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昔年叙》秦宛棠

4、第四章

　　他还记得八岁那年在无涯城里第一次见到她，小小的个子，粉嫩粉嫩的，似乎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眨着朝着他笑，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都要把他的心叫化了。她不像其他的娃娃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哭着闹着就是不安静，她来的是很安安静静的，很乖。
　　每次从外边回来，还没等进正厅，她就挥动着两根小胳膊跑出来，别人也不找，就是非让自己抱。在城里被其他的小孩子欺负也不懂得还手，回来耷拉着脑袋往自己怀里一钻就吧嗒吧嗒掉眼泪，心疼的他一边拍着她背哄着，一边揉着她的头发，他不会哄人，嘴里来来回回就是几句“浅儿乖，浅儿不哭”等着她哭够了，她就抬起头来，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自己，然后抽抽搭搭的说一句“他们…他们欺负我”使劲的抱着自己的脖颈，吸吸小鼻子。
　　“浅儿乖，哥哥给浅儿报仇，浅儿不哭，恩？”
　　那时候，正值冬季，自己每天早晨都会到自家院子里练功，每次一听到动静，小丫头就赶忙套上衣服从床上爬起来跑出来看自己练剑。却也是不扰着自己，躲在树后边悄悄的看，一开始，自己并没有发现，可是没两天，小丫头就病了。发着高烧，梦中还说着梦话叫着哥哥。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好了点，平时都在屋子里呆着，也没受风寒，怎么说病就病了。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小丫头每天早晨都跑出去看自己练功，也不好好穿好衣服，他从小练武，这身子骨肯定好的没的说，可这丫头娇弱着呢，难免生病。知道原因后，自己又气又无可奈何，根本不知道拿这丫头怎么办才好。这丫头也真是不让人省心，身子刚一好，每天早晨还是照起不误，拿她没办法，只好每天看她起了，给她穿上一层又一层衣物，包的跟粽子似的，然后让她抱着暖炉坐在铺着貂皮的椅子上看自己练剑。
　　院子里有很多红梅，那个时候都已经开的很好了，风一吹，些许就会落下来，落到小丫头的头上，衣服上，白白的小脸加上这殷红的梅花，着实是好看极了。
　　后来，自己在树下弹琴，小丫头也是凑着脑子听得很认真。
　　“浅儿会弹琴么？”小丫头摇了摇头。
　　“喜欢么？”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
　　“哥哥教你好么？”小丫头一听，咧着嘴笑了，露出了一排白白的小牙，那笑容，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忘了。这江山如画，都不及她笑靥如花。
　　她的琴是他手把手教的，那段日子，美好的不像真的。可惜，美好却也是短暂的，半年之后，父亲就把小丫头送回去了，还用药抹去了她的记忆。
　　本是想去莲城寻她，却被父亲遣了漠北去历练，而这一去，就是两年。
　　两年之后，待他风尘仆仆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莲城。那时候，正好赶上姻缘节，她在那棵古树下抚琴，那神情，仿佛置身仙境一般，没有他人喧嚷，只是一个人弹着最心底的那首曲子。指尖在琴弦上拨动着，也拨动了他的心。
　　她抬起头，看着他，就算没有记忆，却还是温婉一笑，瞬间，似春暖花开。
　　小丫头两年之内长高了不少，一身淡绿色的衣裙在这春天十分应景，上衣边缘还缀着同色的流苏，上边绣着几朵白色的小花，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头上就只是一支素簪子，其他的长发都披在身后，风一吹来丝丝缕缕的就贴在了脸上，因着抚琴并没有时间去把头发撩下来，更是带了几分美感。
　　似乎就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美得不像凡人。
　　一曲终了，他走上前去，笑语吟吟的望着她
　　“在下孟无羁，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小丫头，我叫楚望浅！”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两年前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