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玉树子

93、番外之杜墨森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H市政府里的官员，在旁人看来，我可以算得上是半个高干子弟。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家里讨好我的父母，很小我就学会了要在这些虚伪的大人面前装模作样，掩饰自己真实的情感。爸爸妈妈告诉我他们会为我的前途打下基石，但是后面的路必须要靠我自己走下去。因此，我并没有一个和同龄人一样的童年。成日里和父母穿梭在大大小小的酒宴中，听着大人们言不由衷的互相吹捧。我悲哀地知道，这就是我将来要过的生活了。不管我是否愿意，爸爸妈妈已经替我安排好了我的一切。他们说作为杜家的唯一的男孩，我有责任背负起家族的利益——哪怕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甚至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事实上，我的理想是做一名飞行员。年幼时，我常常被迫在房间里准备某某大赛的演讲稿，不能像小伙伴们在屋外嬉笑打闹，追逐奔跑。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像天上的飞机一样飞得高高的。离开锁住我自由的房子，离开对我严格要求的父母，离开我命运的束缚。所以，对于爸爸妈妈的行为，我不是没有反抗过。

　　那是在我上二年级的时候，我依稀记得每一个细节。即使我想忘记，我的父母也会时不时地提醒我当初的举动有多么幼稚和无用。我实在是厌倦了参加那些形形色色的比赛，仅仅只是为了满足爸爸妈妈的虚荣心，满足他们塑造一个完美儿子的私欲。于是，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我故意弄砸了一场钢琴比赛。看着贵宾席上的父母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我的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快慰。

　　我单纯地以为从此爸爸妈妈就会放过我，不再强迫我做一个十项全能的好孩子。但是，现实不是童话，被挑战了至高尊严的父母怎么可能轻易饶恕我？他们一样给我吃，给我喝，给我零用钱，只是再也不曾和我说过话。

　　整整半年，我的爸爸妈妈完完全全把我当成空气。他们无视我的存在，无视我的哭泣，无视我的哀求。不管我怎样找机会找话题与他们交谈，父母永远是一张冷冰冰的没有波动的脸。他们冷漠地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那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让我不由地害怕起来，以为面前的爸爸妈妈是妖怪假装的。不过，很快我就知道我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可笑。在有人的时候，我的父母依旧对我宠爱有加，细心备至。一旦只剩下我们三个，噩梦又会重新上演。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是家庭冷暴力，但无疑我的爸爸妈妈对此研究颇深。他们似乎根本不担心一个十岁的小孩在经历将近半年的孤立后会不会产生心里问题，或者他们觉得形杜的人都是无坚不摧的。我一度怀疑如果我因此出现了什么问题，父母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我的。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值得炫耀的物品，只是一个可以让他们维持风光的工具。没有尊严，没有自我，没有喜怒哀乐，有的只是服从和听话。我不是一个笨蛋，很快我就知道了要怎么做爸爸妈妈才会理我，才会让这个家变得像以前一样其乐融融。

　　从那时起，我不再试图反抗我的父母。我顺从地按照他们的吩咐学习各种东西，即使是枯燥无味的马哲毛邓。我顺从地在他们精心挑选的学校里担任各种职务，只是为了早日习惯官场里的阿谀奉承，表里不一。

　　我再也不是一个有着自主意识的人了，而是彻底沦为爸爸妈妈手中的牵线木偶。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们表达爱的特殊方式，但是至少我不会再那么轻易地相信任何人，相信任何感情。试问，如果有一天连你最亲的家人都能舍弃你，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相信的呢？

　　慢慢地，我逐渐变得铁石心肠起来。一开始，我很难过，为自己的日益冷血和无情。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或许这样才是我最好的生存方式。我的父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对我越来越好。只因为我学会了如何喜怒不形于色，只因为我学会了如何周旋在校领导之间，只因为我学会了如何滴水不漏地说话，只因为我越来越像一个打着官腔的“准公务员”。

