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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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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海岚问道:“既然你暂时能用药物控制颜兮的寒毒,她十年之内都不会有性命之忧,那解不了毒岂不是也无大碍?”
“磬石寒毒和普通的盅毒不同,它无色无味,药效极猛,普通人一旦中毒,最迟半柱香内定会毒发生亡。死后表面虽毫无痛苦症状,但尸首在第二天便会化为一堆冰冷的骸骨,十天后则全部化为粉末。”梅落然道,“若是内力极其深厚的人中此寒毒,可暂时将毒性压制。但若始终没有解药,则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便会经脉逆转,气血膨胀,越是武艺高强的人就越容易在那时候走火入魔。”
梅落然又说:“颜兮虽不会武功,却也会在每月十五全身抽搐不止。加上她本就神志不清,每到那时就更容易狂性大发,痛苦不已。何况,我用的七味草药虽然克制了寒毒,但也是以毒攻毒,若不能完全将寒毒驱除,时间一久,对颜兮也是有害无益。只怕到时她寒毒未去,却已经先被我那些草药给毒死了。”
向海岚点头,“所以,迟傲还是要你尽早找出另外解毒的方法。而残花烟对你来说是至关重要。”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梅落然只听到她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却不再听她发问,反感到奇怪,开口问她:“怎么,你只关心颜兮的事,却不问我风清言的解药找到没有?”
“既然你答应会救他,我自然放心。”向海岚答道,“我们现在赶回山洞,想必你刚才在我昏迷的时候已经找到了解毒的药材。”
“我身上的确有几味草药是刚才找到的,不过那不是用来救命,而是拖延时间的。他中了赤火妖精的那一掌中含有一种剧毒,是以白眉蝮和金甲带两种毒蛇的毒液提炼而成。赤火妖精向来喜用蛇毒,这一掌她摆明了是要风清言的命。而解毒的草药我还没有找到。”
向海岚走到他身前拦下他,急忙再次确认道:“之前姐夫中了那妖女的银蛇针,梅家人既然能解,那这次的毒你也一定有办法,是吧?”
梅落然见她愈显担忧,说:“配制解药需要哪几味草药,用量多少我都已经想好,现在只要找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味即刻。梅家人向来重承诺,答应过会救他,就绝不食言。”
“最后一味草药是什么?我帮你一起找!你也说了,清言哥哥若是十二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就是梅渡林也救不了他,那我们抓紧时间,快点找药啊!”
梅落然用怀疑的眼光瞧她,“在下对向姑娘认药的能力,不敢随便相信。”
向海岚不服气道:“寒梅庭园地下密室里的贝母、天麻、定风草、多花玉竹、没药我全都认得,另外,北苍术,草乌,赤芍,甘遂,何首乌,黄芩,藜芦,大部分的中草药我都在书上见过。本姑娘认药的能力,梅公子大可放心!”
梅落然看她一眼,随即继续超前走,随意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向姑娘睁大眼睛,替在下找找这四周哪里有‘新月钩’。”
“新月钩?”
“向姑娘既然在书籍上见过各类草药,相信风五少的毒一定很快就能解。”梅落然故意嘲讽她。
向海岚显然没听过这种草药,更别提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了,她轻声问道:“新月钩是草木?能解蛇毒?长什么样的?”
梅落然早料到她的反应,不看她一眼,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同时说道:“半掌大小,状若新月,低垂如钩,黄色无叶。向姑娘若是眼尖,就多找找吧。”说完便大步迈开,将她甩在身后。
“长得像新月,顾名思义。”向海岚自言自语,随即赶紧跟上梅落然。
可没走多远,忽然就听到向海岚“啊”一声惊叫。梅落然闻声回头,见她倒地紧按右脚脚踝,不知为何一脸痛楚模样。
“怎么了?”梅落然上前,蹲下身子问道。
“有蛇!”向海岚捂着脚踝,忍痛说道。
梅落然拉开她的手,扯开脚上布料,只见她小腿近脚踝处有两颗牙印,虽形状微小,却已显红褐色。梅落然环顾四周草地,随后从取出怀里的一个水蓝色的药瓶,将里面的乳白汁液倒在被蛇咬过的伤口上。
向海岚先是微感疼痛,可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清凉。
只见梅落然又取出一把匕首,对她说道:“你忍一忍。”说罢,便拔出匕首,朝着她的脚踝处划去。
“你干什么?”向海岚伸手挡住他,急急问道。
“救你!”梅落然推开她的手,随即就用匕首在牙印处划下一道口子。
“嘶……”向海岚吃痛,强忍着不叫出声。
匕首划开的伤口中有深褐色的毒液渐渐流出,片刻之后,待毒液差不多流尽,梅落然又用刚才瓶内的汁液替她清理伤口。然后他取出一个墨色的小瓶子,倒出一颗白色药丸递给向海岚,“这是‘雪凝丸’,你服下它,有助于解毒。”
向海岚服下药丸,见他又扯下自己衣摆处的布料,替自己将伤口包扎好。她开口道:“这是你第三次救我。”
梅落然见她嘴角微扬,不知是感动还是得意,眉头一蹙,连忙欲辩解:“我说过……”
“你说过,你需要残花烟救颜兮,所以不会让我就这样死了。”向海岚打断他的话接口说道,见他神色竟有些不自在,不禁觉得有趣。她看看自己的肩膀,又看看脚踝,莞尔道:“若我再这么受伤下去,只怕你身上的布料都绑我身上了。”
“向姑娘被毒蛇所咬,心情还这么好。”他站起身低头看她,说:“就怕待会儿你连路都走不了,看看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笑。”
“走不了路?”向海岚不信,手一撑地,便站起身来,可刚想迈开步伐却发现右脚软弱无力,一脚没踏稳,身子不觉朝前一倾。
梅落然及时出手扶住她,向海岚奇怪道:“毒液不是已经流出来了?为什么一动就会隐隐作痛?真的连路都走不了?”
