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十七章、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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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女帝下旨令四女玄敏为使，遣鸿学院文渊阁大学士孟渊为副，随同鸿胪寺几位官员，曾负责南魏使团事宜的晏白也以右少卿的名义随行，由在晋城一战中立下不菲战功的卓云小将护送，前往南魏迎接魏帝的九皇子到夏侯与太女玄昭完婚。
就在下旨的当天，六皇女玄熙却于朝会上因反对将四皇子送予南魏联姻一事，当面顶撞女帝，词锋凛冽，咄咄逼人，丝毫不留余地，当即惊煞众人。
在被女帝严厉呵斥之后，她竟是挑眉一笑，拂袖离去。
平日里在朝会上难得开口的人忽然张狂如此，殿上群臣无不目瞪口呆，女帝怒极反笑，当即下旨让她回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
玄熙离开的身子一顿，望着殿外的一双眸子清清淡淡，将头上御赐的珠冠解下，随意扔到一旁的女官手中，洒然离开。
至于身后那些再次被惊煞的人们，她才懒得理会。
......
......
一个月后，夏侯的迎亲队伍由四皇女玄敏率领，终于启程。期间还有南魏的使团众人，浩浩荡荡，队伍绵延了几条街，引来不少百姓看热闹。
就在整个京城为之喧哗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尚京城门，朝南方而去。
立在城门处的官差兀自看着那一辆离开的马车越行越远，卷起烟尘无数。
因为今日情况特殊，进出城门之人就要仔细盘查。方才这行人接受盘查时，起初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待掀开车帘，看到车中之人后，在场诸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车内坐着两名男子，一人坐在车内深处，面貌隐在阴影处看不清楚，掀帘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眉间一滴红泪，长发没有像现下男子喜欢的高高束起，而是松松用一只玉环束到脑后，两鬓边落下几缕，清风拂过，缠住左耳上戴着的长及胸前的耳饰，轻轻刮过粉色的唇。
一双眸子淡淡敛着，眉间三分邪气七分倦怠，似睡未睡，难掩慵懒模样。
“奴家兄弟二人还要赶着去乡下探望生病的祖母，望大人通融则个。”
那检查的官差愣了愣，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看到少年眯眼一笑，本来已经恍惚的心神咚一声掉入了滚锅里，搅成一推浆糊。
马车行去很远，驾车的年轻女子始终绷着一张脸，倒是她旁边的少年，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脑袋压得极低，双肩似乎还在轻颤着。
车内，少年看着坐在深处的男子，随意挑起一缕鬓角的碎发把玩，懒懒问道：“嘿，看了这么久还不够啊？”
聂承阳翻了个白眼，一直绷着的面皮有稍许松动，过了不久，却是低低笑出声来.
这一笑，车外的幕陶听了，再也忍不住，小肩膀抖了起来，轻笑出声。
“请小姐看在我等同为女人的面子上，换了这一身装束！”
玄熙挑了挑眉，虽然身在车内，看不到长宁的表情，听着她这语气，也是冷淡至极。
这丫头自小跟在她身边多年，纵是受了些影响，但到底是这一片土地孕育出的女儿，骨子里的骄傲岂能让她忍受女子拌男儿状？
她不由看向身边的承阳，只见他扶额浅笑，神色甚是无奈。
赶车的长宁见玄熙没有什么表示，不由大皱眉头，加重语气道：“小姐即便不是皇女之尊，寻常女人家哪个又会扮作男子？”
玄熙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正两眼乱飘，打算袖手旁观的某人，心思一动，开口说道：“承阳，你认为呢？”
“咳咳......”承阳假意咳了几声，眉梢眼角具是揶揄的笑意：“那就别将她看做是寻常女子吧。” 虽然隔着车帘，长宁身上瞬间暴涨的郁闷还是透过薄薄的布幕，在车内弥漫开来。
玄熙哑然而笑，瞥过承阳的方向，见他已经快笑出内伤了，不由皱眉，随之一叹，淡淡耸了耸肩。长宁虽然气恼，却也不会干扰反对自己做下的决定。至于另一人——她翻了个白眼，他啊，正唯恐天下不乱嫌她反串的不够彻底呢。
“你何时学了这等本事的？”
她伸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将一个时辰前的那番混乱在脑中过了一遍，低低笑了一声，作为一个女人，在化妆一途上，她所幸还未忘本。
