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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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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钧天含着笑被人抱下马车,坐上轮椅后暗自皱了眉头,用力抓着轮椅的扶手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陆小恰跟过去,板着小脸儿问:“哪里难受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才道:“可能是马车颠簸,腰上不太得劲儿。无妨的。”
她贴过去给他细致地揉捏,放松了僵硬一片的腰间,又仔细调整了束带的松紧之后,才有心思朝四周望了望。
他们来到了一片湖边,杨柳堆满长堤,鹅黄新绿,莺燕娇啼,青山映在微皱的春水里,荡漾生波。
只是可惜,这片美景并不独属于她,相隔不远处,已有一队人马先占据了湖边草地玩赏春景。外围是一圈家丁小厮,中间是一群丫鬟嬷嬷并几个仆僮簇拥着一对夫妻。
她在打量那一拨人,那些人也在打量他们,看到王府马车的标志后,面面相觑,都戒备了起来。那家的丈夫尤其失礼,一个箭步上前,将自己的妻子护在了身后。
陆小恰不悦地问绿竹:“何人如此放肆?”
绿竹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夜钧天,低声答道:“那家的主人姓魏,官居礼部侍郎,正四品下。”
陆小恰本想追问一句那家的夫人呢,就见魏侍郎身后的少妇推开自己丈夫,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眉心一跳,咬了咬下唇,忍住了想去看向夜钧天的欲望。
魏夫人走至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问王爷王妃安。魏侍郎也跟了过来问好,只是言辞间似乎带了些防备和试探。夜钧天并不在意,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因着夜钧天的喜好,陆小恰脸上只敷了一层薄薄的茉莉粉,青黛胭脂口脂一律皆无,她平日里要贴身照顾夜钧天,除了头上的簪子步摇,耳畔的耳坠耳环,身上绝无旁的首饰,素净得几乎有些低怯。她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端庄贵气的少妇,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魏侍郎夫妇都给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看着年幼的王妃如此大胆,却并不敢在夜钧天的眼皮子底下挣脱反抗。魏夫人捏紧了手帕,低声问:“王妃有何吩咐?”
陆小恰抬了抬下颌,纯稚秀丽的面容上显露出漫不经心的骄傲:“魏夫人此等美人,我见犹怜。”
一旁看戏的夜钧天忽然发了脾气:“本王同王妃车驾至此,闲杂人等还不回避!”
陆小恰堪堪松手,魏侍郎夫妻二人不明所以,赶紧告罪,速速带着下人撤离了此处。
夜钧天等人走了,才冷眼看着陆小恰,声音里几乎要结出冰来:“陆小恰,你是把我当成桓温了?”
陆小恰连连摇头:“桓温庸才,不足与王爷相提,小恰亦不敢自比南康公主,只是论起容人的气量,还是有的。”
夜钧天给她这份疏离冷淡的样子气得心口生疼,陆小恰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提议给他纳妾,他怎么反而发脾气了?她明明看出魏夫人与夜钧天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难道是她猜错了?
她想了想,又补救道:“王爷曾说,喜欢的,咱们抢过来就行了,不必很在意旁人眼光。至于那不喜欢的,就更不用往心上去了。总之,小恰位居正妃,肯定会努力把王府后院打理好的,王爷想要什么,只管去做。”
夜钧天以手扶额,忍不住叹气:“我喜欢的,想要的,不就是你么?”
陆小恰双颊红透,眼神乱飘,支支吾吾地说:“恩,那个,是我吗……我刚刚看你和魏夫人似乎是旧识,我以为你喜欢魏夫人呐。”
他望向清澈的湖水,眸色转深,缓缓解释道:“魏夫人姓柳,曾与我有婚约。”
婚约……陆小恰尽力镇定地问:“这婚约履行了吗?”
