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陪伴 ...
-
“是谁?!”少女连忙后退,然后她把什么东西藏了起来,她的声音低沉且充满威胁。
“你别怕,我是这儿的神父,不是坏人”多恩赶快说,他坐在地上,伸出手示意没有武器,眼睛柔和且哀伤。
少女惊恐的眼神变得警惕,但她停止了后退,她坐在草地上,像一只受惊的小麻雀。
“你想干嘛?”她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你饿了吗,我屋里有些吃的,你要进去吗,屋里还有壁炉,暖和一些,我是这里的神父,你也是从伊美尔村来的吗?”多恩慢慢站起来,他拾起提灯,低下身子躬身说道。
少女点点头,说话的时候稍微放松了些:“抱歉,我不应该睡在教堂门口,但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了。”
“起来吧,快进来”多恩缓缓靠近她,然后向她伸出手。
漆黑的夜中,那只手在提灯的映衬下,显得很亮很暖,多恩借着灯光才看清她的样子,她的脸显得有些脏乱,明亮的眼眸透着一种温柔和坚强,此刻有些犹豫的看着神父。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多恩心中一动,他想起了某个人。
少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伸向多恩,于是他把她拉了起来,然后便松开她的手,他走开一段距离,以显示礼貌,接着他率先走进了教堂。
少女看上去有些迟疑,但她还是跟了进去。
夜晚的教堂显得空旷无比,提灯根本无法照到边缘,空气中充满一股泥土和石灰的味道,吸进鼻子感觉潮湿冷冽,他们脚步声的回响更让这里有种无边广阔的错觉。
多恩在前面高举提灯让黑暗消退,领着少女穿破黑暗前行。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避开一根根撑顶石柱的同时,用提防的眼神左顾右盼,但她始终跟着多恩不远,似乎害怕被黑暗吞没。
见到这个景象,多恩突然平生出一股强烈的命运感,黑暗无边无际,但只有那孤独的提灯光亮,和背后那个人,被自己领着航行,好像这就是一辈子似的。
上帝啊,帮助我,指引我。多恩被这个预兆所深深的打动,他忍不住默默念叨。
教堂大厅尽头的墙上挂着一个铜铸基督像,此刻随着火光的摇曳,铜像脸上的阴影也随之恍恍而动。
少女看到基督像,被吓了一跳,她赶快躲到一边,从石桌旁饶了过去,紧紧跟着多恩。
接着他们右转穿过黑暗狭窄的走廊,多恩没有点燃墙壁上的火把,他一直走到走廊的最里面,然后推开了左侧房门走了进去。
少女虽然紧跟在他后面,但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当她看见多恩走进屋里时,她只敢慢慢靠近门口。
只见屋内家具简单,却被收拾的很整洁,提灯被挂在门边灰白的墙上,多恩此时正蹲在壁炉边,给里面添柴加火。
经过多恩这段时间的清扫,房内已经没了之前的霉味,反倒因为多恩在医护所的工作,多了些草药的香味。
靠近门口有一张老旧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的矮烛台上点了一支蜡烛,照亮了桌上的一条面包和一大块乳酪,以及一杯橙色饮料,还在冒着泡。
闻到了面包的麦香味和饮料的甜味,少女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快吃吧。”多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无害,他添完了柴缓缓站起来,拍了拍手,然后他褪去身上的斗篷,顺势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少女见他躺下,才像猫捕猎时一般,谨慎迟疑的靠近桌子,她又看了看多恩,然后缓缓坐在椅子上,她选择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多恩,发现一切正常,她抓过面包和乳酪,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了起来。
她饿得根本来不及享受味道,只想尽量的填饱肚子里的空缺,每隔一会儿便抬头谨慎的看看多恩,就像进食时害怕食物被抢的狼一般。
多恩闭着眼躺在床上,羽毛床很柔软,这让他放松了很多,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接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男孩死亡的画面,喉咙止不住的血,逐渐消失色彩的双眼。
想到这里,多恩猛地睁开了双眼,接着他皱着眉头,慢慢坐了起来。
见少女一边吃一边警惕的看着自己,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别处自言自语的说:“你赶紧吃,吃完了快逃离这个地方,贵族喜欢抓你们,英勇的安格瑞伯爵也不会保护你们。”
少女端起酒杯,正准备往嘴里送,听见他这么说,举到嘴边的杯子停了下来,然后她慢慢放下了酒杯。
“你也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迟早会被抓住的,你还不如直接喊他们来把我抓走。”少女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多恩说。
多恩看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别处,然后他不确定的说:“也许,你可以先在这里住一晚。”
他说完站立起身,打开衣柜找出一条毯子,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从柜子的最里面拿出一本红色封皮的书。
这是一本圣经,是多恩身上最珍贵的一件物品,比他胸口的纯银十字架都要贵重得多,多恩宁可自己流血也舍不得它受到损伤。
他拿着书和毯子,躺在壁炉前的躺椅上,他抱着那本书,又把毯子盖在身上,壁炉旁边非常温暖,多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真的答应让她住在这儿了,就这么答应了?嗯,反正她也无处可去,只有这样了吧,后面的事后面再说,我把书抱着,想来她就算是想偷也偷不走吧,不过躺椅的确没床舒服”多恩想到,然后他又开始想自己的事了。
少女从头到尾都在好奇的打量着多恩,在壁炉摇曳的火焰衬托下,多恩的脸闪闪发亮,睫毛随着火光微微跳动,他的下巴和嘴唇上有短短的黄色绒毛,身上的黑色羊毛修士服简陋却整洁,相貌很干净。
她不禁多看了会儿,然后才回过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她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此刻见多恩躺在了躺椅上,她瞥了瞥那张收拾整齐的羽毛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皱了皱眉。
“你让我睡床吗?”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嗯”多恩觉得思绪烦乱,随口说道。
“这儿有水吗?”少女一边吃一边问道。
“后院有个水井,走廊旁边就能出去,井旁边有木桶。”多恩闭着眼,指着门外说道,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的衣服太脏了,能不能借我一套衣服?”少女又问。
原来她想换一套衣服,怕弄脏他的床,嗯,她还算挺懂事的,多恩想,随即他长叹一声,睁开眼指着柜子说:“就在衣柜里就有”,随即又闭上。
一振窸窣声过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多恩听见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里顿时又安静的出奇,他睁开眼,房间里空无一人。
难道她已经走了?这时多恩听到了后院的水声,然后是些很细微的声音,便放心了。
十几分钟过后,多恩听见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他睁开了眼。
只见她走了进来,她的头发和肌肤都洗干净了,露出了本来面貌。
她卷曲的黑色秀发长度过肩,有些混乱的披散着,她的皮肤白净,脸上有点雀斑,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她略宽的脸盘透着一股坚毅,眼睛有神但不乏温柔,鼻梁秀挺,嘴唇的弧度刚好,多恩的长袍在她身上显得大了点,却更能显示其高挑的身姿,长袍下面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多恩惊呆了,他差点没认出她来,而此刻少女却像猫一样窜进被子里。
“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把这里弄脏了”少女疲惫的说,她裹着羽毛被子,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你在外面洗的,这么冷的天?”多恩惊奇的问。
“相信我,我遇到过更冷的” 她慵懒的说,然后她将一本黑色封皮的古书放在枕头下面。
他之前就注意到她进来时拿着一个东西,原来是一本书,他没料到穷困潦倒的她竟然带着如此贵重的东西,看来这本书对她来说很重要,否则她完全可以把书卖了过生活。
她发现多恩正好奇的打量着那本书。
“你看,我也有书,这样我们两个都不用太过紧张了”她的眼神里有些狡黠,然后她闭上了双眼。
多恩听了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本想问问书的来历,但见她闭眼过后,便不想打扰她,于是他怔了半会儿,然后吹灭了灯。
毯子和炉火都很温暖,也很令人愉悦,疲惫一天的倦意袭上眼皮。
她明天就会走了吧。
这是多恩脑中最后一个念头,他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多恩就醒了过来,他发现窗外已经有了黎明前的灰蓝,炉火早已熄灭,这该死的躺椅让多恩全身僵硬,这一晚他睡得很不舒服。
多恩很年轻,他还未满20岁,但这藤椅和薄毯却影响了他的安眠。
他揉了揉眼,然后他试着挣扎起身,结果胸前的圣经差点掉在地上,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它。
他将圣经拿起,还未等完全站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羽毛床。
在早晨昏暗的光线中,明显有个人躺在床上,多恩舒了一口气。
她还睡得很沉,头发散乱的盖在脸上,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很温暖,此时整个房间只听得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多恩似乎还能感觉到她那个方向来的热量。
