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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救星 ...

  •   哥斯莫的郊外,大雨滂沱,无穷无尽。
      此时正值深秋,因为战时的坚壁清野,附近的麦田都已经收割完毕,荒草萋萋,还下着雨,十分寂寥。
      一辆马车行驶在荒野边的路上,这是辆灰色棚式马车,两匹马拉着它在雨里飞驰着,丝毫不惧。
      马车上坐着神父多恩,他从南方神学院而来,去往哥斯莫堡,担任那里的神父。
      多恩很年轻,如果忽略掉他的胡子,也就是个二十岁年轻人的样子,他的双眼稍显稚嫩,表情有些痴呆,长途的跋涉让他疲惫不堪,但他依然让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前进。
      车外雨水和麦秆以及泥土的气味,夹杂着雨点的凉爽潮湿空气涌入鼻中,似一个敌人,也似一个朋友,让多恩疲惫的身心得到了一丝刺激,车轮不时溅起泥水,使他的忧心更添烦恼。
      他刚从神学院毕业两年,当教会任命他去哥斯莫时,他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恐惧。任何人在这个年纪能够当上神父,掌管一方的信仰,都是令人惊叹的事,但诺曼人和兰地人此时正在打仗,哥斯莫是最前线,那里教权衰落,异教兴起,哥斯莫堡的上一任神父德斯皮特又死于非命,自己这一去不知道有多凶险。
      前任神父德斯是怎么死的,听说他死在自己床上,而且他根本没生病,身上又找不到伤口,那他是被人谋杀的吗,那里会有什么,听说哥斯莫堡的领主安格瑞敌视教会,放任异教壮大不管,如果神父德斯真的是被谋杀的,那他们会杀死我吗。
      多恩出神的想到。
      “我不明白,我常常带人走这条路,有厨子,铁匠啊石匠啊,战士,还有我这样的马夫,该死的维基亚正在和我们打仗,我们去前线都能找到事情做。”车夫的嗓音有些嘶哑,混杂着雨点、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从车前面传来。
      接着又是一阵滴滴答答的嘈杂声过后,车夫又半开玩笑的说:“但是神父大人,你去那里干什么,战场是唯一没有被上帝眷顾的地方。”
      是啊,神父曾经犹豫,他不是很在乎神父这个吸引人的职位,但当他听说这里的人民水深火热的时候,他没有怎么考虑便答应了。
      “我不知道”坐在车后面的神父幽幽的传来一声,冷风灌了进来,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同时知道了车夫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嘶哑。
      “我觉得他们可能需要我”沉默了一会儿过后,神父说。
      他说话的时候仿佛心不在焉,神游物外。
      “也许他们在休战之余,会去教堂忏悔自己的罪行。”车夫摇了摇头,笑了一声说道。
      神父多恩蓦然不应。
      “但是,维基亚的诺曼人可不怎么信仰上帝,听说他们一边谈笑一边屠杀小孩和老人,那些天杀的异教徒。”车夫咬牙切齿的骂道。
      “敌人在这边烧杀抢掠,但我们的皇帝呢,他正带着大军跟南方的大贵族打仗呢!根本不管我们,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如果皇帝不能保护我们,那我们要这个皇帝有什么用?上帝保佑安格瑞伯爵,现在整个帝国北方,只有他一个人在抵御维基亚的入侵,其他贵族都和缩头乌龟一样,只会躲在他们的城堡里,我觉得这儿很危险,安格瑞伯爵是皇帝最器重的封臣,没有谁能挡住他的全力一击,但我听那些士兵说维基亚来势汹汹,举国来犯,或许哪天安格瑞伯爵也抵挡不了了,那时候整个北方都会沦陷,真希望那天永远不要来临。”
      难道安格瑞在北方的威信已经超过了皇帝?那他会不会趁此机会佣兵自立?
      “安格瑞伯爵不信仰上帝,任何不信仰神的人,都会被神抛弃,不,上帝不会保佑安格瑞,只因他迷途已远”多恩冷冷的说。
      马车绕过了一个接一个的山丘,这里地处帝国的北方,这里大多是平原和丘陵间杂着,而哥斯莫堡地势险要,扼守住去往城镇比萨要道,所以地势逐渐上升,丘陵也越来越多。
      山上只剩下枯黄干草和落叶乔木,树干光秃秃又黑沉沉,这凄凉景象看得神父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忽而马车转过一个不同寻常的山口,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映入眼帘,这是一座石彻而成的高塔,密布着狭长形的箭眼,塔楼上面新修了罩楼,塔顶是铅板铺成,安格瑞家族的梨花纹章旗帜在风雨中摇摆不停,箭口内隐隐约约能看见架设的弩炮。
      神父瞪大双眼,然后他看见的是城堡内比塔楼更高的碉楼,碉楼巨大巍峨却又阴沉无比,上面开了很多扇窗户,那是城主居住的地方,城堡侧面是另一座阴郁的箭塔,磨坊的巨大风车在城堡高处,随着风雨呼呼旋转着,声音如同哀嚎。
      哥斯莫堡坐落在最高的山丘上,比南方的城堡高大许多,它古朴的城楼与风雨作斗争,在低沉的黑云中屹立不倒,神父多恩被震撼住了,他无法想象如此巍峨的城堡要怎样才能攻下来,又需要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建成。
      而此刻马车已经到了哥斯莫城门口,哥斯莫城其实只是一个大一些的村子,它坐落在哥斯莫堡脚下,房屋紧密的修建在丘陵山腰以及下面的平坦地面上,周围是用三米高的厚实橡木筑成的栅栏围墙,这道围墙从山丘上的哥斯莫堡石墙上延续下来,包裹住了整个村庄,然后在离城堡最远的谷口设了一个木制城门。
      城门大开着,门口两侧各有一个六米高的木制箭塔,上面有一两个身穿棉甲,手拿十字弓的士兵正在巡逻,而城门口有两名半身鳞甲,手持长矛的守卫正在执勤。
      这里驻扎着不少士兵,很多刚刚从战场回来,他们沉默的簇拥着受伤的士兵,推着载满尸体的小车,急匆匆的与神父的马车一起,朝城门里面走去。
      有的身上中箭,箭矢已经被折断了,而有的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雨水将尸体上面的血冲刷下来,流的满地都是,守门的士兵无精打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仿佛司空见惯。
      神父呼吸颤抖,皱眉看着这一切,喉咙动了动。
      “看来刚刚又打了一仗,该死,看士兵的样子好像没占到多少好处,这不对劲,安格瑞几乎从不打败仗。”车夫自言自语的说到,声音低了很多。
      多恩的心也随之一沉,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他突然觉得安格瑞如果能打赢这场仗就好了。
      马车在门口并没有遭到守卫的阻拦,于是缓慢的朝城内走去,城内道路狭窄,由泥路变成了石子路。
      路边铁匠铺的屋棚下,铁匠和他的学徒正在帮回来的士兵修理损坏的盔甲,有些士兵正在打磨自己的佩剑。
      不远处有一个大礼堂,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医护所,那些担架上的伤兵都被抬进那幢大房子里。
      然后是个杂货铺,店老板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正站在屋檐下,他们看着归来的士兵,女人好奇的目光转移到神父身上,她的妙眸打量着他,神父瞪大双眼,连忙转移了视线。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车夫问道。
      “去城堡里面”神父继续望着车外说。
      他来到此处,按道理需要先向这里的领主报到,然后再去见比萨城的主教莱姆,比萨城和哥斯莫堡都属于领主安格瑞的封地。
      车继续前进,车经过了一个小广场,广场周围是一些小摊贩的小车,但这时已经没人了,广场对面有一个叫巨龙吐息的客栈。
      马车过了小广场便转向北边,经过了紧致的房舍开始往山上前进,这里地势较高,住了很多人家,这里的房舍看上去比下面要好,人们的衣着也稍微有些讲究。
      一座悲伤的小教堂就在东面,他们此刻随着石头路向上,终于到了城堡门前,高大的石墙在乌云下与此处的氛围同样阴沉骇人。
      门前面是一个深坑,吊桥就架在上面,深坑里有一个俘虏,正无精打采的靠着坑墙坐着,此时他周围的积水已经漫到他的腰间了。
      “嘿,该死的诺曼人,我们帝国这边的待遇还不错吧,在埋伏我们的时候你有想过你会有这种下场吗?!”一名穿着漆黑头蓬的巡逻士兵从吊桥上路过,朝底下的俘虏吼道,并向他吐了一口痰。