　　我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或者我从来就不知道真正的友情是什么样的。从小，爸爸妈妈就让我和他们同事的子女来往。和一群占着父母有点小权利就狐假虎威。娇生惯养的小孩，我不觉的会有什么真诚的感情。至少我是被父母逼着和他们称兄道弟的，除了虚与委蛇，我想不出更好地让自己解脱的办法。

　　周围总是有不少人围绕着我，其中更是不乏女生们的爱慕。可我知道他们迷恋和崇拜的只是那个包装好的杜墨森，真正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又有谁会在乎呢？我不介意和这些人相处，因为他们盲目的热情可以让我感觉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个只知道按照剧本演出的棋子。

　　很快，我就发现权利真的是个好东西。看着无能为力的人们苦苦恳求你，内心的成就和满足不是其它事物可以比拟的。难怪爸爸妈妈会如此乐衷于此了，失去了真情实感的我们如果再没有了荣利的支撑，恐怕会因为心灵的干涸而无法存活吧。

　　除了权利，漂亮的女生也能填补我灵魂深处的寂寞。而且，我知道只要我在人前还是那个文质彬彬的杜墨森，父母并不会在乎我是否早恋，是否偷尝禁果。

　　所以，我和赵朵朵几乎是一拍即合。我们都是不会爱的人，自然不用担心分手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两人像恋人一般相处着，却没有一丝一毫心灵上的沟通和共鸣。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想不到我居然还可以遇见一个真心实意对我的人。

　　林晨的心思我察觉得和赵朵朵一样早，毕竟从小到大这种倾慕的眼神我见得实在是太多了。真正开始注意她，是因为她提到他们班班长李筱时的表情。很专注很信任的眼神，看得出林晨和李筱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能让一个自身条件优秀的林晨如此看重的女生，我不禁有了几分期待。

　　第一次见到李筱的时候，她还真是没辜负我的期望。看着她毫不知情地在那里说些乱七八糟的台词，看着她洋溢着快乐和真诚的脸，一双闪着恶作剧光芒的干净的眼睛，我突然有些羡慕那个快要崩溃的男孩子。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吧，要不李筱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做出这么没形象的事了。

　　那个男孩子虽然抽搐着嘴角，但是看向李筱的目光却是善意和默契的。隐隐听到旁边林晨的嘟喃声，一副巴不得赶紧躲到地洞里的样子。我的嘴角居然不自觉地微微向上翘起，心里某个部分也变得柔软起来。余光扫到赵朵朵一直在偷瞄叶家谦，不免也多看了他几眼。

　　自从我稍稍表现出对林晨的兴趣后，张朵朵就很识趣地不再来找我。最近，貌似她和这个小学弟正打得火热。冷清的人谈恋爱就是有好处，根本不需要挑明或是摊牌。叶家谦的表情和林晨的没多大区别，但是隐隐地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李筱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我好笑地看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瞧瞧叶家谦又瞅瞅林晨，最后还是忍不住替她解了围。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李筱尴尬的样子，我稀少的笑容像是有感应似的一股脑儿全跑了出来。只好拼命压住，李筱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大大满足了我的自尊心。

　　害怕再继续下去，我真的会捧腹大笑起来，我善意地和朵朵先行离开了。

　　李筱和我完全是两类人，单看她清澈灵动的眼睛就知道了，每每她企图掩饰自己情绪的动作都让人忍俊不禁。李筱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其实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吧，这种欲盖弥彰的徒劳只会让身边的人更加明白地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更加地忍不住想靠近她。

　　新年演出的时候，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包的像个粽子一样的李筱。不仅是因为她的打扮在前排尤为显眼，更是因为她被尖叫声吵醒时那双眼睛闪过的不满和惊艳。于是，鬼使神差地，我把原本已经取消掉的即兴表演又临时加了上去。只是想看见她多一点的表情，只是想知道她坐在我身边的感觉——会不会一如想象中的舒适和温馨？

　　暗暗在心里自嘲地笑笑，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聊，这么恶趣味了？

　　李筱很别扭地走上台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看到她吞口水的无奈，看到她英勇就义般的神色，我突然觉得一颗心被涨得满满的。当李筱报复似的说出她只会弹奏一首儿歌的电子琴版的时候，我真的是死了的心都有。脑海中掠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只剩下一个：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让她陪我弹上一曲。

