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忆是首诗，识于朝朝，续以暮暮，朝暮不相迟 ...
-
第三章回忆是首诗，始于朝朝，续以暮暮，朝暮不相迟
2004年9月
认识秦思雨之前，吴良钰觉得这世界上就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儿，念书只需要捐个图书馆就行了，以前的那些歇斯底里的胡作非为都可以被抹掉。面上的他长得帅，又有钱，会唱歌，要什么有什么，骄傲、自负又纨绔的样子，有的是人上赶着去献媚。他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活得尖锐，可是也糊涂好糊弄，所以好像也没什么不可忍受的。他的母亲吴芳菲女士说过，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谎言就是，骗到了全世界，最后连自己也信以为真起来。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活得自以为是、不可一世。可是，这世界上总有许许多多的可是，带着宿命的转折，在认识秦思雨后一切都变了。
他记得，那天他特别烦躁，昨晚玩到凌晨三点钟的他一点都不想出门，但他接到吴女士的助理通知，如果开学第一天不去学校，他的卡将被全部停掉，一分钱都别想用，他知道吴女士言出必行，因此不得不从。那天的阳光又辣又刺眼，司机把他送到学校已经有点晚了，等他找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做自我介绍了，他没有报到，直接戴着墨镜走进教室，他知道他会收获许多鄙夷、爱慕或者艳羡的目光，但他不在乎。
他径直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刚一坐下班主任就走过来客气的问他：“你是吴良钰吗？堵车了吗？怎么才到？”
“睡晚了，不舒服。”
“下次注意点，同学正在做自我介绍呢”
“恩”吴良钰特别不耐烦，一秒钟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秦思雨，你继续”陈老师和蔼的笑着对讲台上的那个女子说。
“好的，陈老师，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刚刚已经说了名字了，我希望这三年和大家和睦相处，共同进步，等三年后离开的时候我们都不遗憾。”说完对着大家笑了一下，在掌声中走下了讲台。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对他的“打扰”表现出半点的不愉快或者其他的情绪，一幅乖乖女得体又懂事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感受到来自她的目光。他烦躁的内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渐渐的觉得生活有趣极了，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他有点好奇。女孩儿走下讲台，坐到了他过道左前方的位置，等下一位同学走上讲台，注意力不在的时候，她就偷偷拿出了手机微笑着看短信，看完还鬼鬼祟祟的回复，但回复完了就没再拿出手机。认真听别的同学自我介绍的同时，不时小声的和她的同桌交流几句，笑容可掬的样子，显得特别真诚。
等轮到吴良钰他自己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也没矫情，摘了墨镜上台就说：“我是吴良钰，就是你们听说的那个吴良钰，交不交朋友都无所谓，只要别在我不爽的时候烦我就行，哦，对了，跟我做同学，你们一定不会遗憾的。”说完看了她一眼，得意的一笑，潇洒的走下讲台。
在认识她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她的名字，但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对她充满了探究，他的不可一世总会带给人情绪，为什么她无动于衷？后来的后来，吴良钰就在想，如果那天他能早一点到班级完整的听完她的自我介绍，不那么烦躁，没那么玩世不恭，是不是后来的故事就不一样了？人与人命运的交织总是反复无常，预期与结局也不可捉摸，这就是宿命吧。