承阳见她一脸自得的表情，忽然说道：“师姑一手妙绝的易容术，我跟她在身边学了些皮毛，描帮你描个眉什么的应该不会太差，下次需要我帮忙吗？”
玄熙抬头，见他一双眸中漆黑如墨隐有微光闪过，心下一惊，摇头讪笑道：“这点小事为妻还能胜任，不劳夫君了。”
看他一脸跃跃欲试，若答应了，搞不好自己这张脸到时候就成了他手中的面团，任其搓圆捏扁了。
承阳见计谋未能得逞，神色淡淡，不免有些失望，玄熙垂眸掩去眼里的笑了，不经意看到腰间的黑色细带——那是出京三日前，父后乔装出宫夜临熙王府，亲手交给她的绣囊。
那一晚的烛火明亮又温暖，如今想起，心里却是有些不安。
她此番出京与母皇是早已说好的，朝会上的张狂之举虽然引起轩然大波，但正好是她与母皇商量好的避人眼目的妙策，只是她老人家猜不到自己的女儿当时胆大如此，暗地里想是气地不轻，否则也不会让她拖了如此之久才能离京，而这之前，的确是甚长的一段时间的禁闭。
父后的探望让原本对这次出游饱含期待的她，淡淡起了一丝怀疑。后宫之人私自出宫可是大忌，若被朝臣知晓，定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只是那一夜的长谈，一向不过问女儿行事的父后，言语间竟频频暗示她这一去，就不必回来了，
江湖飘摇，泛舟碧波，的确是她所愿，但为何选在这个时候？
父后微微一笑：“这京里谁家没有几双眼睛盯着，如今出了尚京，你行事自可随意。”
这是在暗示她诈计脱身么？
低头想了一会，她忽然问道：“父后看这尚京城也看了好些年，不若孩儿接您出去走走？”
皇后一怔，嘴角勾起，露出宠溺的笑：“你有这份孝心为父自然欢喜，只是外面虽好，却不是为父离开的时候。”
玄熙霍然抬头，眸子瞪得极大，就她所知，隔在父后母皇之间的，不是晏家的兴衰，不是卧榻之侧酣睡的其他侍君，从来便只有她这个女儿而已。
不是父后不孝，而是晏家根本无甚把柄失于皇家；也并非他贤惠大度能容他人与自己共侍一妻，只道这些人从不在母皇心里罢了。
什么事扯到她身上以至于让父后欲跟母皇翻脸？
这可真是大大的新闻，平日里这两位‘相敬如冰’也就算了，莫非哪一天做戏成真了？
她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皇后见她如此，忽然问道：“熙儿，你觉得晏家男儿如何？”
晏家男儿？她以前倒是见过晏府的几个表兄弟，说是大家闺秀尚且不止，尤其是骨子里......她不得不说：“晏家的孩子，没有男女之别。”
“我的熙儿果然与别的女儿不同些。”皇后含笑受了这份赞赏，忽然，语气一转，轻叹：“我和她都太过了解彼此，知道彼此的底线在何处，你无需担心。”
玄熙一惊，苦笑几声，垂眸掩去淡淡的黯然。
即便是父后母皇，身在帝王家，也不能免俗，亏她总以为这两人或许总有那么些许不同.....或许是有些不同的，只是不能放纵罢了。
唉......
“现在要去何处？”
长宁想是怒气未消，口气不免还有些愤愤。
承阳挑了窗帘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致，眉梢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待要开口，却听玄熙说道：“牧州吧，听说城外有座梅山。”
他一怔,那人已是笑着说道：“既然出京，自是应该先去你师父的墓前拜祭一番的。”
承阳嘴角一翘，轻轻应了一声。
......
......
东宫有片种满了桃花的林子，是前几任的女帝还是储君时，让宫侍种下的。如今好多年过去了，到了春天，红艳艳一片，煞是好看。
玄昭往日里很少到这里来，似乎并不喜欢这片桃花林，今日在宫侍们惊异的目光里，让人备了些酒食，一个人坐在桃树下看着这片桃色漫烂。
忽然一阵风起，惹得无数花瓣飘落，纷纷扰扰，她只是静静看着，脸上眼中没有一丝情绪，便是垂下及地的裙摆也如同被熨帖过一般的平整。
“殿下，今年这桃林里的花开的跟往年一样好呢。”
身后侍儿见她好像看花看得入了迷，不由含笑开口，待看到玄昭嘴角忽然露出得笑容，心间不知为何竟像是被冰锥狠狠刺了一下，又冷又疼。
他侍候她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露出这般冰冷的笑，莫名地让人悲伤。
眨眼，忍不住再看，却是如平日一般的淡雅笑容，刚才那样的冷彷佛只是他一时错看，被桃花花了眼而已。
“这里不需你侍候了，退下吧。”
玄昭向后靠着椅背，方才不经意地回眸，侍儿眼中的惊讶迷惘自然便落在了眼中，不由苦笑连连，抬眼看着桃树上的落红一片一片打着转，幽幽落下，遮掩了她的双眼。明明是甜香柔软的花瓣，瞬间像是化作炭炉里的火星，灼痛了眼睛，几欲让人掉泪。
她闭目叹息，今天果然是不该来这里的！
......