　　说实话，李筱确实没有什么弹琴的天分。不过，我居然为此而窃喜不已。看到她迷离的眼神崇拜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其实爸爸妈妈逼我学钢琴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至少可以让我感觉到被人需要和依靠的美好，原来那种充实感是任何恭维的话语和奖杯都无可匹敌的。

　　我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呼唤，留住李筱，留住这种可贵的温暖。于是，我很自然地把她一起叫去了庆功宴。

　　没有想到的是林晨竟然那么不胜酒力，更没想到的是醉了的林晨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她对我的迷恋。其实，我是无所谓这种火辣辣的暗示的。毕竟当你连男女之间最神秘的事情都经历过之后，眼神的挑逗无疑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开胃菜。

　　出于某些说不清的原因，明知道李筱和林晨关系好，我仍是恶意地刁难着她，甚至唐突地提出要送他们回家。

　　不料叶家谦却再也按捺不住了，从我和李筱说说笑笑开始，他的脸色就一直阴晴不定。思付再三，我终于明白了他传递给我的不单是敌意，更是醋意。原来叶家谦对她有那么点意思，可是他不是在追赵朵朵么，难道是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叶家谦自信满满地盯着我，眼里是不容质疑的坚定。我一下子就泄了气，不就是个可爱点的女孩子吗？何苦跟人家小学弟起争执呢？我已经为李筱破了太多例，不可以在违背自己为人处世的中庸之道了。

　　平静地把机会让给了叶家谦，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再靠近李筱了。那种温暖可能很舒适，但对于我这个习惯了阴冷环境的人来说，灿烂的阳光或许只是裹着糖衣的慢性毒药。转眼对上赵朵朵探究的眼神，我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失态了。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不经意间就卸下了一直保护自己的伪装的面具……

　　后来我不断地以各种借口把李筱拉到学生会来，哪怕只是看着她一脸无奈地窝在沙发上会周公，我居然也觉得心满意足。

　　我想，我是孤独太久了吧。

　　同时，我也没有拒绝林晨的主动示好。毕竟林晨各个方面都很不错，又是个美女，我估计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心推开她的。

　　寒假的时候，我思虑再三，还是把李筱叫了出来。故意在她的面前大秀我和林晨的恩爱，却发现李筱的眼中只有调侃和欣慰，并没有我所期待的一丝醋意。相反，她望向叶家谦的目光中除了打趣，更多了点失望和落寞。顿时，我恍然大悟，原来李筱的心里早就住进了叶家谦。

　　也许是我对她的感情还不够深，也许是我本来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总之，我慢慢疏远了她。其实操作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因为李筱本来就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只要稍稍留意，基本我和她就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了。

　　看着叶家谦对李筱突如其来的殷勤，我想或许作为一个旁观者欣赏她的生活会更好吧。不再继续纠缠着李筱，我开始放开自己和林晨相处。

　　时间一长，我蓦然发现林晨其实也有着和李筱相似的某些品质。不是李筱那种完全的心无城府，林晨的纯洁是带点狡黠，带点防备的。但是我很清楚地直到她对我一点戒心都没有，不是简单的帘幕我的外表或是才华。这种全心全意的信任让我不由地感动和感激，进而萌发了对她好的想法。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人像林晨这样发自肺腑地关心我，试图了解我的内心？慢慢地，我开始向林晨展露出一点真心。不是很多，因为我们终究会分道扬镳。只是我真的很想再尝尝那种被人依赖，被人需要的美好。

　　高考结束的时候，我们一群人最后一次聚在了一起。我不是没有看见林晨的不舍和眼泪，只是我真的不相信分隔两地的恋情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在暧昧中结束一切，留给彼此一个遐想的空间。

　　谁曾想，李筱居然傻乎乎地就把我和林晨之间的窗户纸捅破了。望着林晨真挚的眼睛，我心头一热，冲动地给了她一个承诺。话一说出口，我几乎马上就后悔了。不过想想或许林晨根本不会当真。这个年纪的女生那么爱幻想，没准一回头她就会忘了我，忘了曾经这般迷恋过我。

