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黎明 ...
-
那时已经晨曦，当地上的焦土岩石慢慢的终于长出清草的时候，踏过的脚步声也终于缓和。
库洛洛遥遥的走在前头，大衣翻飞，背上的绣金匿十字在微光下闪了闪，让人看起来陡然肃立。
余下的蜘蛛慢慢的追随在后头，盯着团长沉默的背影的芬克斯忍不住嚼舌根，“喂你们看团长那样子。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
“是啊，不知道团长会不会杀了那女人。”富兰克林想了想也忍不住说，”上次在友客鑫团长不是一怒之下把那女人打成重伤吗？”
“对啊对啊，这次又在团长面前跑掉，团长怎么可能还让她活着？”
“是啊，你有看到团长的表情吗？很久没看到他这么生气过了。”
侠客转了转手机，他想了想，也插话说，”可是照理说她之前就已经做过很多让团长生气的事了吧，团长顶多也只是把她打成重伤啊。我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没有那么单纯。”
飞坦冷冷的哼了一声，柯特也只是静静的跟在旁边听着。
“不过那女人不单纯啊，她的那些能力不是盖的，要是她要躲的话也应该没有人能抓得到她吧。”
“对啊，而且团长不是也在她面前杀了她的同伴？”
“嗯，她那时的表情精采的，照这样说不冲着团长来复仇就很稀奇了，再怎么样也不会再给团长找到了吧。”
在旁边一直没有插嘴蜘蛛之间的嘀咕的玛琪突然出了声，”一群白痴。”她冷冷的说。
“玛琪妳怎么骂人！”芬克斯叫了起来。气氛一瞬间从悄悄私语而变得聒噪起来。
“月糂她不可能会恨团长。团长也是确信这一点才在她面前出手。”玛琪说。”而且，在她面前杀掉那个人……团长也是有想给她一个讯息的意思吧。”
“什么讯息？”
玛琪看了眼一群一脸茫然的人，身旁的帕克扭过头去，她说，”一个警告。团长会杀掉所有跟她亲密的人，让她的身边只有自己。而现在看到团长杀掉她的朋友的月糂必然会要选择。”
“选择什么？”几个还是搞不太明白的人问。玛琪白了他们一眼。
“当然是做选择哪边了。看月糂选择的是团长还是她的朋友。”玛琪顿了顿，接了一句。”这会很难。而且我有种感觉，那个被杀掉的人跟她的关系不一般。”
“她的小情人？”芬克斯加了句，遭到所有人的白眼。
前面已经遥遥望得见飞船出租场了，库洛洛跑了起来。落在后面的几名蜘蛛见着也跟着在他后头迈开脚步。
玛琪跑到了库洛洛身旁，她瞥了眼库洛洛的侧脸。线条描绘都是跟之前那般，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睛觑黑不见光亮。
她转回视线，跟着库洛洛向越来越近的飞船出租场跑去。
---------------------------------------
---------------------------------------
其实当时在那场车祸里死去的不只有紫潵。
所有的人，在相撞的两辆车里所有的乘客都是一样，全部死在车祸现场。
他们的父母、同样浑身是血，那时躺在车子的另外一边，比紫潵还早断气。
只是当时以月糂的角度看不到而已。她那时只看见紫潵。他的眼睛瞪得大，头向她的方向转过来，面目扭曲。
月糂很久之后回想起那时的眼神都还会发抖。
警察在不久之后告知她，说她的家人都在那场车祸中失去性命。她听着这话的同时垂着头，看着她面前地上担架上的三具尸体。然后她点点头。她低着头让浏海垂下遮住眼脸，不敢让人看见她的无措。
回到家时她对着空旷的房间哭了一场，跪在沙发前，她哭得声嘶力竭。她一个人。
那一年因为工作需要潮朝正在海外研修。就连潮朝也不在。
谁都不在。
谁都不在。
月糂手里捏着电话，但在陷入漩涡的脑里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潮朝的电话号码。她哭着，眼泪滴在电话上，渗入按键间的空隙中。
她是一个人。
月糂躺在地板上，脸颊贴着冰冷的米色磁砖，身体哆嗦不停。她翻过身，腿撞在小茶几上，她吃痛的闷哼出声，腿上传来的阵阵痛感逼袭上来，她蜷缩起身子。落下来遮住她的脸的头发横跨过她的眼睛，锐利的割开她眼中看到的景物，而留下破碎的画面。
月糂从来要的都不多。
她只要一个人。
一个人。
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在她身旁，让她依靠，让她依赖，让她不要孤单一人。只要能够有这样一个人，月糂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能不要。
这样一个人来，在她身旁让她不要独自一个人。
谁来……救救她。
谁会来？
谁都不在她身边了。
爸爸妈妈走了，紫潵走了，潮朝也走了。都留下她了。都不要她了。
月糂从高楼的顶楼往下看，在遥远的地面上小小的，点点的，如天边的星星一般微小的街光，车光闪烁着，不停移动着。
漂亮的景致。那一切都是多么的遥远。
夕阳的虹光洒在她身上，她的下半身被浓厚的云层遮住拉出阴影，她伸出手捂住眼睛。
她仍然流着泪。在她往下坠时也是如此的流着泪。她感到风擦过她的脸颊，吹起泪滴。