多恩心里突然涌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他还从未体验过与一个女人同处一室,他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块面包放在桌上,然后又给杯里参满了饮料——这本是他每天夜里消遣的东西。
因为害怕吵醒她,整个过程他都蹑手蹑脚的做完,经过再三犹豫,他把圣经锁在了自己带来的行李箱里,等做完了这些,最后他悄悄掩上门。
今天天气少见的晴朗,虽然外面在打仗,但哥斯莫城的一切反倒比平时更风平浪静一些了。
多恩来到了哥斯莫中央的巨龙吐息酒馆,在这里,普通的老百姓和平常一样喝得烂醉,并没有察觉到外界的变化。
他行至门前,抬头看了看巨龙吐息的招牌,酒店门左侧横吊着一块青色木板,上面刻画着一只正在喷火的红龙,经年累月有些脱色了。
听说巨龙吐息的麦酒是整个哥斯莫堡最好的,喝着如同感觉龙焰般温暖,就连安格瑞伯爵也经常派人从他这儿买。
当然多恩不是来这儿喝酒的,他来这里是为了帮助一户可怜的人家,这家的男主人费曼受到异教思想的诱惑,相信那些异教言论,像什么人死后不会上天堂,人的灵魂‘在世界上游离’之类的,所以他相信要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这些带来的后果是,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回家撒酒疯,动不动就打骂妻子,直到那个可怜的女人忍无可忍,今早上来忏悔室哭着求多恩。
做为神父,对于这些民间小事,他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关于异端他还毫无头绪,为了扩大教会影响力,为了把基督的大爱扩散到民间,他只能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做起。
先从一个人一个人的救起,打好基础再说,顺便了解一下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多恩盯着那门牌,似乎有些犹豫,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耐,走了进去。
酒馆的门永远是开着的,除非凛冬来临,听说哥斯莫冬季的风能卷起小孩,不过深秋的哥斯莫已经这么冷了,多恩简直无法想象凛冬会是个什么景象。
他进门的时候尽量避开那些往外走的醉汉,他们大多身形摇摆不定,浑身散发着酒味与汗臭味,多恩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嫌弃和厌恶。
真是一群不务正业,自甘堕落的人,多恩憋着嘴想。
进门过后,寒冷瞬间被排斥在了门外,多恩感到温暖再度拥抱了自己。
这是个二层酒馆,进门就能看见一个大烤炉,上面正烤着一整只猪,这只烤炉通过房内柱子上的铁索固定,一只灰毛小狗正在烤炉末端的轴笼里拼命奔跑,带动着烤架不停的旋转,屋内的热量大部分都来自于此。
当然也有些是来自后厨的面包炉,不停的有新鲜面包出炉,酒馆的学徒正在那只烤猪旁边切肉,切下来的烤肉放进盘子,最后送到客人餐桌上。
这里有好几张餐桌,都是长条形的,有的靠着墙面,只能单侧坐人,而有一张最大的布置在大厅中间,尾端挨着那个大烤炉。
整个酒馆显得明亮没有压迫感。随处吵吵闹闹的,吟游诗人调好了琴弦,动情的歌唱。
好些人在长桌上喝酒,他们大多都已喝醉,脸上带有一种愚蠢的笑容,那些人大笑着喝着酒玩着他们的游戏,讲着他们的笑话,吃着饕餮大餐,酒桌上摆满了杯盘,蜡烛的油不时的往下滴,地上虽然一直有人打扫却仍旧显得有些脏乱。
挨着墙的那几张桌上也有些人,他们小声的聊着自己的事,偶尔被中间那桌人的笑声所打断,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多恩注意到有个身材高大的人独自喝着酒,看着那群吹牛的人笑而不语,偶尔说几句俏皮话惹得哄堂大笑。
多恩发现自己的目标费曼就在其中,他与中间那桌人在一起,看上去颇为憔悴,已经喝得很醉了,但仍旧与他的狐朋狗友在中间又闹又笑。
多恩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这里简直和马戏团一样。
“欢迎来到巨龙吐息,希望你能在这里玩的愉快”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朝多恩走了过来,她身着艳丽而修身的长裙,她的声音很是轻松。
多恩看了她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刚坐马车来到这儿时,这个女人曾在外面看他,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羞红了脸。
他不由自主的把她跟昨晚的少女比较了一番,她是瓜子脸,小巧漂亮的鼻子,弧度优美的薄嘴唇,头发梳成高傲的马尾,已经很美了。
虽然她更耀眼夺目,但多恩还是觉得少女的眼睛比她温柔。
“哦,神父,是你”她双眼泛光,娴熟的笑道:“我没想到你也喜欢来这种地方。”
多恩听她的语气,似乎认识自己。
“不,怎么可能,我不喜欢……其实我来找个人的”一股愤怒突然涌上心头,多恩头脑一阵眩晕,他说不喜欢的时候,像准备跟她吵架一样,但他敏锐的按住了自己的头,闭眼深呼吸,强忍住了不快。
“神父也不适合来这里”多恩最后痛苦而温柔的说,他显得有些脆弱。
眼前的这个女人很漂亮,也很耀眼,但多恩觉得她看上去有些不幸,他不由得心生一股怜悯。
“请问你是?”他想离开,但他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愿望,只得接着问。
“哦,抱歉,我以为你知道,我叫汉娜,是这里的老板娘,怎么,没想到老板是个女人吗?”见多恩看着自己,她的脸上有种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觉得多恩看上去有些可怜,于是声音也变得轻柔了起来。
“不”多恩微笑着说,虽然他的眼睛里还有痛苦的颜色“女人很好,没有谁规定老板不能是女人吧!”
汉娜双眼突然有种惊喜的光芒,然而随即又变得黯淡。
“其实”汉娜若有所思,她嘴角微微一动,最后她回到了现实,对多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能找你忏悔吗,神父,如果时间合适的话?”
“当然,我现在有事,但我平时都在教堂。”多恩点头说。
他不记得做弥撒的时候在教堂看到过她,这么说来又多了一个人,多恩舒了一口气。
汉娜又对他一笑,但这次的笑容比之前要亲切许多,然后她礼貌的示意并走开了。
多恩没有直接去找费曼,他还没吃早饭,他绕过支撑大厅的木质柱子,警惕的经过那些浑身汗臭味的家伙,他捂住钱包,防止被扒手趁机偷去。
空气中充满了酒与肉的温湿气息,这让多恩觉得饥渴难耐。
他注意到大厅周围有客人住宿的房间,与大厅只隔了一层木门,里面除了床外,也有单独的桌子,有人在里面独饮。
酒馆二楼也有提供住宿的地方,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在吧台后面,上面挂了很多晾干的咸鱼和肉干,楼梯下面存放了好几大桶灰色橡木酒桶,吧台上也有三桶。
多恩坐到一个最偏僻无人的座位上,他深呼吸,听着那些喧闹,似乎心中的某种回忆迸发而出,使他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厌恶。
他控制不住,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他还没有点餐,便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然后他站了起来,快步的朝中央那群人走去。
费曼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向他走来,他还在大喊自己的意见,但还没有说完,便被多恩打断。
“费曼,费曼,你听得见吗?!”多恩喊第一声时他没听见,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费曼肩膀的破布条,用力摇了摇他,几乎吼了出来。
整个酒馆都安静了,他们好奇的看着头上戴着一块方巾、正俯身瞪着费曼的神父。
“该死……神父”费曼兴致被人打扰,十分生气,但当他转过头看见多恩后又吓了一跳。
“费曼,能和你聊一聊吗,单独一个人?”多恩强忍住颤抖,尽量把语气放缓,他自己都没想到刚刚会这么生气。
“当然,有什么事吗神父?”费曼讶异得合不拢嘴,他茫然的看着四周,周围的人也都看着他们两个。
“来吧,跟着我”多恩不想跟他废话,他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费曼茫然的放下酒杯,跟在后面走了出去,当门关上之后,酒馆又开始慢慢热闹了起来,人们喝酒聊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有的谈论着费曼的家事,说着他如何夜醉不归,很晚的时候才蹑手蹑脚的回家;有的又谈及神父在医院被吓晕了的趣事,说他如何如何害怕死人。
只有最开始站在一旁听人讲话,且身材高大的人放下酒杯,抱起身旁的一盆绿色植物,悄无声息的跟在费曼的身后走了出去。
多恩站在街边,这里人也不少,他看见费曼出来,正想说话,接着另一个人也走了出来。
那人的衣着还算精致,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皮马甲,自然的坐在不远的石头上,他把手中的那盆绿油油的植物放在脚边,然后很放松的背靠在酒店外的柱子上,仿佛在晒太阳。
他面对着阳光,悠闲的伸出双腿,络腮胡里的表情显得很是惬意,多恩记得这是之前坐在人群旁,看着人群笑而不语的人,除此之外,多恩倒没怎么在意他。
“神父,有什么事吗?”费曼疑惑的问,他和多恩差不多高,但肩膀塌陷了下去,肌肉也松弛了很多。
“有人说你不干活,每天只知道喝酒,有时候还会打妻子和女儿,是这样吗?”多恩面无表情的问。
“这是谁说的,真是……”费曼皱眉抱怨,他的表情仿佛表示有人冤枉他。
“你觉得我在冤枉你?你别管是谁说的”多恩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他双眼严肃的看着费曼。
“你在想什么,费曼,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嗯?直到你花光你妻女的积蓄,然后冬天的时候没有粮食吃?”
“不,当然不能这样”费曼吞吞吐吐的说。
“别这么轻易的给我答案,我觉得你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如果没饭吃,到时候可能去借一屁股债,最后你一定会照旧喝酒,欠的债越来越多,但你依旧没钱还,你的妻女会抛弃你逃走,而你则会成为别人的奴隶,为别人干一辈子的活。”多恩流利的说。
下一秒他的脸阴沉了下来:“然后你的妻子可能会在外面饿死,也许会冻死,如果她运气好还能再嫁一个人,但你的女儿呢,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会无依无靠,你只想着你自己,你照顾过她的感觉吗?!”
