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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十章、冬猎(三) ...


  •   长宁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到玄熙身上,玄熙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此时她一身湿透,几缕碎发湿濡的贴在脸上,衬着白颜上的五个红指印甚是鲜明,一身骑装更是泥塑的一般,不知沾了多少湿泥碎草,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却再无人敢轻瞧了她。

      能从冰壁下爬上来的人,无论是何种方式,都足以让这些人惊叹惊惧了。

      玄昭看了她一眼,弯下腰身轻轻拂去衣裙上的泥雪,动作甚是优雅,然后抬眸再看她一眼,微笑,上马。

      若是这笑中可以看出些什么,她想她是知道的,只是平静之下是否有着暗流汹涌,她却是无从得知了。

      既然女帝说了要回宫,众人便开始准备着,末了正要出发的时候,女帝忽然转头向后瞥了一眼,见那丫头上了侍卫牵来的马,身上的那件深蓝袍子掩不住内里白衣上的斑斑泥点,头发不知是被谷中的雾气还是自身的汗水给粘做一团,尽数被她挽到脑后。

      看在眼里,甚是刺眼。

      “长宁,护着你家殿下先回去。”

      玄熙身上的湿衣已被她用自身内力烘干了,虽然不至于冻着自己,但看上去着实狼狈。她自然不会反对,最后看了一眼被侍卫扶着上马的祁瑷,便带着长宁离开了。

      其间,她还看了玄佩玄敏姐妹一眼,微微一笑,以作安慰。至于两人是何表情,她已经转身纵马而去,无法看到了。

      董行云离开很久了,聂承阳一想到他刚才所提的请求,眼里便泛出古怪的笑意。说是请求,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希望其弟能拜在玄熙门下而已。

      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好笑于玄熙这个天皇贵胄竟也同江湖人一般‘开山立派’了。

      对于董玉珏的事,他嫁入熙王府这些日子以来,下人间的闲话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上次在龙门客栈还亲眼见过一次,出于男儿的直觉,自然清楚那孩子的心思。

      十二岁是小了些,不过,三年之后便也可以嫁人了。那孩子长的清秀可人,骨子里透着股娇憨,长大了应该是惹人心怜疼爱的。以玄熙那老母鸡的性子,他若进了府,两人相处下来或许就像老妻少夫吧......

      他抿了抿嘴唇,心想到时候家里俩孩子,保不准闹出什么笑话来,唔,那他是不是要改当爹了......越想越觉得好笑,她是什么性子他会不清楚?不由暗暗摇头,果然人太闲就会胡思乱想打发时间。

      不远处的小侍慢慢瞪圆了一双不甚水灵的眼睛,愣愣看着自家王君莫名地笑了起来,笑得半弯了腰,长发直欲坠地。

      他和一旁的同伴对视一眼,不知为何,亦是抿着嘴笑了起来。

      聂承阳撩了撩头发,长长嘘出一口气,暗道刚才所想若是被玄熙知道了,搞不好被她笑死。他这么大个人跟一小孩掐醋也甚是无聊,但那收徒之事还是罢了,反正董玉珏未必就想学医。至于那人么,手上的事本来就多了,再天天对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又是个爱慕她的,岂不是更为头疼......

      他自顾自地想的理所当然,浑不觉自己已经醋了,直到一名小侍来到他身旁传话,方才停了自我催眠。

      听了小侍的话,他微微皱眉,起身下了看台。

      想起玄熙今日穿的那身云白骑装,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些不好的预感,本想再问得清楚些,但看那小侍也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只得加快脚步往宫苑赶,也顾不得这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一进内室,也不见什么人伺候,面上便陇上一曾温热的湿气,耳边自然也听到了阵阵水声。

      心中奇怪,绕过屏风,果然看到那人坐在盛满热水的木桶中,旁边是一套沾了泥土辨不清颜色的衣裳,仔细一看,才认出是玄熙今日穿的云白骑装,只是早已看不出云白之色了。

      玄熙整个人窝在水中,听得开门声,知道来人是谁,沾了水的秀眉抖了抖,心想自己的裸身那人又不是没见过,便打住了转身避开的想法,只是靠在木缘边上,浅笑望去。

      “在哪儿摔了一跤沾了这满身泥的?”

