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红鸾》风*音

37、第三十七章

　　身体的感官逐渐恢复，好似飘离远去的灵魂重回躯体一样，向海岚感觉到耳边有吵杂难辨的声音，嘴里有辛辣苦涩的味道，以及那贴着肌肤的水，温柔而冰凉。

　　隐约间，她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每一记的声响都敲击着她心口，一点点将寒冷难耐的痛楚感抓回。

　　猛一睁眼，向海岚恢复知觉。盅毒发作，她果然又被梅落然带到溪流里。强忍住嘴里不适的感觉，她撑起身子，半身立在水中。随即却怔怔地看到岸上打斗的几道身影。

　　不过一会儿，向海岚便清醒地意识到那是梅落然和风清言正与血阎门的教徒在大打出手。

　　只见梅落然从一个教徒手中夺过一柄长剑，转身便抵挡上水灵仙子的长袖。而另一边，重伤未愈的风清言则只身一人力抗十几名黑衣教徒。

　　向海岚心中惊悸，没想到血阎门的人这么快就在崖底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她不免懊恼，心中明白若非自己中了盅毒，三人也不会一再出洞，也就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叫人找到。

　　向海岚几步一跨，赶至风清言身边，上前相帮。

　　只听有教徒脱口而道：“拿下向海岚！”此言一出，数十名教徒皆向她袭来。

　　向海岚丝毫不避闪，瞬时便甩出几颗刚在溪流中抓起的石子，“咻咻”两声击向眼前人。手势迅速，眼发极准，只可惜毒发消耗了她许多体力，原本就内力不深，此时更是使不上多少力气。因此飞出去的几颗石子只打伤了最前面的两个教徒。

　　教徒见向海岚的“暗器”并无大用，知她武功不高，不再畏惧，纷纷冲上来。

　　风清言口中大喝：“你快走！”同时挡至她身前，拦下众教徒，与一干人交起手来。

　　向海岚在他身后，见他赤手空拳对付十几个教徒，原本已恢复平常的脸色又逐渐惨白，而招式动作也不似往日轻盈，整个人虚弱不已，显然是内伤拖累着他。

　　看着他苦苦支撑，嘴角已有鲜血溢出，向海岚不忍，慌乱间直喊：“不要打了！你会没命的！”

　　就在这时，向海岚见两个黑衣教徒抬掌便朝他直面劈去，危急之间，向海岚惊呼：“小心！”

　　眼看着风清言就要中掌，忽而一道黑影从他面前飞过，同时将那两名教徒击出数丈之远。

　　转眼瞬间，黑影便消失不见。向海岚一阵眼花，只看到那黑影一闪而过。而其余教徒看着一瞬间毙命的同伴，纷纷惊疑。

　　向海岚顾不得那黑影，而是赶紧上前扶住步伐已不稳的风清言。

　　教徒见黑影消失，再次挥剑刺向二人，可同样是眨眼片刻，黑影拂过，又有两名教徒惨叫而亡。

　　一时间，众人都又惊又疑，围着风清言和向海岚却不敢上前靠近，不时审视四周名寻觅黑影的踪影。

　　“那是风魂？是清言哥哥的风魂？”向海岚支撑着风清言，猜测道。

　　风清言点头，说：“看来，目前只能靠他先抵挡一阵了。”

　　向海岚见他气息不匀，说话声也不带多少气力，紧张道，“你怎么样？是不是胸口很疼？”

　　“我没事……”风清言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问她：“你身子如何？毒控制住了？还冷吗？”

　　他连话都快说不动了，额上都是冷汗，脸色如白纸一般，不见半点血色。开口问的却还是她，向海岚听在耳里只觉得左胸窒闷，又酸涩又难受。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了，”风清言道，“海岚，你想办法先走，我让风魂护你。他应该能把你安全带回风少堡。”

　　向海岚一口否决：“我绝对不走！”

　　“你能逃出去总好过大家同归于尽！意气用事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咳……咳咳……”风清言一时激动，一阵喘气，咳了几声后又道：“何况，你和三嫂是向天庄仅剩的血脉，绝对不能有事。”