“您想得太远了”费曼越听越害怕。
“是吗,你觉得这不可能吗?你听了那些胡话,你觉得你现在是在享受生活,但接下来的大半辈子,我告诉你,我发誓,你会过得很悲惨,你会孤独终老,到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在享受人生了,你只会希望自己悲惨苦痛的一生快些结束!”多恩咄咄逼人,他仿佛要举起拳头揍他一顿。
“不,神父,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你说得对,我最开始只想偷懒,但后来就停不下来了,霍斯告诉我说没钱了可以找他借,让我不用担心……我真糊涂呀”他的呼吸都颤抖了起来。
多恩知道他听进去了,紧绷的心情稍微松缓了一点,他深呼吸,尽量克制自己,尝试把语气放缓。
“所以你后面可能会替他干一辈子?听着,费曼,这些表面上的浮华,这些是虚假的快乐,无法带给你真正的欢乐,真正的幸福是家庭的和睦,别再跟你的那群朋友一起了,好吗?”多恩说。
费曼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是我不相信你,如果你还是禁不住诱惑,执迷不悟的话,我会告诉伯爵,让他来处理,我觉得他可能……”多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我一定改,我再也不会和他们在一起了,我这就回去准备过冬的东西”费曼仿佛心有余悸,他没有进酒馆就直接跑回去了。
多恩看着他跑回去的身影,他陷入深深的回忆,良久没有缓过神来,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显得什么事都没有。
就在多恩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先前出来那人正看着自己,这时候他们两人视线相触,对方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坦诚的笑容。
面对一个陌生人的微笑,多恩不自觉将混乱的思绪搁在一边,他好奇的看着这人,对方的笑容让他降低了防线,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跟自己说话。
“你成功的吓到了他,我猜可怜的费曼再也不敢打他老婆了”就在多恩犹豫时,他看着多恩说道。
他有着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眸,头发和安格瑞一样都是黑色,只不过眼前这人头发是卷的,而且比较短,只留到了脖子附近。
见他聊天时轻车熟路的样子,多恩猜测他以前没少混迹街头。
“是啊,我只不过做我应该做的”多恩说,然后他立马反应了过来,赶紧解释道:“不,我不想吓他,我想让他明白。”
“但你的确吓到他了”那个人笑道,语气很随意,就和自言自语一样。
“可能我太着急了”多恩有些懊恼的说。
“谁都会有着急的时候不是吗,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难以忍受”他微笑着说:“不过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体验,这会让你轻松一些。”
不知为何,多恩突然觉得一阵放松,对方的微笑让他没有任何压力,也许对方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堪,他叹了一口气,向他走近,直到他的影子投在了他的下巴下方,这时那个人也站了起来。
“我叫海德”那个人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摘下皮手套,然后伸出手来,礼貌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多恩也自然而然的伸出一只手跟他握在一起。
“多恩”多恩点点头道。
多恩发觉这个人不仅衣着精致,且衣服的夹缝里有锁子甲,真是奇怪,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多恩神父,我们又见面了”海德比多恩高了半个头。
“我们见过吗?”多恩有些疑惑。
“见过,你忘了吗,你跟着瓦瑞去找安格瑞的时候?”他说着挑眉,似乎在责怪多恩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忘了。
“是吗,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太注意到你,我有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的”多恩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多恩猜测这个人也许是城堡里的某个骑士,因为他既有钱,又不称呼瓦瑞为“大人”。
“我开玩笑的,其实你没见过我,不过谁没个走神的时候?”海德嘴角上扬。
多恩眉头一皱。
“好吧,嗯,我现在还有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多恩说道,随即转身离去。
他有些累了,不想再跟人多说。
“神父,我请你喝杯酒怎么样?反正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海德见多恩要走,建议道。
“谢谢,但我不怎么喝酒”多恩回头说,脚步却不停。
“这么巧,德斯神父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海德音调突然放高。
多恩如被雷击一般顿在原地,然后他转过身来,瞪大眼睛看着海德。
“你认识德斯神父?”
海德闻言只是耸了耸肩。
巨龙吐息生意好得不行,大厅里挤满了人,吟游诗人的歌声在哄吵声中断断续续,来这里的有很多城堡里的工匠和过路的商人,他们在这里小歇一会儿便会离去开始自己的工作。
大厅的二楼是出租给旅人的客房,多恩和海德就在挨着走廊的一间,在这里他们避开了哄闹的人群。
房间里面开了一扇窗户,正对着门,这里可以刚好可以看到哥斯莫城广场,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箱子,以及一套桌椅,这里不大,但是干净整洁。
多恩正对着桌上的牛肉派狼吞虎咽,时不时喝下一大口饮料,他还没有吃早饭,刚来酒馆的时候他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海德看着大快朵颐的多恩,略微惊讶。
多恩却丝毫不在意,他又喝了一大口,才觉得独自舒服一点,然后说道:“你是德斯神父的朋友?”
“朋友?其实说不上是朋友,我本来想让他帮我做一件事情,但是他可能不太愿意,所以拒绝了。”海德说。
“然后呢?”多恩吃了一口,问道。
“然后啊”海德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莫测,然后他逐渐凑近,双眼紧盯着多恩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沉沉的说道:“然后他死了!”
看着惊呆的多恩,海德往后靠在椅子上,慢慢说道:“可惜就连我也不知道是谁杀的他,但是,上帝啊,你知道不?他可真是个怪人,我相信所有人都和我抱着同样的想法。”
多恩舒了一口气,停止了吃喝,他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德斯怎么奇怪了?”
他开始怀疑起眼前这个人来,既然他在城堡里工作,就应该住在城堡里,怎么会住在旅馆,再说德斯神父能帮他做什么事,这个人的身份可疑,他请自己吃东西是想要什么?
“多了去了”海德说道:“德斯神父每天晚上总是用黑布包着一个东西,鬼鬼祟祟的溜到墓地里去,并且他后面总有城堡里的人盯着,我敢说,他怀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一本书,那老家伙可珍惜那东西呢,每次都藏得好好的,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他带着这么一个玩意,我猜安格瑞派去跟踪他的人也没发现,但那逃不掉我的眼睛……”
“你是谁,先生,我想知道你的身份,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之前一直在跟踪他”多恩严肃的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又是老问题,德斯也曾经这么问过我”海德说,然后他看着多恩,嘴角微微上扬。
他沉默了好久,然后说道:“你知道吗,神父,其实从你刚来到哥斯莫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你下马车的时候给了老卡夫一枚银币,你每天很晚才回教堂,而且基本上都是从医护所回来,还有,你第一天去医院就晕倒了,你还经常去城堡里,每天都跟瓦瑞去厨房里吃晚餐,除此之外你还经常做弥撒,跟教士散发传单,你去过比萨一次,我相信你是去找莱姆主教……”
“你跟踪我,为什么?”多恩不寒而栗,他瞪着眼前这人,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随时准备打翻他夺路而逃。
但海德看上去轻松悠闲,他从头到尾都这样,他越是对多恩没有防范,多恩就越觉得害怕。
他知不知道我昨晚收留那个女人的事情,多恩突然想到。
“不,我没跟踪你,我很少跟踪任何人,因为那太容易被发现,即使是像我这种经受过严格训练的人,不,多恩,获得信息的渠道还有很多,我负责确保整个哥斯莫的消息灵通,我要知道任何对帝国不利的消息,因为这是我的任务,我劝你还是放松些,你的拳头对我来说毫无威胁”海德斜着眼看着多恩,他的语气依旧很友好,多恩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的话让多恩稍微镇定了一些,虽然多恩还是丝毫不敢放松。
“你到底是谁?”多恩问。
“我是海德男爵,皇帝的使者”海德终于说了出来,然后他补充道:“你是教会的使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有相同的目标,那就是确保安格瑞忠于帝国,不会反叛。”
多恩重新打量了一下他,然后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知道安格瑞的动向”海德喝了一口酒。
“你自己不知道吗?”多恩皱眉问道。
“啊,怎么说呢,安格瑞是个疑神疑鬼的人,城堡里防守十分严密,即使我在里面工作,我也根本无法靠近他所在的塔楼,我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但对于他在自己房间里干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却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多恩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舒了一口气问道,搞清楚了敌人的目的让人安心许多。
“不,不是利用,其实不是我想得到什么,我是觉得我们两个既然都有一个目的,我们可以协作,你问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请你吃东西,其实协作是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海德说。
“朋友?”多恩皱眉道。
“嗯,朋友,我调查过你,你是个虔诚的人,讲信义的人,你有荣誉,如果和我合作,你会发现我和你一样。”海德毫无惧色的直视多恩,多恩觉得他很自信。
“你觉得我会为了德斯的信息而出卖安格瑞?”多恩直视海德。
“这不是出卖……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再说我不认为你和安格瑞的‘友谊’有多深,既然没有友谊和正式合作关系,怎么说的上是出卖呢,还有你别忘了,我们是同一阵线的。”海德有些烦躁,他似乎快失去了耐心。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是个会因为与别人相处不快,就随便出卖别人的小人?”多恩语气硬了起来。
“见鬼,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海德不想辩解,他似乎有些生气。
“我想我现在可以走了。”多恩说,然后他站了起来。
“当然,对了,有件事我本来不想跟你说,但是……我觉得我有义务要提醒你一下,收留一个女孩对于一个神父来说似乎有些不妥,这也是一种冒险”就在多恩想走时,海德说。
“如果你觉得这可以威胁我的话,那你就想错了”多恩说,然后他径直走了出去。
海德坐在原地,他深呼吸,越想越生气,他的脸突然狰狞了起来,他眼睛扫到了桌上的残羹剩饭,一拳就将其砸得粉碎。
回去的路上,多恩回想起他和海德的对话。
如果海德说的是真的,那么安格瑞他们对德斯的死到底知道多少。
海德提到德斯带着一本书,那是什么样的书,为什么每天要偷偷地带到坟场去,还害怕被人看见,他到底在干什么,对了,那本书呢,他死后那本书去哪儿了?
多恩灵光一现,如果能找到这本书,说不定能搞清楚当时的状况,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关注德斯神父。
但很快,多恩又担忧起昨晚的少女。
如果海德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公众怎么办,自己是不是应该把她送走,但她一旦出去,不知道会有怎样可怕的命运等着她,虽然莱姆主教说伊美尔村的人都是异教徒,但多恩怎么都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可如果大家知道了这事,自己会不会被革除教籍,会不会遭到所有人耻笑,到时候安格瑞那个混蛋会如何取笑自己?如果多恩被迫离开,那这里的人民怎么办,谁来带领他们走向光明,他真该为了她一个人而舍弃其他人吗?