　　一想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林晨可能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我的胸口就闷闷的，很难受。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只能像以前那样用各式各样的快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所以在B市，我很自然地又和赵朵朵走到了一起。毕竟我们也算是是老情人了，不管是对彼此性情的琢磨还是身体的契合度，都远远好过再重新去找一个。

　　经常会想我究竟对赵朵朵是什么感情呢？为什么我们可以以最亲密的方式交往，却不能真正的和彼此交心？大概是两个人太像了吧，对着她的感觉很矛盾。一方面像是对着另一个自己，熟悉的让我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另一方面，她又会让我清晰地看清自己丑恶的嘴脸，看清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邪恶和欲望。因此，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爱上彼此。至少我无法忍受娶一个同类做妻子，她的存在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的空虚和荒芜。

　　就像两只森林里的刺猬，在寒冷的冬天想要给对方温暖。两人的距离必须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不然非但不能得到温度，反而会刺伤彼此。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李筱。不由自主地就会勾起嘴角，心里更是有股暖流流过。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究竟算不算的上喜欢，但是她明媚的笑容确实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挥散不去。

　　当林晨面色通红，羞涩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个小丫头居然还记得我随口说的话，居然真的对我……苦苦追随。

　　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呼跳跃，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听着她小声地询问我当初的约定是否还算数，我的心快乐地像是要飞了起来。一时间，我头一回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的确让人食髓知味。

　　我和林晨的交往很顺利，她是个无懈可击的女朋友。破天荒地，我断了和其他暧昧对象的联系。第一次想学着去真心爱一个人，想学着去维护这段上天赐给我的感情。

　　但是世事并不总是那么完美的，林晨的一个追求者也来到了B市。他叫张明，据说是林晨的小学同学。林晨有些害怕地和我解释着张明的事，解释她其实根本没有做什么，是张明自己想太多了硬要缠着她的。

　　我只觉得胸口憋得厉害，整个身体像是爆炸了一样。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叫张明的家伙大卸八块，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林晨面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嫉妒吗？原来我已经这么喜欢林晨了，喜欢到只是因为有别的男人觊觎她就会大动肝火，乱吃飞醋。

　　我决定亲自找张明谈谈，毕竟这种事应该由身为男友的我来解决。

　　张明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很是精明。他不悦地上下打量我一番，没好气地说：“你是谁，我要见的是小晨。”

　　他不友好的语气差点让我当场发飙，就凭这副德性也敢来和我抢林晨。我都不知道应该夸奖他的不知者无畏，还是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了。没有气度，一副痞子打扮的张明林晨怎么可能看得上眼？她那样美好的女孩子，完全值得最优秀的人去珍惜。

　　大概是我的沉默让张明觉得受到了轻视和侮辱，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凶巴巴的。

　　“喂，你哑巴啦？小晨在哪里？”

　　“小晨也是你能叫的吗？”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和不屑，对于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我从来都称不上是和颜悦色。父母自小的教育让我明白，成王败寇。只要你是最强的，你就有资格睥睨众生。

　　张明眯着眼睛，看的出他在暗暗估算我的实力。还好，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愣头青，我想或许我会愿意和他多费些唇舌。

　　“你是杜墨森。”他肯定的下了结论，没有迟疑，没有恐惧。

　　我轻笑地点着头，想不到这个情敌的工作还做的如此详细。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以后不要再骚扰小晨了，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张明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不把我的话当成一回事。

　　“你只是她的男朋友而已，并不代表你有权替他做出决定。我要见她，小晨明明对我也有感情的。”

　　他一口一个“小晨”听的我很是不爽，目中无人的态度更是让我怒火中烧。从小到大，还没有像他这般无视我说的话。我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你觉得小晨会愿意出来见你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嘴脸，一副打工仔的样子怕是连学校的门也进不了吧。”故意用最普通的语气，我知道越是平静越能打击对方的信心。

　　“你……”张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从他眼里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一丝自卑。

