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堤》暮离

3、无归

　　一夜的虚惊，扰得人们没个好觉。
　　雷蒙登上一个小山坡，拍拍快发呆成石像的龙卉君，说：“卉君，今天你做的决策很好。”龙卉君转身看着雷蒙，“雷叔叔，你不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吗？我根本就没有把握。”
　　“这就是没有把握时的最好决策！”不知何时郭子和竟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背后。
　　“郭伯伯……”
　　“在摸不清对方虚实时，以长距离的火攻制胜是一绝招。”郭子和依旧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但今天，只是楼兰对你的下马威。后日，楼兰真正的主将就要出兵了。小女孩，做好准备吧。”
　　龙卉君看着雷蒙与郭子和协同离开的背影，耳边似乎又传来昨夜那愁苦的笛声。为何今夜饿火光冲天如此慑人，她真的被吓住了。那又是一种莫名的胆战。“我真的不该来楼兰吗？”
　　平静了整整两天后，龙卉君决定先发制人，命雷蒙与郭子和带上一连的人马全充先锋。她要试试她想了一晚又修改了两天的计划。一切正如她所愿，大部分的楼兰军只是拼命地与前锋斯杀。她带着另一路人马，抄小路直攻楼兰军营。
　　一切都不出她所料，军营外几乎无人把手。一个士兵就轻松地解决那些留营的残弱老兵。龙卉君便小心翼翼地率人马攻占所有营帐，以便进一步收回被楼兰占领的土地。正当龙卉君兴奋地坐上将军帐中的案椅，所有士兵为战争的轻松解决而欢呼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数不尽的楼兰兵。
　　“保护龙将军！”先锋营长应势挡住敌人的突袭，决定先保护龙卉君离开。只要主将没死一切都还有希望。五十多人围住龙卉君，以他们的□□替她挡下了所有的刀枪箭雨，保护她的绝对安全。
　　龙卉君在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恐怖。眼前只有横陈的尸体与四溢的鲜血，为了活命还是为了尊严，没个人都清楚不是对手倒下就是自己长眠。难怪爷爷坚决反对自己代替他出征，而她也永远只时候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千金大小姐。
　　好不容易杀出了条血路，幸而五十多个士兵最严重的也只是受重伤并不威胁生命。玉门关外的地形虽算不上复杂，但每一个山丘几乎是一模一样，难以分辨。再加上天气阴霾，以至于这五十多个人分不清方向。“我们先在这个山坳里扎营吧。”龙卉君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现在既不能回去，又不能带着那么多的伤兵上路，也就只剩这个办法了。
　　没想到前几日因破楼兰一雕虫小技而兴奋的她，竟会如此落魄。直到天黑，整个扎营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甚至一声叹息。
　　“龙将军，”终于有人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一个年轻的似乎与龙卉君同岁的士兵递给她一只烤鸡，“你一整天没进食了，将就着吃一点吧。”
　　龙卉君看着他那瘦小黝黑的脸庞，“我不饿，还是分给弟兄们吃吧。”他很识相地把烤鸡分给了谗到流口水的兄弟们。然后又跟上走远的龙卉君，悄悄地说，“我看得出你是个女孩，我爹说女人最好别插手男人的事。”
　　龙卉君狠狠地瞪了这个揭穿她真实身份的人，“你和你爹一样是大男子主义吗？”
　　“哈，说出来我想你也不会相信，我爹就是郭子和，我是郭应盛。”他有些自嘲地说。
　　“的确看不出，你竟然是那个江西第一才子。失敬！”龙卉君突然觉得自己个他的情形很像，“你怎么会在先锋营里当一个小兵呢？以郭将军的身份，你至少可以直接成为少将。”
　　“我是瞒着父亲来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去看他了。”
　　“一定会的！”龙卉君坚信自己的能力，“我们一能够回去的！”她怀的是怎样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信念呢！
　　天永不遂人愿，战地的硝烟还为散去，他们就被楼兰军发现。所有的士兵包括郭应盛在内都认真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保护好龙将军。
　　这次的楼兰军队更像是一支铁骑，行往如风。那领头人用一种极具威严的声音命令到：“活捉所有人！”那个高大的身影骑于马背上，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漆黑一片，看不清他的样貌。直觉他是个不可侵犯的人。他就是郭伯伯所说的那个楼兰的主将吗？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出兵来追捕她这个只剩五十多个士兵的将军。看来，她是彻底失败了。