这似乎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
该死的海德,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遇到这种两难的决定。
这时候看来他不得不让少女离开了,不过她总归要离开的,海德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自己作为神父,收养一个女人在家里,怎么说都不是好事情。
多恩觉得自己可以给她一些钱,然后让人帮忙给她找个正式的工作。
接下来一天多恩都因此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在厨房吃下午饭时,多恩脸上全是忧郁的表情,他吃的很少,话也很少,总是在想什么,这让瓦瑞总是疑惑的看着他。
多恩回教堂前去了趟城堡的厨房,这时厨娘已经下班了,他学着那些士兵的样子在猪后腿上切了一大块肉,打包过后,脚步有些匆忙的往住处赶。
她应该还没吃下午饭吧,她一定很饿了,屋里还有些吃的,不知道她会不会自己拿出来吃,多恩如是想。
但当他回到教堂院子里时,他抬起头朝自己房间看去,见窗中漆黑一片,没有亮光,他脚步停顿,喉头也动了动。
难道她走了,是啊,这样也好吧,这样也省了自己很多麻烦,不知为何,多恩竟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接着他低着头缓慢推开教堂大门,他进去的时候大厅里空无一人,教士们都已经睡了。
当他轻巧的走到自己门前时,才发现屋内竟然还有淡淡的光亮。
他立即推开门进去,橙黄色的烛光随即照在他脸上,这让多恩有那么短时间的晕眩,然后他才看清。
屋内空无一人,桌上有倒好的饮料和切好的面包,旁边还点了一支短小的蜡烛,壁炉已经熄灭了,房间里有些冷。
她果然走了,可能这是老教士给自己点的灯吧,他怎么会觉得她会在呢,多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朝前走了几步,将食物放在冷清的桌子上,蜡烛照亮了他出神的脸,房间里多了种味道,多恩知道那是她的味道。
就在这时,他身边不远的衣柜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里面跳出来一个人。
“啊!”多恩吓了一跳,他急忙后退几步,靠在门上。
他刚刚还在出神,屋内光线暗淡,此时他只隐约看见一个影子,那个人影在黑暗中竟然有些眼熟,有一头长头发。
直到人影走近几步,烛光才照亮她的身影。
“是你啊,刚才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那些教士,他们白天的时候来找了你好几次,不过你的门锁了,他们没看见我……咦,你怎么了?”她看见多恩的表情,好奇的问道。
她此时穿着一身洗干净的蓝色长袖束腰长裙,头发往后梳成长长的马尾,露出挺秀的额头,正站在桌前等待着,她看着多恩的眼睛里露出了欣喜。
多恩认出她来,这才意识到她没走,只是躲在了衣柜里,他顿时舒了一口气,同时眼睛不住的看着她,接着才上前走到桌前。
少女只比他矮一点点,因为昨天只是短暂的一瞥,多恩记得不清楚,所以刚才他根本没看出来是她。
烛光映照着她的脸,让她的笑容更加柔和了,多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告知她离开的事,这让他有些失落。
她看上去挺单纯,而他要做的事情太残忍了。
“你饿了吗,我做了吃的”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一样微笑着坐下。
多恩的思绪被打断,他这才重新注意到桌上的晚餐。
“这是你做的?”多恩突然瞪大双眼,喃喃的问道。
自他四岁以后,就再也没人给他做过东西。
她为什么要给我做饭,是因为她想借此来感动他吗,让他忍不下心来?不,不会的,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带了夜宵?!”少女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她看到多恩放在桌上的烤肉以及新鲜面包,便惊喜的说道。
“嗯”多恩只得对着少女点点头,他见少女开心的开始布置餐具,只得跟着缓缓坐下。
“我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少女高兴的将餐具递给多恩,多恩有些晕头转向的接过,然后他发现少女正拿着勺子看着自己,她明显是在等待多恩先动手。
他出神的怔了怔,然后点点头,在他吞下第一口时,他的喉咙在颤抖,同时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或许他的行为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她一直拿着餐具看着多恩,并不开动。
“怎么了,不好吃吗?”少女小心的问道。
“不,好吃,很好吃”多恩压抑住啜泣,但鼻子却塞住,所以他的声音显得很奇怪。
多恩只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眼睛迅速的看向食物,他停了下来。
“很久没人给我做过吃的了,在我母亲去世过后”他故作随意的说,然后他扫了她一眼,强笑着点点头。
“你快吃吧,你一定饿了”多恩说,然后他又强迫自己吃了一口,想把苦涩给咽下去。
少女一言不发,她试着吃一口,但勺在半空中又犹豫的放了下去。
她注视着多恩的双眼,沉寂了好久,多恩与她视线交接,他发现她的眼睛里竟然也有点点光点,多恩不确定那是不是泪光,这让他的心微微一动。
“你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她去世多久了?”她语气很随意,话说到一半便转移视线,然后用勺子拄着餐盘说。
“我四岁的时候”多恩看着烛光,仿佛陷入了回忆。
少女闻言,默然不语的看着他,良久才开口:“她是怎么……”
“我父亲喜欢喝酒”多恩对她强笑道,笑容里有着明显的苦涩。
“他喝了酒就会很愤怒”他自言自语的说,然后他摇摇头,陷入了沉思之中,接着他突然回过神来,便一言不发的开始吃东西。
看得出来少女本想说些什么,但她没有说出来,于是跟着多恩吃了起来。
“对了,我想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名字”多恩说完抬头看了看翠丝。
“啊,我啊,我叫翠丝”翠丝猛然惊醒,强笑着说,然后她忘了什么似的,又有些着急的问:“你……您呢,您叫什么?”
“多恩”多恩稳稳的看着她说道,然后他呼了一口气,礼貌的向她伸出手说道:“很高兴认识你,翠丝。”
翠丝伸出手与多恩相握,她的手感觉软软的,多恩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决心不可避免的动摇了。
也许我应该让她晚些走,多恩想到。
“谢谢,我还没有谢谢你对吧,昨晚我在外面差点冻死了,嗯……多恩,是破晓的那个多恩吗?”她的笑容稍微放松了一些。
“是……你能识字?”多恩的双眼微微睁大,他握着翠丝的手也顿了顿。
毕竟除了教士和贵族之外,平民百姓都是大字不识。
“我父亲教过我一些”翠丝随口说道,然后她接着说:“人如其名,你昨晚对我的意义还真的,和破晓的黎明一样。”
她说完调皮的笑了笑,想打破严肃的氛围,因为多恩沉默了。
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能识字而卖弄,她的神态表现得很自然。
不,一般人不会识字,难道她是某个贵族?多恩想到。
如果真的是的,那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能有一本书在身边了,一般只有贵族家里和教堂里才会有书,寻常人别说是否买得起书,他们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
“快吃吧”翠丝见多恩陷入沉思,她小心的提醒道。
“哦,对”多恩惊醒,说道。
于是多恩没有再问她什么,他觉得时间会给他最好的答案。
也许海德不会那么轻易地抖露翠丝的消息吧,那样的话他也别想从自己这儿得到消息了,对,他会有所忌惮的,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多恩点头想到。
晚餐结束后,翠丝抢着收拾了桌子,然后她很乖巧的率先拿起毯子,睡在了躺椅上。
多恩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然后他默默地接受了翠丝为他做的这一切,最后他睡在了羽毛床上。
他忘却了白天的一切不安,今晚他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翠丝很早就起来了,她给多恩准备了一些早点,在多恩醒来的时候还点燃了壁炉,并在他起床过后帮他折叠好了被子。
多恩简直不敢相信,见一切被安排妥当,他说不出是惊慌还是感激,就连他是怎么坐上餐桌前的椅子都忘了。
多恩感觉这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记得当时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任由他那温顺的母亲照料他的一切,这种所有事都不需要担忧的感觉又回来了,但它回来得竟如此突然,简直让多恩始料不及。
多恩只是有些来不及适应,他清楚的知道,此刻照料他的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个比他还小几岁的翠丝。
翠丝正忙进忙出,她如此漂亮,年轻有活力,她的身影充斥了整个房间,而她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拂在她洁净的脸上。
多恩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幸福还是痛苦。
看见多恩惊讶的看着自己,翠丝朝他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她从窗户边走到餐桌旁,坐到了多恩身边。
“抱歉,我竟然让你睡椅子,我之前不知道睡椅子这么不舒服,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你第一天睡椅子的”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关节,一边把餐具递到多恩的身前。
多恩连忙接过,他的胳膊与她的碰在一起,这让他面红耳赤。
“不”多恩感激的说,他本想说她一直睡床都可以,但他此刻却说不出来。
他深呼吸,拿起餐具吃了一口,同时希望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他看向翠丝,翠丝也吃了一口,同时小心的擦了擦自己的嘴,她出神的眼睛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她惊慌的抬起眼来,当她的眼神与多恩交织在一起时,也许她发现了多恩眼中的感激,于是她也抬头对他笑。
刹那间,多恩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让翠丝离开了。
早上多恩陪同众修士吃了早饭,因为他之前吃过了,所以他只是象征性的吃了点东西,吃饭的过程中,他顺便打听了前任神父德斯的消息。
当问到德斯还有什么遗物留下时,那些修士表示他们均不知情,因为德斯那晚之前出去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他是否带走了什么东西。
不过修士们说他们的确看到过德斯有一本书,不过他们以为那是圣经,所以也都没太在意,但他死后的房间里却没有那本书的影踪,从此下落不明。
见修士们所知甚少,多恩只得去城堡里找安格瑞,安格瑞伯爵之前派人跟踪过海德,他想听听伯爵对于这件事有什么说法。
城堡吊桥的守卫已经认识了多恩,他们对他点点头,就放他进去了,多恩一路畅通无阻,他还注意了下城堡里有无海德的踪迹,但他却一无所获,也许正如海德所说,他自己并不需要亲自来调查。
城堡的庭院里很热闹,因为战前动员越来越紧急了,铁匠忙着打造新的盔甲和武器,风箱和火炉的声音,以及铁砧上叮叮作响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很多辆马车拉着从其他地方运来的原材料,城堡里的仆从都帮忙从车上卸货下来。
他穿过前院,来到碉楼前的中庭,接着他上了阴暗的塔楼,却在旋转阶梯上被一个人挡住去路。
多恩以为是个过路的卫兵,于是他往左边让了让,想从他旁边走过去,但那个人却不知趣的跟着移动,仍旧挡住了多恩前进的脚步。
多恩不耐烦的抬起头来,想看看来者何人,但他的表情却凝固了,来者正是海德。
他打扮成了一个仆役的样子,但眸子里还是射出精光,他站在高一级的阶梯,一动不动的盯着神父,像一座山一样。
“是你”多恩沉声道,这时候周围没有其他人。
“我们又见面了,神父”海德微笑道,然后他收敛了笑容,然后他凑近到多恩耳边,多恩却没有动。
“神父,我想你没有认真听我的建议”他小声的耳语道,但字字清晰:“你还是没有让她走,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人,还甘愿为她冒险,她只是个异教徒。”
一字一句,却如同雷击一般打在多恩心头。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多恩面无表情的说,他忍住颤抖的呼吸。
海德拍了拍多恩的肩膀,然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安格瑞伯爵不在城堡里,如果你想找他的话”他临走前说。
多恩停顿了好久,又才往楼上走去。
果然,安格瑞的侍卫告诉多恩,说安格瑞去比萨城了。
当多恩问瓦瑞骑士在哪儿时,侍卫说瓦瑞负伤了,此时正在医护所里。
多恩于是离开城堡,去医护所找瓦瑞。
为何海德什么都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简直像个魔鬼一样跟在多恩身边,难道他真是魔鬼,多恩要不要给安格瑞透露海德的存在?