　　我冷笑着，高高扬起下巴，鄙视地说：“你觉得你配得上小晨吗？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呢？甚至还敢明目张胆地来纠缠小晨。我都替你觉得丢脸。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人贵有自知之明’吗？”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怎么，不服气吗？我郑重地警告，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重，别做这些不自量力惹人笑柄的蠢事。”我向前走近了一步，满意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如果你再敢出现在小晨面前，我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从H市消失的。”

　　张明震惊地看着我，似乎被我冷酷森然的口吻骇住了。

　　我随意理了理衣角，轻松地说：“信不信由你，在B市或许我拿你无可奈何，但是在H市，弄死你对我来说就像捏死只蚂蚁。”

　　“不……不可能，杀人是犯法的。”他的声音没有了刚刚的凌厉，带着恐惧和怀疑。

　　“是，杀人是犯法的。可在我眼里你只是颗老鼠屎而已。你觉得真的会有人在乎街边什么时候又少了个小混混吗？”我恶毒地吐着伤人的字眼，不经意地看到张明脸上最后一滴血色也消失殆尽。

　　懒得再去理会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我转身走人。想不到他空有一副打架的身材，里面却是这么的胆小懦弱。随口的威胁也能让他吓成那样，看来是我高估了情敌的实力。我自然是不会为了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但是我也不介意让他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不动就被请进警局喝茶。

　　不出我的预料，张明果然死心回去了。经过这件事，我开始有点意识到自己对林晨的感情不再是那么可有可无了。大概，我也动了几分真心吧。

　　放假回家的时候，我甚至都想带着林晨去见爸爸妈妈了。转念想想或许还不到那个时候，我不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不是已经深到愿意再一次违抗父母的安排。

　　聚会上又一次见到了李筱，她出落地越发漂亮了。不过，看样子似乎叶家谦仍然没能有所行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能还是看戏的成分偏多吧。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提醒叶家谦要珍惜眼前人，不要再留恋花丛了。谁叫我信奉的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看到李筱被我和林晨一起逗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当年那种熟悉的悸动又在我的心头荡漾了。我承认，这些年我时不时会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当初我们四手联弹的场景。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心里爱的是林晨，却依旧对李筱怀着一份说不出来的好感。

　　幸好，寒假很短，我和林晨不久就回到了B市。我发现只要李筱不在我的面前出现，那么我的心就不会莫名其妙地躁动起来。在不断地自我暗示下，我和林晨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一方面，我为有人如此真心地对我好感到高兴和雀跃，另一方面我内心的害怕和担忧也在逐日加深。从来没有哪个人像林晨这样早我心里住了这么久，我更是没有像这样深深地恋慕和依赖一个人。

　　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杜墨森，你不能再继续沉迷下去了，难道你觉得世上还有真正不变的感情吗？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不停地折磨着我，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我只能尽量把注意力放在林晨身上，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一切努力和隐忍在张明再次出现时彻底爆发了。显而易见，张明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对我避而不见，四处放出风声说是我抢了他的女朋友。在林晨气得去找他理论的时候，张明居然用死亡威胁她。

　　我的脑子一下子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这段感情。如果林晨最终选择了张明，那么我要怎么办？如果我的爸爸妈妈不肯接受林晨，我是不是真的能够顶住压力，决不妥协？如果后来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张明，我是否可以坚持对林晨的爱意，是否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打退自己的情敌？如果……一连串我刻意回避的问题通通浮上了水面，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棘手状况的我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很自然地，我想到了赵朵朵。她没有拒绝我，更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这种善解人意让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乐衷于“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我开始为自己的背叛和出轨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比方说男人都是犯贱的，比方说我和林晨之间出现了视觉疲劳，比方说……其实，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只是害怕面对现实的残忍，害怕失去林晨的痛苦。

　　在沉醉温柔乡数天之后，我终于挨不住对林晨的思念离开了赵朵朵。或许男人真的可以把性和爱分开，我不觉地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虽然心里有着些许愧疚，但是我依旧可以理直气壮地和林晨解释这几天陪一个远方表妹去了。随后，我找了一群B市的哥们，狠狠揍了张明一顿，这才让他滚回G省去。