      多恩眉头一皱,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精疲力尽的俘虏,厌恶的打量着这些士兵。
      城堡门口有两个带着斗篷站岗的侍卫,与那名巡逻士兵一样,他们背上的盾牌上有安格瑞家族的梨花纹章,显示那是他的亲兵。
      他们拦下了车,神父出示了主教的信件,那些士兵警惕的打量着神父,安排了巡逻的那人前去通报,然后放他进去了。
      “你瞧见那些士兵们的眼神了吗,他们不喜欢神父”车夫驾驶着车驶进城堡内的小庭院,微微朝后低语道。
      多恩听了过后暗暗心惊,门楼住着卫兵,城堡内有很多贴着城墙修建的房舍,铁匠铺、染坊和蜡烛厂俱有,使得原本不是很大的庭院显得更小了。
      这是城堡的前院,平时应该十分热闹,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十分冷漠。
      神父在车夫的帮助下把行李从马车里拖了下来,他一脚踩在地上,却溅了一裤子的泥,庭院内是泥地。
      神父没有带兜帽,硬着眉头淋着雨,给了车夫一枚银币作为车费,车夫咬了咬银币,确定无误了过后对着神父咧嘴一笑,然后上车了。
      “祝您在这里能找到上帝,神父!”车夫在车上笑道,驱车离去。
      周围黑影幢幢,多恩站在雨里不知所措。
      “你是多恩神父吗?!”神父转过头,看见一个披着防水斗篷身穿钢板甲的大个子,正对自己大声喊道,他的身影在乌天黑地中显得十分伟岸。
      多恩中等身高,但这个人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他的斗篷让他整个人如同黑夜一般,但神父能从兜帽下面的阴影中看到这个人坚毅的嘴唇以及优雅的下巴,他一头金发,两只眼睛在阴影中幽幽的盯着他。
      “是我!”神父点点头,因为暴雨的声音实在太大,他不得不大声喊。
      “我是瓦瑞骑士,我们等你很久了,请跟我来,领主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你,跟我来吧!”他打着手势招呼着神父,并示意身边的军士帮神父提行李,让大雨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

      神父见那个军士提起自己的行李,便空手紧跟着骑士,只见他腰插着宝剑,左手熟练地按着剑柄,走起路来呼呼生风。
      他们往碉楼走去,进了一个门廊然后一直往里走,这里有很多正在玩骰子的士兵,过了门廊后他们又冲进暴雨中。
      这是领主的院子,院子里很多仆人正在忙进忙出,有的在升柴做饭,有的则端盆倒水。
      他们穿过院子进了碉楼过后,光线又变得十分昏暗,神父几乎是摸着墙走的,进门后便向右,从塔楼的螺旋楼梯上楼。
      神父忘了自己转过多少个弯,走了多久,城堡内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神父的衣服先前在外面就早已淋湿,此时冻得瑟瑟发抖,最后他们到了碉楼的第五层。
      第五层已经是最高层,这里是安格瑞伯爵的住处,以及办公地点。
      这里跟之前的城堡内部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光秃秃的粉刷过的白墙。
      瓦瑞和那名军士带着他走到走廊最里面的一个门前,里面是碉楼另一边的塔楼。
      “这里就是伯爵办公的地方,请稍微等候一下。”
      瓦瑞敲了门,里面一声:“快进来!”,瓦瑞便开门走了进去。
      “你学得挺快,瓦瑞,这次知道进来前先敲门了”神父听见一个年轻的嗓音毫不客气的喊道:“还有,他娘的,瓦瑞,我们这次损失了多少人,五十个,一百个?!”
      这声音虽然明显是个年轻人,且略微高亢,却有种粗犷的感觉。
      “刚刚清点完,死了三十五个,伤了五十个,不过死的大部分都是临时征召的预备役部队,亲兵死伤不多。”瓦瑞沉稳的回答。
      然后是一阵沉默,神父多恩听见了伯爵长长的一声叹息。
      “敌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恐怕死伤不会比我们少”瓦瑞补充道:“如果这能让你好受点的话”。
      “我们准备不充分,不充分!”那个声音暴躁的拍了一下桌子,懊悔的吼叫道:“我原本就知道那里很危险!但如果我能部署成功,一旦我能成功,那我就能一举摧毁敌人主力!”
      然后是一阵绞尽脑汁的沉默,接着伯爵又换了一种低沉的声音。
      “妈的,现在维基亚集结的军队越来越多,但我却越来越难动摇他们了,他们学聪明了,他们靠在一起,不再分散,好让我啃不动他们,这样我就不得不集结更多的士兵,被迫跟他们正面对决,我陷入被动了,该死!”
      伯爵最后骂了一声该死,然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您的士兵也不少,我们平时储备的粮食也挺多的,我想这足够支持您用境内所有的士兵跟他们打一场大会战,防御的话也不需要远距离投放兵力,这样我们后勤也会轻松很多。”瓦瑞说道。
      “当然!现在只有这么做,但是即使把戍边部队全部拉过来,加上我的常备军,也不过4000人而已,前天探子来报说维基亚已经在沿海登陆集结了两万人,那是两天前的战报,现在或许有更多,并且那全都是出征的精兵,我一个封臣无法跟一个王国对抗!”伯爵听上去十分不安。
      “还有比萨的驻守部队,加上他们,您总共能凑齐接近8000人。”瓦瑞镇静的补充说。
      沉默中,能够听见一声兴奋和刺激的颤抖和呼吸声。
      “没错,没错!”伯爵的声音似乎极为兴奋,他仿佛沉浸在壮阔的幻想中。
      “8000人也不少了,用于防御的话,比萨境内有十万人口,我到时候再临时抽调一万壮丁负责后勤就够了,但,这几乎是我的全部老本了,我这是在跟敌人拼命,所以,如果我失败了,就死无葬身之地,并且我们胜算很小,我们人依旧很少。”这句话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充满了期待和激情,他快速的分析着,仿佛打着一个如意算盘。
      “但,我们是一股完整的力量,不像敌人是多个贵族组成的散沙,我们一定能成功,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名垂千史万古流芳,我,安格瑞伯爵,以一己之力,以少胜多,打败整个国家,保护了我的人民!”
      他几乎发狂的喊道:“当然,防御就必须主动,死守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我们马上准备,瓦瑞,我们要打一场大仗,粉碎敌人全部的力量,但是首先,我们需要明确敌人动向,如果拼粮食,我们人更少,可以比他们耗更久,敌人不动我们就不动,敌人一动我们就出击,我们还是得找落单的,之前我们专门找一千人左右的军团下手,这次我们可以找一万人的军团,只要一次胜利,接下来我就能面对少一半的敌人,我之前在整个北方都安插了眼线,现在他们都归你管,你要随时给我盯住敌人动向,向我汇报!”
      “遵命,伯爵大人。”瓦瑞说。
      “很好,很好”安格瑞因为兴奋而颤抖的笑道,接着他的语气一变,颤抖的问道:“瓦瑞,你觉得我们会成功吗?”
      “大人?”瓦瑞有些惊奇。
      “就是……算了,没什么”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教会新派来的神父到了,我来通知你一声。”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哼!”伯爵冷笑道:“之前那个还不够我们受吗,好不容易死了,现在又来……”
      不知为何他没说完,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门突然开了,瓦瑞走了出来。
      “伯爵请你进去”瓦瑞镇定的说。
      多恩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
      之前那个好不容易死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后面又沉默了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怕我知道事情的真相,难道真的是领主指使人杀死神父的吗,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他不怕国王和教皇追究他的责任吗?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大恶人啊,他会不会直接下令把我处死?到时候我该怎么办,跟他拼命吗?
