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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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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钧天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提起选秀本是为了方便陆小恰进宫,她不但不领情,还一再质疑试探,他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但是才从刚刚的亲吻中感受到一丝柔情蜜意的皇帝还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你给朕说一个合理的,不选秀的理由。”
皇帝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天经地义,哪有什么合理不合理。他说这话,是预备着无论陆小恰说了什么理由出来,他都给驳回便是了。驳了她一回,在别处补偿回来,赏赐点儿特权或者宝贝,她应该就不介意了吧。
陆小恰心里有一个最合理根本无法反驳的理由:金口玉言,一诺千金。你答应过我,只爱我一个,把所有的爱全都给我。
但她不能说。
那曾经甜蜜震撼的誓言,如今回忆起来,也只剩了满心的苦涩。她鼻子一酸,赶紧偏过头,将下巴搁在夜钧天的肩头磨蹭了两下,故作轻快地说:“没什么,就是小恰想到皇上以后也会这么抱着别的人,心里嫉妒了。”
夜钧天一愣,竟然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她会嫉妒,会伤心,会难过……这似乎足够成为阻止他做任何事情的理由。
他思忖片刻,低声哄道:“为君执政者,最忌朝令夕改。朕已经要求准备选秀,此时反悔,太不妥当。但是朕保证选秀只是给你一个入后宫的幌子,除了你,我不会选中其余各家的秀女,只给她们封个郡主县主,指了婚配,这样好不好?”
陆小恰靠在他肩头,看着他的目光柔软缱绻,隐隐带着泪意,这样夜钧天非常的不习惯。他莫名觉得愧疚,觉得心疼,觉得自己辜负了她的情意。
他不得不将她的小脑袋按回自己的胸膛,再被她这样看下去,恐怕他就会色令智昏,心甘情愿拱手送上自己的一切。
陆小恰被他搂着,再是伤感,此时也感到了一丝甜蜜:他对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而与此同时,野麓皇帝准备采选的消息正在飞快地传往世上的每一个角落。
边陲之地,小国国主摊开奏折,手中的笔几次举起,又落下,满室为难,满室叹息。
青山绿水,一对璧人展开密信,红衣女子的脸上浮现震惊不解,黑衣男子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丛丛密林,英气侠客拦下信鸽,深厚内力将纸条震得粉碎,马鞭高高扬起,踏碎一地星光。
利益驱动之下,采选的一应准备很快做好,时间就定在三天之后,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此次采选只在官宦与世族之间进行,不涉及平民,夜钧天也特意给陆小恰安排了新的身份:彩彻的妹妹。
彩彻原不叫彩彻,她姓钟,名彩袖,是燕凉钟家一系旁支的女儿。他父亲曾是夜钧天麾下一员中将,早年丧妻,只得一个女儿。钟父受过夜钧天大恩,临死前就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到了夜府,既为报恩,也为托孤。
彩彻一向与钟家十分疏远,因此才改姓换名,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夜钧天,这次如果不是为了给陆小恰一个合理的身份,她也许永远不会再和钟家有牵涉。
她有迟疑,陆小恰更不愿意。
她气鼓鼓地给月离写信,让彩彻给她磨墨。她一会儿嫌浓了,一会儿嫌淡了,彩彻尚且凝神静气,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起,你其实没做错什么。下去吧,让我自己静一会儿。”
彩彻仍旧耐心地匀开墨汁:“您这话折杀奴婢了,我们这些属下都知道您是为了谁才这样委屈自己的。您放心,皇上无论选多少人入宫,属下们仍旧以您为后宫之首。”
“以我为后宫之首……”陆小恰一笔簪花小楷写得极快,夜钧天如此铺张,选秀一事必然震动天下,她必须赶紧给她父王说明情况。“如果他不爱我,做皇后还是做医女,有差别吗?”
她晾干墨迹将信封好递给彩彻:“情况特殊,我也就差遣你一回,这封信必须尽快派人送到月离去。”
“娘娘放心。”彩彻收好信封,匆匆下去安排了。
她前脚才走,夜钧天就下朝回来了,陆小恰收起惆怅,摆出笑脸迎了过去。
他看出她情绪不对劲,将人圈进怀里,捏着她脸颊上的小嫩肉关心着:“怎么啦?”