“履行了。”夜钧天自嘲一笑,“然后又毁弃了。”
当年,夜钧天钟情于夏琉璃,而夏琉璃与当时还是皇子的秦景焕两情相悦。在面对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时,他并没有拿出一惯的霸道强硬,而是十分温柔体贴,默默地守护着她。后来夏琉璃嫁与秦景焕,他也履行了父辈留下的婚约,娶了柳氏的长女,柳月儿。
夜钧天因为心有所属,并不愿意与柳月儿成为真正的夫妻,恰恰,柳月儿也已有了心上人,嫁给他不过是迫于家族的压力。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在新婚夜达成了约法三章,做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假夫妻。
再后来,夜钧天受辱重伤,便遣散了王府后院,他感念柳月儿信诺守约,做王妃时也算规矩得体,便使了个计让她得偿所愿,改嫁给了真正的意中人。柳月儿原以为此生无望的事情一朝得偿,自然对夜钧天十分感激。
陆小恰听到这里,插嘴道:“那个魏夫人肯定对你又尊敬,又感激,很可能就暗生情愫了呢。”
她其实说对了大半,柳月儿尊敬夜钧天人品贵重,又可怜他重残无依,偶有相遇时,总是嘘寒问暖,分外殷切,常常惹得魏侍郎大吃飞醋。
但这些夜钧天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陆小恰听到自己上一段婚姻后,所表现出的态度。月离自古都是一夫一妻,并没有纳妾的传统,可是她现在却表现得像个十足的大秦贤妻,大方而冷淡地为自己的夫君打理内院之事。
“小恰,”他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嫁给我之前,是不是和亲路上学了许多大秦的规矩?”
陆小恰想起往事,重重点头,抱怨道:“恩,有两个大秦皇宫的教养嬷嬷,特别严格,学不会就罚抄书。当初那些贤妻良妾的章节,我抄了二十几遍呐。”
这就对了。虽然有些遗憾看不到她对自己的独占欲,但是能从她的柳月儿的不满中听出一点真心,他已经很满足了。他一个半废之人,不敢向她奢求更多。
虽然开头不太好,但是难得出府,陆小恰还是玩得儿很开心,天色很晚了还依依不舍,被夜钧天连哄带吓地给带上了马车。
回到王府,她正张罗着给他打水泡脚,就听彭泽来报说月离那边来了两封信,问王妃要不要亲自展阅。
陆小恰想了想,早春料峭,夜钧天跟着她在外面呆了一整天,要是不泡脚驱寒怕是夜里会难受,带起寒毒来,又是一场大病。她如果去看信,他肯定不许旁人来服侍,便说不必,让人过来读给她听就好。
夜钧天靠在软枕间,掩住唇畔的笑意,看她将自己的一双畸足视若珍宝珍宝,故意道:“脚上有些僵,小恰先给揉揉吧。”
陆小恰轻手轻脚为他除去软靴,隔着绒袜揉捏了几下,果然有些肿了,就先不放进水中,而是把他的脚搁到自己怀里,轻轻地给他揉着,亦不忘着耳去听月离的来信。
第一封信是月离国王写来的,大意是陆小恰已到及笄之年,他翻阅书典,认为“广乐”二字极好,可为封号。又提醒她既已为人妇,就应顺从夫君,体贴有加,万不可任性自专。
彭泽展开第二封信时,她正扶着夜钧天的脚放进泡脚桶里。夜钧天蹙着眉心,一个劲儿地说不受用,木桶太硬,硌得脚疼。陆小恰无法,只好脱了鞋袜,把自己的脚也泡进桶里,垫在他的脚下。
他残缺畸形的脚掌虚虚点在她一双小脚丫上,触感柔软细嫩,气氛亦格外旖旎。他在此时总是格外矛盾,既恨自己残废无力,足趾间不受控制,想要多与她亲近也不能;又深知正是由于严重的残废,他才能享受到这样的温柔待遇。
陆小恰给夜钧天放好了脚,给他揉着小腿和膝盖,让彭泽开始念第二封信。
很是出乎她的意料,第二封信,竟是六姐固伦写来的。
固伦信中略略叙述了一番姐妹情谊,然后又说心疼妹妹远嫁,想要过来看望,顺便一览大国风光,于此信写成的次日出发,应在一月之内抵达,让她准备好迎接事宜。
这封信其实很不合情理,固伦和她的关系并不算亲密,虽然她们之间没有什么矛盾龃龉,但也实在说不上姐妹情深。更何况年纪差着,固伦搬出王宫自立开府时,她还是个小豆丁呢,偶然在王宫遇到过,点个头行个礼,也就过去了。
直到伺候夜钧天上了床,陆小恰也没想明白个中缘由,最后只好归结于六姐一时心血来潮想来大秦游玩。她给身侧的男人仔细掖好被角,缩进他怀里睡下了。
固伦公主果然在一月之后到了大秦都城。她身着红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地进了衡王府的大门。
陆小恰为她摆了接风宴,姐妹二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会儿话,就有小厮过来禀报说王爷下朝回府了。
固伦忽地起身,又觉得有些不妥,解释道:“王爷身份贵重,你我二人理应出门迎接才是。”
话音未落,彭泽已推着夜钧天的轮椅进了门。固伦白皙的脸颊上浮了一抹艳色,稍纵而逝。陆小恰本想无拘无束地奔过去,想起固伦在侧,忍住脚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