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未央》叹息之河

5、命运的邂逅

　　看不见的我已经分不清白昼和黑夜了，就像在三途之河分不清今天是何年何月。我只是凭着本身的生物钟醒来。我揭开被子，摸索着爬下床。我在这个房间摸索着，以触觉感觉着这里的环境。说也奇怪，自从失去了视觉，我的听觉和触觉变得非常灵敏。我可以凭一个人的声音记住他，还可以凭他说话的语气推测他的表情和心理。也许冥王也不是那么可恶，他提升我其他的感觉能力。
　　当我还在继续向前探索的时候，听到脸盆落地的声音，接着就响起了小优的声音：“小姐，你怎么起来了，万一你摔倒了怎么办。”听着小优带着担忧的话语，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心头，我扬起一个微笑让他安心，“没事的，我只是想自己起来看看，熟悉这房里的环境。”她松了一口气说：“好吧，不过下次不能这么做哦！”她又去打了一盆水，回来把我扶到一条凳子上为我梳洗，一边还跟我说着话：“小姐，你可是真的很漂亮，难怪每个人都这么喜欢你，虽然现在你只有七岁，再过几年你肯定跟夫人一样漂亮，是我们盛朝的第一美女。”我嘴上应着她，但心里却想着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出宫，在宫里我肯定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想再卷入什么政治风云了，以前的二十四年我完全生活在仇恨中，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样算计别人，把生命最原始的乐趣给忽略了，我生活的太累了。现在的朝野局势这么复杂，无论现在的我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我只想利用我的智慧远离这里的纷争。

　　小优给我梳洗好了以后，又给换好衣服。没想到眼睛瞎了也有好处，还可以什么事情都让别人代劳。虽然没有自主能力，但我也只能乐观地想。如果我一直想着我要有十三年是个瞎子的话，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我想到皇上昨晚说今天来看我，那我需要想一想怎么来说服他放我出宫。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拉了拉衣襟说。
　　“现在还很早，还是辰时，小姐饿了吗？”
　　“不，我不饿。皇上什么时候下早朝？”
　　“这个很难说，但是最近政事很繁忙，所以早朝要到很晚。因为莫家宗主去世，新的宗主即位，很多事情都关系到整个政局。”
　　“小优，你老实告诉我，我爹娘是怎么死的？”我严肃地问。
　　“恩……我跟小姐你一直在宫中，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以前听说是跟风家和皇上有关系，夫人本来是风家的宗主继承人，被称为蔷薇公主，还有未婚夫的，可是夫人爱上了老爷，但是三大家族积怨太深，虽然会出于政治原因而选择联姻，可决不会允许宗主继承人嫁给莫家的宗主继承人的，结果夫人放弃了家族利益，脱离家族嫁给老爷。后来夫人原来的未婚夫成为风家宗主，发誓要报夺妻之恨，于是跟莫家处处为敌。皇上为了保持势力平衡，在那里隔岸观火，企图渔翁得利。老爷为了避免战争，就自愿放弃了宗主之位，希望化解仇恨，不过没想到他们这么卑鄙，派人在老爷的食物里下毒，老爷不治身亡，夫人受不了打击，抑郁而终。”
　　真的只是感情纠纷才派人在食物里下毒的吗？而莫家也不会这么不小心就被人下毒的吧，如果这么没用也不可能是成为一家之主的吧，肯定有什么隐情。
　　小优见我不说话，接着说：“小姐，你醒来以后比过去变了好多，你以前不是这么不爱说话的，而且很爱哭，就算我跟你说有一只小狗受伤了，你都会哭得很伤心。可是你现在听到老爷和夫人的事情都能这么平静。”
　　“因为我知道了生活不相信眼泪，哭只是让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我想爹娘在的话，也不想看到我伤心，而我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更加努力的活下去，比任何人都幸福地活下去。”说完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如果我开始的时候能懂这个道理的话，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小姐，我虽然不是很懂你的话，但是我很高兴看到你振作起来，而且小姐刚才说话的语气好象少爷，我想小姐也是跟少爷一样聪明的。”小优若有所思地说。
　　我沉思了一下，说：“小优，我想出去走走，你扶我去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吧，在床上闷太久了，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那个小丫头听到我要出去，兴奋地就扶起我走了。
　　静谧而空旷的建筑中，间或可以听到小虫的叫声，风吹过来，高大蕨类植物就随风摇曳，叶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到了后宫，就更为冷清，连卫兵都看不到几个，没费多少周折，我们两个人就到了一个幽静的地方，而我现在的身体的体力也出现不支的现象，不可否认小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主动提出扶我到一个亭子坐一坐。我点头表示默认。
　　我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凉凉的晨风吹来，我把烦恼释放在风中，暂时停止我的思绪。而小优也识趣地安静地待在那里，不来打扰我。一个念头又跳出在我脑中，小优真的像她的表面一样，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儿吗？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就算她有什么目的现在也没用了，我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人，她如果要从我身上套出什么秘密那是不可能的了，我就暂时相信她好了。

