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与天王》浅紫微雨

3、第三章

　　仿佛受不了贾儒的似的，一直保持沉默的沈卫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像这样就能阻止贾儒的视线骚扰了。贾儒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的确挺不厚道的，虽然意外将沈卫宏拎回了家这件事的确挺……惊喜的。
　　“喂，你哪里不舒服？”贾儒试图跟沈卫宏沟通。
　　很明显，沈天王今晚的状态不对劲。先不提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条小巷子里，单是他这副随时要晕死过去的虚弱模样，任谁都无法轻易地联想到这会是星光闪耀、无限风光的沈卫宏吧。
　　职业习惯让贾儒第一时间想到了摸相机，但一来他放假就把那东西扔公司了，二来懒得去房间拿自己的破手机。
　　总之，身为狗仔的贾儒，在面对这样一个大猛料的时候，并未有所行动。相反，他尽责地关心着沈卫宏，甚至去倒了杯热水过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肚子疼了啊，正好我这有治肚子疼的，老医生开的中药。虽然很苦，但医生说非常有用。”贾儒说完，见沈卫宏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挑挑眉，转身去了厨房。没一会儿，一股不算好闻的气味从厨房里飘出，贾儒走到沈卫宏身旁，戳了戳他的肩膀道：“加速煮的，不会等很久，起来洗个脸吧。”

　　见沈卫宏还是不准备吭声，贾儒想了想，继续说道：“那要不然先吃点什么垫垫胃？这药有两大碗呢，喝完差不多也饱了，还不能再吃其他东西，怕坏了药性。”
　　“……”
　　“……”
　　好声好气地说了半天，贾儒的那点耐心便耗尽了。张智阳提出的那个交易的确是令他举棋不定，今晚乍一见到沈卫宏，他是心虚的。所以才控制不住地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小窝，所以才出奇的有耐心，所以才生不出半点其他的心思。

　　但说到底，他还不欠沈卫宏什么，相反，是沈卫宏欠他一个人情。
　　至此，贾儒冷笑一声，抬脚就踹上了沈卫宏的屁股：“我可告诉你，装死是没用的。我这人吧，就这脾气，既然你被我救回来了，那送佛送到西，这药，我是灌也要全给你罐进去的，不信你试试！”

　　最后一句，贾儒说得异常坚定，决心可见一斑。僵持片刻，摸了摸屁股的沈卫宏终于瓮声瓮气地开了口：“我没说我胃痛，我不需要吃药。”
　　“都没力气说话了，看来病得不轻。药好了，我去端来。”贾儒作势要离开，衣角立刻被拉住。这一次，沈卫宏的声音清晰了很多，“我说我不是胃疼，不需要吃药，你……你不许端来。”
　　贾儒转身，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张淡漠的俊脸。很熟悉，又有点陌生。沈卫宏低垂着眼，下巴很尖，整张脸异常清瘦，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明明这么年轻，却看不到一丝活力，整个人病恹恹的。
　　心里一痛，针扎般似的。
　　贾儒对自己的情绪很反感，但他想的更多的是，沈卫宏身上出了什么事？距离上一次两人见面，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个月了。这期间，沈卫宏出国巡演，外加参加活动，抽空还客串了一部电影，顺手还拿了几个奖回来。
　　陆陆续续的报道不停地传回国内，无论事件大小，每一次都被他的粉丝们顶成热门话题。
　　一旦沈卫宏出国，贾儒就不怎么关心他的动向了。鞭长莫及的事儿，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和精力。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想象，三个月不见，这人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了，怎么可能。