      神父多恩一边想着,一边警惕的走了进去。
      伯爵侧对着一面窗户,见神父走了进来,他便转过身正面神父。
      神父上下打量着他,他也上下打量着神父。
      安格瑞伯爵最多不过25岁年纪,身穿一身黑袍,与神父穿的修士袍看上去十分类似,只不过材质和花边更加精美。他身材瘦削,个子中等偏高,一头黑发甚是忧郁,但他的眼睛却和小孩一样明眸如镜,正警惕的打量着神父。他鼻梁性感挺拔,嘴唇的弧度可以媲美女人,宽下颚显得有力量感。
      总的来说安格瑞算是比较英俊的男人了,但他的衣着即使放在普通贵族中也只能算太朴素了,神父多恩简直不敢相信他是拥有整个比萨的大贵族,他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他纤白的手指上一颗大大的红宝石戒指——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奢侈品。
      神父已经淋成了落汤鸡,他棕黄的头发贴在头上,露出挺阔的额头,他抹去泥污,显示出浑浊的双眼和略尖的下巴以及稀疏的胡须,黑色的羊毛修士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胸口上有一枚厚重的银质十字架。
      “所以,你就是新来的神父,北边的气候不太适应吧?”安格瑞伯爵看见他这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微微扬起下巴,慢慢说道。
      “还好,这边的气候不太欢迎我。”多恩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哦,相信我,这儿的气候对谁都不欢迎”安格瑞伯爵负着双手,神情严肃,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踱了两步。
      房间是塔楼内部的顶层,是个圆形的房间,有三个窗户,光线良好,房内并无通常贵族家的装饰,和普通的哨兵房间没有什么区别,四周只有一些简陋的家具,中间一张大桌子,上面的军事地图已经事先被一张羊皮纸遮住了。有一个木梯能够上塔顶,塔顶现在已经做成了密封的罩楼,应该有哨兵在上面侦查。
      “当然,我看见你的士兵了,伤亡惨重”多恩看着那光秃秃的石地板说道。
      “是啊,我们被伏击了”安格瑞伯爵点点头,他语速有些快。
      “因为你的疏忽”多恩补充道,然后他抬眼看着安格瑞。
      安格瑞听闻此言不禁惊愕不语,他瞪大眼看着神父,面有愧色,然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对啊,是这样没错,但我先前不知道,听着,我不是说逃避责任,我会对我的士兵负责,但不需要外人来评价,我是这儿的王,我制定规则,我如果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遵命照做,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命都是我的,包括这座城堡,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安格瑞面红耳赤,指着桌子喘着粗气说道。
      多恩显得十分惊讶,他实在是没有料到伯爵反应会如此强烈。
      见神父沉默不语,安格瑞伯爵自觉失态,他走到窗前,看着远方深呼吸。
      “真是奇怪,莱姆主教怎么会选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鬼来,真是胡闹,看来他比看起来还要笨”安格瑞气呼呼自言自语道。
      “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多恩忍不住补充道。
      “哼”安格瑞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冷笑道:“是啊,那我就跟你把条件讲清楚,你现在在我的领地上,我会为你提供吃喝,以及保障你的安全,我不期望你那可怜的报答,除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那些欺骗底层愚民的洗脑行为……”
      “是教义,那不是什么欺骗愚民的洗脑,他们每天的生活很痛苦,他们需要精神上的慰藉!”多恩忍不住打断他,抗议道。
      “随你便,就假装是神圣的吧,除了干你认为神圣的愚蠢行为之外,你还要组织本地教士负责医护所的治疗工作,我们现在很缺医生,怎么样,我的条件还算公正吗?”伯爵双手支着桌子,神气的质问多恩。
      “首先,那不是假装神圣的,它本来就是,我也不期望你这样的人能够理解,还有,我不是在你的领地上,我是在神的领地上,教堂属于教会的领地而不是你个人的,虽然我知道你对附近的这片区域有绝对的权利。”多恩有条不紊的说。
      然而安格瑞见他如此不识抬举,他差点歇斯底里了。
      “除此之外,我觉得还算公正,如果不违反教义,我会考虑配合你的工作,医护所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办。”多恩紧接着补充道。
      安格瑞瞪着他,却觉得无可奈何。
      “行,那就是说你不能办了,还说什么尽力,假惺惺的”安格瑞气急败坏的点着头,没好气的说道。
      “我说了尽力,就一定会做到!”多恩说道。
      安格瑞惊呆了,他看着多恩,良久才严肃的说道:“我从不相信别人,既然你对自己的诺言这么自信,那我们等着瞧吧。”
      安格瑞示意多恩可以离开了,多恩于是转身准备离开,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吊桥下面那个犯人是怎么回事?”
      “啊,我们刚刚抓到的俘虏,怎么,他还是不肯说吗?”安格瑞不耐烦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要他说什么,但他不应该受到如此非人的对待,即使他是敌国的士兵,我建议应该把他关到更好的环境里,即使……”
      “我的上帝啊,这是哪儿来的道学先生,你他妈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安格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火冒三丈,连忙喝令多恩退出去。
      瓦瑞骑士连忙走进来把他拉了出去,仍旧是他和手下的那名军士带他去他住的地方。

      “伯爵的脾气虽然有些急躁,但他的心却不坏”瓦瑞走在前面,稍稍侧过头解释道。
      “是啊,我相信他的确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我”多恩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语气中并无责怪瓦瑞的意思。
      瓦瑞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有些窘迫的微笑道:“习惯了就好了。”
      “有好几次我差点以为他要杀了我”多恩补充说。
      “你胆子也不小,敢和他顶嘴的人不多”瓦瑞说。
      “我只是说我觉得应该说的事”神父回答道。
      他们走出城堡后,很快便向左转,道路的尽头便是一个拐角,而教堂的门廊就在尽头,拐角另一边的路可以直通向下城的医护所。
      街道十分泥泞,除了雨声和轰轰雷鸣外,别无他音,大雨洗涤了街道的污秽,那些古老的门楼泛着乌黑色,看上去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这里和南方的城市差别很大,这里的房屋似乎都在簇拥着相互取暖。
      有少数人在门口忙活,好几个都好奇的看着在雨中行走的三人,当他们看到神父的打扮时,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神父纳闷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难道这预示着自己不应该来这儿?
      等到他们进了教堂的门廊过后,便是教堂的院子,一堆橡木已经被油纸给包裹了起来,防止雨水淋湿,旁边有些许木工用具,只是大部分都已经收了起来。
      他们赶快穿过院子,走进教堂正门,他们刚进去,就看见十来个身穿与神父一样的黑袍教士正在礼拜大厅等待着,他们看见多恩的到来,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等他们看到瓦瑞骑士的时候,心下便不再怀疑,连忙靠拢了过来。
      他们都恭敬的面对神父,右掌向左,在自己的胸口前面画了一个十字,神父见势,也不由自主的站正,对他们施以相同的礼仪,最后他们稍稍点了下头。
      “哥斯莫教堂欢迎您的到来,愿上帝与您同在,神父。”
      “愿上帝与你们同在,我的孩子们”多恩恭敬的回答道,虽然他的年纪可能比在场大多数修士要小。
      “神父,你的房间在教堂二楼,我带您去吧。”
      “神父,行李我来帮您拿。”
      他们态度恭敬,丝毫不因为多恩的年轻而显露出任何僭越,教士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们虔诚,为神服务,会识字,生活中也会和城堡里的工匠一样干一些手工活,神父既是他们的领导,也是他们的兄弟。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他依旧显得手足无措,任凭那些黑袍教士上前来帮他拿行李,有的为他擦脸,而有的手里送来干净的修士袍,而其他的则带领他去二楼专属于神父的卧室。
      瓦瑞和军士则在大厅里等他更换完毕。
      “你就住在这里,医院离这里不远,你收拾收拾就请赶快下来,我们今天遭到了埋伏,损失惨重,急需能够帮忙的人。”瓦瑞临别时有条不紊的说道,他看上去约莫30岁年纪。
      教堂是石砌的,大厅里面是一个老旧的基督像和一张冷冰冰的石桌,而下面则是一排排无精打采的木椅,唯一通光的地方就是基督像后面的玻璃窗户,大厅周围有很多黑色铁丝雕成的蜡烛灯架,看上去张牙舞爪的。
      多恩觉得这里比南方的教堂多了一丝诡异的感觉。
      而楼道则十分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行走,与那群修士一起,多恩最终得以挤上二楼。
      多恩与几个教士走了上去,在陌生的地方能够遇到熟悉的教堂和教士兄弟,这让多恩稍稍感觉欣慰了一些,他一边跟着他们,一边询问他们前任神父德斯的情况。
      “在战争时期,一个神父被调往一个新地方本来是不合规矩的,因为新地方的人和环境都需要时间来适应。”
      “噢,千万别这么说神父,您的到来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因为坦诚的讲,我们这里实在是太需要您这么一位领头人了,特别是哥斯莫,并且我相信没有人比南方圣保罗神学院来的使者更配得上神父的职位。”一位较为年长的教士说,说到最后他看向其他教士,其他教士也都点头称是。
      “最近这里战火纷飞,异端兴起,但神的力量在这里太薄弱,我们很难约束那些迷失道路的人,特别是德斯神父升天过后……”另一名教士说道。
      “我听说过了,神父德斯是怎么死的?”多恩皱眉问道。
      这时一众教士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顿时陷入一阵恐惧的沉默,最后一个个子较小的教士捏捏诺诺的走上前来,说:“我负责打扫德斯神父屋内的卫生,他走的那晚上,我看到……”
      “住口!”最开始的那名年长的教士严厉的制止了他:“你那些异端邪说自己说说也就罢了,难道还敢拿到神父面前来说吗?”
