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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打探】 ...

  •   房间里烛火摇曳晦暗。
      柳随风坐在桌前,一手端茶小酌一口,一手拿着他的折扇轻摇,神态怡然,举止从容。
      闻人阙和曲旈声走进房间,他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悠悠闲闲望过来,下巴点了点身旁的两张圆凳,语气轻松:“来啦,两位请坐吧。”
      那神态语倒真是像足了此间的主人。
      闻人阙眉毛抖了一下,有些话已经冲到嗓子眼儿了,想问又没敢问出来,毕竟他跟柳随风不熟,情况不明,他也不好意思随便开口。
      曲旈声挑眉,走到桌前随意坐下,用眼睛睨他,语焉不详:“柳大哥?”
      他这一声让柳随风眉毛动了一下,他讪笑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举双手表清白道:“我先申明,我跟他一点儿也不熟,也不过是早你们一步来到这里罢了。”
      “不熟?”曲旈声挑着眉毛继续睨他,“那我看你怎么跟这儿的主人似的,这么淡定,对我们笑脸相迎。”
      柳随风笑着摇摇手里的扇子:“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既来之,则安之。”
      “你倒是看得开。”曲旈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脾气了。
      闻人阙自从进了房间坐下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一双眼睛四下打量。
      只见这间屋子布置的尚且算是舒适,地上仍是铺了地毯,仔细看发现桌椅都是汉白玉雕刻的,几个人身后的墙面上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挂了一副山水画,画下有一细长的抬板,板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的细颈花瓶,花瓶里插了一支并蒂马蹄莲,花开的正好,并蒂双生,洁白无瑕,清治冶艳。
      “总觉得那花放在这房间里,特别的……有深意。”闻人阙忽然没头没尾的插了这么一句。
      柳随风:“……”
      曲旈声闻言回头望了过去,看见那朵并蒂莲的时候眼神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将视线从新落回柳随风身上时,带上了三分探寻两分打趣。
      柳随风摇着扇子咳了一声,难得正色的岔开话题问道:“你们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的?”
      听他这么问,曲旈声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脸色也不由的沉了下来:“我们原本是进城来找你的,谁知着了那柳彦青手下的道,就被胁迫着到了这个地方来。”
      柳随风摇着扇子,一双秀眉又挑了起来:“你,着了他们的道?”
      柳随风很诧异,在他的印象里,曲旒声曲二公子这个人虽然面上看起来好像很随和很好说话的模样,可是其实但凡与他深交的人都知道,曲家二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与的人物,他若不与你计较,那就是随和好说话,但他若是要与你计较,你编什么谎话,都没那么容易骗的过他。这种人,竟然会轻易着了别人的道?
      其实曲旒声这个人表里不一完全是因为他太懒,很多时候他只是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就懒得去动脑子细想细究,所以人们才会总觉得他一副好相与的样子,然而柳随风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何况曲二公子上半辈子顺风顺水,感觉曲家一枝独秀,忽然之间让他遇见眼前这些事情,看见曲夜白被人打得一身重伤抬回家来,还被不知何人下了江湖禁毒。若是换个人易地而处,恐怕同样会被柳彦青乘虚而入。
      被带到这个地方之后,曲旈声不是没有冷静下来仔细想过自己最近的行为处事,只觉自己自从曲家出事之后,确实就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行事多鲁莽,然而如今已是人为鱼肉的境地,他倒也就看开了。柳随风这会子揶揄他,他饶有兴趣的望着他,充分发挥他平时睚眦必报的性格顶了回去:“你柳随风都能坐在这里了,我着了他们的道倒也不算冤枉。再者说,我会着了他们的道,追根溯源,也是因为柳兄你的关系,若不是满心想着尽快找你,我又怎会这么容易上他们的当。”
      柳随风原本还想在说什么,忽而又诧异道:“我刚离开你们家没几天,你又急着找我做什么?”
      曲旈声这时眉头又皱了起来,心事重重的开口道:“曲家出事了。”
      柳随风摇扇子的手一顿,凝眸望过去,看他面色不善,心知只怕事情不简单,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先是家里进了贼人,纵火烧了珍宝阁,跟着是爹浑身是血的被人抬了回来,说是中了千山绝……”回想起那一夜之间遭连的几次变故,哪怕是这时曲旈声自己说出来,仍然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沉重。
      曲家在江湖上屹立多年,便是从来树大招风,但却从未遇到过像如今这样大的变故打击。
      “曲老爷……”柳随风放下扇子望着曲旈声,面色沉了下来,“中了千山绝……?这是谁下的这个定论?”