　　向海岚拼命摇头，听不进他的任何话。

　　“傻丫头，”风清言勉强一笑，道，“七弟在等你啊……”

　　“我不会走的！就算被带回血阎门，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可能撇下你们。”

　　风清言见她口吻坚决，知道一时说不动她。他旧伤复发，胸口绞痛难耐，强忍着支撑，却不知道可以熬过多久。他不禁侧眼朝另一边望去，向海岚也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只瞧见那边二人的交手也如火如荼。

　　梅落然右手持剑，左手点住剑顶端，一个内力飞弹，迸向水灵仙子的蓝色水袖。剑端震动，带出阵阵剑气，将水袖袭来的内力层层化解。

　　水灵仙子弯腰后仰，顺势带回水袖，然后单脚立地旋转，侧身一翻又将长袖重重挥出。两道水蓝色朝着梅落然左右两侧飞去，将其围拢其中。同时，水灵仙子身影瞬息转变，几个步伐踏越，已然逼近梅落然眼前。她将长袖拉扯，缩回长度，只见一只水袖圈住梅落然手中长剑，另一只水袖则牵扯住他的左臂。

　　左右皆被牵制，梅落然反手拉住缠在左臂上的长袖，左肩向下一沉，本欲带力反制对手，无奈水灵仙子立于原地竟分毫不动，他又扬起左脚勾顶住水袖，一个凌空侧翻。只见左边的水袖碰上右边的长剑，剑锋微亮，缠住他左臂的水袖转眼断裂。

　　一声裂帛，水灵仙子眉眼却未抬半分，神色依旧，随即左袖旋转舞动，同时伸出右掌就击了过去。

　　向海岚只见梅落然这次则甩飞手上的长剑，后仰避退数步。令人意外的是那长剑脱离梅落然手中，笔直朝着水灵仙子身后飞过，却又在飞出半丈距离后竟折回，朝她背后刺去。

　　水灵仙子及时感觉到，侧身闪避，但腰间左侧还是被剑划伤，蓝色衣裳即刻被沁上殷红，可见梅落然此招内力劲足。

　　水灵仙子负伤，水袖即刻松开，将那柄长剑甩出老远。而梅落然却似乎料准她此举，脚下飞踏，倾身一跃，伸手欲接住那把剑。

　　水灵仙子看清他的举动，眼光一寒，也飞身追去。见梅落然就要握住那剑，她毫不迟疑地甩开长袖，直探他后背。梅落然无奈避身，那柄长剑则掉落到地上，惊起几个反弹。

　　梅落然并不放弃，一个探身又伸手朝向地上的长剑。而水灵仙子动作更快，长袖一挥，便将剑带回自己手上。

　　梅落然见剑在她手上，一个箭步复朝她攻去。出手间招招皆探向水灵仙子手中的那把剑。

　　“奇怪……他为何总是要夺那剑？”风清言在远处观望，不免疑惑。

　　向海岚也略感不解，但她更讶异梅落然的武功竟如此高强。原只知道他精通医术，却不想他的武艺也不亚于旁人，和魔教护法交起手来更无半分逊色。至始至终，梅落然的神情都难辨端倪，但他眼眸中总有一道刺眼的亮光，直接而犀利地锁视着水灵仙子手上的长剑。

　　面对梅落然的急逼，水灵仙子也不急不躁，招招从容应付，但下手还击却渐渐显现狠辣之势。只见水灵仙子边和梅落然交手边对教徒说道：“若你们不能将向海岚带回去，我就提你们的人头回去跟主上复命！”

　　话音一落，围住风清言和向海岚的众教徒皆是一个激灵，面露狠色，重新扑向二人。

　　风清言身受重伤，向海岚也盅毒缠身，两人只凭风魂来回穿梭，抵挡阵阵袭击。但其中一个教徒大声喊道：“杀了姓风的，再抓了向海岚回去，大家才可能保住性命！大家拼了！”

　　似是鼓舞之效，众教徒皆气势一振，仿佛不要命般朝二人砍杀来。风魂一人为抵挡众人，不得不现身于众人前，出手对抗。

　　梅落然见他二人抵挡不了，心中一动。他开口对水灵仙子道：“你若杀了我，世上就没人再能救颜三娘。”

