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风景异》瑾色流年

2、前夕

　　四年后的江南，古道烟雨凄如画，三月雨纷纷，青石砖上有人纵马而过，那马蹄激起的飞扬尘土似乎映射出路人的故事。
　　镇上似乎人越来越多了，近年来江南被开发的很繁华，各地来的商人都会在这经商，街上不乏听到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游客也很多，住在旅馆里，平日无事便去找乐子。
　　前年来了一批正轨的戏剧班子，打扮的很正统，琵琶古琴的也配着，敲敲打打的吸引一批人成天听戏。各大酒馆也会在节日里邀请他们，赏金自是不必说。
　　迎春楼里，几个道貌岸然的中年人外加一个才貌出众的少年聚在一桌。其中一人挺着啤酒肚，伸出手调戏给他斟酒的姑娘，手指上硕大的钻石闪闪发亮。姑娘嬉笑着躲闪：“讨厌，大家都看着呢。”
　　那人一抬头看见阳正好往这边看，估摸是在小孩面前也不大好意思，尴尬的笑笑。
　　楚阳端起酒杯朝他善意点头，然后站起身向各位示意，仰头一口喝下。
　　“好，我就喜欢楚阳这种豪爽的老弟，果真是英才辈出，楚家可是有望啊。”坐在正中间位置的梁宗任笑着点头称赞，又跟他继续寒暄“老爷子近来可好？”
　　“有劳梁伯伯挂心，家父身体一直很好。”
　　“听说他跟你母亲出去游玩了？”
　　“是的，一年后回来。”楚阳不冷不热的回答。
　　几个中年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这老头子真是逍遥自在的很啊，楚老弟替你父亲喝酒，来来来。”
　　楚阳也不推辞，客客气气的接过酒就喝，又尽了晚辈的孝道，替他们都斟满酒，一来二去，楚阳酒量好的反倒把几个成人给灌醉了。有人醉醺醺的把小二招呼来，贴在他耳边大声嚷嚷：“叫…叫你们店…店里最好的戏班子来，给大爷们…唱…唱出戏。”
　　楚阳眯起眼睛，整个饭桌上只有他还是清醒的，依旧优雅冰冷的安静坐着。明明是个孩子，可是没一个人敢上前与他说话。
　　戏班子搭好简易的舞台，两旁坐着演奏者，随着悠扬清脆的乐曲，舞台中央的人缓缓踮足挥动水袖，绘着精致妆容的脸蛋巧笑倩兮，一双眸中带着妩媚的气息，勾着众人的魂魄一上一下。
　　楚阳听了一会，咿咿呀呀的他也不怎么懂其中的道理，可是没由来的他现在很恶心，好像空气都是浑浊的。
　　他突然想起来有一个人也是唱戏的，可是淡雅飘渺的好似一阵风，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伴奏，没有搭档。正在发育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又像是一块粗制品，破烂的没人喜欢，但却摩擦的楚阳心里痒痒的。
　　那人从来不上妆，干净清秀的小脸白白嫩嫩的，看见他时就会变得特别红，眼神也娇羞的躲躲闪闪。
　　他突然很想这个人，尤其在这么个混杂的地方。
　　楚阳起身就告辞，出了迎春楼，邢九站在马车前等候着少爷。
　　楚阳看着邢九，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帮老家伙们快按捺不住了，吩咐你的准备好了吗？”
　　邢九微微点头，楚阳笑道：“那就差就最后一道菜上桌了。”坐上马车吩咐着往一个僻静的地方驶去。
　　城外荷塘边上，阳光透进屋子，在脱漆而粗糙的木桌上切下一溜狭长的暖色。屋内显得格外凄冷，铁艺栏杆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在青苔隐现的墙上留下泪痕般地印记。
　　木夏还在石板床上安静的睡着。白皙的脸蛋随着时间的雕刻渐渐显出了消瘦分明的轮廓，小巧的鼻翼微微颤动，像是做了美梦，唇角一直是上扬着。
　　楚阳下了马，看着房中安静美好的画面，心里瞬间平静了，他一时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下人才没想这么多，上前就喊：“我家公子…”
　　楚阳抬手想要制止，可是木夏已经推开了门。
　　因为小时候总是被人追杀然后逃亡，所以有一点动静现在就会醒，但没想到推开门竟然看见楚阳。
　　“你··怎么来了”
　　“你··醒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尴尬的望着彼此。
　　楚阳咳嗽两声，笑着按住木夏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蹂躏，那一刻孩子气的楚阳更加动人。木夏羞红的脸快要滴出血来，他害怕狂乱的心脏跳动声会被楚阳听见，赶忙逃离开。
　　“你怎么来了，我…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招待你。”
　　木夏跑进里屋，从锁着的橱子里拿出一包没撕开的茶叶，那是楚阳送的，自己没舍得喝。又拿出壶，倒上刚烧开的水，放进茶叶。
　　“我就是来看看你，还缺什么可以跟我提。”
　　“不，不用了，你送来好些东西了，我用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
　　木夏紧张的把冒汗的手往衣服上蹭，好不容易楚阳来一次，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让他感兴趣。
　　“我，我给你倒茶。”木夏直起身，拿起壶就往空杯子里倒，然后放在楚阳面前。
　　泛着茶油的水很浑浊，上面还飘着几根茶叶。楚阳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也没说什么，但没有动作。
　　木夏知道楚阳看不惯他如今的生活，房子是旧的，器皿也是旧的，自己连茶也不会泡，笨手笨脚的。
　　这四年来楚阳帮了自己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如照顾自己亲兄弟一般无微不至，但是楚阳越是对他好，他越是害怕。自己除了一副唱戏的嗓子和还能看的脸，有什么是值得楚阳迷恋的。
　　“木夏，其实我今天想再问一遍当年你拒绝的那个问题，我希望这次你能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楚阳叹口气，揉揉酸痛的眉角，突然俯身轻轻地握住木夏放在膝上的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木夏吃了一惊，被他覆盖的手不停的颤抖，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手上传到心口。
　　要妥协吗，楚阳对自己真的很好，这种生活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在这里不用被人欺负追杀，也不用没日没夜的上台唱戏。那种已经没有生存意义的生活已经过去了。
　　“我··我··”
　　“木夏，在我那里我可以更好地保护你，你也可以不用再去唱戏，看着你强颜欢笑我也很心疼，所以以后我养着你好吗。”
　　木夏突然心里一凉，楚阳说的这些话算什么，难道自己是需要被别人包养着？
　　“对不起，”木夏将楚阳的手轻轻推开，冷声道“我认为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我想我还是不能跟你走，你回去吧。”
　　楚阳有些慌神，站起来抓住木夏的肩膀，“木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能够每天都看见你啊。四年了，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能打动你，你还不愿意跟我走？”
　　木夏忍着肩膀上剧烈的疼痛，别过头不敢与楚阳对视，那双伤心的眼睛，他怕自己看了就会心软。果然还是在心里无法说服自己。
　　“楚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这需要什么理由，从第一次见你，看见你要跳河我就吓得不得了，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么多年无论我有多忙，我都会去看你的每一出戏。”
　　木夏推开楚阳，红着脸道：“你回去吧，对不起。”
　　半晌，只听见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走了吧，这次那个人是真的不会回来了。木夏看着变凉的茶水，心里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