      那教士吓了一跳,连忙缩了回去。
      “你看到了什么,没事,我想我自己懂得取舍,说吧,你不用怕”多恩最后跟其他教士说道,于是他们也都不再说什么了。
      小个子教士于是睁大双眼,郑重其事的说:“那天我准备去他房里打扫,我听见神父房里传来一些声音,我起初以为他在祷告,但我稍微听了一点就知道那不是拉丁语,不,绝对不是,也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
      然后他双眼飘忽,像陷入了回忆,然后一个闪电般的战栗让他回过神来,他抬眼看向多恩说道:“我看见了,当那个声音结束后,我看见他屋里一阵青色的闪光,我赶快跑进去,只见他躺在地上,四肢僵硬,他当时的动作真吓人,好像很痛苦一样,扭曲着手指和肌肉,就像个石头人一样躺在地上。”
      “这是真的,随后我们听到费尔的喊声都赶了过来,他的死状的确十分恐怖,也很诡异,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我绝对不信什么声音和闪光,那太不敬了,特别是在神的教堂里!”老教士严肃的说。
      “不,我发誓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我在想会不会是恶魔害死了德斯神父”
      “等等,没有伤口,那他有被下过毒吗?”多恩问道,他有些厌烦这里的吵闹。
      “我们没有找到相关的迹象,就连一向讨厌我们的安格瑞伯爵,他当时很在意这件事情,可他也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因为房门都是关着的,德斯神父那天的饮食我们都一起吃过或者留有剩余,都没有任何下毒的迹象。”老教士说道。
      “自从德斯神父走过后,来做弥撒的人更少了”有人打破了寂静。
      “放心”多恩安慰道:“情况会好转的,我带来了主教的消息,他让我负责这边的异端情况,我会和安格瑞一起协作,教化这里的人民,重新引导他们走向光明,我知道这是困难的时期,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但越是这个时期,我们越要忍受苦痛,只因这是服侍主的最好时期,人民从未像现在这样需要我们。”
      他的话让众人安心了许多,他们听完过后,恐惧的表情一扫而光,脸上都不自觉浮现出了微笑。
      他们走到了二楼,二楼依旧是阴暗的走廊,一束不详的光从走廊末端的小窗上射了进来,多恩的心都凉了。
      这就是自己未来要呆的地方,他简直难以接受。
      他们带他走到靠近楼梯的第一扇门前,教士推开低矮的门,一间普通的屋子,里面有两扇窗户和一张桌椅,然后房间另一边有很多木桶和干草,这里是他办公的地方。
      他们接着走向走道尽头靠窗的那扇门,这扇门跟之前那个一样也是老旧的木门,里面则是一间中等大小的屋子,只有一扇窗户,一张床和桌椅,以及一个柜子,教士们把干爽的衣服,以及防雨的斗篷都放到了床上,然后将房间的钥匙交给他,寒暄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多恩一个人站在屋子里,除了雨声就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了,见周围没人过后,他瞬间失去了刚才在教士面前的威严,几乎变成了一个精神萎靡的老头。
      他长叹一口气,他瞧了瞧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弥漫着一股霉味,看来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一张旧的羽毛床靠着里面,看上去刚刚被洗过了,四周也有刚刚打扫的痕迹。只有一扇窗户挨着门,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一楼的庭院。另带一套桌椅,一把躺椅舒服的靠在墙边,这里有壁炉,虽然柴火已经积了一层灰,里面燃着一点点小火苗。
      这里倒还算个像样的房间,只是有点冷,这有点出乎多恩的意料。
      多恩关上窗,换了干爽的衣服,走到壁炉前,拾了两片柴火加了进去,他伸出手想取暖,他闭上双眼沉思,火焰逐渐吞噬刚刚新添进去的柴,长大了起来,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多恩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闭目养神,柴火的松香味弥漫开来,此刻真想什么都不做,不管它什么医护所、教会的事情,就在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好好休息,直到他想出去为止。
      他想到了刚刚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些伤兵,他闭上眼睛的表情变得痛苦,他的手也捏成了拳头。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手,披上斗篷走出门外。
      多恩又跟着骑士去了一趟医护所,他们从门廊出来后沿着拐角向下没走多久就到了,医护所本来是一个礼堂,前面有一个小广场,看来平时是用来放伤员的,现在因为下雨,于是所有人都被抬到了屋檐下。
      多恩跟着瓦瑞,发现这里除了阴雨更盛之外,死气也最浓烈。这时
      偶尔有一些路过的村民侧目看着瓦瑞和多恩神父,他们两个很引人注目。
      屋檐下有许多护士医生都在忙进忙出,他们都头戴面罩,医生则戴着内藏草药的尖嘴面具,看上去和乌鸦一样,门前也躺满了伤兵,那些伤兵身上满是血污,包扎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弥漫着各种草药的味道。
      他们小心的避开伤员和医生,这里的人太忙,以至于没有谁注意到他们,瓦瑞推开沉重的木门让多恩神父进去。
      他刚进去就被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弄得头晕眼花,接着他看到满地的血和污秽的东西,几乎每个人都在哀嚎。
      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被其他人捂着嘴锯掉了受伤化脓的腿,那锯子在他的腿里来回割了好久,始终锯不断,但血液喷涌而出,另一个人连忙按住伤口。
      就在神父旁边坐着一个人,他瞪大着眼,面色铁青,胸口插着半截断箭,一个带着尖嘴面具的医生路过,在他鼻前探了探,又摸了摸他脉搏,医生摇摇头,让两个护士把他抬出去埋了。
      有的人紧握住医生的手,哭喊着说自己不想死,但医生不得不挣开手,着手去忙其他的事情。
      多恩捂着鼻子和嘴,强迫自己不吐出来。
      多恩刚从神学院毕业,他以往受过的教育都是真善美,要将世间的所有人拯救出黑暗之中,之前在城门看见那些士兵尸体时,他便有些受不了,但这里的一切简直是太恐怖了,完全超出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范围。
      这里实在是太恶心,太糟糕了,简直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地方,但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很久,还要帮助他们,难道自己还要锯断别人的腿,或者鉴别人死透了没有?
      这每样听上去都挺不怎么样。
      “不,这不应该是这样的!”多恩后退两步,睁大惊恐的双眼看着这周围的一切,似乎每个伤兵都让他避之不及。
      他仿佛受到了极大地震动,紧接着他往后一栽倒,同时双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随后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听见医生骂他浪费他们的时间,他还听见骑士瓦瑞苍白的解释。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外面了,他靠在医院的墙上,面朝着外面的大雨,雨帘滴滴答答,打落在石子路面上,雨帘的远处是铁匠铺,整个世界灰蒙蒙的,潮湿凉爽的气味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不知道这个雨会下多久。
      他的后脑有些痛,他摸了摸,感觉已经上药了,但隐隐约约还是很痛,多恩露出痛苦地表情,哼了几声。
      他的眼光又看了看身边,原来他和那些伤兵躺在一起,这让他有些惊慌。
      “你总算醒了”骑士的声音传来,多恩抬头一看,瓦瑞手按宝剑,正站在他身边,俯视着自己。
      “我怎么摔倒了”多恩自顾自的抱怨道。
      “你撞到了头,幸好伤的不重”瓦瑞说,然后他微笑道:“神父你是害怕了吧,说实话就算是我,现在也还是不太能够接受得了里面的环境,虽然我们在战场上都见惯了,但还是不同,这里面没有杀戮,只有纯粹的血腥和死亡。”
      “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血腥”多恩叹了一口气说。
      “今天伤员很多,平常不会像这样”瓦瑞说:“刚来可能都这样,你习惯了就好。”
      “当然”多恩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慢慢朝外面走去。
      “你要去哪?”瓦瑞不明其意。
      “我去教堂组织人手过来帮忙”多恩说道,然后他戴上兜帽,走进了雨里。
      “这就去吗,不等会儿吗?”瓦瑞问道,但多恩却好像没听见一样。
      看着滂沱大雨中多恩孤单远去的背影,骑士瓦瑞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真是个坚强的人啊,伯爵一定没想到吧!”瓦瑞摇摇头笑道。
      教士们因为下雨,所以大多没有事情,多恩向他们诉说了要求,于是绝大部分教士都来帮忙了。
      多恩向院长询问了需要哪些人手,然后给教士们一一分配了,多恩也会医术,他之前在神学院学过,但院长考虑到他晕倒的事,便不敢让他负责动手术的活,因为考虑到他的身份,便让他做一些上药和包扎的工作。
      多恩拿着医药箱,硬着头皮在医护所里转了整个下午,除了尽自己所能给病人上药外,好几次他忍不住,偷偷跑出去吐了又回来。
      到傍晚时几乎所有伤员的第一次处理都完成了,他劳累得面色苍白四肢乏力,但他还是坚持做完了,从医护所出来的时候多恩如临大赦。
      当他洗完手,走出医护所大门,正准备召集其他教士时,瓦瑞却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多恩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瓦瑞冲他微微一笑,多恩便只有跟着笑。
      不知为何,瓦瑞觉得神父的笑中总是带着怜悯,自己有那么不堪吗?
      看样子瓦瑞已经在这里守候多时了。
      “走,我带你去城堡里吃东西,干了一整天肯定饿了吧”瓦瑞故作随意的说道。
      “为什么不在教堂吃?”多恩有些疑惑,然后他问道:“你是在这儿等我吗?”