吴良钰知道他自己是受瞩目的，可是他没想到，她也很有人气，一下课，班上的男同学都或羞涩或明目张胆的打量她，女同学三五两个的围着她问东问西。还是下课从隔壁班跑过来的他的兄弟刘宁一为他解惑：“那个女孩儿就是我之前给你提过的天才国画少女秦思雨，画国画特别屌，拿了乱七八糟很多奖，是我们城南中学校长好不容易从天中手中抢到的艺术类活招牌呀，你忘了？”这时吴良钰才恍然大悟，在某个他眼神飘忽、思绪不在的聚会，她的事迹也曾出现在他周围过，只是因为不小心的放空而错过了而已。吴女士真的特别厉害，能把他搞到这样的班级，和这样的人物做同学，所以说，钱真的很万能。
吴良钰都不用接刘宁一的话，刘宁一已经接着说下去：“你忘了也无所谓，反正这个秦思雨也已经有良伴在侧，从初中开始就跟人谈恋爱，也不是特别了不起，比起许微安差远了……”后面的话吴良钰已经选择性的开始忽略了。因为这时他们班的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特别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微笑着叫秦思雨，秦思雨一看到他，立马站起来朝他跑去，也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在那男孩儿面前扁着嘴装可怜。男孩儿宠溺的拍拍秦思雨的头，从包里拿出了牛奶和苹果。在班上一片嘘声和口哨声中，秦思雨终于不好意思，拉着那男孩离开了教室。
“啧啧啧，这个就是秦思雨的男朋友龚俊安，初中就在一起了，以前还同班，真TM牛逼，真是妇唱夫随啊”刘宁一一脸鄙夷。
吴良钰一直都一言不发，刘宁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一次被忽略了，可是作为兄弟，他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吴良钰，现在出现在这里心里肯定很不爽，不搭理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其实吴良钰都在听，只是不想说话。原来她不是没有情绪，也不是所有事情她都不在乎，她只是专注的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只为在乎的人盛放自己。如此磊落而不做作的“乖乖女”他还是第一次见，真稀奇。
在吴良钰有限的去学校的时间里，他们的接触少得可怜，除了同学这层关系，他们几乎就是陌生人。她似乎对谁都热情有礼，成绩好的，成绩坏的，听话的，调皮的，好像都能搞定。她是他们班的班长兼团支部书记，他们也有过几次有限接触，提醒他交作业，班级活动，上课不要睡觉什么的。在他选择性忽视过后，她就不再跟他再费口舌了。她就像一团棉花，喜欢她的，靠近她觉得温暖，讨厌她的，打过去，力量消于无形。他有时上课睡醒了，也会右手撑着头观察她。她思考的时候喜欢用铅笔头轻轻的敲她自己的脑袋，非常有规律的一下又一下，想起什么了，就赶紧写下去。遇到无聊的不喜欢的课，有时会画画，有时会偷偷看小说。不喜欢主动回答问题，不喜欢出风头，更不喜欢老师点她名叫她回答问题。她下课几乎都不在教室，一定会去6班找龚俊安，或者是龚俊安找她在教室外的阳台上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开心的样子，那笑容带着光，在每一个龚俊安和秦思雨对视的瞬间开出一朵花来，那花像什么呢？后来吴良钰在日本参加一个画展时看到了那流光溢彩的夜晚紫色夕颜的时才恍然大悟。紫色的夕颜，开放于夜间，凌晨凋谢，夜间美得令人窒息。
时间就像被按了快进，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越来越多的时间出现在学校。就连他的母亲吴芳菲女士都察觉到了，还吩咐司机务必把她的谢意带给吴良钰的班主任，其实，是谁的功劳可能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新生晚会在开学后两个月举行，高一班级每个班必须报2-3个节目，这可是难得的大放异彩的机会，谁要在新生晚会上拔得头筹，那威名绝对分分钟传遍城南中学。作为高一十四班的两大王牌—秦思雨的画和吴良钰的歌都被给予厚望。秦思雨还好说，吴良钰可就完全凭他的心情了。他们一起被班主任陈老师叫到了办公室，从进办公室起秦思雨都表现出了她的抵抗情绪，她似乎特别不想出这个风头，可是耐不住班主任的苦口婆心，必须让她为新生晚会献画一幅，最后不得不从。吴良钰看着她最后答应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不情愿，仿佛要她命似的，沮丧得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等班主任陈老师非常和蔼且小心翼翼的看着吴良钰的时候，吴良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班主任明显的松了口气，旁边的秦思雨噘着嘴瞟了他一眼。一起出办公室的时候，秦思雨就忍不住了。