　　“啊嚏！”一个喷嚏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静默。“小姐，你冷了吧？都怪我，怎么能让你的病还没好就出来吹风，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拿衣服。”小优紧张地说。“没关系，只是打个喷嚏而已，你去拿吧，我在这里等你。”我给她一个微笑让她安心。
　　小优走了以后我继续在那里发呆思考着怎样才能出宫，我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当人质，到时候可能连婚姻也要牺牲掉去做政治交易。忽然我隐约听到人的啜泣声，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可后来轻轻的抽泣变成了大声的哭泣，我本能地朝四周看了看，企图辨别出声音的来源。但我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话语给吓住了，“看什么看！当心我把你的眼珠给挖出来。如果你敢把刚才你看到的跟别人提一个字，我敢保证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话的声音还很幼稚，但言语间有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霸气，我猜想他一定是个王子，能在这个守卫森严的皇宫里自由走动还能这么嚣张地讲话的小男孩也只有王子了。
　　意识到这点我的嘴角挑动了一下。
　　“你想笑就笑好了，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很开心吧！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疯子的儿子，父王不喜欢我，甚至还讨厌我，哥哥们欺负我，我是一个笑话，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我明明比他们聪明，为什么没有任何人称赞我，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他看我没有动，带着哭腔冲我大喊。
　　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猜他现在一定是像被人踩了尾巴地小老虎一样。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跟前世的我一样，满身防备，因为内心的虚弱，所以生怕别人的看轻，对别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我想他一定是个不受宠地王妃的孩子。
　　“王子殿下，你刚刚跟一个瞎子说了最不该的话。”我含笑略带嘲讽地说。
　　“啊……”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不要这么惊讶，我没必要骗你。如果你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刚才的样子的话，我可以确实没有看见。”见他不回答，我再说了一遍。
　　“大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说话。”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他明显被我不对头的言语给吓倒了。
　　“可以帮我摘一片叶子吗？”我提出了我的要求。
　　“为什么是叶子，不是花？”他好像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被我带着思路走。
　　“因为人们总是注视着那高高在上，鲜艳的花朵，而忽略那小小的叶子，但是一种植物最多的不是花朵，而是叶子。给予植物生命的不仅只有根，还有叶子，没有花植物不会死，但是没有叶子，结果就不同了。我需要确定自己还活着，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想感觉一下生命的美好，带走这次出来最美的收获。”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我的话没有，他摘下一片叶子轻轻放在我的手心。我捏着手心里还带着露水的叶子，扬起了嘴角。“你有梦想吧？既然你有才华，那就爬上去吧，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帮助你，眼泪只是懦弱的证明，就算死也要爬到实现梦想的地方。但是记住叶子永远比花重要，想要获得成就，不要在意宫廷里任何一个人的眼光，你需要的是更多的支持，把眼光看向这高高的宫墙之外吧。”我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小孩子讲这么些话，可能是当黄泉引路人养成的职业习惯吧。
　　“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凶的。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叫殷盛宇，我想跟你成为朋友，不是以皇子的身份，而是以我殷盛宇的身份。可以吗？”他的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尖锐，取而代之的是诚恳而不容拒绝的语气。
　　我轻笑了一下，这孩子不错，出身皇族，却能知错能该，“莫梓熙。”我简短地回答。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还有机会见面，但是不可否认我对他有着出奇的好感，我从来没有这样无条件的想要帮助一个人，也许是他的哭声中的孤独和倔强跟我很像吧。