      “教堂里吃的太素,去城堡里和我们一起吃,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并且多了解士兵,对你的工作有好处。”骑士瓦瑞如是说,然后他走出去几步,朝多恩示意跟上,多恩便只有跟着他走。
      多恩和瓦瑞从医护所走向城堡,此时劳动一天的农民大部分都已经回家,村里挨家挨户的做饭,路上多恩忍不住将身上的斗篷裹得紧些,因为实在是太冷了,他看旁边的瓦瑞,他似乎全然不觉得冷。
      夜晚的哥斯莫灯火通明,城堡的墙上也点满了火把,照亮了大门和走廊,碉楼内的窗户中也透出点点光亮,此时雨已经停了,但是积水和夜晚让空气变得更凉。
      神父注意到碉楼上的第五层塔楼灯还亮着,难道伯爵还在工作吗?他对着空气哈了一口气,很快凝结成了白烟。
      “领主们都吃完了,我们现在只有去厨房里找些吃的了,那里是给亲兵们准备的,我经常会去打牙祭”瓦瑞说。
      “当然,厨房吃的也不差啦,你到了就知道了,某种意义上我们吃的是直接出炉的,更新鲜。”
      他们穿过了前院,走向了碉楼右边的厨房,这是一间倚靠着城墙修建的楼房,顶上是磨坊和风车,两只烟囱正冒着炊烟,厨房里面似乎颇为热闹。
      “南方没这么冷吧神父,这儿晚上就这样,不过到了厨房会好很多。”瓦瑞走到门前,侧身对神父说道,然后他推开门。
      厨房门一开,面包、油脂以及烤肉的香味夹在热浪中席卷过来,在一片嘈杂喧哗声中,多恩松了一口气,觉得舒服多了。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但是十分温暖,房间墙壁上点了不烧火把,灯火通明,里面有很多军人,有些聚在长桌前谈笑畅饮,而有的则在一边沉默不语。
      这些人都是伯爵的亲兵,普通士兵不能到这儿来。
      见两人进来,其中好些人好奇的看着多恩,仿佛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高贵的骑士与他们一起吃饭,所以单独对神父好奇,随着注意力的转移,说话声也少了很多。
      他两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我去给你弄些吃的”瓦瑞说,然后他离座走向面包炉,神父好奇的打量着这里。
      厨房最里边是厨师工作的灶台,面包炉就架在一边,旁边的桌子上有个大箩筐,里面装满刚烤出来的面包,面包的香味充斥这里,军士们都在那儿直接拿,瓦瑞也是,他还在旁边拿了一大块乳酪。
      就在厨房门对面有一个巨大的烤架,上面烤着一整只猪腿,那只猪腿烤的正好,油脂呲呲的滴在火炭中,瓦瑞跟着其他人一样用小刀切下一大块肉装进盘子里,最后他在灶台旁边的酒桶中盛了两满杯的啤酒。
      最后他将这些全部递给多恩。
      多恩感觉十分虚弱,但他却没有任何胃口。
      瓦瑞又给自己取了几乎相同分量的食物,然后他熟练地在面包上涂了一大块奶酪,然后把烤肉夹在面包中,接着他咬了一大口,他嚼了很久,然后喝了一杯啤酒,渐入佳境。
      “你说我们以前好好的,那些诺曼人被我们当老鼠一样追,今天我们怎么会输的这么惨?”不远处几个军士中瘦削的一人随口说道。
      “以前是我们偷袭他们,今天他们反倒学会偷袭我们了,这群老鼠学会咬人了。”另一人接嘴说。
      “那个地方本来就很靠近敌营了,我们被发现很正常。”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儿,等了那么久还被围追堵截一通,我告诉你,当时一支箭从我头盔旁边擦过去,幸好我当时反应快。”
      “唉,说到底我们就不应该去那儿。”
      瓦瑞听了似乎坐不住了,他回过头大声问道:“吃饭就吃饭,说什么闲话?”
      那些士兵听他这么说,便真的安静了下来。
      瓦瑞摇摇头转过身,注意到多恩几乎没有动餐。
      “你怎么不吃啊?”瓦瑞问。
      “谢谢,但我今天看到的血和肉已经够多了”多恩难过的说。
      那些血腥和腐烂的味道依旧萦绕在心头,多恩一看见肉就想到了那些从病人身上被切下去的部分,这让他想吐。
      “你不吃怎么行,明天一大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置可否,耸耸肩继续品尝美味。
      多恩低头看着桌子,沉思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说:“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这可难说,维吉亚很顽强,不过我们已经取得了优势,虽然我们也损失惨重,你知道的,帝国的大军现在南方平叛,离北境还有一千里的距离,不过维基亚那边也有叛乱,听说还是维基亚王子发动的,要带兵起来对抗他自己的父王,好小子,真希望他能成功,不过他们的大军现在已经调到我们的边境上面来了,恐怕他们不会轻易离开。”瓦瑞一边吃一边说。
      “这么说安格瑞伯爵岌岌可危,这里还异教遍布,关键是领主还跟教会作对,看来在救别人之前我得先学会自救,我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多恩长呼了一口气,然后自嘲道。
      “维基亚有一半的人信异教,帝国这边还稍微好点”瓦瑞提醒道:“并且安格瑞伯爵不一定会失败,他是我见过最会用兵的人。”瓦瑞说。
      “我听说过,但战场上向来都是人多的能赢”多恩随口说。
      “当然是这样没错,可人数差距更大的仗我们都打赢过,一旦敌人阵线崩溃,任他千军万马,都是待宰的羔羊”瓦瑞嘴角微微扬起。
      “不管他是输是赢,接下来我都得救治更多的人”多恩仿佛在陈述事实。
      瓦瑞出神的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如果你实在不想做医护所的事情,可以交代给其他教士去做,反正也不缺你一个,你是神父,也不用亲自做。”
      “我没有不想做,只是我能做的很有限,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多恩自言自语的说。
      “战争也不是我们能选择的”瓦瑞说。
      “但我看伯爵本人就挺热爱这方面”多恩随口说。
      “没有”瓦瑞认真的说,然后他想了想,严肃的说道:“伯爵为了避免战争做了很多准备,他带兵训练,带领农民开垦荒地和丘陵,他平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但它还是发生了,这是避免不了的,你不打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攻击你,当国家之间没有战争时,王国内的封建主会互相混战,当国家内部没有叛乱时,大贵族手下的骑士会相互攻击,战争永远没有停过,有时候甚至教会的骑士也会参与其中。”
      多恩沉默片刻,然后他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那个俘虏,就是吊桥下面那个,他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当然普通士兵根本也不知道计划,有时候他们甚至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他们只管奉命行事”瓦瑞看了看多恩,然后边吃边说:“当然啦,伯爵大人不想放弃任何机会,他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么,或者他有没有说谎,伯爵也不在乎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个流程必须走一遍,直到确认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了为止,至于信不信则由伯爵大人自己决断了。”
      “不,我是说他现在处境如何,他最后下场会怎么样?”多恩皱眉道。
      “啊,你是问这个呀,对待俘虏,领主通常会惩罚他们义务劳工半年,然后多恩会分配他们一块土地,让他们在这里居住下来。”
      “我们的伯爵还挺仁慈嘛!”多恩有些诧异。
      “还能怎样,不能浪费任何一个劳动力不是吗?北方地广人稀,虽然比萨这几年人口明显增多了,就连哥斯莫附近的森林和山丘上都开始修建了新的房屋,开垦了新的土地,但还是空余了很多”瓦瑞说。
      “所以这就是安格瑞伯爵穿的这么俭朴的原因?”多恩说。
      “不不”瓦瑞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说:“他舍不得花钱在这上面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喜欢这样的服饰。”
      “你还挺好奇啊”瓦瑞脸上有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看着多恩,仿佛想让对方相信自己:“我们最近遇到的神父都很独特啊,是不是跟上帝打交道的都这样。”
      “你是说德斯神父?”多恩感兴趣的问道。
      “对呀,其实伯爵挺讨厌他的,他总是神神秘秘,一个人行动,并且他死前最喜欢去墓地,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我猜就连那些教士都搞不明白他想干嘛。”
      多恩听得背脊发凉,他联系起传闻中的青色闪光以及他古怪的死法,难道传闻都是真的,难道这真的是恶魔作祟?想到这儿,他端起茶杯的手竟然开始瑟瑟发抖。
      “你没事吧?”瓦瑞微笑着看着神父,眼神里充满好奇。
      “哦,没事”多恩摇摇头,他放下茶杯,然后紧张的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说来这件事情更蹊跷了,炼金术师工会的师傅来看过,他绝对不是中毒,我们去调查的时候,教士们还说没有人出入他的房间,也许这是某种奇怪的病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安格瑞伯爵从不相信德斯神父是病死的,很快教区上面的主教派教会骑士下来,封锁了一切消息,安格瑞伯爵更怀疑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瓦瑞一谈到德斯神父就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多恩从头到尾认真打量着他,看他十分疑惑,并没有半点紧张或者欲盖弥彰的样子,他的疑虑更深了。
      看来世俗贵族对这件事是真不知情,那么莱姆主教为什么要封锁消息,难道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说这是件可怕的事不能被外人所知?