      虽然不知道柳随风为何先关注的是这件事情,曲旈声还是扬起下巴,指向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的闻人阙。柳随风的视线便跟着望了过去,落在闻人阙脸上,带着几分询问的意味。
      一直充当着空气的某人忽然之间成为众人的焦点,一下子尚未反应过来,楞了一下:“嗯?什么?”
      柳随风望着闻人阙的眼睛,疑惑的神色中还掺杂着一些别样的神色:“闻人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曲老爷中了千山绝?”
      也无怪柳随风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千山绝这种毒,在江湖之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闻人阙看上去年岁不大,却不知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种毒的。
      闻人阙倒是很淡定:“先师曾经也中过这种毒,有一整年里,都是我给他诊的脉,是以比较了解这种毒。”
      柳随风一愣:“家师乃?”
      闻人阙沉默了一下,道:“伏崖派,青城子。”
      “青城子……”柳随风眯起眼睛收回视线,像是在回忆些什么事情,眼神缥缈,自言自语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去,“青城子,中了千山绝……”
      曲旒声开口唤了一句:“柳兄……”知道闻人阙不愿意过多的提起他师父,而且他也觉得此时不是探讨青城子中千山绝这件事情的时候,于是他忍不住插话打断柳随风。
      柳随风收回视线,手里握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发出“啪、啪”的响声。他脸色难得的严肃起来,缓缓开口道:“千山绝……这种毒,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江湖众人共同默认的禁忌,只因为此毒太过于阴损,且异常的磨人心智,最重的是,此毒无色无味,让人无所察觉,即便你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不受其害,是以当时此毒甫一出现,武林中人皆人人自危起来,虽说制毒之人尚未用它去害过谁的性命,却难保别的人不会对其加以利用,毕竟,借刀杀人在江湖之中也不是什么罕见事儿。因此,七年前,一众江湖高手联手,将那名制毒之人抓住囚禁起来,又将千山绝的配方一把火烧了才算了事,”说起这些江湖辛秘事,曲旒声和闻人阙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认真听着,柳随风接着说道,“说起来,那制毒之人其实也无辜的很,他也不过是个毒痴,阴差阳错制出了这种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毒药,虽不曾起歹心想要去害人性命,旁人却将他当成毒蛇猛兽,说起来,其实这些年里,偶尔还是有人会悄悄的四处探寻此人的下落,然而也不知道最初动手的那几个人,究竟是谁将他藏了起来,尽然叫后来的人连半点蛛丝马迹都寻遍不到,有人猜测,这制毒之人只怕是被那几个人偷偷杀之抛之了罢。但即便如此,那些江湖人仍是睡不安稳的,他们后来又寻了个机会由头,跑到那人的毒王谷里去,将那里烧了个干干净净,这事儿才算完了。”
      七年之前,闻人阙尚还是素沁山上不谙世事的少年弟子,曲旒声还是曲家不知江湖险恶的富贵少爷,三人之中,唯有柳随风已经入世,但他那时尚还是个籍籍无名却年少轻狂的毛头小子,初听闻这段江湖纷扰,尤其是听到这些江湖人对待那制毒之人以及他周遭的一切的行为手段之时,其实是非常不赞同的。一群江湖人,只因为忌惮一个毒方,就要将制毒的人,连同他身边的一切人事都要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是何等的自私自利,便是到了今日,旧事重提,柳随风这种想法也没有改变太多,是以他讲出这段过往的时候,对当时参与的江湖人颇带微词。
      “烧了?没了?……”曲旈声听到这里的时候,像是好不容易看见了光明,走上前去却发现光明背后是一片绝望之地,他抖着唇,颤声问道。
      若是制毒的人也找不到了,毒方烧了,连毒王谷也付之一炬,让他还上哪里去为他父亲寻那一丝生机?