“你干嘛答应啊？本来还想挣扎一下的。”
“我高兴！”他确实挺开心的。
“你平时不是很不喜欢参加这些有的没的活动吗？”
“你管我。”
“你屌，真的。给你个大拇指。”秦思雨突然变了脸，给他竖起一跟大拇指，狡猾的笑得像只狐狸。“你适合这招啊？跟陈老师还合计了好几招呢，结果一招制敌。我是影后！吼吼吼”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跑了。
吴良钰看着她跑远，无奈的一笑，这小妮子不错啊，敢玩儿他。其实唱歌也没什么，从小都在唱，自己也喜欢，信手拈来，无所谓的事儿。倒是她，给了他这么好的契机，让他们的交集显得不那么的处心积虑，发生得这么的水到渠成。
接下来的日子，在每一次吴良钰练琴结束离开琴房路过画室的时候都能看到秦思雨，她或低头作画，或看手机玩游戏，或趴在窗台看球场上的人踢足球，无一例外的画室的地上都是一片狼藉。虽然她没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读懂了她的焦虑和烦躁。在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的路过画室十多次过后，他终于走进了画室，因为那天的夕阳将坠，人也只有寥寥，趴在窗台的秦思雨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他走过去看了看摆在长桌上干净的宣纸，笔枕上各种规格的毛笔，以及地上揉成一团的画作，拆了几张来看，大部分以工笔画为主，以最近恶补的国画知识初略的看了一下，不至于沮丧至此。
“未经同意，偷看别人的画是不道德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秦思雨面无表情的说。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设计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画不出来啊？”激怒她，让她爆发是他今天走进画室唯一的目的。焦虑和烦躁是需要发泄的。
“哼、哼、哼，谁说我画不出来啊？我这是要求完美”
“要求完美到无从下笔？”
“借用某人一句话—你管我”
“这么容易恼羞成怒？平时的平易近人、和蔼和亲去哪儿了？装不下去了？”
“……”秦思雨就那样看着吴良钰，不说话也不回应。仿佛累极了，说句话都很费劲似的。
“你们家那位二十四孝男友呢？怎么不见他鞍前马后，伺候茶水呢？”她越是这样，吴良钰越是不放过她，距离成功还有一步，试探一下她的极限，也很有趣。
“……”
“《伤仲永》是怎么念的？就是那个后来‘泯然众人也’的那个仲永。”吴良钰一脸戏谑的扯着嘴角说。
“小孩儿有时候说话特别的直接,刺痛人也不自知，可是因为他是小孩儿正常人总是选择原谅，反之，年纪够大，智商正常，那就是真的刻薄、恶毒了。你说，你属于哪种？”说完不等他回答，就立刻收拾画具，并拿个塑料袋将散落在地上的废纸团捡起来，做完一切背着包与他擦身而过。
被秦思雨遗落在窗台的手机孤零零的，小巧精致的摩托罗拉V70握在吴良钰手里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粉碎。小迷糊遇到大坏蛋，想想他都觉得有趣，其实还有点懊恼，欲扬先抑，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总得有点小遗憾。待会儿他会好好收拾这个说他刻薄又恶毒的小坏蛋的。
五分钟过后，气喘吁吁跑回来的秦思雨，来不及休息，左翻又找，找了一大圈后，平静了十秒钟。问吴良钰“你看到了我的手机了吗？”吴良钰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朝着她走过去，然后擦身而过。
“喂，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你肯定看到了，对不对？”其实秦思雨体内的洪荒之力已经快要拦不住了。现在耐着性子完全是因为手机可以肯定就在他那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脑门上一定大写了两个字“悲催”
