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风月》笑风月

24、第 24 章

　　认识苍溟或许是我唯一的意外。我彻底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那种比死亡更绝望的气息。也许当初铭琉对楼云便是如此，当一个人的情感都被对方掌控的时候，那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你不离开呢？你可以一走了之的，可以不再纠缠那些是非？”
　　只是诚，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我早已无处容身！
　　我看到这个迟暮的剑客黯淡的眼神里有风雪的聚集。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半生相伴，许多事早已偏了当初的预定。我所背负的生命，他替我所背负的鲜血，这一切已不是一个见证者所应做的范围了。
　　但是他还可以回头。而我，我是寒逐涯，是夜冥的首领，我早已无路可退。如果还有什么值得我骄傲的话，那偏是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这样我想我就可以再无愧疚与遗憾地见到那个我一直想见而终不得见的那个人了。
　　在我一半的时间里，我四处漂泊。去过许多不知名的地方，见过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和动物，包括火莲。我曾在潋水轩的荷塘里看见它火红的花絮在苍白的天地间挥舞出的昂扬的生命意境，它的花絮覆盖了半个荷塘。冬日的潋水轩是无人居住的，即使这个后院也极少还有人来，火莲的毒是无药可解的。
　　当我在第二年的冬天依然站在这荷塘边看着满湖冰封的晶莹的冷光闪烁，却早已不见了那火红的如云雾般的花絮将这苍白的天地染上绚丽的色彩。它已经死去，在那个冬日的温暖如春的黄昏，它一生的绚丽结束了。我看见它的花茎是如此地脆弱，怒放的火莲在一身冰蓝衣衫的铭琉手中，在这一片苍茫的白色冰雪里显得那样惊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莲的踪迹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铭琉。当我来到西域的楼兰，在楼兰王城里我再次见到了火莲。无数的火莲簇拥在荷塘里，此时的它们才真正像朵花，纤细而美丽。我知道记忆里的那朵火莲是怎么也找不到了的。
　　楼兰王族是最懂得享受的民族，也是最空灵的一族。他们都是美得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们有着这个世上最纯正的血统。千年以来，他们从不允许外族的血液融入他们的血统，这单一的轮回并没有使他们灭亡反而造就了这一族最为神秘的力量。
　　我终于明白铭琉为什么要逃离这个地方。
　　楼兰的毒.蛊.剑是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与强大，因此也吸引了无数的江湖人士前来探究与掠夺。然而所有的人都有去无回，这座位于沙漠中的王城屹立千年不倒，它依然见证着她的子民，它的沙漠，它的最为神秘的传说。
　　在这块铭琉出生的土地上我度过无数的岁月，在那些岁月里我找寻着铭琉幼年时的光阴。
　　他一直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听说小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坐在城楼上看东方的天空，会朝着远飞的鹰挥手，会在夜里一直一直数天上的星星一整夜都不睡觉，总是沉默地在一旁看着不多话，但他的笑容温和地就像烟雨江南三月里的风，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清澈地仿如世间最夺目的瑰宝，即使在楼兰也极少有如此相貌的人，所以成了预言师口中的祸患。那样一个美丽的少年竟让整个楼兰陷入了恐慌。从此，铭琉便过着被软禁的生活，那时的他才十三岁。后来楼兰王室宣布铭琉的死讯，那已是三年后的事了。
　　而铭琉带着他的妹妹去到了那个他从小便希冀的东方，那时的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无论哪里都残忍。
　　在这里我认识了楼伶，一个铭琉叫做姐姐的人。身为王室她拥有别人梦想拥有的一切，权利.地位.财富。然而身为女子他注定没有尊严，或许她并不需要明白尊严对于一个女子意味了什么。千万年来这里并不存在，然而她却懂了。这对于身为楼兰王室的女子而言或许是最大的惩罚。一个从来不知父母是谁的孩子或许要和他的亲生父母生育一个后代，对于他们而言，生育便是生存的全部。
　　楼伶常常跟我讲她小时候的事，她比铭琉大三岁。我总是带她跃上王城最高的楼顶，沙漠的夜里很冷，却没有白日里那猛烈地仿佛要刮裂肌肤般的风沙。在这里离天空出奇地近，夜色很美。
　　“我很羡慕铭琉呢！他终于飞出了这片我想飞却飞不出的天空。”
　　“我可以带你离开，只要你想走。”
　　她伸手探向天空，握紧了，放开后却是虚无，她说：“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还只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却已经为人母了，我想一个女子是放不下她的孩子的。
　　在清晨晨雾即将散开的时候，一个我预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从未想过我和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在楼兰的这些日子我们都刻意地避而不见。
　　“知道吗，楼兰自古以来就是传说中的死亡禁地，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这只是传说。”我不知道楼云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仍下一支青白双叶的草，我知道那是寒血，可以使血液处于低温状态甚至可以使血液冻结却不影响行动能力，在没有足够的水的情况下要走出这片沙漠寒血是必不可少的。
　　“为什么？”
　　“因为铭琉，是不会希望你是死在楼兰的。”
　　我带着楼伶离开了这座淹没于沙漠中的城市。楼伶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准备离开，她只拿了些必备的东西，然后我们就这样在几十度的高温下离开了那座楼宇。
　　楼伶真的是抛弃了一切，为了她心中的那个自由的梦，连身为母亲的职责都不在乎了。我不知道连骨肉亲情都放弃了的她是否真的可以在那个她一直梦想的东方找到她要的幸福。
　　走出沙漠的时候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我问她：“这样做是否值得？”
　　她摸着自己的腹部，笑容甜蜜而满足，她说：“我只想给他一个家。”
　　然后我们各分东西。
　　当我站在夜冥的门口，感受到炙烈的气息从四面汇集。我看着来人将我包围，每个人的面容都充满杀气，他们同时举剑指向了我。多年后我的属下向我举起了剑，我从未熟悉他们的面容而他们自然更不熟悉我，所以在我坐上夜冥最高的席位时经历了一场苦战。然后我看到所有人单膝跪地向我效忠。而诚一直在旁视若无睹，只要他的一句话这场战斗便不会开始，但他没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心中期待的最后结局。
　　然后我遇到了苍溟，一个傲然而悲寂的男子。
　　只是有些事情我们依然不明白。
　　我成了夜冥的主人，成了江湖人人痛恨且畏惧的霸者，然后我俯瞰这个天下，一片迷朦苍茫。我知道记忆里那明艳如斓的时光已经如潮水般结束了，在那残血的黄昏，在那声色并霁的洛阳，消亡在无边血色里。而我和我的故事对我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
　　从未有过意义！
　　......镜......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是璇璃给你取的吧？镜！是通透的意思吧。他希望你做个不染尘世的人呢！
　　不染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