来,把你们的冷夜凰抬到我们凤凰里。她不让男人近身的。”
门里袅袅婷婷出来了个腰若扶柳、面如桃花又极尽妖娆之姿的女人,云鬓花颜金步摇,那腰肢摇一摇,晃得天上的神仙也能心神荡漾。初一看这位大美人,似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细一看,又有三十余岁女人的妩媚风情。时光在她脸上丝毫不起作用般。她细细得望着南澈月,好一媚笑,显然是她方才说了话。
“冷夜凰?凤凰里?”一轻蹙着眉头打量了这个过分美艳的女人,连着两个问句问走到近前的袖尘。
“啊,方才你不在的时候来的北堂夜凰的故人。”
淡衣伸手指尖点在一倾眉间,轻抚开那团紧蹙。跟着那女人进去医馆时,在后面轻声告诉一倾,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名叫沈暮云。原本肩背受刀伤且肩胛骨骨裂的夜凰不论如何都不肯褪下衣裳上药,谁去劝都无用,只是用那寒透浓冬的金眸看着众人。直到格槿打算用强去撕掉夜凰衣服时,她才挥退其他人让淡衣一人留下,告诉淡衣去洛阳有名的凤凰里找沈暮云沈老板来,告诉她涅滟故人有难。
涅滟是谁,袖尘不得而知。可是沈暮云初进医馆内偏阁中看到了白衣如银、鲜血泛金的楚楚夜凰,看到她鎏金的眼眸与剔透的小脸,表情就变得有些吓人了。
——淡衣觉得这个妩媚的女人一瞬间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
她瞬间失态得尖声问她是不是冷尘音,又怎么会在这里。
夜凰淡淡告诉她,躺在这里的我,名为北堂夜凰。
淡衣走出这偏厅时,沈暮云刚坐在床旁,伸手去解夜凰的衣服,夜凰凝视着沈暮云垂下的眼睫,将她口中的冷夜凰改作北堂夜凰。
再次踏进这偏厅,夜凰已由躺着变成伏在担架上,绷带由纤长的颈项一直缠到肋骨处,及下覆着薄被,她偏着脸:
“沈老板解衣功夫不错,只是您忘了帮我再穿上了。”
一倾捂嘴,慌乱又捂眼。这般香艳的场面,一时面红心跳,看了都觉得罪过。
沈暮云娇笑掩唇,也不计较这些。
倒是君上拿着沈暮云吩咐取来的干净衣裳走了过去,低下膝,低下眉,去贴近夜凰的眼:“我帮你把衣服穿上。”
格槿几乎要冲上去推开君上,瞪大了杏眸、通红着小脸,呵斥道:“南澈月,要给她穿上衣服的是我才对!”
君上眸间浅若空际的蓝映出夜凰眉间微动。
君上抬首,回眸,望住格槿。
“我背上有些东西不方便各位看到,沈老板留下,请各位回避。”
夜凰青丝散在苍白的单子上,一倾只看到了她的鼻尖。
高高的,尖尖的。
语意中虽没有命令,却不容拒绝得冷漠疏离。
君上站了起来,将衣服递给沈老板,转身预备和大家离开。
只是谁也没想到——
“假的吧,”凉初脱口而出,眉梢微扬,目光傲得不可一世,“那你叫我们进来干嘛?”
其华诧异得望着她,心想你非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吗,那趴在担架上的北堂夜凰的英勇事迹不是还是你告诉我的吗。
站着的其他六个人都被这一句话噎住看向她,凉初眼皮一抬,把眼神放在别处,下巴扬起。夜凰伏在那里,发丝都不动,仿佛听到蚊虫的叮咛一样。只是那性情乖张只知护着夜凰的格槿面色不善此时都要掏出武器了,沈暮云忙作势把这些少女往外请,闭门前又说:
“她背上这东西,还是不看最好。再说,唤你们来的人是我,不是她。”
这边被推出门外的一倾看着袖尘,指尖划过她袖间的血迹,满脸是餍足的小孩子神情,乖巧又安静,只是那血腥的一幕幕冲击着她的疲惫的心,她拉着袖尘的袖子,轻轻揣摩着。语意中满满的疲惫。
“你以前杀过人吗……”
那白净的俊脸上微笑的神态也微微一滞,眼里的奕奕神采徒然黯了下去。这话题毕竟是沉重了些,谁又想轻易夺取一个与自己同样能够思考的生灵的生命呢,看了看那闭着的门,垂了眼睑,袖尘忽的抓住一倾的指尖,问她:“怕么?”