她知道她只是不想要一个人。
月糂的穿越从来都不是偶然。从来都不是刻意。
她在高楼屋顶往下跳时当然并没有想到穿越。她只是想要去找紫潵。去找爸爸妈妈。她只是觉得绝望。她只觉得从见到紫潵盯着她看的那种眼神后她就走入了一个没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无尽的转折小巷。
死不死、活不活。那对月糂来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她比只是任何人都害怕孤独。她比任何人都不能忍受被抛弃。所以说对月糂来说要独立自主，其实是不可能的。
但要是有那么一个人对她伸出手，那就会是救赎。月糂就会紧紧抓住，再也不放开。月糂就会用尽她的一切，用尽她的力气来捉住那只手。她就会有力气来坚强。
而她穿过时空改了面貌找到了那个在闪闪发亮的阳光下对她伸出手的少年。
那个少年匿着光用他那时还稚嫩的声音跟她说他叫库洛洛．鲁西鲁。
那时开始那名叫做库洛洛．鲁西鲁的少年就成了月糂的救赎。成了对月糂来说不可或缺的、不忍让他不开心的、比任何东西都还要珍贵的存在。
但是他亲手在她面前杀掉自己最疼爱的弟弟。
他杀掉潮朝、杀掉她的弟弟、杀掉所有跟她扯得上任何一点关系的人。
月糂不知道了。
是他，还是这个世界。
选择原谅库洛洛就是背叛所有对她好过的人，背叛所有以前尝到的情、学到的义。选择库洛洛洛就是背叛这个世界的人性、背叛这个世界。
连自己的血亲都能背叛吗？
月糂很清楚，要是她现在选择库洛洛的话，那她一定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一切就都不会一样了。
要舍弃弟弟吗？要舍弃潮朝吗？要舍弃这个世界吗？
她突然想到，当初她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库洛洛的呢？
是因为想要自由还是因为想要逃避？
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逃避什么。
……
她看着日出的白光露出来，在晨曦中越来越亮，她直视那白光，眼神渐渐涣散。
她忍不住流泪。
怀里的时雨身体冰冷，冷的不象话。跟紫潵一模一样的脸上沾着血，眼睛紧还兀自睁着，脸色苍白，仍是死去时那副错愕的表情。月糂根本不敢再低头看。
“放下他。”那时候库洛洛说，”不要管他。他已经死了。”他说,”放下他，留下他，不要再理他，也不要复活他。”
库洛洛的声音低沉而冷漠，听得让月糂心惊。温淳好听的声音里是某种压抑，和杀意。
月糂颤抖了一下。
她又让库洛洛生气了，不只这样，她竟然让库洛洛压抑，月糂想。她并不知道库洛洛在压抑着什么，但库洛洛从来都是胡非作为，随心所欲的，怎么会压抑？月糂又怎么会让库洛洛压抑？
“放下他。”库洛洛说，”不要管他。放下他。”
库洛洛的声音如同催眠般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不停的回荡着。月糂冷汗涔涔，滴落在时雨脸上已经干燥的血迹上。她将空着的那一只手按上脑门，紧紧的按住，却仍然止不住头痛。她痛苦的微弯下腰蜷缩起身子，背脊耸起来，脖子往下弯得几乎折断，抱着时雨的手颤抖不停。
放下他放下他放下他放下他放下他放下他！
库洛洛的声音随着一遍遍的重复渐渐的变大，月糂甩着头，想把他的声音甩出脑海。
……但她怎么做得到呢？
放下他。
月糂的眼睛是浅金，泛着泪光而显得透明。
库洛洛说，放下他。
一抹艳橘色闪过她的脑海里，月糂抱着时雨的手臂顿时一松，时雨的尸体落到地面上，闷钝的一声响。
她并没有去看时雨落在地上的姿势或是其它的什么，她的眼睛呆滞的直视前方，白光射来的地方，刺进眼睛发疼着；她满脸的冷汗，脑里想得到的只有库洛洛在她腾空而起前最后一刻扑上来时的表情、和他温淳好听的声音……不停说着，放下他！
月糂流着泪，停不下来。库洛洛。她竟然让库洛洛不开心。她竟然让库洛洛压抑。她怎么会这么做？月糂想着库洛洛，迈起步来开始向前走。她要到库洛洛的身边去。她要看库洛洛开心的表情。
不对。她突然停住脚步。不对。紫潵死了。是库洛洛杀死的。死了的是她的弟弟。是她一直以来所珍爱的弟弟。最重要最重要、跟潮朝一样、甚至应该还更要重要的、她的弟弟。
现在沾在她身上的，是她弟弟的血啊。
库洛洛。月糂想。
她不知道现在该往哪里走，她只知道在她前方不是一个迷宫，她面前的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一直一直、从一开始就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她只需要一直走下去。
月糂向前迈出一步。
她面前是强得刺眼的阳光，她向那一片光亮走过去。
终究就是放不开手的东西。
月糂肩上的绒毛尾巴随着走动一摆一摆，摇曳着，白发被吹在身后，指向躺在地上的尸体。她脚步没停。
她终是没再去看地上的时雨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