“你被毒蛇咬伤,半个时辰内右脚都会麻木毫无知觉,且一点力气也没有。”
“半个时辰?那我岂不是要在原地待半个时辰?”向海岚懊恼,微露愁苦焦急之色,“刚说要找新月钩,现在居然连路都走不了了……”
梅落然却神色柔和,眼中闪出微微光芒,“你应该高兴。”
“高兴什么?”
“你不是被普通毒蛇咬伤,恰巧是金甲带。”梅落然道,“对你来说,该是因祸得福。”
“金甲带?”向海岚明白过来,“清言哥哥中的那种毒!”
“俗话说,但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梅落然审视四周,“我们若是找上七百步,一定能找到新月钩。”
向海岚听后,顿时张嘴颜笑,“清言哥哥有救了!”
只见梅落然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边,伸手折下其中一根长长的细杆,走回向海岚面前,“拿着。”
向海岚以为他让她用此当拐,便接过手,谁知又见他随后竟然面朝前方,背对自己,蹲了下来。
“你干什么?”向海岚对他的举动大感诧异。
“被金甲带咬伤的人,半个时辰内根本走不了路,难不成你想爬着找新月钩?然后再爬回山洞?”
向海岚只觉不可思议,大为意外地问道:“你……要背我?”
“如果你想早点找到草药,就乖乖配合,别多嘴也别多事。”梅落然不耐烦道,“太阳已经下山了,你如果预备自己走回去,只怕天黑都到不了。”
“可是……”向海岚犹豫万分,她万万想不到梅落然竟然愿意背她行路,心下一片混乱,“你真的要背我?”
梅落然口吻不善,“你到底走不走?”
向海岚心里暗自嘀咕:你居然会背我?这不是比杀了我还奇怪?
向海岚握着手上的树枝,再看看自己的右脚,终于还是慢慢伏上他的后背,可口中还是小声说道:“你真的是梅落然?该不会也被蛇咬了吧?中了毒,头脑不清了?”
梅落然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背着她朝前走去,迈步的同时口中还吩咐:“你拿着树枝在前方草地上轻轻挥划,看看还有没有毒蛇。如果再遇到金甲带,蛇打七寸你总该知道吧?”
向海岚不禁低笑,道:“这样,应该就是所谓的打草惊蛇吧?”
梅落然冷着脸,讽刺道:“太阳下山,天色已经不明。这里有毒蛇出现,当然要学着防身。不然若我也被咬伤,两人都走不了路谁去找解药?”
向海岚总是被他堵得不能接话,于是合上嘴,安静地趴在他背上拿着树枝在草地上敲敲打打。
两人沿着草地走过几十步,向海岚伏在他背上,不时低头细细看他。只见他神色自若,凝神专注于眼前的草地,丝毫未在意背上的人,好像他背着的当真只是个受伤的人,而非向天庄的向海岚。
他为什么要背自己?梅落然竟然会背向家的人?对他来说,病人不分善恶,向家人也一样?向海岚只觉得难以置信,仿佛哪里出了错。
她见他每踏过一处边仔细环视四处,良久后向海岚发现自己脸颊微赫,不觉竟晕出些许粉色。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尴尬还是害羞,毕竟除了爹、兄长和风写意,她从来没靠哪个男子这么近过。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离梅落然这般近,近到甚至觉得整个人都快染上他身上那种冷冷的寒意。
向海岚记起以前有一次自己不小心崴伤了脚,也是风写意将她背回向天庄。可惜那时,虽然一路上向海岚的心都如小鹿乱撞,风写意却毫不知情,嘴上谈论的也都是向云霓。直到现在,向海岚还清楚地记得那次的自己是如何傻傻地盯着风写意的侧脸,如何一路都弯着嘴角听他说姐姐的事,如何费尽心思想着办法希望他越走越慢,希望他的味道可以留在自己身上更久一些。
想起风写意,向海岚心口就涌上一片复杂滋味。写意的盅毒是不是发作了?他现在身在何处?他安全离开魑魅巅了吗?还是又落入血阎门中?担忧和焦虑好似拧在一起,化成无形空气在她心里慢慢膨胀。
“你真的在找新月钩?”梅落然忽然开口,“嘴上说急着替风清言找解药,此刻却心不在焉了?”