      神父看着桌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拿起了面包片。
      “算了我还是吃点吧。”他说道。
      吃点东西能让自己觉得安稳点,并且他的确感觉到饿了。
      “神父,既然你不喜欢血腥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来哥斯莫呢?”瓦瑞回过神来,好奇的问道。
      “这里的人民很痛苦”多恩若有所思的说,然后他加了一句:“这里的人需要一个神父。”
      多恩当晚只吃了面包和乳酪,回去自己房间后,他赶紧脱掉满是血污的斗篷,然后匆匆在壁炉中加了几块柴火,他几乎倒头就睡。
      明天还要去拜访比萨的主教,这是多恩最后一个念头。

      多恩第二天早上便搭乘从哥斯莫去比萨城的马车,去拜访帝国北方的大主教莱姆。
      比萨城就在哥斯莫东南,虽然邻近,但也要乘两个小时的马车才能到。
      神父和一大群人挤上了马车,其中大多数是去苏诺城的小贩,他们带着去市上贩卖的麦酒、羊毛和工具等货物。
      这是个敞篷马车,虽然车上很挤,但清晨的哥斯莫依旧十分寒冷,神父戴上兜帽,冻得瑟瑟发抖,昨晚雨水未干,地上有的地方已经结冰了,这才刚刚进入晚秋。
      即使车上人数不少,他们谈论着天气和收成,很快谈到了战争和伊美尔被袭击的事件,他们也不认识神父,以为他只是个年轻的修士。
      战争年代人人生活艰苦,但他们还是试着照常活下去。
      随着马车的前行,天空从最初的深蓝变成了黎明的曙光,太阳逐渐升起,将原本黑乎乎的丘陵照的金碧辉煌,阳光洒在背上,终于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马车驶过了丘陵地带,进入了比萨平原。
      比萨城就坐落在比萨平原上,无边无际的枯草在阳光下璀璨发亮,宏伟而富饶,多恩几乎可以预见春夏的时候它是多么的美丽辽阔。
      多恩远远的就看见了在辽阔的平原中心,唯一的山丘上,屹立着一座宽广的原型城市,它的黄白色城墙由二十个圆形塔楼连接而成,整体呈一个圆形分部,在高大的城墙内部不知道有几百户人家,在城市的中央,有一座城堡,它和哥斯莫堡几乎一样高大,但此时在阳光普照中显得壮观许多。
      多恩遥遥的看见了高大的尖顶教堂坐落在城堡旁边,那是主教莱姆所在的霍德教堂,它有三层之高,教堂的彩绘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快进城门的时候,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在看比萨城的乘客都不由自主的超车后望了过去。
      只见一队二十多人的骑兵从马车旁擦肩而过。
      领头的是个戴着兜帽,全身黑袍的人,后面的骑兵个个精神抖擞,多恩注意到他们的旗帜是一片黑暗中的白色梨花树。
      是安格瑞伯爵,如果不是这面旗帜,多恩几乎看不清兜帽下他的脸。
      几乎所有人都对着伯爵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是尊敬,而安格瑞警惕的看了马车一眼,对着马车上的人严肃的点了一下头,便驱策驶过马车。
      多恩觉得他没有发现自己。
      看着远去的伯爵和亲兵,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村民们这才敢议论纷纷。
      “是伯爵大人,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他,愿上帝保佑他。”
      “听说他最近打败仗了?”
      “真假的,伯爵怎么可能打败仗?”
      “希望他长命百岁,我可不希望这块封地上换另一个领主。”
      “是啊”其他村民纷纷同意。
      多恩有些惊奇,他忍不住又往伯爵远去的方向看了看。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比萨城墙下,这城墙接近十五米高,城墙外有一条护城河,有一些孕妇正在河边钓鱼,而塔楼里厕所也直接通向护城河。
      城门大开着,进出车马,络绎不绝,门口有六名士兵,他们正在盘查进出的行人,城墙上飘扬的梨花旗帜下,则有零散的哨兵随时侦查。
      “奉伯爵大人的命令,战争期间,必须盘查是否有奸细,都把包裹打开给我们看一看!”卫兵一边喊一边盘查着路人的行李。
      多恩过了城门后,问了士兵教堂的位置,便下车往教堂走去。
      比萨城比他想象中的要密集许多,他刚走进去没几步左边就是两层高的“熔炉”酒馆,人们几乎都是站着进去,倒着出来。
      没走几步右手边就是“锦服”服装店,老板娘才刚刚打开店门,依次还有杂货铺,草药店……
      教堂的高塔就在前面,他穿过城内狭窄高低起伏的街道,被踩的脏乱不堪的街道石板,道路两旁敦实的房屋,以及来往的衣着朴素深色调衣服的人。
      整个街道显得有点昏暗,一向讨厌人多的他此时觉得烦躁无比,空气中夹杂着汗味和泥土青草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昏脑涨,同时这种凉爽劲让多恩鼻子一凉,他不禁浑身发颤,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冰冷。
      他一直往前,地势也逐渐上升,他很快便摆脱了讨厌的人群,接近教堂的地方显得清静许多。
      霍德教堂比神父想象中还要巨大,高墙红瓦,外面还有个更为广阔的院子,在院子围墙的边缘有几颗树,这都是属于教会的领地。
      多恩走近教堂正门,他抬头一看,只见教堂穹顶高不可攀,高大的石柱支撑着上面,墙壁以及穹顶都有彩色的复杂绘画,远处的基督像沐浴在阳光中。
      看着这一切,一种敬畏的心情油然而生,多恩觉得神智清醒了很多,他默念上帝和圣母的名字。
      一名教士带着他穿过来回曲折的走廊,上了教堂三楼,主教的办公室就在靠里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古典宽敞的屋子,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书架,一张大桌子摆放在羊毛地毯上,强上有各种装饰,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一个个子矮小的身穿红色圣袍,带着红色帽子的老人坐在正对着门的办公桌上,他苍老,头发灰白,下巴很尖,看上去睿智而令人尊敬。
      他抬头见到神父,便从高档木椅上站起来,仔细打量神父一番过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你一定就是多恩神父吧?”他的声音还很有中气,看来他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苍老,多恩的敬畏之心又多了一些。
      “主教,我受主的指引前来拜访您”神父恭敬在胸口画十字,然后对他低头鞠躬,他并不觉得十分紧张。
      莱姆熟稔的在胸前画十字,然后伸出手扶着神父的肩膀,他的眼角映着夕阳余晖般的温暖。
      “你大老远跑来哥斯莫,真是委屈你了,特别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每个人都想着自保,在帝国,像你这种兢兢业业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里的人需要我,我便来这里。”多恩说。
      莱姆主教赞许的点点头“没错,你很忠诚”,然后他说“坐吧”,多恩于是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与他相隔一张桌子,先前那名教士给两人端来了茶水。
      “我看了,你一直在南方神学院进修,你成绩很优秀,对主很忠诚。不过我想问问你对自己将要做的工作有了解吗?”莱姆端着茶问道。
      “我在南方接到的通知告诉我,我会在这里补上一任神父的缺,并协助调查哥斯莫异端的事件。”
      “对,是的,没错,哥斯莫的异端一直都存在,特别是最近老德普死后,小德普接任,这种势头更盛。”莱姆徐徐的说:“为了加强神权,我们必须清除一切祸乱的根源,让人民的思想纯洁,宣传神谕,找到那些异教徒,然后尽快通知我。”
      “我会尽力做好的”多恩说。
      “我丝毫不怀疑你的毅力”莱姆接着说:“但你要和小德普合作,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安格瑞·德普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他不喜欢教会,并且有传言他勾结异端,前任的德斯神父死的很蹊跷,在他的领地上。”
      “我见过他了,他很自大,并且他讨厌教会,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是杀死德斯神父的凶手。”多恩想了想,直言不讳。
      莱姆显得有些吃惊,他提醒道:“我知道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安格瑞心狠手辣,对待教会从不会手软,你要提防他。”
      “主教,前任神父德斯是怎么死的?”多恩徐徐问道,然后他抬眼看莱姆的表情。
      “听说他既没有中毒,也没有外伤”多恩补充道。
      莱姆的表情十分奇异,里面混合了一种愤怒和羞辱,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情。
      “不,我们不清楚,我和你一样好奇,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德斯在死前有些奇怪的行为,那些行为明显的偏离了他作为神父应该做的事情,我相信如果你能恪尽职守,这件事情的缘由或许会水落石出。”莱姆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记住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给我吗?”多恩点头问道。
      然后莱姆叹了一口气,目光从别处移向神父,与他的目光相接。
      “多恩,你对战争怎么看?”