      聂承阳初初问了一句,待看清了她脸上的红痕,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脸上的指印是怎么回事?”

      玄熙唔了一声,抓了抓浸湿的头发,沉默数秒之后,开口将林子里的事说了一遍。

      当时那样的场合,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索性说了的好,反正她没事,除了自作自受的祁瑷和那匹可怜的马,这群人勉强可算作无事吧。

      聂承阳哦了一声,径自走到她身后,将她纠结成团的长发理顺了,不时看了看她身前的那些细痕,再次哦了一声,听得玄熙都有些心惊胆战了。

      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不说话?”

      唉唉唉,怎么有点夫管严的味道啊......

      “水凉了,起身吧。”

      听这不温不凉的语气,玄熙怒了:“想哭边哭,要怒便怒,你这不阴不阳的语气,究竟是想咋滴?”

      聂承阳一呆,看她故意鼓起了腮帮子,忽然就这么笑了一下,甚是妩媚风情。他伸手撩过她耳后的几丝长发,缓缓凑了过去,轻轻呵出一口热气:“不想咋滴。”

      某人瞬间僵硬。

      死死瞪着屏风上纹绣,无语,极度的无语啊,她杂就成了夫管严呢!

      玄熙的‘早归’自然惊动了许多人,自女帝一干大臣等人回来以后,林子里发生的事便悄悄传开了。且不说其他人是如何想的,南魏的使团却是暗暗高兴着。

      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有,谈不上稀奇,但能在敌国见到,的确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呢。

      郑晔裹着厚厚的袍子坐在炉子旁边,双手抚过茶杯的边缘,看着茶叶被热水泡的久了,已经全部伸展开来,水色也越发深了,她忽然笑了起来,抬头打量了几眼一旁站了许久的官琯,淡淡说道:“官大人自到夏侯尚京以来想必也是无聊地紧,明日便热一热身吧。”

      官琯莫名看了她一眼,也不做声,只是弯腰行了一礼。也不去想所谓的热身究竟何来,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冬猎的第二日有两场竞技,第一场骑射已经过了。出乎众人意料,卓云没有参加,反而让五皇女佩王拿了第一。

      五百步外,执弓挽箭,骑马飞射,看的玄熙甚是惊叹。

      至于第二场的擂台比武,说白了就是一干年女子为了得到女帝和朝廷的赏识,在擂台上表演互殴而已。

      玄熙今日没有再穿白衣,反而是一身玄色衫裙,几支红梅堪堪压过墨一般的色泽,尽欲绽放。

      不知为何,今日她没有去自己的看台上坐着,反而腻在皇后身边,看着承阳为父后讲解擂台上两人的招式,惹来张德静的频频注视,而她的母皇就像没听到一般,对女婿精准的讲解一点感想都没有,真是好镇定啊......

      不多时,擂台上有人跌了下来,这一局算是有了结果。

      擂台之上的卓云,眉目分明,飞扬神采,更显周身上下透出的骠悍气息,仿佛浑身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一举一动如同猎豹般优雅。

      不由看向聂承阳,聂承阳也于此时望了过来。两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心中对这卓云都起了一丝激赏。

      “你今儿给我好好待在这里。”

      皇后看她眉开眼笑,立即淡淡地说了一句。

      玄熙笑容一僵,赶忙立正坐好,极乖巧地应了一声,惹来聂承阳的一声轻笑。

      接下来不少人上台单挑卓云,都被她一一挑下台去了。卓云气势之盛,直逼数十年前的晏之墨。

      卓老将军虽是一把年纪了,此时却是一副吹鼻子瞪眼睛的模样,口中不停骂骂咧咧:“错了错了,摆个屁的金鸡独立......唉,这死丫头是怎么打的,笨死了......”