      曲旒声越想,心里越冷,一双手藏进广袖之中,紧握成拳,掌中冰凉一片。
      柳随风何尝不知他心里所想,可这些亦是摆在眼前不得不面对的实事,他只得点头应了一句:“烧了,连我亦不知此毒究竟有无解法,”转而又道,“不过也不是全无希望的。”
      曲旒声蓦地抬起头来看他。
      柳随风继续道:“前两年,我在外游历的时候,偶然听说了一件事情,江湖上隐有传闻,道江阴段家,似乎有人早年之间,在机缘巧合下和那制毒之人有过一面之缘,许是得了千山绝的配方,”柳随风顿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道,“不过……这些都只是江湖传闻,我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准。”
      不管做不做得准,毕竟还是希望,然而闻人阙朝曲旒声望去,却只觉得对方的面色比先前还要惨白。闻人阙不知其中渊源,不明所以的偏过头来。
      “这……这不可能……”曲旈声低声喃喃,抬眼望向柳随风,“段伯伯和我爹几十年的知交,段家和我家素来交好,更莫提两家有什么恩怨嫌隙了,他们怎么可能下毒害我爹……”
      江阴段家是这些年里除了廊城曲家之外,在江湖上另一个颇能说得上话的武林世家,虽然地位尚且不及曲家那么显赫,但也算是武林之中排的上号的,是以曲家素来与段家交好,又加之廊城与江阴离得也算不得远,曲旈声甚至且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一到盛夏时节,他爹时常会带着他去江阴避暑,那时候他便常常与段家诸人来往,也见过段家家主段玉荣的,在他印象里,那是个与他爹年纪相仿,异常和蔼可亲的叔伯。
      若说旁的任何人给他爹下毒,他都有可能就信了,偏偏是段家,曲旈声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去相信这个说法,他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茫然而痛苦的神色。
      可是……
      以曲夜白如今的武功修为和身份地位,江湖上有谁能够将他打成这般重伤,甚至给他下毒呢,虽说段家在武学修为上不如曲家,可是相熟之人若要加害于你,却往往是比旁人更加容易的……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曲旒声觉得周身一片寒凉。他素来不会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今日柳随风这番话,却不由得他不往这个方向去思考。
      柳随风看他面色不太好,赶紧摇摇头接道:“所以我说只是江湖传言,做不得准。”
      但也不失为一个追查下去的方向。
      这句话柳随风没有说出口,但是闻人阙和曲旒声都听出来了。
      言尽于此,三个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此时,暗道之外的房间里,银月如水,落了一地。
      一抹青色自窗外飘了进来,悠悠落到银月满地的窗前,一袭红衣的少年坐在案几上若有所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道青色的身影尚未落地,声音却先飘了过来:“公孙彦青,我尚不知,你什么时候改姓柳了?”
      窗边月华落了一地,映在那个一身青衣的青年身上,显得有些苍凉单薄,他的声音如同夜色一般寒凉寡淡,那青年半眯着一双眼睛,朝公孙彦青望了过去,眼中带着意思探寻的意味。
      “我爱姓什么就姓什么,你管不着。”名唤公孙彦青的红衣少年坐在红木案几上面,双脚悬空,仍旧没穿鞋子,一双脚在半空中晃啊晃,神态行为语气,简直十足孩子一般。
      青衣的青年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意,仿佛早习惯他这种态度,并不与他计较,继而又开口道:“那我再问你,你将柳随风扣在此处,又是何用意?”
      这一次公孙彦青终于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望向窗边的青年,唇角勾起:“我爱将他扣在这儿便将他扣在这儿,你管我。”还是那小孩子一般的语气。
      青年好脾气的依旧不与他计较,只是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清浅笑意,他自窗边走过来,走到案几后面的雕花背椅前坐下来,双手放在扶手上,整个人呈现一种极其放松而随意的状态,只笑望着公孙彦青:“公孙,若刚才那话是楼主问的,你也这么回他么?”
      公孙彦青:“……”
      “叶明衣,若是楼主有你一半的清闲,说不定会有兴趣来管我的家务事。”公孙彦青冲着青年挑眉,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其一,扣下柳随风这是他的家务事,与他们无关,其二,便是揶揄叶明衣闲着没事干来这里闲话家常了。
      叶明衣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摇曳不定的烛火照耀着他明朗的笑颜,那笑容太耀眼,与他那清瘦萧索清冷的形象一点儿都不符合。
      公孙彦青看他笑得这样开心,瘪了瘪嘴,跳下案几,三两步走到窗边回眸睨着他:“你还有事么?”