不,且不说安格瑞是否会相信,海德一定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该死,瓦瑞怎么会受伤的,多恩还记得安格瑞伯爵昨晚派瓦瑞去伊美尔村执行任务,难道他们遭到了敌人埋伏?
然而当他见到瓦瑞时,瓦瑞的说法让他大吃一惊。
瓦瑞坐在病床上,他的右肩中了一箭,此时箭头已经拔了出来,护士正在给他包扎,血渗透了一层又一层。
“发生什么事了?”多恩问道。
瓦瑞没有回答,他让护士离开这房间,然后他让多恩关上房门。
“神父,你相信死灵吗?”瓦瑞见四周无人,苦笑道:“我觉得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你想说什么?当然不相信,那不过是……”
“不过是异端邪说,是的,没错,我之前也这么觉得”瓦瑞点头说,同时露出讽刺的笑容,接着他的眼睛瞪大,表情严肃的说道:“直到昨晚那个尸体拈弓搭箭,在五十码外一箭射穿了我的肩甲!”
“尸体?!”
“没错,就在昨晚,我们几个去哥斯莫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两个尸体袭击了我们,不过我们结果了它们,但还是让一个穿着斗篷的家伙逃掉了”
瓦瑞咬牙切齿的说道:“两个半边脸都腐烂了的家伙,眼睛也被鸟啄去了一只,他的腿已经只剩下了骨头,胸口则是一团烂肉和肋骨混合在一起,该死,这种东西原本应该入土为安的,如果不是肩膀上的伤口,我还真的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等等”多恩试着理清思绪,尸体袭击了瓦瑞,尸体,这是真的?
“嘿,神父,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我们可不会瞎编乱造,那两个东西我们已经运回来了,用麻袋,那气味简直吓人,马儿都不愿意驮它们,我们只得把它们装在袋子里,用绳子拖在后面,回来的旅途可真是够我们受的。”
“就在外面?”多恩瞪大眼睛问。
“没错,就在柴房里,有两个亲兵负责守卫,我们可不敢让别人知道,免得人心惶惶”瓦瑞说。
“我能去看看吗?”多恩看着瓦瑞说。
“当然”瓦瑞说,当多恩转身开门时,他提醒道:“神父,我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我想教会应该知道,否则……你应该通知你的上级,或者直接通报给帝国的大主教甚至是教皇,这事情我觉得很邪乎。”
多恩于是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来,眼睛直视着瓦瑞,这让瓦瑞有些惊奇。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瓦瑞问。
“瓦瑞”多恩的声音很沉稳,他在教会的等级和瓦瑞在世俗的地位差不多,所以他直呼他的名字“德斯神父在死前去了什么地方?”
瓦瑞的脸色随之一变,他愣了片刻,突然笑道:“你问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知道,我觉得你应该去问那些教士……”
“我其实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根本不知情,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我又碰巧知道了你们之前在派人跟踪德斯神父”多恩的眼神坚定,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瓦瑞瞪大双眼看着多恩,然后他的视线飘向远处,最后他轻笑一声,说:“抱歉,神父,这件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不是因为我不想帮你,只是这件事情对你没有好处,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多恩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吗,我根本不认识德斯神父,他与我毫无关联,但我知道他也是听说北边打仗才临时过来的,所以这边的教士对他也不熟悉,所以我才钦佩他……在教会里这样的人太难得了,他不为自己,仅仅因为对人民的同情对他们的爱就舍身赴险,所以,我才一定要追查到底,我一定会弄清楚到底是谁害了他!”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留下瓦瑞一个人呆坐那里,他去了柴房,那两个亲兵听说是瓦瑞让他来的,才放他进去。
多恩走进房内,立即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眉头一皱,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医护所的味道,但这可比医护所更加难以接受。
他捂住口鼻,这才看清躺在两张白布上面的东西。
果然如瓦瑞所说,这是已经长蛆的尸体,它们可怜的脑袋已经被打得粉碎,其中一个指骨还紧紧的攥着一把生锈的短剑,它们的骨头上都泛着青色。
“我们摸近了才杀掉它们,它们速度很快,我们只有打碎它们的脑袋才让它们不再动弹”其中一个亲兵说道,他身材高大,是战场老手,但此刻看上去心有余悸,不想离它们太近。
“瓦瑞骑士说有一个逃掉了,也是这样的尸体吗?”多恩问。
“不,那应该是个人,他穿着斗篷,他中箭时摔了一跤,还发出惨叫呢”另一个亲兵说。
“中箭?”多恩好奇的问。
“瓦瑞大人射的”那个亲兵骄傲的说:“当时我们发现他们三个,就是他和两个……尸体,在村子里找东西,瓦瑞大人本来没想攻击他们,但那两个尸体很快就发现了我们,他们似乎并不是用看的……因为我们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也没在他们视野范围之内。”
两个亲“我觉得它们眼睛里好像有光,青色光”另一个亲兵接嘴说。
“你看花了吧,哪有?”这个亲兵反驳道。
“我肯定不会看花,我告诉你,我觉得我们应该让炼金术师工会的那些怪人来看看,他们对这方面可有研究呢,有人说过‘死人也会说话’”那个亲兵说。
“我觉得应该叫医生过来……”
士兵吵嘴的时候,多恩默默的走出了柴房。
看样子是确有其事,瓦瑞不是那种会骗人的家伙,这些尸体是怎么被唤醒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尸体被唤醒吗,还有,到底是谁杀了德斯,这两件事有无关联?
不,他必须向主教莱姆禀报这件事,并且让莱姆告诉帝国南方的大主教,让他号召贵族来对付这件事才行,这件事情太大了。
但在办这件事情之前,他带着好几个修士去了墓地。
死人会说话,既然没人知道德斯的遗物去哪儿了,那么会不会恰好就在棺材里呢,或者他应该亲自瞧瞧德斯的尸体上到底有什么异状。
多恩觉得既然他无人可靠,没有人愿意为德斯站出来,那他就偏要做下去,就算自己一人也要把这件事做到底。
墓地在哥斯莫最东面的山坡上,那里几乎寸草不生,荒草萋萋,枯树如同利爪般伸向天空,乌鸦站在树梢,喳喳喳的叫个不停,如同死人的叫喊。
几百座墓碑横七竖八的立在这些山坡上,外面有一圈简单的木制围栏,象征这片区域与活人的世界分离开来。
这里的老守墓人是个驼背且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的小屋就在坟场的门口,一个可怜的快要倒塌的小屋。
在她的带领下,多恩带领教士在林立的坟地中找到了德斯的那一座,它孤零零的立在坟场的边缘,似乎早已被人遗忘。
墓碑上面刻了简单的几个字:神父德斯·韦德之墓。
“可怜的老德斯没有什么亲人,他的亲人都先他而去了”老妪说。
于是挖掘开始了,在老妪的见证下,教士们拿着铲子卖力的挖着。
“你们教士也真会玩,竟然开始干把死人从他们的床上刨出来的活计了”老妪在一旁嘶嘶的窃笑。
多恩听得背脊发寒,但他没有理她,起初这些教士都反对这项建议,多恩花了很多时间才说服他们现在必须这么做。
突然墓地里“咚”的一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多恩更是瞪大双眼,流下了冷汗,下意识的退了一两步。
众教士也因为多恩的表情而有些害怕,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挖到棺材板了”老妪提醒道,她搞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多恩舒了一口气,看来他想多了,然后教士们一起合力把棺材板掀了出来,然后教士们就开始哄闹了起来。
“你们这些小鬼瞎嚷嚷什么,难不成死人还活了不成!”老妪见他们乱作一团,骂道。
多恩也有些害怕,但当他看清楚棺材内部的情况时,他屏住了呼吸。
原来这就是教士们害怕的原因。
棺材内空无一物。
“没人”老妪讽刺的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如同厉鬼一般,咯咯咯的十分吓人:“看呀,你们的神父升天了,教会说的不错,死人是会升天的,要不我为什么看不见他骄傲的骨头?”