      女帝心知这位老将军乃是爽直的性子,一笑赞道:“卓云这孩子不错。”

      卓老将军怒容一整,立即眉开眼笑:“陛下谬赞,这小兔崽子也就这等能耐。”

      这话虽是自谦,然她眼里的得意却是一波一波往外溢,惹得皇后取笑道:“姨婆这样可是心口不一啊。”

      晏之墨与卓老将军当年同殿为臣,又都是三朝元老,且还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两家的交情自是不一般。奈何一人早婚一人晚育,如今晏家已是四世同堂,而卓家却只得三代。

      皇后与卓云同辈,自是称她一声姨婆,而玄熙虽然只比卓云小了几岁,辈分上却是小了人家一轮。

      卓老将军呵呵一笑,也不反驳,转头看了眼边上的晏白。或许是她看得太久,晏白得了感应回望过来,待看清这位祖婆婆眼中的幽怨,起身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含笑拜了一拜,旋又坐下,看向演武台。

      卓老太呼吸一滞,心想这小白跟她那祖婆婆都一个德行,简直是块石头。不由虞了眼皇后身边那一位,昨天之事她虽然没有亲见,但自己年轻之时也未必有那本事从冰壁爬上来......越想越是觉得这晏家的人一个个都是扮猪吃老虎的德行。

      “夏侯俊杰果然不少。”

      郑晔坐在女帝下首,忽然出声赞了一句。

      她虽然不擅武技,但今日观其擂台之上的演武,虽然比不得战场,但也令人心惊。南魏文恬武嬉已久,便是母皇登基之后极力整顿,数百年的积弊又岂是朝夕便可除掉的。

      女帝似乎笑了一下,淡淡看向她。

      郑晔眉梢一挑,转而叹道:“可惜外臣是个文生,不懂这刀剑之道。”话一顿,她望着女帝甚是真诚:“官琯官大人乃是我国陛下钦赐的一品带刀侍卫,又是三大武学宗师史玉合的徒儿......”

      玄熙眉心隐隐发疼,不由看向晏白,暗想这跟自己原初料想的出入太多,果然就见郑晔看了过来:“听闻六殿下昨日可是露了一手飞檐走壁的绝技,不知可否教教我这护卫?”

      玄熙一愣,笑了起来,发现官琯神色淡淡,被郑晔如此轻慢,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当初被那郑曜抓了什么把柄。

      然而她今日终是不能与官琯切磋的,不说自己内伤未尽痊愈,只是当初与官琯大战一场,今日难保不被她从一招半式中看出什么来。

      待要想个法子拒绝,却看到承阳淡淡一笑,起身跪在父后跟前:“今日看了诸位小姐演武竞技,臣婿也是技痒。官大人既是代九殿下出战,那臣婿便代我家殿下出战。夫代妻战,天经地义,望母皇父后成全。”

      玄熙一个不小心,被口水呛了。

      看台上哄的一声笑了起来,本是满不在乎的官琯,听到此处,也不由黑了脸色。

      世间皆以女子为尊,承阳以男儿身份单挑对方堂堂一品带刀,看似是不把对方不当一回事,然而只有玄熙清楚,承阳从来不曾看轻了自己,他是真的想跟官琯打上一架。

      女皇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撇向玄熙:“点到为止,小心别伤了官大人。”

      玄熙有些艰难地抬头,险些又被自个儿的口水呛了,转眼看四周,哄笑声却是更热烈了。

      郑晔既然先开口,如今已是反悔不得,不得不将怒火咽下,苦笑连连。她本是想看看这位陛下究竟将自己的小女儿藏的有多深,如今倒成了笑话。

      心中一动,她忽然看向对面的看台上,淡淡一瞥,最后落在皇太女玄昭隽雅沉静的面容上,不知为何,胸中郁愤竟是瞬间一空。

      人生之事,其实在降世之初便已定下,即便她不搅乱一汪春水,这些人将来的命数又能有几分更改。

      聂承阳得了旨意,随意从玄熙手中取了折扇,忽然听她咕哝道:“不要伤了自己。”

      剑眉上挑,他哼笑一声,也没让人引路,便从看台上跃了下去,一身月白长袍随风而起,轻轻几个回落便已掠至演武台上。

      洒然转身,执扇在手,含笑看着官琯。

      玄熙忽然笑弯了腰,也不看满朝文武惊呆的脸,只是看着父后一时怔愣的面容轻叹:“无妨的,无妨的......”

      官琯淡淡一哂,足尖一点,紧随聂承阳飞掠到演武台上。自看到他的身法风姿,倒也收起那份轻视,右手一伸:“请。”

      她手中并无兵器,也无需兵器,毕竟,在她面前的是个男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十章、冬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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