向海岚敛神,忙回道:“谁说我心不在焉?我分明睁大眼睛了再找!”
梅落然默然,忽而又开口道:“你是在担心风写意?怕他盅毒发作?”
向海岚被他说中心事,反倒无言以对。
“如果真担心风写意,就尽早回风少堡去见他。”梅落然淡淡说道。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已经回到风少堡了?”
梅落然轻声一哼,说:“以风家人的能耐,能将那么多人带上魑魅巅,能把血阎门搅得天翻地覆,自然就有脱身的本事。你以为,风写意单枪匹马闯入血阎门救你,风少堡和这么多名门正派的人上血阎门声讨罪行,在这一切之前的部署会简单草率么?”
他的话引得向海岚一阵惊异,她默然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金门殿失火,魑魅巅变身火海,这一切都是写意他们事先计划的。可为什么他们不干脆把左右两门也一并烧了?没有道理反留后路给魔教。风家人对血阎门内的五行阵法了如指掌,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暗中下毒,也用迷千魂对付魔教人,就像当初魔教对付厉家堡和向天庄一样?还有,为何颜兮一曲琴歌之后,顿时又有那么多教徒出现?”
梅落然不答话,由她继续道:“以老夫人的性格,若要让这么多人上血阎门,之前定然是一切安排妥当,该是万无一失的。可如果他们真的布署充分,为何后来反被魔教人围困?”
“向天庄是天下第一庄,当日又为何会一夜间被灭门?”梅落然忽然反问。
“那是因为有人事前在庄内下毒……”向海岚惊愣,“内奸?”
“名门正派的事,我没兴趣多知道。”梅落然停顿,后又答道:“倒是你有没有想过,血阎门屠杀厉家堡和向天庄所有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仅仅真只因为一本降红鸾的秘笈?”
“你也知道降红鸾?”向海岚连连震惊。
“在血阎门这么多日,自然会知道。”梅落然直接回答,“何况,当日在风少堡我就说过,魔教派人去向天庄下毒放火,烧杀夺掠,我事先都在血阎门内听到过风声。会知道降红鸾并不奇怪。”
向海岚不解:“高临川曾对我说,二十年前迟纵的师妹胡昔月私带降红鸾的秘笈逃出血阎门,后嫁入厉家堡。十年后迟纵发现秘笈早不在胡昔月手中,便一把火烧了厉家堡,杀光所有人。但照你的意思,血阎门不光为了一本秘笈这么简单,那还有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付向天庄?”
梅落然道:“迟纵在十年后得知降红鸾在向青天手上,却不料向青天早已自己学会了降红鸾的绝技,将秘笈烧毁。所以迟纵一怒之下将老戏码又重演一次,放火烧光向天庄,杀了所有人来泄愤,听上去的确合情合理。不过,即使习得了降红鸾,向青天也一样会中迷千魂,会死在魔教人手里,会变得不堪一击,并非无所不能。既然不是有了降红鸾就不会死,你觉得这样一本秘笈,一套心法口诀,对血阎门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向海岚越听越觉得不对,“依你所言,血阎门不但有内奸混在名门正派之中,而且还另有什么阴谋,他们只是以降红鸾为借口挑起纷争?”
“这个就是风少堡需要费心的事了,我管不了。”梅落然道,“我倒是忽然对迟傲这个人很好奇。这么多人突袭魔教,金门殿都快被烧得一干二净,而迟傲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如果不是他定力太好,那就是内乱并非谣言,他当真不知所踪。”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向海岚接话说道,“至始至终都是高临川和方定思代替迟傲在应付名门正派,看上去好像传言是真的。但如果传言真的属实,高临川为何不直接坐上教主的位子,还要以右长老的身份自居?而高临川和方定思看上去都好似对血阎门忠心耿耿,方定思更不像那种会对篡位之事不闻不问的人。”
向海岚本想听听梅落然接下去会怎么说,却见他顿下脚步,定住身子,整个人站着不动。
“怎么停下不走了?”向海岚问,同时发现梅落然正凝神眺望着远处某个地方。
她也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葱葱绿色一片,独独几多黄花在其中。朵朵娇小不过半掌,没有盛开争艳,而是弯卷成缩,如新月弯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