......
远远传来清浅的脚步声，她睁眼看去，董湘碧正一脸沉重地往这赶。这位相府的二小姐向来自诩泰山蹦于前而面不改色，怎的脸色却是这般难看？稍微一想，便也明白了。
董湘碧必是不喜她这个董家的皇女迎娶南魏郑性皇子的，曾经她便想过让行云嫁做皇女正君。
董家这些年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自己这个皇女的出生，尤其是随后又被封做储君。对于她的婚事，他们自然颇多计较，家族里不乏让族里的男子继续联姻皇家的想法，只是皇宫里已经有了一位董家的贵君，陛下不会愿意看到董家的另一名男子再次入住东宫成为正君。
后宫如同朝堂一般需要制衡，更或者，如今的陛下已不是当初需要借助董家登基的储君了。
董相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在这次两国联姻的风波中不做任何表态。
“湘碧拜见殿下。”
玄昭淡淡点头示意，看她沉着脸不说话，她也懒得开口，重新合上眼假寐。
董湘碧见她丝毫不问自己的来意，皱了皱眉，咬牙说道：“殿下，这魏国的九皇子娶便娶了，横竖不过一介男子，但这长女却是不能由他所出。”
“哦？”玄昭人就闭着眼，淡淡应了一声，微微上挑的语气，颇是有些不以为然。
董湘碧不由有些气苦，当日她与母亲一番争论，最后的结果却是被关在院子里闭门思过。这些日子以来，心里总想着皇女什么时候能召她入宫，这样母亲就不能再将自己关在家里。不想这一个月过去了，她却听到了四皇女率众前往南魏代长姐迎娶魏国九皇子的消息。
不可不谓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
表面上玄昭与别国皇子结亲，自然是荣宠至极，魏国九皇子虽然身份尊贵，却不是夏侯人，两国之间又有宿怨，若玄昭今日已然登基为帝，娶了他倒是件好事，然而偏偏现在却是不能的。
皇女正君魏国皇子的身份，只会让玄昭登基的路上生出许多变数。
陛下乃是明君，这点不会不知道，除非......她猛然看向依旧闭眼假寐的女子，满眼无法相信。
“自古以来，储君的位置都是不好坐的。”
董湘碧细细琢磨着这句话，随后默然。
玄昭睁眼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月前有御史上折弹劾玄熙殿前失仪忤逆犯上。我记得当时母皇已下旨让她留府反思，无旨不得出府。如今过了一个月，熙王府里不过是有些琴瑟之音，怎么三日前又有御史上折子弹劾于她，说她不思悔过反倒夜夜笙歌不休帷幕呢？”
董湘碧淡淡垂下眸子，抿着嘴不说话，过了半晌，不见玄昭继续说下去，疑惑抬头，一看之下却大惊。
玄昭又闭上了眼，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却无端生出一股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心不由一颤。
那御史刚刚上任，正是想做些大事以博得陛下重用的轻狂年纪，她不过几句话，这人竟胆大到挑上了六皇女玄熙，如此不分形势不知轻重，被陛下弃之不用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她。
“湘碧此番行事不周，请殿下责罚。”
玄昭忽然睁眼看着她笑道：“不过一个小御史，与你有何干系？”伸手倒了杯酒，捧到鼻端轻轻嗅着酒香，淡淡皱起了眉。
董湘碧面色骤然一白，忽然觉得今日的玄昭有些不一样,那笑容语气分明如往常一样温和，却让她不寒而栗。
“罢了，若你今天是来说迎娶魏帝九皇子的事，就不必了。”
董湘碧欲言又止：“殿下......”
“回去吧。”
玄昭看着玻璃酒杯中微微透出红色的液体，神情专注，似是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忧虑，淡淡下了逐客令。
玻璃杯中溢出的酒香浓郁芬芳，很像像桃花的香气，她小小抿了一口，双瞳骤然一缩，手上不由缓缓用力，酒杯当即被捏碎，淡红的酒伴着鲜妍的血滴落在桃花树下。
“沐尧，这桃花酿是谁带进府里的？”
身着墨蓝劲装的女子不知从何处闪出，飘然立在玄昭身后。
“无论是谁，我不想再看到，连这酒也是。”
随后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任沐尧帮她包扎伤口。
桃花酿，溢出的酒香明明是桃花的妖娆，到了嘴里，却是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十七章、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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