陆小恰被他抱着,心情好了很多,拉下他的胳膊摇摇头。这一动作恰好露出她瘦瘦的腕骨,夜钧天点点她手腕上的墨迹笑道:“哟,小花猫这是到哪儿顽皮去了?可别把朕的折子上都踩出来梅花印了吧。”
她被他调笑的口吻说得脸红,连忙转身去捂他的嘴。
两个人一闹起来,陆小恰便将那些失落和愁绪都暂时搁下了。
可是等到晚膳后彩彻前来例行汇报,夜钧天在彩彻的衣袖上也看到墨迹,他的心思就想得深了些:彩彻显然是给陆小恰磨墨了,但是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医女,如何差遣得动自己的贴身侍卫?
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夜钧天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发现了很多的不对劲。
他随随便便从无终山带回来的这个小医女,似乎太厉害了些。她不仅在伺候的宫人中备受尊重,就连前来请平安脉的老御医都对她十分客气。
夜钧天很了解自己的近侍们,他们习惯做的事情是各司其职,极少插手本职工作之外的事情。而且能在他身边贴身服侍的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对着外人,多少有些桀骜的棱角。
可是这些人却同时对陆小恰表现出了接纳,甚至可以说,臣服。
事出反常必有妖,夜钧天觉得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谜团。
陆小恰的情绪不高,又要在夜钧天面前故作欢快,难免觉得疲惫。这一点儿疲惫,被心怀疑惑的夜钧天看了,就成了不情不愿的铁证。
她尚不知道自己被安了个“阳奉阴违”的罪名,如往常一样给夜钧天打水泡脚,眉眼垂着,虽然带着倦意,但按摩揉捏的手法仍然细致入微,一丝不苟。
夜钧天看着她体贴爱惜的小模样,心头掀起空落落的烦躁,他决定试探一下。
“小恰,踝骨处有点儿难受,给朕揉揉。”他捏了捏眉心,把声音压得低沉。
他右踝处的筋脉被扭伤过,还没好透又受伤,从此就落了病根。
陆小恰对这一处从来都是温柔呵护不敢大意,听他说难受,赶紧细细地捋过筋脉检查,脸上浮现出焦急神色:“好像是坐得太久,脚上肿了,牵动了旧伤。”
夜钧天冷眼看着,手掌捏住自己的膝盖,声音中隐含一丝危险“轻些,胀得难受。”
她是觉得手指下的皮肤隐隐作烫,一时心疼,就趴过去轻轻吹着气。
她湿润的唇瓣贴在自己足踝边,粉粉嫩嫩的脸蛋儿蹭到了那只畸形残缺的足掌。
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和手握重权的老残废,他从来不担心自己得不到她。
如果她不太聪明,可能她会反抗,会哭闹,被他狠狠磋磨,最终不得不屈从于他的权势手段。如果她聪明一些,就应该听话顺从,乖乖地跟着他,他会给她足够多的宠爱和荣耀。
他所求的只是她的陪伴,并不强迫她的爱意和真心。他有自知之明。
但是她表现得这样殷切关心,情深义重,他就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了。
为了钱财?为了地位?似乎都不必,这些东西她即使不讨好他,他也会给。除此之外他所有的,就只剩下千疮百孔的身子,和身子下那张龙椅。
她是和他有仇,想要他的命?还是受人指使,想要祸乱朝纲?夜钧天冷眼观察了两天,终于得到了答案。
固伦和陆小恰一行人是在无终山山脚下分开的,夜钧天要早日回朝处理政务,固伦却不想跟着他一路奔波,就带着照影游山玩水慢慢地走。
她并不知道夜钧天遇刺失忆,因此得知皇帝选秀的消息之后,星夜兼程直奔都城。她不相信她所爱过的男人是一个三心二意出尔反尔的人,如果真是那样,月离没有和野麓相抗的能力,但是她至少可以把自己的小妹妹带走。
但是等她到了皇宫,却感觉形势十分微妙。夜钧天对她颇为礼遇,言谈举止间坦坦荡荡的,倒是站在他轮椅身后的陆小恰朝她挤眉弄眼的,一个劲儿地示意她别说话。
固伦看她急得要哭了,也就暂时按下了一问究竟的心思,只和夜钧天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就告退了。
陆小恰赶紧也找了个理由开溜,夜钧天笑着允了,等她走了,才收起笑脸,露出眼底彻骨的寒意。
他是瘫了,不是瞎了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