　　“你就是那个父王说的紫微天女，那个父王很重视的女孩。”他的声音里有着无比惊讶。他的惊讶引起了我的兴趣，当我刚要再深入询问时，小优的声音响起，“小姐，早朝结束了，我们快回去吧。”她迅速跑到我身旁，看到树丛中的人，马上行礼。“四王子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小优，我们快走吧，殿下，刚才失礼了，我们告辞。”说完我拖起那里还不明所以的小优赶快离去。我不想让小优知道我们刚才的谈话。关于他说的紫微天女的事情我一定会搞清楚的。

　　当我们回到寝宫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那里了，他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小优赶紧向他行礼。我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就福了福身，以前看的古装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他赶忙扶住我，“熙儿，不用多礼，你身体刚好，你的眼睛怎么样了？”我学着其他人回话的样子说：“回皇上，还是看不见。”他听后叹了口气说：“怎么会这样？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我跟你哥哥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让你在家休养，这些日子你家遭到这么大的变故，有家人在你身边，也许你会恢复地快一点。你哥哥也很想你回家。”他的一番话让我十分疑惑，昨天他还一定要我留在宫中，现在却主动提出让我回家，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他的话把我原本的计划都打乱了。我现在只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而四王子说的紫薇星又是怎么回事。我点头默认了他的提议。“既然你同意，你哥哥想在三天之后接你回家，你准备一下吧。虽然我很想你留在宫里，但我不能违背你的意愿，我不希望你恨我。”
　　皇上为了表达对我的歉意，说愿意陪我共进午餐，我不得不装出一副感激涕淋的样子。在后来的两天里，皇上依然每天来看我一次，我只是静静等待这样的日子的结束。虽然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也许只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但是没有生活目标的人，所能做的也只有无声无息的活着。

　　殷盛宇虽然只有十岁，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宫廷是一个残酷的地方，他的母亲只是一个落魄贵族的女儿，即使拥有美丽的容颜，但只能成为宫廷斗争无情的牺牲品，不堪中间的尔虞我诈年纪轻轻就疯了，没有受宠的母亲，也没有显赫的家族，他自然不受父王的宠爱，也正因为没有父皇的宠爱，他在宫中备受欺凌。他从不在人前哭泣，只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舔伤口。但是那一天，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他的天地。他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在前面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想到被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他羞愤交加，对着那个女孩出言不善。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个女孩一脸平静地告诉她是个瞎子，那种语气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而已。后来居然还要求他给她摘叶子，而他居然也破天荒的帮了她，天知道即使被欺负，他也没有帮别人干过任何一件事。看着拿到叶子的那个女孩脸上露出那种满足的表情，就像拿到了宝贵的东西的神态，他不禁困惑了。然后她对着他说的那段话，改变了他。他一辈子都记得当时她说那段话时脸上的神情，那仿佛笼罩着神圣的光芒。“就算死也要爬到实现梦想的地方”那句话在他以后的生命中反复响起，穿透了他的灵魂。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自己知道她的名字时的震惊。莫梓熙这个他曾经无比羡慕能得到父皇宠爱的女孩，也是他在御书房里偷听到是紫微天女的名字。以前他鄙视着受到父皇宠爱的那个女孩，但是现在他知道了，那个女孩就算不是紫微天女也拥有改变天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