      “没有了没有了,你不用管我,”叶明衣笑意盎然的举起手朝他挥了挥,调侃道,“快去陪你的柳随风柳大哥罢,说不定他正在找你呢。”
      公孙彦青楞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明媚倾城的笑容来,明快的口气带着揶揄:“叶明衣,你这话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吃味呢。”说完也不去看他什么反应,抬手拉开门,脚步轻盈的走出房间,转身消失在门外回廊上。
      大门洞开,月光如水撒了一地,落到叶明衣的脚前,烛火在夜风中晃了晃,忽明忽暗,他的脸被隐在这一天一地的月华背后,笑容渐渐冻结,眼里神色和那沉如水的月色一样寒气逼人。

      密室之内,柳随风、曲旒声和闻人阙都不说话,屋子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寂静。
      忽然之间,三人听到他们身后那面挂着画的墙面发出了“轰隆隆”一响动,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只见那墙面以正中心为轴旋转着打开,那名叫柳彦青的少年仍旧是一袭红衣赤着脚站在打开了的墙面背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屋子里的三个人。
      柳随风、曲旈声、闻人阙:“……………………”
      所以原来这房间里还有能打开的暗门么!
      少年面上虽然是笑着,但眼神却尖的很,看一眼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一曼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一曼勾着唇角笑的魅惑人心,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么动听了:“你们可别想着能从这里出去,那机关是安在屋子外面,你们若是从里面强行推墙,只会触发屋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关,到时候怎么死,我可就说不好了。”
      他一曼说着,一曼已经走到桌前随意坐下,朝外面挥了挥手孩子气的喊道:“吃饭了吃饭了,外面天都黑了,我就怕饿着你们。”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墙外面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拎着一个食盒,步伐矫健而轻盈,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只见他将食盒放在桌上,不声不响的认真为他们一一布起菜来。
      曲旈声扶额,这人不就是先前他们遇见的那个白衣人么……
      眼前尚还残留着他与自己一众暗卫动手时游刃有余的模样,这会却看见他恭恭敬敬的在给他们布菜,这种落差之大,此时不仅曲旈声扶额,闻人阙也忍不住眼角一抽。
      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现在却恭恭敬敬的甘愿任由少年使唤,若不是这少年小小年纪就在武功造诣上达到了非凡境界,那就是这位白衣人的追求于常人所不能理解了,总之不论是哪一种,也不得不让几个人对这个名唤柳彦青的少年另眼相看起来。
      那白衣人布完菜,安安静静的退出了房间,剩下四个人围坐一桌,闻人阙和曲旈声只安静地坐着,虽说两人经历一番变故,已经饿了一天,此时却谁也不动筷子。毕竟眼前这个少年是敌非友,敌人送来的食物,怎敢轻易碰之。
      第一个拿起筷子的人,却是柳随风。曲旈声向来了解柳随风其人,他随性而为,饿了便吃,困了便睡,醒了便去寻快活,这会子他正饿着,连看都懒得看其他人一眼,提筷夹菜便优哉游哉的吃了起来。
      曲旈声:“……”
      了解归了解,曲旈声还是觉得柳随风此刻心真大。
      柳彦青看着柳随风动作,知他不提防怀疑自己,脸上立马露出开怀笑意,也跟着提起了筷子,大约是心情太好,还特意对仍就坐着不动的二人说了一句:“放心吧,我自己也要吃的,没毒。”
      ……
      闻人阙看柳随风和柳彦青都吃了,也觉得自己多虑,加上腹中确实饥饿,索性也提筷吃了起来,心想的却是被毒死好过被饿死,反正要中毒也是大家一起中罢了。
      曲旈声见闻人阙动筷,皱了皱眉,终是没说什么,也提起了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席间四人皆没有说话,房间里除了筷子夹菜和时不时地咀嚼声之外,在没有一点儿其他声音,气氛隐隐有些静谧诡异。
      柳彦青吃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毕竟少年心性,那些个“食不言”的教条约束在他这里是不成立的,他最受不了沉默,于是先开口打破了这气氛,“你们刚才不是还在聊千山绝么,怎么不问问我知不知道?”