　　被楼兰人捉回大营后，龙卉君才惊奇地发现，数十万大唐士兵就真的只剩下他们了，而雷将军自刎，郭将军失踪……龙卉君想象过失败，可没想到会是如此惨烈。
　　“打开牢门！”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再次出现。龙卉君紧绷起所有的神经，他到底想怎么样？
　　“龙卉君？”那抹高大的身影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押出来！”
　　龙卉君被押到刑台，双手双脚都被缚在铁柱上。那个身影岔开双腿，雍懒地坐在椅子上，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聪明的就在这儿画押吧。”
　　龙卉君的眼睛扫过那张她需要画押的纸“大唐胜，收楼兰为边邑……开恩特将楼兰归还，永不侵犯……”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唐朝的军队输了，楼兰大可进犯唐朝疆土，为何反说大唐赢了，而且还仅仅回楼兰，还说国永不侵犯？这不是所有人想要的结局吗？龙卉君疑惑地看向那抹身影。
　　“怎么，难道中原的人对此还不满足吗？”他戏谑地说。
　　龙卉君真的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何开出有利于大唐的条件？不关管怎样，她都要先将同她一起被捕的士兵送回去。“能不能在谈个条件？”
　　“看来中原人真的是贪得无厌，说！”
　　“将牢里的五十多个战俘送回大唐。”
　　“没问题，但是你必须留下来当人质。”他答应的很爽快，这让龙卉君觉得更是个阴谋。可为了五十多个兄弟，她就赌这一把，也相当爽快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靠着一丝微弱的烛火，她隐约看见那似笑非笑的唇，那弧度是如此张扬。“很好，从现在开始起，你不再是将军了，你只是个小小的战俘。”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龙卉君没有在意他说了些什么，只注意着那唇的弧线，怎会又使她联想起那晚愁苦的笛声呢。可是像他这样人吹得出那样的笛声吗？
　　没想到，李隆基立刻同意了楼兰的要求。龙卉君这个人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她刚从阴暗上午地牢中出来，有被押上了贩卖奴隶的高台上。“奴隶”，想到这个词，龙卉君轻哼一声，看着蜂拥而至的看客或买客和执鞭的奴隶贩子，原来人的面貌也可以变得令人憎恶。
　　一个同样是战俘的人，被绑在木架上，像猪肉一样按斤两出卖。在买主与卖主正式交易之前，还要将奴隶的衣服全脱光，以示货物的优劣。龙卉君看到他们最后的举动，不禁抓紧自己的衣襟，她不要被这些蛮夷所凌辱！
　　终于轮到她了，她随时准备好咬舌自尽。可不料，嘴被一块粗麻布堵住。奴隶贩子对着她轻蔑一笑，“想死？等我赚了钱再死也不迟！”想他们这种奴隶贩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想龙卉君一脸就义的样子。这一切的痛苦都是她自找的。如果是爷爷的话，他决不会输，起码她坚信。手脚上的绳索弄得她好痛，细白的腕上显出一个血红的伤痕。
　　“我出三贯！”“五贯！”……在一声声报价声中，龙卉君就像一个破碎的瓷娃娃一般，脸色苍如白纸，她的心也渐渐死去。
　　“三百两黄金！”在低廉的报价中，突然插进一个清脆响亮闪金光的价码。那贩子西湖连黄金也没摸过，立刻答应了。在煽煽地说：“这位大爷，要不您把其他几个也带回去？”龙卉君明白，贩子是嫌她太纤弱，似乎不会是个好奴才。
　　“没必要。”一个个很熟悉的声音响起。龙卉君拼命地想抬头看清买主，可无奈多日未进食的她只能陷入昏迷。
　　无尽的黑暗之后，射如龙卉君眼帘的是几道难以适应的光线。“龙小姐，您醒了吗？”
　　龙卉君的神志并不是那么清晰，也就没有回答刚才那个丫鬟的无聊提问。这儿显得十分雍容华贵，但并不是中原的气派细腻，而是带着浓重□□教的别致紧凑。她不信□□教，那么她就算死后真神也不会收留她，所以她确信自己没有死。“我在什么地方？她向那卷着头发的丫鬟反问。
　　“龙小姐，您这是在赫……哦，这儿是郭府。”
　　“郭府？哪个姓郭的？”
　　“就是郭子和郭大人。”
　　郭子和？他不是自刎了吗？龙卉君一想这种麻烦的问题就头痛。
　　“卉君，你醒了？”那身影、那声音分明就是郭子和的爱子郭应盛。龙卉君勉强起身，靠着床沿，手上的伤还是如烈火焚灼。“我们已经回中原了吗？
　　郭应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卉君，你现在一要安心养伤就行了。“
　　“难道，我们还在楼兰？“龙卉君并打算放弃。
　　“卉君，其实……我们还在楼兰。”这一说不要紧，害得龙卉君又恢复了回迷状态。
　　“爹，她不会死吧？”他问躲在门外已久的郭子和。
　　“有天山雪莲护住心脉，死不了人。”郭子和示意儿子同他一道出去，并吩咐那丫鬟“醒秋，照顾好龙小姐，暂时别让她知道赫连将军。”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