　　水灵仙子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专心拆招。水袖在空中不停挥舞，加之蓝色身影翻转跳动，远远看去，如行云流水，功夫极俊。

　　梅落然手上招式不停，口中又道：“他们要是伤了向海岚，你一样不能跟高临川交差。”

　　水灵仙子冷颜未有丝毫改变，身形转动，抬脚挡住梅落然飞踢而来的腿法，依旧不言一句。

　　梅落然心里明白她不会理睬自己的话语，却继续说道：“高临川只让你们抓向海岚回去，你如果真杀了风清言得罪风少堡，只怕血阎门今日的血战又要上演一次。”

　　水灵仙子表面神色不改，如冰封凝结的雪雕，绝美却冷冽。梅落然知道想分散她的注意极不容易，但别无他法，再次引话说道：“你放了风清言，我替你押向海岚回去。”

　　这句话终于引得水灵仙子微微一顿，而梅落然正是看准了这一刻，身手一扬，手中洒出一片白色粉末。

　　水灵仙子一惊，本能地朝后退避，却还是被大片粉末挡住了视线。梅落然却及时伸手拉住她手腕，夺过长剑。

　　向海岚和风清言见风魂力克魔教教徒，在众人中游刃有余，不显弱势。不知何时，忽而眼前一片白蒙蒙的粉末笼罩而来，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了。然后只感觉到有人牵扯住自己，两人双双被带离。

　　梅落然把两人带到崖底另一处，暂时避开了魔教人的追捕。

　　“你刚才撒的是什么药粉？”向海岚问。

　　梅落然坦然答道：“白梅末。”

　　“白梅末？”风清言讶然，“寒梅庭园千金一两的白梅末？”

　　向海岚也是一震，她知道白梅末是寒梅庭园的救命良药，以寒梅庭园四季长盛的白梅花和另外七种贵重草药配制而成，虽不至起死回生，却也算得上能治百病。苏州城里不少达官贵人为求长生纷纷花重金求此药。却没想到，如今竟被梅落然用做此处。

　　“那倒是便宜了那些魔教人。”向海岚道，“还以为那粉末也该是和迷千魂一般的迷药。”

　　梅落然并未多说什么，对白梅末也不甚介意，而是指着某一个方向对二人说道：“沿着这条路往西走，绕过几个弯就可以通到外面。你们就从这里出去，出去后再找回风少堡的路。魑魅巅崖底毕竟是血阎门的范畴，过不了多久，赤火妖精和白罗也会带着其他教徒赶来。到时候你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们回风少堡，那你呢?”向海岚脱口问道。

　　“回血阎门。”梅落然平静道。

　　向海岚大感意外：“你不跟我们一起回风少堡？你出手伤了魔教的人，回去不等于送死？”

　　“跟你们一起回去？”梅落然仿佛听到了笑话，冷哼一声，又道：“在下和各大世家向来无多余瓜葛，和风少堡更没有什么关系，我跟你们回去做什么？何况，一日救不了颜三娘，我一日不会离开血阎门。”

　　“可是梅公子救了我二人，还得罪了魔教的人，如今只身一人回去，实在有危险。”风清言道。

　　梅落然冷冷回道：“你们还是顾着自己吧，出不出的去，能不能有命踏回风少堡还是个问题。”

　　“可你不是要残花烟吗？”向海岚忽然想到，“姐姐在风少堡，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向海岚话一出口自己也惊了一跳，她这是在说服他跟他们回风少堡？她不希望他回血阎门，是怕他涉深犯险？

　　梅落然却并未看她，而是直接将手上的长剑递到她面前。

　　向海岚微愣，不解地看着他。后在明晃反光的剑身上看到了刺眼的鲜红，顿时反应过来——这是水灵仙子的血！

　　“水寒的盅毒只有一种解法，那就是喝下一碗沾了水灵仙子三滴鲜血的泉水。”向海岚记得他之前这样说过。

　　原来，刚才和水灵仙子交手时，他总是出手夺那把剑，是为了上面的这几滴血。

　　为了替她解毒，为了救她。

　　这是梅落然第四次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