      “我觉得战争应该尽快结束的好。”
      “对,没人希望战争发生,除非必须发动战争的时候。”莱姆主教说。
      “什么叫必须发动战争的时候?”神父不解的问。
      “比如维吉亚现在强盛了,它不满自己局限于北方,它要向南开拓领土,几次外交联姻都没能达成目的,老爱德华国王等不及了,它要强占帝国领土,从海的另一边发动进攻,帝国正在内斗,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挡,北方领土一年内竟然已经丧失将近了一半。”
      莱姆主教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的脚步在波斯地毯上发出窸窣的声音,神父的目光追随着他。
      “主痛惜他的子民,如果战事一边倒,那么就不会有和谈,战争也就绝无可能短时间内结束,教皇告诉我说我们那铁血的罗松皇帝和他的贵族们绝不接受和谈,他们将会抵抗到最后一个人,用光最后一支箭矢。”莱姆伸出一只手指点了一下桌子,他手上戴着三枚钻石戒指。
      “那该怎么办?”多恩问。
      “教皇已经说了,整个教会将会协调两国间的和平协商,在停战之前,教会必须加强对各个地区人民的支配,以扩大和平协商的可能,如果皇帝不能带领人民走向和平,那么教会会指引人民走向和平。”
      “所以我需要协助帝国留住安格瑞伯爵抵抗敌军以争取和平?”多恩说。
      “你领会的倒挺快”莱姆眼睛一亮,并会心一笑。
      “军事力量对比不平衡,我怕战争很难停止”多恩说。
      “我们同时会调动维吉亚的教士共同完成计划。”莱姆主教说:“虽然安格瑞伯爵拥有哥斯莫堡和比萨城两处领地,兵力不少,但维吉亚进攻猛烈,他压力很大,我们担心他承受不了压力,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去监视安格瑞伯爵,务必督促他全力抵抗维吉亚,如果他想背叛帝国,随时向我报告。”莱姆交代说。
      “难道安格瑞伯爵会背叛帝国?”多恩惊讶的问。
      “我们不知道,安格瑞伯爵从来都是特立独行,主战派和主和派谁都没有拉拢他,皇帝似乎对他很放心,但教皇可不会这么放心,谁知道他勾结异教,急于摆脱教会的控制是何居心?”
      多恩离开霍德教堂的时候头脑很乱,调查异教徒本就已经够麻烦了,监视安格瑞这件事情更让他觉得心乱如麻。
      他直接在城门外搭乘了回哥斯莫的马车,等回到哥斯莫时,已经是中午了。

      刚到哥斯莫门口,多恩在马车上看见远处的城堡的丘陵上有一大群士兵逃了回来,他们从城堡的后门逃了进去,所以不用经过村落。
      他在回教堂的路上看到瓦瑞骑马匆忙的赶往城堡。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见很多士兵跑进了城堡里!”多恩朝瓦瑞喊道。
      瓦瑞也发现了神父,他稍微放缓了坐骑,他喉头动了动,然后侧过马来对着多恩说道:“敌人偷袭了伊美尔。”
      伊美尔是位于哥斯莫西北边陲的一个偏僻村落,那是骑士乔伊的采邑。
      “损失严重吗?”多恩瞪大双眼连忙问道。
      “那里驻守的士兵挺少,他们很快撤了下来,所以没多少损失,不过敌人烧光了整个村子,大多数村民都死了,也有少部分逃了出来。”
      多恩神父听闻后呆愣在原地,瓦瑞和属下则骑马继续赶往城堡。
      当晚安格瑞伯爵便赶回了哥斯莫,他大发雷霆,在查明清楚后,他以玩忽职守罪处死了自己的封臣乔伊,并命人把他的头插在长矛上,放在城堡的后门警醒世人。
      听说这次袭击伊美尔的是一支身披斗篷头戴面具的部队,不知道他们是从属于哪个贵族,是亲兵还是雇佣军,是维吉亚还是帝国的人,总之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训练有素,等守卫部队发现时他们已经取得了优势,虽然乔伊骑士率领自己的侍从英勇奋战,但他们寡不敌众,被敌人轻易地打败,他们屠杀了村民,烧毁了所有房屋。
      总之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伊美尔并不富裕,那里基本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附近有很多更有价值的村子,但偏偏是伊美尔遭殃了,有传言说是因为伊美尔整个村子都不信教,所以遭到了上帝的惩罚。
      接下来几天的确有伊美尔的难民逃到这里,多恩见过他们,他们经常拖家带口,有的则是形单影只,他们处境艰难,因为战乱无家可归,身上大多都没带财物,大多数人不得不睡在马厩里,或者饿得不行了只有沿街乞讨。
      安格瑞马上颁布了法令,命人施舍食物,并要求村长提供工作岗位或者临时住处给无家可归的人。
      但实际结果则是许多骑士趁机逼迫其中某些人签订条约,成为他们封地上固定的农奴,或者签订条约以极低的工资,为一些手工商人工作好几年,甚至强娶强卖这种不道德的事情都时有发生。
      多恩神父可怜这些人,他常常组织教士,每天定时在教堂门前施舍给他们饭吃,但他也知道第二天早上这些人就会永远的消失在大街上,而成为贵族的军队或者奴隶。
      总之,成为别人的财产。
      多恩几乎不能接受这种事实,虽然那些村民不信教,但他们好歹是人,人怎么能成为别人的财产,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那些趁火打劫的人他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那些骑士和商人,难道不怕基督的惩罚吗?!
      他于是直接去城堡,想亲自跟安格瑞谈谈这些问题。
      当他走近安格瑞的办公室门前时,一个微胖的亲兵守卫拦住了他。
      “伯爵大人正和瓦瑞大人在交谈公事。”他拦在门前说道。
      “那好,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多恩说。
      他就站在卫兵面前,与他对峙着。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相信吟游诗人说的话,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有原因的,你要考虑隐藏在背后的事实。”里面传来安格瑞抑扬顿挫的声音。
      “我知道,但这不失为一种可能性。”这是瓦瑞的声音。
      “上帝啊,我还以为你比看上去要聪明些,我告诉你什么是可能性,维吉亚的国王卫队不可能亲自来攻打这样一个村子,虽然根据事件的表面来看是这样,他们都蒙面,技艺高超,使的都是双手十字剑。既然不是国王卫队,那伙人是伪装成国王卫队,还是他们本来就是那种古怪的部队,敌军干这事是可以正大光明的,那么那伙人是不是我们帝国这边的人,只不过怕被人认出所以才蒙面的?”
      瓦瑞沉默了,然后安格瑞继续说道:“如果是我们这边的人,那谁跟我有仇,他们真的是跟我有仇吗,我看未必,他们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地方下手,那他们是不是只跟那个可怜的小村子有仇,他们为什么要烧掉村子,杀光所有人,他们是在找什么吗,这跟他们本身有什么联系?”
      “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安格瑞气急败坏的说:“战场上硬碰硬,我谁都不怕!但是上帝啊,要是他们再来这么几下,我可要名誉扫地了,名誉无所谓,老子视名誉如粪土,关键是手下的人到时候如何听我号令,乔伊是个不错的家伙,一个正直的人,但正直挽救不了他,他必须死,我必须杀他正军心,天杀的,我当时真不想下这个命令,但我必须下,是他逼我的,是乔伊那个笨蛋逼我的,是那群袭击村子的人逼我这么做的,我可不想下令杀死我手下所有的骑士,到时候就全完了,我怎么对得起皇帝的栽培,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亲自跑到皇帝面前自杀谢罪!”
      然后是一阵沉默。
      “当然我才不会真的自杀呢,那只不过是意思意思做个样子,但我绝对不会走到那一天,愚蠢的人或许会,但我不是!”安格瑞吼道。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搞清楚谁干的。”瓦瑞抢着说。
      “当然!”安格瑞说。
      “那我现在就要安排斥候去伊美尔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瓦瑞问。
      “当然,你终于开窍了!但我怕你派去的人不会认真找。”安格瑞低声说道。
      “我亲自带几个身手好的去。”瓦瑞随后说。
      “告诉跟你一起去的小子,给他们说,找到重大线索的,我会赏他十枚金币。”安格瑞补充说。
      “好!”
      “等等!”
      “嗯?”
      “晚上注意安全,遇到紧急情况先保命要紧。”安格瑞叫住了他,然后拍了拍他肩膀。
      “放心吧,我可是得你真传的”瓦瑞开玩笑说。
      安格瑞也淡淡的笑了。
      多恩听他们说完了,便对守卫说:“现在放我进去!”