      一句话说的随意,另外三人却是面色一凛,手中筷子顿了一下,彼此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他们说的话都被这少年听了去了。
      原先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重,毕竟这个少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偷听这种事也是他干得出来的,何况他们之前说的那些事,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除了曲夜白受伤中毒这件事情让曲旈声比较介意之外,其他的,他听去便听去了,倒也无所谓。
      是以三人不过是微微变色,顷刻又都恢复了正常,筷子重新动了起来。
      “说不定我知道的比你们都多哦。”少年又接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有意无意的瞥了曲旈声一眼,复又低下头吃起饭来,面上浮现一抹少年般的天真纯良。
      听得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表情各异,柳随风仍旧低着头吃饭,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闻人阙皱了皱眉,关于千山绝的事情他心里也是存着疑问的,可眼前的立场好像又不适合由他来开口,是以便只是举着筷子沉默望向曲旈声。
      曲旈声嘴唇动了动,他确实动心了,若是当真能从这少年口中套的有用的消息,他也是愿意不吝赐教的。即便对方是敌非友,还强行胁迫着自己来的这个鬼地方,全然不知他预意何为。但打探这些消息对他来说尤为重要,暂时放下偏见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么想着,曲旈声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坐直身子望向还在扒饭的少年认真问道:“是否我问什么,你若知道,便都愿意知无不言?”
      柳彦青抬起头来,眨眨眼睛,却望向身旁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柳随风,笑着说道:“柳大哥在这里,我便问问柳大哥,曲公子的问题,你想不想知道,你若是也想知道答案,那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彦青轻轻松松就将球抛到了正专心吃饭的柳随风身上,柳随风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将已经夹到一半的红烧排骨幽幽送入口中,这才不疾不徐的擦擦嘴,回答了三个字:“我听着。”
      柳彦青笑起来,一双眼睛明媚动,他回头望向曲旈声:“曲公子想问什么,问吧。”
      曲旈声没忍住撇开了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刺眼……
      他清了清嗓开口问道:“你知道关于千山绝的消息?”
      “知道啊,”少年愉快的回答道,三个人不由自主的都朝他投去了目光,只见他勾起唇角,“你们先前说了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
      曲旈声:“此毒可有解法?”
      柳彦青笑:“曲公子倒真是直入主题,不过有没有解法这个事情我还真的不知道。”
      曲旈声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不过,”少年抬眸,“柳大哥有句话没说错,千山绝这种毒,如今在这江湖之中,能配出来者寥寥,且都出自江阴段家。”
      这一句话于曲旈声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段家众人的面孔从曲旈声的面前哗啦啦的一一闪过,前一刻他们还是对着自己慈爱微笑关怀备至的模样,下一刻却统统变成了笑里藏刀的陌生人,咧着嘴怪笑着朝他飞来。曲旈声向来不是个会因为旁人三言两语就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的人,然而此时也不知道为何,少年一句话,却几乎让他失去了自行判断的分寸。
      他皱起眉头,一手撑住脑袋不让人看出他此时的情绪波动,强自镇定的淡淡说道:“就算会配毒的真是段家的人,也保不得他们兴许是被歹人所胁迫着才配了这毒出来,而他们也不知道这毒被人用在了何处。”
      他这话分析起来其实说的在理,然而柳彦青却不大听得进去,此时他只是有些诧异的抬头望向曲旈声:“曲公子说这些话,是在帮他们推脱责任呢,还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言下之意,是断定了曲夜白身上中的千山绝,就是段家所为之。
      曲旈声不知道柳彦青为什么这般笃定,他不可能被这个少年牵着鼻子走,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约约就有些惶恐不安起来。
      那种心情,仿佛窥得了真相的一个角落,想要沿着这一点线索去探寻真相,却又突然害怕真相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又想要驻足不前甚至远远退开。
      见曲旈声沉默,柳彦青继续补充道:“哦,对了,这千山绝有没有解药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副能够延缓毒性发作的方子,用这药吊着,虽不能解毒,但能缓和毒性,使它一时半会儿不至于伤及到五脏六腑,拖个十年八年的活头还是可以的。”
      若能拖延个十年八年,那么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千山绝的解药,再不济也一定要将毒药配方搞到手,再穷曲家之力去配出解药来!曲旈声不信这天下,除了那制毒之人,真的就没有人在懂这种毒药了!毕竟这个江湖还是个新旧能人,高手更迭无比迅速的地方,奇人异事辈出,总不可能大家都对着一张毒方束手无策罢。
      曲旈声蓦地抬眸望过来:“此话当真?”
