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九天》蔓莎

3、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

　　明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
　　南京城郊外，皇四子燕王朱棣正带着几个心腹策马赶往南京为太子朱标奔丧。自从前些日子接到太子的死讯，朱棣从北平出发赶往金陵，算来已有小半个月了。
　　从北平到金陵，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日之内即可到达；可朱棣一路上走走停停，似乎并不急着回去。
　　太子薨逝，对皇位的继承权势必又会引发一轮新的争夺，拖延点时间，观察一下诸王的动静，也是好的。不过在燕王眼里，能让他警惕的对手只有两个人：皇长孙朱允炆和深得朱元璋宠爱的十七子宁王朱权。论法制，朱允炆比他任何一个叔叔都有资格继承皇位；而诸藩王中，素有“燕王善战，宁王善谋”之称。两人虽尚未及弱冠之年，可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对这两人朱棣决不敢掉以轻心。想到这里，朱棣不禁眉头紧锁，连骑马赶路的心思也没有了。
　　突然，正前方的路上横冲出一匹白玉骢，沉思中的朱棣一惊，他的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吓得退后了一步。一左一右的随从对望一眼，“护驾！”霎时间两把宝剑便挡在朱棣身前。在这种荒郊野外，如果王爷遭到什么不测，南京城里恐怕又要多挂几条白练了。
　　那匹目中无人的白玉骢似乎也被朱棣一行人吓了一跳，立刻高高跃起，两只前蹄在空中不住地翻腾。直到它落地的那一霎那，朱棣突然看见一个宛如月宫嫦娥的女子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跨在他面前的马背上。
　　“你是什么人？”那女子显得很不悦，一双丹凤眼毫不客气地盯着他。这时，她身后才跟上来一群她的随从。
　　见对方只是个当地的刁蛮大小姐，朱棣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抬了抬手，两个随送心领神会地放下手中的剑。朱棣装作恭敬而谦卑地说：“我们是生意人，要进南京城做买卖，顺道经过这里。”
　　“难道生意人做买卖随身都带着这么多武器吗？”那女子戏谑道。
　　“姑娘见笑了。”朱棣陪着笑说，“我们只是怕路上遇到不测，随便带几样东西防身而已。”
　　这时，那匹白玉骢好像沉不住气了，不安分地上窜下跳起来。那女子手持马鞭，在马脖子上打了好几下才让它安静了下来。
　　“姑娘这匹白玉骢倒是好马，只可惜姑娘似乎驯它不服。”朱棣若有所思地笑笑。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一夹马脖子，对后面的随从喝一声“走”，便飞也似的从朱棣面前横穿而过。
　　朱棣看着这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中，不由得微微会心一笑。敢出言不逊顶撞四王爷的女子，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王爷，现在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恐怕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了。”左边一位随从对朱棣说。
　　朱棣低下头，刚才在嘴角的微微笑意还没有完全消散。他略一思忖，问道，“凌南风的府邸好像在南京城外吧？”
　　“没错。凌将军的府邸就在这附近。”另一个随从回答。
　　“以前我还老是说他，好端端的把府邸搬到城外干吗？如今倒是见到用处了。”朱棣有些自嘲地说。“今晚我们先在将军府休整一晚，明早再进城。”朱棣向属下吩咐道。