多恩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教士们都看着神父,等待他的命令。
“把这里填上,我们回去”多恩说。
德斯神父的棺材里是空的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哥斯莫,多恩刚回到教堂,就着手把这件事情写信通报给莱姆主教,他认为这些事件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
是谁挪动了德斯的尸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阻挠自己的工作吗,他问过守墓的老妪,她说根本没人动过德斯的墓,她每天都去每个人的坟上看一遍,即使上面的杂草都没有动过,土也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
多恩有些气馁,他莫名的想到了翠丝,他的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翠丝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在干什么呢,她一定十分孤独无聊吧。
于是天快黑的时候,他简直有些等不及了,因为瓦瑞受伤了所以也没来找多恩神父,所以他在医护所和医生们一起简单的吃了。
这天医护所没有多少病人,于是多恩早早的就下了班,他让教士们先回去,自己则照常去了城堡里。
本来教堂里也有吃的,但是多恩害怕被人怀疑到翠丝的存在,所以他不想因为便利而犯险。
这天比较早,教士大都还没睡,他们有的在灯下抄书,有的则收拾着白天的木匠活计,多恩将包好的食物藏在袖子中,然后跟教士们一一打了招呼,于是他上楼去了。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他瞥见门缝中竟然有一道青光闪了一下。
多恩呆立在原地,耳畔仿佛有千只洪钟齐鸣。他瞪大眼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几乎是一瞬间打开了锁,冲了进去。
翠丝站在屋中央,此刻正背对着门,但她几乎是瞬间转过身来,看到是多恩过后她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她本想躲闪的,只是多恩进来的太快了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多恩惊呆了,但他仔细的打量着翠丝,见她拿着一勺东西,看她神情没有什么毛病,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点。
“抱歉,我刚刚看到了一道光,我以为你有危险所以……”
多恩一边说一边走近,他的目光扫向翠丝身边的地板,然后他的话语突然停止。
只见一支蜡烛摆在地板中央,周围用木炭画了一圈奇异的符文,而在那圈符文旁边还摆放了一本书,那本书摊开,里面好像有类似的符文和奇怪的文字。
翠丝突然躬身抢走了那本书,多恩随即注意到了她另一只手中的勺子,上面还冒着青烟,翠丝刚才在烧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他,刚刚的青光正是翠丝引发的,她跟这一切都有关系。
“是你?!”多恩瞪大眼睛瞪着翠丝,他似乎自己也不愿意相信。
“什么,不,你听我跟你解释,我只是……”翠丝扔下了勺子,把书藏在背后,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但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来了,多恩突然上前两步把翠丝推到床上,然后掀开被子将她藏了起来。
“啊”
“别出声!”多恩沉声喝道。
电光火石间,翠丝的勺子掉到了地上,多恩不管那么多,一脚将地上的事物踢飞,蜡烛和勺子以及那些符文瞬间变得凌乱不堪。
几乎是在下一秒,老教士史崔克出现在了多恩门前,他满脸担忧的看着多恩和屋内,但因为没有蜡烛所以他看不太清。
多恩下一秒就径直走了出去,他顺便带上了门。
“神父,出什么事了吗……我刚刚在院子里看到你窗户好像闪了一下。”他一边说一边还试着往房内观望。
“没有,你一定是看错了吧,也许最近医护所的工作太繁重了,所以……”多恩关上门,皱眉说道。
“不,神父,我开始相信费尔说的是真的了,也许这里真的有某种邪祟在作怪,我好像真的看到了……”
“哦,那可能是……我从守墓人那里拿的药,我本来想研究一下它对于尸体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撒到蜡烛里了,然后燃了好大的火,那个火就是青色的,真是古怪的药……”多恩信口开河的说,但他的表情却十分庄重。
“是吗……原来如此,对呀,那这就说得通了,之前德斯神父去世前一定也在研究这种药,他也跟守墓人熟悉,嗯,希望如此。”史崔克陷入沉思之中,他点头说道。
“本就如此,我最近发现德斯神父的死有很多疑点”多恩说。
是啊,难道德斯是死于这种巫术,这就说得通了,同样的青光,那么翠丝她到底是什么人,多恩越想越担忧。
“神父?”史崔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站在走廊里看着多恩。
“还有什么事吗?”多恩反问道。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讲”他见多恩没有反对,于是躬身继续讲:“神父,我建议你不要再调查德斯神父了,他的死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损失,诚然是这样,我们也都很怀念他。”
“但是莱姆主教曾经有段时间跟德斯神父关系十分紧张,他曾警告德斯远离异教,德斯神父虽然听了,只是在一小段时间内,他后来又开始接触一些歪门邪道,他研究尸体,这是对神的大不敬,这事情除了我没有几个人知道,莱姆主教害怕你步他后尘,所以他不想让你继续追查这件事情,德斯神父的死是他咎由自取,莱姆主教希望神父你能专注于调查异教,想方设法铲除他们。”史崔克说。
“是莱姆主教派你告诉我这些事的?”多恩瞪大眼睛问道。
“神父,哥斯莫暗流涌动,唯有上帝的圣光能保佑我们,除此之外,我们别无其他的朋友”史崔克说。
“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莱姆主教的建议的”多恩微微扬下巴说道。
史崔克于是恭敬的告辞了。
多恩看到史崔克走到走廊尽头,下了楼梯过后,他深吸一口气。
看来德斯神父的死涉及了很多方面,不光有世俗,还有教会内部,多恩长叹一口气,觉得真相离他越来越远。
他闭上眼思虑了良久,才转身回到屋内。
“他走了吗?”多恩刚刚关上门,翠丝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小声问道。
多恩没有回答,他只是从柜子里摸出一根蜡烛,然后走到壁炉旁点燃,烛光终于点亮了这房间的黑暗,他拿着蜡烛走到桌边。
他路过那符文的时候,厌恶的又踢了一下,最后他躺在椅子上,把带回来的肉放在桌上,然后看着蜡烛出神。
翠丝见已经安全了,她移开身上的羽毛被子,然后放好了那本书,然后她匆匆的打扫了周围的一切,最后慢慢的移到多恩跟前,她顺从的蹲下。
她伸出手想握住多恩的手,多恩却厌烦的甩开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翠丝温和的说,请求多恩原谅。
“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不,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多恩喘着粗气,懊恼的说,眼睛依旧看着蜡烛。
为什么翠丝早上还让他那么感激,而晚上却做出他最厌恶的事情,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她应该一直像早上那样的,她怎么能够自甘堕落,多恩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多恩补充道。
“不,我白天听见教士们在谈论,他们说有死尸袭击了一名骑士,我之前不知道的,我虽然一直都听说过,但从来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我还听他们说德斯神父的棺材里是空的,这更加确信了这一点”翠丝看着多恩的眼睛说。
虽然还在怒火上,但多恩被她说的吸引了,她是什么意思,她确信什么?
“我们村子里一直都流传这样的传说,但我不知道那是真的,他们说死人能复活,灵魂飘荡在荒野,我原以为这是大人编来吓唬小孩的故事,所以既然这是真的,那说明那本书里记载的东西是有根据的,那我也许可以用那些法子来搞清楚是谁袭击了我们村子,是谁残害了我的家人,所以我打算试试,你前几天都回来的很晚,我以为你今晚也会这样。”翠丝说道,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多恩看着她,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所以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做实验?你怎么这么傻,你觉得这些邪魔外道能拯救你自己?”多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喉头有些苦涩,然后他示意让翠丝坐椅子上。
翠丝于是缓缓地站起来,坐在多恩对面的椅子上。
“听着,翠丝,你不应该这么做,如果你想追查袭击伊美尔的真凶,我可以帮助你,但你不能用这种办法,不能在我的屋里这么做,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是对神的不敬。”多恩心平气和的看着翠丝说。
“我再也不会了”翠丝点头说,像个认错的小孩一样。
“该死……我现在还怎么能够相信你,谁知道你做的那些巫术到底是什么,它会不会控制我,会不会伤害别人”多恩自言自语。
“没有,其实我也没有学过,只听过村里人,还有我妈妈给我讲的一些,我只是想试一试,我会一些上面的语言,上面说这是个简单的仪式,能够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我想知道是谁攻击了村子,因为听说连伯爵大人都不清楚……”
看见翠丝诚恳害怕的样子,多恩觉得她没有说谎。
这种巫术究竟是真是假,刚刚的青光来源到底是什么,那本书上还有些什么样的巫术,多恩思绪连篇。
“那本书上面还有些什么巫术,它们能干什么?”多恩问。
翠丝连忙跑去拿了那本书,然后坐回到烛光下,在烛光下翻开,给多恩示意。
“我只能懂其中很少一部分,但有时候少了那么几个词,可能整个仪式都会不完整,所以整个书我只能看懂这一个。”翠丝说。
“所以你也不清楚上面记载了什么”多恩皱眉问道。
“也许村子里有些年长的人能够知道,我也不清楚,因为我没有参与过他们的活动,并且现在伊美尔已经成为废墟了,那里什么也没有了”翠丝说到后面语气有些凝重。
多恩如雷电一般顿了一下,然后他注视着翠丝的眼睛,翠丝也好奇的看向他。
“这里面有复活死尸的巫术吗?”多恩问。
“我不知道,确切的说村子里知晓这门语言的也很少,而知道的那些人更是守口如瓶,你为什么会问这个?”翠丝有些惊讶。
“今天,哦不,应该是昨晚,城堡里的士兵在伊美尔调查时遭到了……该死,怎么说呢,有两个腐烂的尸体对他们发动了攻击,其中一名骑士还受伤了。”
“是瓦瑞骑士吗?”翠丝提醒道。
“你怎么知道?”多恩不解。
“教士们闲谈的时候听见的,貌似你跟他关系挺好”翠丝有些调皮的笑道,但她很快收敛了笑容,仿佛在思绪中寻找着什么,良久过后,她摇了摇头。