　　贾儒皱眉：“不是胃疼，那是哪里不舒服？快说，我累了，不想瞎折腾。”
　　听出了贾儒声音里的不悦，沈卫宏茫然地抬起头，不理解这人为什么会生气。又不是他让他救他回来的，也不是他让他给他看病的。
　　说到贾儒的长相，其实是不错的，但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挺凶。大概是小时候没少打过架的缘故，也可能是跟看不起他的人斗狠的次数太多，贾儒的身上带着股匪气。做狗仔时，这股匪气给他带来过不少麻烦，想想一个靠跟踪他人获取消息的狗仔，带着一张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脸，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哪里还能好好工作。
　　为这，贾儒着实费了些精力去改变。衣着打扮是最有成效的，其次是气质的培训。虽然贾儒觉得所谓的气质也是不怎么靠谱的，但好像多少也有点效果。加上他自己多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往谦谦君子的方向规范自己，倒是也能混成个斯文青年。
　　但在沈卫宏面前的贾儒从来没有收敛过。
　　因为沈卫宏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他，所以没必要收敛。大约一开始是有赌气成分的，所以才会在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明星中，单单对这个人特别关注，后来，就杠上了。
　　而现在，沈卫宏正看着他。
　　明明是天之骄子，这个人的眼里却永远是死气沉沉的。只有站上舞台，这个人才会鲜活起来，真正像个活人。很多次，贾儒混迹在人群里仰望着在舞台上挥洒汗水的沈卫宏时都会控制不住地思考着，是不是越成功的人越觉得生活太无聊，否则这个人为什么看上去似乎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呢？
　　但应该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吧，越有钱越怕死，越成功越为盛名所累，这应该是有权有势的人的通病才对。结果并不，后来的贾儒明白了，沈卫宏是真的对自己毫不在乎，这样一个让他羡慕不已的人物竟然活得像个死人，贾儒忍不住生起气来。
　　“去哪儿！”贾儒轻易拉住想要偷偷溜走的人，回过神来。
　　弯着腰的沈卫宏沉默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贾儒的束缚。他一手捂着腹部，细长的双腿微微有些颤抖，不一会儿，额头上竟是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贾儒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口直往脑门顶上冲，明明疼得脸色发白站都站不住，还敢在这跟他较劲。如此不爱惜自己，可恨。
　　贾儒需要冷静一会儿才能继续跟沈卫宏沟通，结果他冷静不下来，干脆冲着沈卫宏狠狠一龇牙。沈卫宏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个硬是把他抱回来的人简直不讲理，吃人似的表情更是完全没有道理。
　　“我，肚子疼，你放手！”沈卫宏努力地掰着贾儒的手，腰越来越弯，最后几乎是靠着贾儒的力量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肚子疼？你刚刚怎么说的？堂堂的沈天王，嗯？满口胡话？”贾儒越看沈卫宏这副摇摇欲坠的糟心模样越是生气，手上的力道也有些控制不住，等他瞥见沈卫宏手腕上的些许青紫色时，他瞬间清醒过来。
　　深呼吸，没什么好气的，又关他什么事呢？
　　“喝药！”贾儒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再一次轻松把人拎起，直接往厨房拖。沈卫宏再一次对贾儒的暴力行为惊讶不已，拖行中难免更加难受，他只好抱住贾儒的胳膊松口道：“我不需要喝药，你要是有药膏倒是可以给我抹点。”
　　贾儒冷笑，终于肯松口了，小爷他还不乐意听呢！眼看着自己已经被拖到了厨房里，难闻的味道浓烈地充斥在小小的厨房中，沈卫宏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觉得半抱着他的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比他妈妈还不讲理。
　　高大的青年几乎快要跪倒在地上，干呕得脸上充血，不正常的红脸对比着白嫩的双手，贾儒没有办法地心软了。他打横抱起沈卫宏走进房里，放在床上，直接掀起了对方的衣服。
　　四月天里，沈卫宏里面穿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件浅褐色的宽松毛衣，下面是一件脏了的白色休闲裤。手腕上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脖子上一条看不出材质的链子，袖口上三粒闪闪发光的袖扣……
　　到底为什么穿这一身休闲的衣服还要配上这么贵的袖扣，被人盯上简直活该，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有钱人”五个大字了。贾儒的脸色更冷了，这下沈卫宏想无视他都做不到了，反而是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床里退缩。
　　“啊疼！”沈卫宏委委屈屈地抱着自己的肚子，没敢躲开贾儒的手。贾儒在那白皙皮肤上的一大团青紫处按了按，“那几个人揍的？”
　　沈卫宏摇摇头，贾儒起身去拿药。等到贾儒回到房里时，沈卫宏还在盯着自己的肚子，双手轻轻地覆在上面，听到声响，他受惊般地收回手，撇开眼不看贾儒。只是在贾儒的手指沾着冰凉的药膏缓缓地涂抹在他腹部时，沈卫宏又忍不住盯着贾儒的手指看了起来。
　　这个人一定过得不好，不然他的手不会这么粗糙，肤色不会这么……健康。嗯，但是他的手很暖，上药的力度很舒服，沈卫宏的眼睛越来越睁不开了，贾儒停下擦药的动作时他愣了会儿，然后歪着脑袋抓住这双他很喜欢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顺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示意他继续。
　　贾儒：“……”

　　少爷命就是少爷命，养得这么天真也是不容易，随随便便就跟个狗仔回了家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把肚皮露着……贾儒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眼睛移开，没继续看沈卫宏白嫩嫩的肚皮，视线上移到了沈卫宏的脸上。
　　少年得志的沈卫宏一向是白白嫩嫩的形象，哪怕是成年后也一直是邻家大男孩儿似的。哪怕穿上服帖的西服，也会给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说到底，这位十五岁出道的天王，至今也不过二十一岁，白白净净地说是少年也不过分。
　　但他印象中的沈卫宏显然更加白嫩健康，反而是现在的沈卫宏看上去有种病态的老气，不全是面色上的，更多的是他整个人散发出的一种精神状态。
　　不知不觉，贾儒看了沈卫宏很长时间，长到身体不舒服的沈卫宏渐渐睡去。他停手，放下沈卫宏被掀开的衣服。慢慢地，沈卫宏自动自发地蜷缩着身体面向了床里面。这样的姿势固然显示了睡着的人的不安，放在眼前的沈卫宏身上却似乎更多的是一种防备的姿态。
　　想起沈卫宏身上的伤，贾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这样的伤，不是外人留下的话，那就是身边了，亲人？朋友？

　　贾儒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
　　开，关。
　　开，关。
　　……
　　无意义地重复这一动作良久，最终，他扔了手机，整个人靠进沙发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想通知沈卫宏的经纪人刑洪兴，这应该是目前最方便的选择。但思绪转了良久，手指也按了很久，号码却始终没有拨出去。他理不清沈卫宏的情况，也似乎有点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了。
　　既然不愿意将人放走，那就干脆顺其自然吧。

　　沈卫宏是被饿醒的，房间里留了盏灯，屋外漆黑一片。房间的主人并没有委屈自己挪到其他地方去睡，床不大也不小，两个大男人睡着倒也不挤，但空余的地方也没多少，动一动胳膊就会挨上。

　　贾儒睡得不沉，听到声响就爬了起来，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老鼠，悉悉索索的，偷食呢吧。他租住的房子很有些岁数了，又在巷子里面，老鼠什么的还真不算稀奇。
　　出来一看，还真是有只小老鼠。天王沈卫宏正贴墙站好，戒备异常地跟桌角处的一只小老鼠对视着。
　　贾儒的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小老鼠叽叽喳喳着抱头窜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货临走前有向沈卫宏挑衅。
　　沈卫宏瞪着那只一见到贾儒就逃走了的胆小鼠，觉得这世道未免太现实了，连只老鼠都懂得欺善怕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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