　　将军府坐落在南京城郊外。整栋建筑大气雍容，细节处却也毫不放过，更难得的是并没有其他武将府第娇纵狂妄之感。或许远离天子，倒可以使大将军随心所欲自己府邸的建筑。
　　此刻，燕王朱棣正上坐在将军府的大厅，一边品茶，一边和坐在左侧的凌南风将军闲聊。
　　“凌将军，你这茶可是碧螺春中的极品，本王平时在府中都很难喝到啊！不知有什么泡制的秘诀没有？”朱棣打开盖子在茶里来回拨动了一下，轻轻品了一口，饶有兴致地向凌南风问道。
　　凌南风谦逊地一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臣听说，王爷平时在茶中就好这碧螺春。今天王爷赶了一天路，自然要请王爷品品臣家中的碧螺春养养神。至于这泡制的方法，不过是清晨时让侍女们到荷塘边采集荷叶上的露珠，用此泡茶。臣平日觉得这露珠泡的茶口感极佳，不知王爷认为如何？”
　　“好，好一个露珠碧螺春！”朱棣不禁拍手称快。“看来本王在茶道方面，还得多多请教凌将军了！”
　　“哪里的话。能得到王爷的赏识，是臣下莫大的荣幸，怎敢当‘请教’二字。”凌南风还是刚才一副谦逊的表情。
　　“将军太过谦虚了。将军为大明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别说茶道，就是军事方面朱棣还有许多地方向将军讨教呢！”朱棣也十分客气地说。
　　这时，一个家奴从侧门跑进来，在凌南风的耳边禀报说：“将军，大小姐回来了。”尽管声音不大，但朱棣还是听到了。
　　“快让她别从大厅过。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可别让四王爷见笑。”凌南风连忙向那个家奴吩咐，或许是怕女儿得罪燕王他显得比较激动，声音有点大。朱棣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
　　“爹，是什么尊贵的客人来了将军府啊？都不能让我见见？”说话间，一个眼如银杏眉似新月的女子轻快地从正门走进大厅，朱棣一愣，这不正是刚刚在树林里见到的女子吗？
　　她穿着一套米白色带绿色的锦衣，清新如清水芙蓉。她的头饰并不繁琐却精致，尤其是一支五彩珠钗，上面简约的花饰高贵如百合。朱棣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缘分有时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那女子倒好像并没有注意他，只是发难似的笑着看着她的父亲。凌南风连忙站起来，小声地呵斥道，“快给四王爷请安！这么没大没小像什么样？”
　　“四王爷？”那女子原本满不在乎地表情突然被惊讶所取代。她转过头看向朱棣，紧闭双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天真。“四……”她嗫嚅着张开嘴，然而那双惊愕的双眼却突然撞上了朱棣那饶有兴致的笑容。“你？”她显得更惊愕了，而现在还夹杂着些被欺骗后的愤怒。
　　“珞璎，快给四王爷请安。”凌南风有些不满地催促道。
　　话音刚落，朱棣似乎突然有些愕然。“你……就是凌珞璎？”他的神情添了一分黯然。
　　看到朱棣的表情变化，凌南风连忙作揖道：“四王爷恕罪。小女平日在府中没大没小惯了，还请王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他日臣一定严加管教。”
　　凌珞璎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朱棣，有些发窘。“爹，王爷，我先下去了。”说罢一言不发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凌南风看到这场面有些尴尬，想向朱棣赔礼道歉又不知从何说起，倒是朱棣先开了口。
　　“原来这就是凌将军的千金珞璎小姐。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早就听闻珞璎小姐不仅绝色动人，而且琴棋书画、打猎骑射无所不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我那弟弟宁王对凌大小姐可是一片痴心。”燕王的神情，竟然颇有些酸溜溜而且愤愤不平之感。
　　观察到朱棣的眼神，凌南风突然撇嘴一笑。英雄盖世的燕王，原来也只是个抵抗不住漂亮女人诱惑的男人。他在心里想。
　　凌珞璎虽不生在宫里，可这小美人却深得马皇后的喜爱，常常被拉到宫里玩。这么一来，凌珞璎和年纪相仿的宁王朱权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了。久而久之，宁王怎么能对这个如此令人羡艳的女子无动于衷呢？宁王和凌家来往密切，是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情。为了消除疑心颇重的朱元璋的疑虑，宁王直接告诉他的父皇这么做是为了凌家大小姐，这样一来，更是整个皇室无人不晓。
　　可是，凌家大小姐不仅吸引了宁王，也吸引住了他的四哥，燕王。
　　凌南风微微一笑，想起凌珞璎以前说过的玩笑话，便对朱棣说：“小女和宁王只是小孩子家打打闹闹而已。前几日我和珞璎商量她出嫁的事，她还说宁王不在考虑之列呢！”
　　“真的吗？”朱棣疑惑的眼神中仿佛又添了一抹神采。
　　凌南风会心一笑。不管是宁王还是燕王，朱元璋这个亲家他已经是攀定了。但对于凌南风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来说，他所计划的，是要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日后的皇上。
　　但凌南风大概没有注意到，凌落英天天戴在头上的五彩珠钗的馈赠者，正是皇十七子，宁王朱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