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gl）》锦官城外坑

3、第三章

　　午夜的酒馆外燃了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在风中颤颤地抖着，只照亮门口一小片地方。酒馆的招牌上遍布干裂的木纹，原先黑墨写着的名字也因而斑驳了。殷瞬剑伸手握住门上锈蚀了的生铁门环，轻轻叩了两声，然后推开虚掩的门，踏入酒馆里。
　　酒馆里现下坐了两三桌人，酒保站在尺状的柜台后边，懒散地招呼着新来的这一位。
　　“这里有甚么酒？”殷瞬剑问道。她早来了片刻，所以不妨买碗酒来喝一喝。
　　这话让酒保看出来她是第一次来，这细瘦的少年露出个冷峻的微笑，从柜台下拿出一小坛酒，倒进个酒碗，推给殷瞬剑：“第一回来的人都得喝一碗本店特制的酒，再论其他。”
　　殷瞬剑垂眸看了看那碗酒，酒浆清冽没有半分杂质，瞧不出到底是否有毒。
　　“好罢。”殷瞬剑拿起酒碗，一饮而尽。酒液比想象中要浓烈许多，入喉火辣，殷瞬剑没忍住呛咳了一声，少年酒保嘲讽地笑了。
　　奇怪。酒保这么傲慢，酒馆里会有这么多的客人吗？
　　虽然嘲笑了殷瞬剑喝酒时候的呛咳，但酒保并未更加为难她，从另一个大酒坛里舀出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一起给了殷瞬剑。
　　殷瞬剑将酒菜拿着，找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自斟自饮。
　　没多久，外头梆子响过，午夜已到，然而没有别人来酒馆了。殷瞬剑等了有一刻钟，心还是沉了下去。
　　那预言或许因为时间太久而失效，或许它就不是个预言，只是个约定。
　　没人在等她。这里并无什么宿命的相会。都不过是虚妄罢了。
　　殷瞬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酒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向酒保要了一坛酒，借酒浇愁起来。殷瞬剑的酒量并不好，故而不多时便沉默地醉倒过去。
　　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坐着喝酒，所有的朋友都在远处站着，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听不见朋友们的说话，也过不去。
　　为什么呢？
　　若是死，是否可以团聚？
　　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但理智很明白地告诉她，随随便便的死亡除却抛下一切的罪恶平静什么都得不到。
　　莫大的悲哀填充了殷瞬剑的心灵，让她从虚无的梦境里苏醒过来。木床的冷硬让殷瞬剑一时间紧张起来，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果然已经不是在酒馆里了。
　　“你醒了么？”房间的木桌旁背对着殷瞬剑坐了个女子，白衫飘飘，黑色的长发间垂着一条白色的丝带，仿佛是抹额。她的手边靠着殷瞬剑的长剑，剑柄比她还高出一些。殷瞬剑听得她声音温柔平和，猜测她没有要谋害自己的意思，故而也放下部分警惕，点点头，嗯了一声。
　　“昨夜你在酒馆里醉倒，实在无法，故而将你带回了我这里。多有冒犯，还请谅解。”
　　“哪里。您没让我在外边露宿，该是我感谢您才对。”殷瞬剑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物，然后走过去将长剑背上。
　　“这么长的剑，是一种重担吧？”女子道：“醒来就背上它……阁下是一位相当在意责任的人呢。醉倒在酒馆，是因为眼下没有适合自己的职责了吗？”
　　这话直直刺入殷瞬剑心中软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可不是失去了自己的职责了吗？本来她是尽职尽责地牺牲，现在却仿佛一切都被抹消了。
　　“您很厉害。不过毕竟是萍水相逢，我得离开了。”
　　那女子闻言，终于转过身来对着殷瞬剑。殷瞬剑这时候才发现起先被她当做抹额的白色丝带其实是束缚在女子的双眼上，上边勾勒的暗纹是一种用来禁锢的古老咒文。
　　殷瞬剑有些恍惚。这是她醒过来第一次在除却自己以外的地方看到古老的印记，甚至还是一个封印。她是什么人？和自己一样，也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吗？
　　女子仿佛晓得殷瞬剑心中所想：“这咒文丝带是由南夷山深处的大祭司替我准备的，我少时体弱，几乎不可行动，大祭司便以此物禁锢我的视力，交换得一个健康的身子。”
　　“公平交易。这是天地的法则。”殷瞬剑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来这世间居然还有记得这些的人。”
　　“比之列神之战之前，却是少得太多了。哎，”女子微微叹息一声：“战争在摧毁生命的同时也会摧毁文明，哪怕是神祗的战争，亦是如此。”
　　“过去的神祗……没有一人留下来？”
　　“据说最后还剩了十数位，心灰意冷地回到了神国，永不再降世。”女子摇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列神之战的知识，不是经常在民间传唱吗？”
　　殷瞬剑不回答。过了一会，女子明白过来殷瞬剑并不会回答这问题，于是便转了话题。
　　“姑娘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四处漂泊。”殷瞬剑道：“这仿佛是个乱世，想必我的剑也会有所用处。”
　　“那么就先为我所用吧。”女子道：“我即将前往北方去寻找我的一位远房堂妹，一路上要经过不少混乱的地方，希望能有人保护我一程。”
　　“在这时节去北方找堂妹？恐怕不大好吧？”殷瞬剑皱眉道。
　　“我自然有我必须前往的理由。况而眼下战争虽然热烈，可人也并不可因此而封闭在某一个地方。”女子露出个微笑：“路程大约会耗费一个月，我将承担你的三餐住宿，最终报酬基础为一百银币，若是途中遭遇大量战斗，亦将酌情提高。”
　　殷瞬剑现下有一百多金币，并不太担心钱财的问题，所以她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紧接着她才想起她还不知道这位雇主的名字。
　　“殷退之。”女子道：“我父母希望我身上的疾病可以退却，故而给了我这个名字。尚未请教你的名字？”
　　“殷瞬剑。”
　　殷退之一愣：“那倒是格外有缘。”她顿了一顿：“自然，如同我这样的人不会一个人上路。车队会在明天天亮时分启程，就在这客栈。”
　　殷瞬剑点点头：“我会先做些准备。”
　　“做你自己的准备便可以了，大部队的给养我的管家会操持。”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