“我只在传说中听到过复活死人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我跟你一样,所知甚少”翠丝叹了一口气。
“从伊美尔逃出来的人,有懂这些巫术的术士吗?”多恩问。
“我不知道,他们一向很神秘,并且我有种直觉,他们全部都丧生了……因为,这次伊美尔的袭击,就是这个原因,他们就是目标,我觉得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攻击我们的理由。”翠丝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
多恩闻言皱眉,他没有注意到翠丝时而的悲伤。
翠丝刚刚提到的,这是一条重大的线索,自己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安格瑞才是,不管那个傻瓜有多傲慢,他毕竟是这里的伯爵,如果这里有危险,能够化险为夷的也只有他。
同时那个从伊美尔逃走的人究竟是谁,他是伊美尔唯一幸存的巫师吗?多恩觉得思绪很乱,哥斯莫发生的事让他完全抓不到重点。
然后他又瞥了一眼翠丝,她正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时候也不早了,快吃吧,吃了早点睡,今天我睡躺椅”多恩冷冷的说,然后他站了起来向躺椅走去。
“不,你睡床吧,我睡躺椅,求你了”翠丝哀求道。
“我觉得我们轮换着来比较公平”多恩转过身来说,声音似耳语一般。
“不,没事的,真的,我睡躺椅很好”翠丝急忙说道,同时有些慌张的从他手里抢过了毛毯。
多恩无话可说,他记得翠丝心事重重的在他面前吃完了晚餐,有好几次多恩都觉得她有话想说,但都只是抬眼偷偷瞧了一下多恩过后,便又低下头去吃东西。
然后她趁教士们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出去洗漱了回来,最后多恩熄灭了蜡烛。
他躺在床上背对着翠丝,看着窗外,精神颇不安宁,伊美尔的死尸恐怖的模样,还有看到德斯神父棺材内部的那一刹那,都让他难以安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呼吸逐渐均匀的时候,他听到翠丝移动的声音。
他小心的听着,装作已经睡着,听见她从躺椅上挪动,然后她放下毯子,接着她慢慢靠近床,多恩的神经随之紧张了起来。
然后她在多恩身边躺了下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多恩有些担忧。
“多恩,你睡了吗?”翠丝耳语道。
神父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还有说话的呼吸,他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怎么的,总之没有回答,也没有睁开眼。
被人直呼姓名的感觉有些奇怪,通常别人只叫他神父。
“我还担心你会把我赶下来。”翠丝说,她的声音中有了些欣慰。
“奇怪,我在漆黑的夜里,躺在床上时,会感觉比较有安全感。”翠丝随口说道。
多恩感觉到她想说什么。
她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唉。”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不知道你妈妈死的时候你是怎样的,但他们杀害我父母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看着,我记得他们在我母亲的身上刺了四下,我忘不掉她当时惊恐的表情,她的表情……她望着我,就是那样毫无表情的看着我,我都不知道她是在向我乞求帮助,还是在责怪我为什么不帮她。”
她的话平静而充满哀伤,神父喉头忍不住动了动。
“其实我也想过,如果我当时去帮她,也只有死路一条,但我最后没有帮,她养了我一辈子,但我是个胆小鬼,我怕死,我背叛了她。”她接着说,声音有些低:“他们烧毁了我的家,我童年的一切”。
“但我至少可以找他们报仇,我一想到那些戴面具的人,就会想起我父母死前的样子,我就恨,有时候真的痛苦得想死,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啊,多恩,你说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她说到这里忍不住蜷缩着啜泣了起来。
多恩神父听得心都要碎了,他无法面对,却又觉得必须面对这些痛苦。
他感觉得到翠丝就在自己背后,像个无助的小孩一般独自忍受着这些痛苦。
他睁开眼,转过身,看着身边啜泣的翠丝,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喃喃的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只觉得翠丝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她的身体逐渐不再像之前那样颤抖了。
多恩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发现翠丝从后面抱着他。
他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和翠丝的怀抱,然后和最开始一样为她准备了早点,自己一人推门出去了。
多恩只觉得脑子里从未这么混乱过。
“上帝,我做了什么啊!”多恩在教堂的前院里踱步,懊恼的自言自语道。
他脑子里不停的想的是翠丝身上的味道和她温暖的怀抱,她为自己准备晚餐的身影也历历在目。
“她是个异教徒,是个女巫,她本应该绑在十字架上面烧死,你怎么能够同情她?你怎么能够跟一个女人睡一张床!”多恩歇斯底里的张牙舞爪,幸得没有人看见他。
其实,更令他生气的,是他此时脑海中还一直怀念着这种感觉,那种温存,他想那样。
但这几乎让他发疯。
他收到了主教的来信,莱姆主教在信里表示了对多恩最近的发现予以高度重视,并且信中有帝国大主教的文件,让安格瑞协助多恩调查本地异端事件。
同时,他仍旧建议多恩停止调查前任神父的事情,因为莱姆觉得这件事情风险太大。
这天教堂里又有人来忏悔,多恩在去找安格瑞之前,不得不集中精神为他们答疑解惑,但翠丝的影子总是干扰着自己,他好不容易送走了几个人过后,又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神父,我有罪,我杀过人”他直言不讳。
“啊,那你被抓到过吗?”多恩颤抖的问。
“没有,我当时逃到了另一个领主的领地,然后我又继续这样,接着又逃,没有人抓到过我。”他冷静的说。
多恩吞了口唾沫,然后尽力平和自己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孩子,你杀的人是谁?”多恩问。
“我杀的都是一些小女孩,我喜欢她们,说实话我起初一点都不想伤害她们,我跟她们一起玩,跟她们说话,然后看她们那么可爱,我就越来越喜欢她们了,‘我曾经被虐待过’有次一个女孩这么给我说,于是我说那你再被虐待一次也无所谓吧,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多恩屏住呼吸听他说,气氛接近零点。
“当她们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的时候,我觉得我和神一样”他陶醉的说。
“不,你不会和神一样,永远不会!”多恩忍无可忍,他吼了出来,他大呼小叫,让教士们把他抓了起来,为了不被别人知道,他们堵住了他的嘴,然后用一个大袋子把他送到了城堡里面,交给伯爵处置。
“成果颇丰啊,神父”多恩见到安格瑞的时候,是在安格瑞的住所里,他似乎刚刚沐浴完,只穿着一条皮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衬衫,这很好的修饰了他瘦削的身材。
“你每次都这样吗,如果向你忏悔的人承认自己有罪,你就背叛他们,把他交给我来处置,这太讽刺了,神父,我没想到你也懂幽默”安格瑞一边说一边给壁炉里加了柴火。
“我拯救不了这种人,他无药可救了”多恩冷冷的说。
“啊,我从来都不赞成什么拯救,毁灭,毁灭一切不公平和邪恶的东西,这就是我的原则,不相干的东西,直接毁灭就好了,简单有效”安格瑞说。
“所以我才会把他交给你”多恩说,这时一边的侍从给两人端来了两杯酒,安格瑞拿了一杯,但多恩却对着侍从端来的酒摆摆手。
“我不喝酒”多恩严肃的说。
“哦,我忘了,神父是不喝酒的,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种糟蹋粮食的事情,但是无论多么困难的年代,酒总是有销路的,而我也不能违背这一点自然规律,并且我也喜欢酒,它能让我想到平常想不到的东西,哈默,给神父换一杯茶上来”安格瑞说完畅饮一番,然后举着杯子对多恩示意。
多恩点点头,然后他接过侍从端来的茶水。
接着他向安格瑞汇报了这里的异端情况,并且将巫术复活死尸以及伊美尔遭袭的猜想告诉了他,最后呈上了莱姆主教的来信。
安格瑞越听越心惊,一改刚才的游手好闲,他端详着那封信,陷入沉思,表情也变得多疑。
“怪不得,怪不得,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德斯死了过后,莱姆直接封锁了一切跟他有关的消息,这绝对是掩耳盗铃”安格瑞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除了我,谁会对伊美尔好奇呢,谁还会想得到黑魔法的力量呢?妈的,这太复杂了,这两者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当前为了哥斯莫的稳定,我们必须立即响应教皇的号召,在本地建立宗教裁判所,审判一切与异端有关的东西,杜绝异端在此地的蔓延。”多恩提醒道。
“当然,当然,如果是为了本地稳定的话”安格瑞微微侧着头,表情狐疑不定:“但是宗教裁判所的权利在谁手里,在我手里,还是教会手里?”
“宗教裁判所当然是直接归教皇指挥”多恩道。
安格瑞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他说道:“抱歉,恐怕此时建立宗教裁判所不符合我的利益,如果异端真的蔓延到人民叛变——当然我对他们如此慷慨,他们必定不会背叛我,我在哥斯莫一天之内能集结7000多人的军队,即使他们背叛我,我也能轻易镇压下去,不,我现在要专心对抗维基亚的侵略,而不是对付我自己的人民。”
“伯爵大人,你的这个行为可以导致你被列为异端”多恩提醒道。
“他们要怎样,烧死我吗?!”安格瑞突然暴怒,他叫道:“我可以带兵杀到教皇面前,亲自把他绑在十字架上一把火烧掉,到时候看到底谁是异端!”
多恩被他这番大不敬的话给震惊了。
然后他很快的恢复了平静,接着他说道:“当然,如果宗教裁判所能给我一半的席位,并且由教会出钱修建,那么我会忠诚的在上帝面前宣誓,我会尽心竭力的帮助他高尚的使者们,任何与教会为敌的就是我的敌人,我会不带任何偏私的去帮助教会在哥斯莫的蔓延……不,传播,如何?”
多恩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如果教会能因此得以让安格瑞投向教会这边,得到他的帮助,那么这点代价也不算什么,他可不再期望眼前这个疯子能做出什么让步了。
“我觉得主教会认真考虑的,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多恩沉稳的说道。
安格瑞看着多恩,他的眼睛突然开朗了起来,接着他又笑了:“那太好了,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不是吗?哈哈哈哈!”