　　我不知道林晨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说辞，至少表面上我们依旧恩恩爱爱。可以感觉到她一直在试图挽救我们平静下暗涛汹涌的爱情，但是，不是我不配合，不是我不想好好过下去。只是我对于我们的未来我真的是一片茫然，仿佛是一条越走越黑的羊肠小道，看不见尽头，看不见希望。

　　郁闷之下，我本能地又和赵朵朵混在了一起。刚开始找理由骗林晨的时候，看着她全然信任的眼神，我的心里隐隐地还有些内疚，还有些自责。慢慢地，随着次数越来越频繁，我的谎言说的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像真的，原本就稀少的愧疚也越来越少了。

　　看的出，林晨在极力维持我们的感情。可是我却觉得很累，或许我本来就不适合爱情，不适合她这么专一的一个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和林晨的情况没有丝毫改善，再加上赵朵朵，我们三个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组合。直到林晨那天和我摊牌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老天并没有给我那么多的时间去弄懂自己的心。

　　“阿森，我们分手吧。”林晨平静地看着我，像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她的淡定让我有点惊慌，可我仍然不觉地她会舍得离开我。

　　“小晨，你胡说什么呢？该不是肚子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饭。”我笑着打马虎眼，试图叉开这个让我心惊胆跳的话题。

　　“我没有胡说，阿森，我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甚至知道你经常住在她家里。”林晨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我一直安慰自己你是爱我的，男人一时出轨不代表什么。只要你还爱我，我就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挽回这份爱情。但是，你似乎根本意识不到我的努力，根本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觉得自己很累，这么久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我是不是真的爱你，还是我只是爱上一个习惯而已。”她的眼里满是认真和疲惫，我开始真正惊慌起来。

　　“小晨，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是对我们的未来茫然才会一时糊涂找了别的女人，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极力掩饰着内心失去她的恐惧，用自己最诚恳的声音哀求她。

　　林晨苦笑着摇了摇头，“阿森，太晚了。每一次你找借口去见那个女人，我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劝自己原谅你。现在，我不想再这么委屈自己了，我实在已经厌倦了爱情的独角戏。”

　　“不是的，小晨。我真的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对你的感情，所以，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竭尽全力压制住颤抖的声线，试图换回林晨失落的心。

　　“真的够了，阿森，我不管你现在明白了什么，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的一切注定要结束，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她的口吻前所未有的坚定，无助和迷惘紧紧包围着我。此刻，我只想紧紧抱着她，让她收回刚刚所过的话。

　　而我也真的这么做了，林晨起初挣扎了两下，后来就静静地任由我抱着她，不停地在她耳畔低语对不起。

　　“阿森，真的没有用了。”林晨毫无感情地说，僵直的身体丝毫没有回应我的打算。

　　像是世界末日一般，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不，我绝对不能让林晨离开我。如果她走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真心爱我的女人？去哪里再找一份难能可贵的爱情？我不想再过回以前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我不想再做回以前那个冷血无情的杜墨森。我希望自己可以发自肺腑地大笑，而不是习惯性地皮笑肉不笑。我希望自己对人生有理想有追求，而不是按照父母的安排活完下半生。我更希望的是林晨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小晨，我绝对不会答应和你分手的。”

　　林晨蓦地推开了我，她美丽的双眸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有意义吗？你这样强求彼此有意义吗？”她的眼里满是悲哀和痛苦，我却像是一下子看见了曙光。

　　我知道，林晨对我还有感觉。不然，她就不会流露如此强烈的哀伤。

　　“小晨，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冷静一下好吗？”我柔声哄道，企图用可怜兮兮的神情唤起她的同情心。