一倾眉间的朱砂蹙起,浅浅摇头,把头靠在袖尘还带着些些清新气息的肩上,用心里念了一千次一万次的话回答:“有你在,不会怕。”
袖尘眼里忽然就溢出盈盈的光彩。她抱紧了她,怀里是伊人,心里却是无法平复的空虚。
“可是我怕。那刺客要真的伤了你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怕。”
一倾倒是笑了,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就吃吃的笑着,若是一颗花树,笑得也该散下一层曼舞的花雨了。她从袖尘怀里抽身出来,直用小拳头轻锤袖尘的胸膛。
“这样的你好像闺中深怨的小媳妇哦,”她边笑边轻骂。
可是那边的格槿,心里还像是埋着一弯锐利的刀口。却不知是该指向谁,是那些黑衣人,还是同为七夕的第五夕苏裳?亦或第四夕韩柳?
亥时才安顿下来的七人在沈暮云的凤凰里中得到了贵宾的待遇,出于安全与房间数起见,君上这个七夕首夕安排淡衣、苏裳同住,韩柳、陶夭同住,自己和北堂夜凰同住,花影芍一个人。
凤凰里是个风尘所在,只是与其他青楼相比,凤凰里中的男人只侍候男客,女人只侍候女客。且这些姑娘小伙们的自由度极大,平日里仅陪客人吃吃菜、喝喝酒、弹弹琴之类的,若是客人出手阔绰、自己心下愿意,才会进而发展。相比其他,凤凰里不仅独特,而且干净。
凤凰里的房间设计也很有未来感,偌大的空间,中央一张伽南香木大床,其余摆设错落有致,挂灯一亮,整个屋子就显出温暖又明亮的气息来。那大床放在上好的波斯羊毛毯上,更像是一张舞台。
细纱帷幕浸过兰芷香料,四垂在那床角上,浅淡干净的床单,缎面绣百花锦被,可见凤凰里的家底有多厚,其主人品位有多高。
“我觉得我仿佛进了同志酒店…尽管我此前从来没有进过……”
陶夭在凤凰里特制的香浴桶里洗尘,一边对她刚才在房间外见到的场景下结论。
凤凰里深夜在大厅喝酒谈笑的尽是男男、女女组合,酒兴上甚至会毫不避讳的舌吻,其开放程度让陶夭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少女都觉得自愧不如。她不爱这个,也不排斥,只是没想到古代对同性恋居然这么开放。
韩柳在旁边屏风之后的另一个桶里。听到陶夭的小声嘀咕,接过话音:“陶夭,你和淡衣是旧识?”
陶夭晃过神来,细胳膊在花瓣下搅了搅,漫不经心得回答道:“不认识。”
韩柳在那边从桶里站起来,一边擦干傲人的洁白身体,一边不忘继续询问:“那她怎么就单让你一个人临阵脱逃了?身为七夕一员,你应当留下与我们一起战斗才对。你到底怎么回事?”
陶夭直接火就上来了,这种咄咄的语气,这种理所应当的态度,让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陶夭太阳穴打鼓。
“我的马背踹了一脚你是没看到吗?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好远了,我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让逃就只有逃了。哪有什么怎么回事。”
韩柳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眼里露出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的厌恶来,在她看来这个提前逃跑的少女简直不可理喻,结果自己却反被其华说的哑口无言。换上干净的新裳,她扬着下巴满脸不快得说:“我也只是说七夕应当一条心,没有什么好跟你再多说的,你好自为之。”然后带着那微微浮起的薄怒,推门出去了。
七夕一条心?被打压的其华还想开口回她的“好自为之”,却听见韩柳重重关门的声音,顿时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