“……”吴良钰不理她，也不打算停下脚步，他就是要看她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
“我真的很累，我都快走到‘思源楼’我才发现我的手机没带，急忙跑回来找的…呼…呼…拜托你走慢点，我很累！”秦思雨那口气已经到脖子了，濒临爆发，只差最后的那颗压死骆驼的稻草。
“你累?关什么事？”
“你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跟别人作对的？你的脸上就写着两个字‘愚蠢’，不是每个人都TM的想上前捧着你，你除了钱还有什么，草，老娘不伺候了，你喜欢手机你拿去，就现在，给老子滚得远远的！！”秦思雨吼完就直接坐到了地上直喘气，今天一整天就没顺心过，画不满意，连想一个人清静都有人来跟她作对，手机还在无赖手里，现在她什么都不想思考，就只想休息，静止，像一棵树。
“不错，还能吼出来，我看你憋着就觉得累得慌，就顺便考验了一下你的极限，其实有钱有什么好呢，估计就只是可以肆无忌惮，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吴良钰边说边走过去，也坐到了秦思雨身边。
“真欠揍！不开心就不开心，小屁孩儿还差不多。”
“你不就一小屁孩儿吗？平时也没见你忧国忧民的。一幅画至于吗？”
“人无远忧必有近虑，谁不想活得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哎…”秦思雨泄气极了。
“叹什么气？别坐着了，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吴良钰拍拍秦思雨的头，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等着秦思雨和他一起。
“把手机给我，我给家里说一声，你等一下。”吴良钰把秦思雨手机递给她，她就站起来走到旁边去打电话去了。好一会儿才打完，回来就吴良钰问：“你手机号多少？”
“1379……850”
“我手机快没电了，我已经把你的手机号发给我堂姐了，待会儿晚点她会给我打电话，她的电话尾号是7788，你记得接啊。”秦思雨一边发短信一边往楼下走。
“你还一点都不客气呢，这么快就自来熟了？”虽然吴良钰也不喜欢矫情的人，可是面对这种情况还是有点诧异，尤其是前一秒彼此还横眉冷对的。
“吃大款，绝不嘴软！哈哈哈…”秦思雨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说你是影后都觉得屈才。”
“明天周末，今晚使劲嗨，让我见识见识什么是黄金屋、销金窟，什么是纸醉金迷？”走在吴良钰身旁的秦思雨说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憋着什么坏呢？想都别想，注意自己身份。”吴良钰好笑的看着秦思雨，连连摇头。
“你什么时候注意过你的身份呢？难得我今晚不回家，我姐也允许我小放纵，拜托答应我咯…”秦思雨边翻白眼边嘟嘴说。
“你们家那位知道你这德性吗？”
“我们家宝宝啊？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我吃辣的害怕我胃疼，吃雪糕害怕我肚子不舒服，连喉咙痛吃金嗓子喉宝都觉得有害，非得给我喝他炖的冰糖雪梨。你说我会蠢到在他面前提纸醉金迷吗？”一提到龚俊安，秦思雨的脸马上能笑出一朵花来，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开心，满满的幸福感都快溢出来了。
“原来所有的白莲花都是假象，啧啧啧……”笑很晃眼，幸福感更咄咄逼人，不自觉的吴良钰就还是嘴贱起来。
“错，正是因为在乎，才会克制，因为喜欢，才会把最好的一切都呈现在他面前，这跟虚假有本质上的区别，说了你也不懂。”秦思雨才不会在乎。
“黄金屋、销金窟就算了，喜欢吃辣吗？去‘湘天下’吧，可以喝点米酒什么的，也没啥妨碍。”吴良钰的习惯，不想继续的话题，就直接转移话题。
“吼吼吼…可以！快点吧，我好饿啊”秦思雨夸张的捂着肚子跑得飞快。
夏末的风已经带了点初秋的冷意，傍晚的城南中学迎着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慢慢沉睡下来，陡然亮起的路灯，两个嬉笑的人影，一前一后，一高一低，连落叶都显得多情，追逐着风，飘着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回忆是首诗，识于朝朝，续以暮暮，朝暮不相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