      柳彦青好整以暇:“自然当真,我骗你作甚。”
      曲旈声眯起双眼,思绪微动便开口道:“那不知柳小公子想要什么好处方才愿意予我这张方子?”
      柳彦青笑了,眨着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唇角上扬:“曲公子真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和你们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先前还争锋相对,这会就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夸赞起来,他倒也说得出口,“我也不要什么好处,只想向你讨一颗覆海珠做报酬就够了。”
      覆海珠?
      曲旒声茫然的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三个,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细细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那天夜里,他爹口中断断续续说出的,似乎正是这三个字……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父亲说出覆海珠的时候,大哥那过于异常的反应,好像爹和大哥都是知道这东西的,唯独瞒了他,这覆海珠究竟是个什么?为什么要特意瞒着他?
      听到覆海珠三个字,正在吃饭的柳随风动作亦是明显一顿。他停下筷子缓缓抬起头来,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起来,一双眼睛匆匆扫过闻人阙,最后落在了柳彦青的脸上,嘴唇动了动:“江湖传言覆海珠能生死人,肉白骨,提修为,增内力,解百毒,更有甚者甚至说它能够帮助修道之人提升修炼境界,帮助他们得道升仙……曲家手里若是真有这么个了得的东西,还何须辛苦去找什么解药,只消将覆海珠拿出来用一用便够了。”
      “江湖传闻本就多事以讹传讹,柳大哥是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竟然也会相信,”柳彦青讪笑地望向柳随风,后者明显被噎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柳彦青笑意盈盈的说:“什么生死人,肉白骨,解百毒统统都是假的,听听也就罢了,唯独那增内力提修为倒是真的,不过江湖上还有一个不太为人知道的说法,说这覆海珠里面啊,藏着天下失传已久的一门武功心法,谁若是机缘巧合得了这珠子,并且能参破其中奥秘,习得那心法,与自身无功融会贯通,那么来日成为武林第一高手,绝对不是妄自托大的随口说说。”
      柳随风点评道:“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曲旈声算是听明白,这覆海珠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珠子,那是来日能够帮助拥有它的人成为武林第一人,乃至天下第一人的武林秘籍,有时候,有些东西越神圣越稀有,拿在你手上便越烫手,越危险。他隐约明白大哥和父亲为何要瞒着他了,可是这就导致他当真不知晓这颗覆海珠的情况和下落,而且就算知道,爹和大哥应该也绝不会乖乖将其交出用于做这个交换的,毕竟天下第一,对武林中人来说,都是一种不小的诱惑。
      这个交易只怕是行不通的,曲旈声沉默的思考着别的可行方式。
      闻人阙在一旁安静地听了好一会儿,这会子看曲旈声不说话,忍了忍,没忍住:“我能问个别的问题么?”
      柳彦青挑眉望他:“闻人公子你问便是,你这么诚心诚意的提问,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回答你。”
      闻人阙摸摸鼻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是凤城危楼的人么?”
      这问题一出来,众人都抬起了视线,柳彦青有点意外的扬起眉毛,望着闻人阙大笑起来:“闻人公子你真是多虑了!危明远尚且还没有这点胆量敢贸然出手来抓你们三人,更没有这点能力能抓得住你们三个人的。”
      一句话说出来,明着贬了危明远,暗着嘲讽凤城危楼不值一提,顺便明里暗里夸赞了一番他自己胆识过人能耐不俗。
      闻人阙挑眉,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厚颜无耻的自己夸自己,他也是委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倒是柳随风终于开口了:“既然不是凤城危楼的人,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我们带到这里软禁起来到底预意何为?”
      只要柳随风开口,柳彦青就会笑得特别开心,他开心地伸出一只手,拽着柳随风的衣袖晃啊晃,模样乖巧讨喜:“呀,柳大哥,我不是在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了么,我是柳彦青啊,把你抓来这里只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想要时时能够看见你,随时能够与你在一起嘛~”
      柳随风:“……”他真的不好龙阳……
      闻人阙、曲旈声:“……”
      那为何要将我们两也带到这里来呢……?
      闻人阙扶额,感觉自己与曲旈声在这间房间里有些多余,而对于为什么将他们抓来此处这个问题,每一次问起,少年都在与他们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答,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也就再懒得开口去问,只默默的撇开了视线,默默地左右看风景去了……
      至于那个进行到一半的交易,后来曲旒声和柳彦青如何商议的,闻人阙和柳随风就不得而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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