他说着还拍了拍多恩的肩膀,这让他很不适应。
“你做的很好,我认为我安排那么多眼线还不如你一个人这几天做的工作多,我估计他们都吃闲饭去了,该死的,究竟怎样的利益链条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搜集信息。”安格瑞自言自语的说道。
临走前,安格瑞表示自己会好好处置多恩送来的那个人,并且会好好保护教会的信誉,不会抖露一点消息出去。
同时他还提供了一项建议,那就是凡是忏悔的时候承认自己有犯罪情节的,一律交给安格瑞伯爵处置,按照他的说法这可以大大的减小犯罪率,但多恩对于这项疯狂的提议可不敢答应。
多恩回去就把安格瑞的要求写信寄给了莱姆主教,然后他一直负责医护所的事情,工作到很晚他才回去。
然而,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里面蜡烛还亮着,翠丝咬着勺子,正寂寞无聊的看着火焰发呆,然而当她看见多恩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明亮起来。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翠丝连忙跑到多恩的面前,但多恩的表情让她停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多恩皱眉道,然后他绕过她,走到桌边,把食物放到桌子上。
翠丝注意到多恩今天带回来的食物格外的丰盛。
“你没回来我怎么敢睡?”翠丝微笑道。
“嗯……你睡床,我睡躺椅”多恩简洁的说道。
然后他们吃晚餐的时候再也没有过多的言语,翠丝好几次想跟他说话,但每当此时,多恩就像竖了一面墙一样,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整个动作让翠丝觉得他在忙自己的事,想着自己的事,不能跟她交谈。
翠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直到他们吃完了饭,多恩洗漱了一下躺在了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听见翠丝麻利的弄完了一切,最后熄灭了蜡烛。
天还没亮的时候,神父早早的就醒来了,他出去了一会儿,等他回来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丰盛的早餐,肉,面包,派,甚至还有一小碟盐。
翠丝很快就被食物的香味所唤醒,她睡眼惺忪的看着多恩在房间内忙来忙去,她揉了揉眼睛,露出了微笑。
多恩觉得她此时美得有些惊心动魄,只是对她淡淡一笑,然后转过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接着翠丝走了下来,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到桌前,被桌上丰盛的食物所吸引。
“这些是你做的?”她惊讶的问。
“有些是我做的,但我怕我做不好,所以去酒馆里买了一些。”多恩补充道:“吃吧。”
然后他坐在她的对面,想着什么事情出神。
翠丝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她没有动餐具,反而看着多恩。
“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做饭了?”翠丝笑问道。
“你都为我做过几次了,我想我怎么也应该报答你一次”多恩说,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你还好吗?”翠丝关切的问。
“我不饿”多恩紧张的抬头,嘴唇突然抖动了一下,然后他看了一眼翠丝,对着她飞快的点了一下头。
翠丝一边吃,一边注意到他的呼吸不太均匀,似乎想宣布什么。
等翠丝吃了一会儿过后,他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明亮的窗外,那里有几朵乌云在天上漂浮,哥斯莫的天气永远都这么阴郁。
“你知道吗,你不能再睡外面了,那本书你也要好好保管,不要让别人发现了,不要让别人发现你与别人不一样。”多恩突然说道。
翠丝停下手中的餐具,她抬起头看着多恩,温柔的说道:“当然,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再说,即使你知道了,你也会包容我。”
“你知道,你不能一直和我在一起的……我是神父,我不能和一个女人在一个屋子里,更不能与异教徒接触”多恩闪过她的眼神,看着窗外说道。
“不,为什么不能,你”翠丝有些着急,但她还是尽量保持镇定,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多恩突然全身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深呼吸,就连他的呼吸都在颤抖。
“不,你不是我的,我的亲人”他颤抖的说完,然后低着头,仿佛有些害怕。
“是不是因为我做了那个仪式所以你生气了,我错了,我真的不应该做那个仪式的”翠丝突然伏在他的膝盖上,抬头说,然后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跑到你床上的,只因为我很想跟你诉说。”
但是多恩却站了起来,他走到壁炉旁边,一只手痛苦的按着额头。
“不,你很好,与那个无关”他一边逃避一边说:“我救不了你,我给不了你需要的,我拯救不了任何人。”
“胡说!”翠丝几乎喊了出来:“在我刚刚给你吐露了那些你就要赶我走吗,我刚遇到了那些坏人,那么坏的人,我马上就遇到了你这么好的人,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善良的人,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没坏的那么透底……我和你在一起很快乐,我知道你也是的,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已经给安格瑞伯爵说好了,你去找他,他会给你一份军队后勤的工作,等战争结束了,他会安排人重建伊美尔”多恩强迫自己说出这些字句来,强忍住没让自己摔倒。
在一片可怕的静默中他站稳了,紧接着走廊那头就有人喊道:“神父,伯爵的公开审判马上就要开始了,他邀请您去参加。”
于是多恩把自己移到房门前。
“不,多恩,不要赶我走”看见多恩要走,翠丝走到多恩身前,她想拉住多恩的衣角,但他却后退了。
“你是我仅有的了,求你了”她突然低头痛哭了起来。
“你可以晚点走,趁这里人少的时候。”多恩心乱如麻,他说完就打开门逃走了。
“多恩,别这样对我,多恩!”翠丝没能拉住他。
多恩关门前只瞥见翠丝跪在地上痛哭的样子。
他穿过教堂,跟每个教士匆忙的打招呼,他一边深呼吸,强迫自己恢复常态。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多恩,你自己的”多恩自言自语道:“等你回去了,她就不在那儿了,一切就好了,她不会有危险,你也不会有危险,这样对大家都好,多恩,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怎么会去想着拯救别人的,他们都无药可救。”
可是他的眼角突然滴了一滴眼泪。
“我哭了?她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真奇怪……”多恩揉了揉眼睛,然后他径直往城堡里走去。
城堡的后门可以通向哥斯莫北边的一大片林地,这里是去往北方港口的必经之路,而在城门出来后迎面而来的就是左右各插成一排的长矛。
而长矛上面插着的,是犯人们的头,任由这些头颅在矛尖上腐烂发臭,以警醒那些违背领主法律的人,这种残酷的警示在整个帝国都盛行,不光帝国,就连维基亚这些周边的王国也都采用这种方法威慑犯罪分子。
多恩此时就站在城堡后门前的道路边上,他看着面前的一根长矛,上面刚刚插上了那少年的头颅,头颅表情有些可笑,既没有他生前的那种无惧的胆色,也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只是一种有些可笑的表情。
他的血顺着长矛流到土地里,就在旁边的另一根长矛上插着骑士乔伊的头,它已经开始腐烂了,蛆虫在上面爬。
多恩还记得审判的时候,安格瑞坐在自己领主大厅的宝座前,那是一个华贵威严的高背座椅,他穿着一身黑袍面朝着整个大厅,碉楼的窗户里射进来的光线,大多照亮了宝座,显得十分庄重。
就在这里,面对着身边的侍从文书和城堡总管,以及最下面由自由民,商人,工匠,以及数名骑士组成的听证会,安格瑞伯爵以自己的名义,宣判了少年的死刑。
安格瑞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审判过程公平公开,却没有一条牵扯到教会和多恩的。
并且少年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韪,看样子之前已经遭到了狱吏的一顿毒打,安格瑞对他还挺感兴趣,打趣的跟他聊了很多,但当他停止微笑,面无表情的宣判少年的死刑时,少年脸上的表情都凝结成霜。
“抱歉虽然我紧缺劳动力,但是你这种人太危险了我不敢用,虽然罪过在你父母而不在你,但你迷途已远,小子”安格瑞最后这么说。
但多恩却从不因此觉得高兴,他反倒很是失落,那个孩子,他没能够拯救他,他没能够控制住自己,如果他需要这样解决犯罪,那他开始还选择做神父干什么呢,犯罪从来不会因为刑罚而终止,痛苦和悲剧也不会。
安格瑞说的没错,罪过不在少年而在他父母,但是少年真的就无药可救吗,他这么残忍的性格,难道就应该这么绝望的活在世上,放任自己摧残自己,而得不到任何救赎吗,上帝对他的爱去哪儿了呢?
难道是我放弃了他,是因为我,他才会死的。
为什么我能那么随便的判定他无药可救,仅仅因为他杀了人,就罪无可恕,那他在死前,灵魂也应该得到拯救,至少让他醒悟自己的过错。
多恩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呆立在原地,然后风一般的跑回教堂,似乎担心错过什么似的。
他急匆匆的穿过前院,然后跑上楼梯,推开门。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
多恩徒劳的气喘吁吁,然后他缓步走进房间,他扫视周围,自己的圣经还放在桌上,完好无损,壁炉熄灭了,房间也是冷冷的,并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翠丝?”多恩轻唤道,然后他慢慢走到衣柜前,接着打开衣柜,但他脸上原本期待的笑容也凝固了。
衣柜里没有人。
多恩双眼无神,他慢慢转过身来,坐到了床上。
“嘿”多恩苦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逐渐严肃,最后他突然站了起来,朝房门冲了出去。
不料房门刚打开,就有个人站在门前,多恩始料不及,一头撞到了那人身上,他顺势向后跌倒,只觉得头晕眼花。
“是谁啊?!”多恩恼怒道。
他往门外望去,却见翠丝倒在地上,她的手臂撞疼了,正惊讶的看着多恩,显然没料到多恩在屋里。
多恩瞪大眼睛,然后他立即站起来,把她扶到屋子里,紧接着他关上了门,所幸刚才走廊里没人看到他们。
“对不起,我忘了我的书”翠丝随口说道,然后她往箱子走过去。
就在她准备打开箱子的那一刹那,多恩伸出手按住了箱子。
翠丝看向多恩,多恩与她的视线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