　　果然，见到我难得的无助和示弱，林晨显得迟疑不决。

　　“小晨，好不好？如果到时候你真的不原谅我，我们再真正分开好吗？”吃准了林晨会心软，我半是撒娇半是乞求。

　　“那……好吧，我们暂时先不分手。等彼此都想清楚了再说。”她犹豫着做出了退步。

　　我没有多说什么，再一次环抱住了她。透过玻璃窗，我看到自己一脸灿烂。只要林晨还在我身边，一切都有希望，不是么？

　　令我意外地是，她第二天居然不告而别。只是匆匆发了条信息通知我她去了X市散心。想通了之后自然会回来。压抑住马上飞奔到X市的冲动，我立刻打电话给林晨。不料却听见那个冰冷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几乎是当场把电话摔了出去，她竟然忍心这样对我。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林晨完全和我失去了联系。没有她的日子里，我忍受着相思的煎熬和内心的折磨。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多么地爱她，是多么地离不开她。

　　大概人都是犯贱的生物吧，只有失去的时候才后悔当初拥有时没有好好珍惜。刚刚知道林晨和我断了关系的时候，我气愤难耐。郁闷之下，又去找了赵朵朵。如果我知道这个举动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会摧毁我和林晨的一切的话，我宁可去酒吧买醉，也绝对不会踏进赵朵朵的房门。

　　当叶家谦告诉我赵朵朵怀了我的小孩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他坚定的表情，憔悴的模样，我只能悲哀地接受这个现实。想起那次撒气般地欢爱，我现在是悔得连肠子都要青了。

　　“学长，你可以跟我回H市一趟吗？筱筱她误会了朵朵的孩子是我的，所以你能不能……”叶家谦苦苦地哀求我，眼里满是期待和渴望。

　　我何曾见过眼高于顶的叶家谦这么低声下气呢？拒绝的话语滚到喉咙口又被我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大概也是爱惨了李筱吧。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又何必为难另一个痴情人呢？

　　没准上天看在我难得的好心份上，会帮我向林晨隐瞒这件事，会让我们继续在一起。

　　可惜，当我看到端坐在餐厅里的林晨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完蛋了。早就该想到少了林晨，这场当场对质的戏怎么演的下去？早就该想到为了唤回李筱，叶家谦必定是无所不用其极吧。

　　林晨见到我，淡淡的一笑，没有激动或是责备，只有礼貌和疏远。我顿时心如死灰，她本就想和我分手了，现在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她的心了吧。

　　“小晨，你都知道了？”我低着头，不敢瞧她的眼睛。害怕会看见鄙夷和不屑，害怕会看见厌恶和冷漠。

　　“嗯，只是没想到对方是赵朵朵而已。看来，我从头到尾都是傻瓜一个。”林晨带着自嘲的声音听的我的胸口阵阵发疼，像是有人在用突钝的小刀一下下凌迟我的心。

　　我没有开口反驳她，毕竟她说的是事实。我和赵朵朵的关系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何况，我宁愿选择当一个负心汉，也好过让她知道那个曾经有着不堪想法和欲望的我。或许这样，林晨在剩下的时间里还会偶尔想起我，还会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放着我们昨日美好的点点滴滴。

　　“阿森，我们算是彻底分手了，是吧。”林晨的语气很哀伤，一瞬间我竟有了她其实还爱着我的错觉。

　　没有吱声，我默认了林晨的说法。以我现在的处境，哪里还有资格要求她的原谅。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脑子里是模糊的一片，我只记得自己在赵朵朵挖苦李筱的时候，呵斥了她。无比清晰地看到林晨眼底深沉的悲哀和忧愁，我只觉得心口生疼生疼的，眼角也有了微微的湿润。

　　林晨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袖口。虽然知道绝对没用，可我依旧不想死心。她终究还是走了，我把银行卡丢给赵朵朵之后也落荒而逃了。

　　我承认自己这样做对赵朵朵很不公平，对那个无辜的孩子更不公平。但是，现在满心只有林晨的我怎么可能接受这对从天而降的母子？反正我在赵朵朵眼里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我不介意自己再坏得彻底一点。

　　在心底对赵朵朵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声抱歉，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这辈子，我只想牢牢抓住林晨。毕竟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林晨没有再和我联系，但是我从李筱的口中得知了她要去法国的消息。

　　望着桌面上前往法国的机票和签证，我想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再错过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