      “咦,那是神父吗,让他进来,进来!”安格瑞说。
      守卫于是让开,放多恩进去。
      只见屋子里非常昏暗,就只有一盏灯摆在桌子上,安格瑞双手倚在桌子上正看着自己,而瓦瑞则站在一边侧对着门口。
      “医护所的事情我听瓦瑞说了,你做的不错,事实证明你还是个靠谱的人,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教会里有你这样的人才,你怎么会发疯进神学院的?”见神父进来,安格瑞神气的说。
      多恩听见他肆无忌惮的挖苦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伊美尔的事情我听说了,我可觉得你做的不怎么样。”多恩反唇相讥。
      “哼”安格瑞冷笑一声:“伊美尔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我是神父,我不清楚你们战场上面的事情,我只知道现在那些伊美尔的难民,那些相信你的老百姓,正遭受奴役和剥削,有些小孩和老人被逼无奈,成为别人的奴隶和仆人,这些你都知道吗?”
      安格瑞听完,不由自主的移开了眼神,逃避多恩的目光。
      只听他喘着粗气说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阳奉阴违,短暂时间所颁布的政令必定无法经过实践的考验,但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吗,留他们在街上饿得没饭吃,然后伙同敌人打劫城堡?”
      “他觉得我太软弱太幼稚?城堡?所以他就是这么冷漠,只关心自己的事情,从没有半分仁慈吗?”多恩想,更觉得生气。
      “你是说,你更愿意把他们处死在城外,也不愿意放他们进城捣乱。”多恩针锋相对。
      “该死,这个刺猬头怎么总是找我麻烦,他真多管闲事,不过要是真到要决定的时候,我一定会选择做该做的事情,即使处死少数人也无妨”安格瑞暗暗想到,同时忍不住吐了一口气。
      “愚蠢,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必须妥协,我必须先处理敌军,如果敌人打败我们,接下来我们都会遭殃,还会有更多更难接受的事情发生!”安格瑞说。
      借口,全是借口,他只不过在逃避责任罢了,多恩面露鄙夷之色。
      “那如果战争结束了呢,你会让他们恢复自由吗?”多恩毫不相让,他故意问。
      如果真的结束了,既定的东西当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废弃了,这样没规矩,以后他还怎么管理,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安格瑞闻言面露难色,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
      “哼”多恩轻笑一声:“你犯难了,因为你怕恢复了他们自由过后,那些骑士和商人大户会造反闹事。”
      “哼,当然,这是作为领主必须考虑的问题”安格瑞红着脸辩解道。
      妈的,他怎么一下子就能看穿,不行,不能浪费时间了,得尽快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对话才是,反正既然命令下了,行令禁止,他也无法改变主意了,安格瑞恼火的想。
      “所以你为了骑士和商人的利益,还是觉得牺牲底层民众更明智对吧。”多恩随口说。
      “我已经无法更改我的命令了,神父。”安格瑞转过身去,冷冷的说,他不想再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中。
      真是见鬼,多恩怎么会觉得安格瑞有可能被自己说动,算了,也许真如主教说的那样,他就是个奸诈小人。
      “哼,那些老百姓还曾经相信过你” 多恩怒视着他的背影,扭头便走。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说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不值得民众敬仰吗,他怎么敢直接侮辱自己最高尚的人格?!
      “我的开明和我对他们的公平公正,远胜于任何一个领主……”安格瑞愤怒的吼叫声传来,响彻整个碉楼。
      而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的瓦瑞则没有尴尬很久,他不一会儿就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那天过后,他很快收到了主教莱姆的来信,信上告诉他安格瑞的做法是正确的,并让他监督好城里的一切,远离那些伊美尔村的异教徒,说他们很危险。
      多恩没想到莱姆主教竟然不站在自己这边,他一气之下,不再管伊美尔难民的事情,他不再让教士去教堂门前施舍,也故意不对他们看上一眼。
      但这些都阻止不了自己内心悲苦的感情,那感情日复一日,让多恩觉得负担越来越沉重,而那些难民也都逐渐离开教堂的院子,因为那儿不再有救助,更多的人被逼无奈,为了有地方睡有东西吃,不得不与贵族或者商人工匠签订了协议。
      因为异教徒众多,所以多恩的做弥撒活动也不尽如人意,来参加弥撒的人很少,教堂显得稀稀落落的,无不在提醒他的问题有多大。
      为此他不得不经常与教士在公共场合宣扬自己教义,有次他遇到一些人嘲笑他,大谈什么看到伤兵直接昏倒的事情,这让他火冒三丈,几近发作。
      但最令他烦心的是教堂里忏悔室的工作,他不得不在村民需要的时候,在忏悔室中听他们忏悔,然后给予神的指导,但那些人的痛苦让他几近崩溃。
      有天忏悔室里来了一个母亲,她哭诉说她的孩子病了,去找医生治病,医院里用多了麻药,这导致她的儿子聋哑,乃至双目失明,最终四肢残废。
      “我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我可怜的孩子,如果他醒了,他什么也看不见,想哭想喊妈妈,却又发不出声音,他想逃走,四肢又无法动弹,他在黑暗中一直等,孤独的等,连哭都哭不出来,他自己埋葬了自己,在黑暗的坟墓里终生无法摆脱。”她悲痛的说。
      多恩听完震惊了,他无力的哀叹一声,他有很多话想说,他十分怜悯的想安慰她,想救助这个母亲,但他最后只哆哆嗦嗦的说:“你应该去找打麻药的医生谈谈,他会给你赔偿的,上帝保佑你和你的孩子。”
      有次则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多恩猜测他大概二十来岁。
      “神父,我有罪,我整天睡不着觉,茶饭不思,做什么都没有心情。”他上来就说。
      “孩子,是什么困扰着你?”多恩问。
      “我……我没有碰过女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也从来没有恋爱过,但我有时候真是几乎快疯了,我一看到女人就想撕开她们的衣服,然后狠狠的收拾她们,只要能让她们哀嚎的事情,我都渴望去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孤独吗孩子?”多恩有些害怕。
      “我想可能我从来都得不到她们,所以我开始仇恨她们了,我有时候想去妓院找一两个,但我又怕那根本无法排解我的孤独,并且我有洁癖,我还在等待我的爱情,神父,你觉得我应该去找妓女吗,只是为了发泄的话。”
      “哦,我想你说的对,那一定无法排解你的痛苦。”多恩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向来接受不了肮脏的东西。
      “那我该怎么办,如果仅仅为了发泄,那狗和猪呢,用它们行不行?我有时候这么想过,但听说那会招致神的愤怒,所以不敢这么做……”
      多恩深呼吸,然后他尽量的克制自己无处发泄的歇斯底里,平静的说:“孩子,那些都是不可取的,我想你可以去一个新地方,能够遇见很多女孩子的地方,然后尝试跟她们几个交流一下,总之一定要行动,你在收获爱之前,必须要学会去爱别人。”
      “神父,我觉得你说的没有什么作用,但我还是会去试试的。”那人说。
      除此之外,多恩不得不带头做好医护所的事情,到了哥斯莫好几天过后,他还是得强迫自己才能看清楚血液喷涌的伤口是什么形状,虽然他几次都险些当场晕厥。
      有天晚上,军营里一个新兵被敌人割开了喉咙,他还只是个少年,他的血流的很多,已经毫无希望了,其他人本打算等他死。但是多恩却一直捂着他的喉咙,一面执着的对他默念圣经——直到他最终咽气。
      他不再挣扎,血也不再流,他的声音也静默了。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看着神父。
      多恩知道怎么回事,他呼吸变得相当急促,他跟喘不过气来似的,头也越来越晕,他后退,直到背靠到墙,然后他突然转身逃离了医院。
      他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人抛弃了所有的杂务,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晚没有月亮,整个村子黑咕隆咚,人们都已经睡去,此时十分寒冷,路上什么也看不见,风时而无序的吹着山坡上的干草。
      他快速的行走,好几次脚被路边的石头撞的很疼,但他丝毫没有减缓速度,他仿佛在逃避什么。
      “上帝啊,上帝保佑你,上帝……天啊,该死的。”
      他一边念叨一面逃跑,跑到最后他再也控制不住,他突然蹲下,双手掩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上帝啊!”他边哭边喊,他歇斯底里,那声音几乎是咆哮,他突然觉得好不甘心。
      就在他觉得四周都无人的时候,突然在不远处听到了细微的动静,这让多恩的哭嚎瞬间停止,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这才发现此时自己在教堂门口,他有些诧异,同时朝门口走去。
      他咦了一声,发现有人横躺在教堂门口的阶梯下,似乎已经睡着了,刚刚的动静就是这里传来的。
      多恩看不清楚那人是什么样子,光线昏暗,但他大概知道对方已经冻得蜷缩在一团。
      多恩知道这又是一个伊美尔村的难民,他没有惊动那个人,只是静静的开了教堂的门,然后点上一盏灯,从储藏室拿出了一些面包放在桌上,最后提灯靠近那个人。
      这是这么多天后他再次决定周济难民。
      借着火光,才看到这个蓬头垢面的人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整个身体正忍不住的颤抖。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少女可能睡得太沉,没有反应。
      多恩神父只有用力摇了摇她,谁知她突然睁开眼然后喊了一声,她用尽全部力气,反而把神父推得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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