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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八章、冬猎(一) ...


  •   东林苑位于尚京东北角延伸出去的大片林漠中,历来是天家及仕族阀门游幸狩猎的场所。当年太祖皇帝带兵路过此地,见其林郁葱葱,野兽成群,开阔处足可容纳万人,地势平缓处可建宫廷内苑,心中喜欢,建国后没多久,便让数万民妇移山叠土,历时十年,建成长兴宫。

      如今九殿十八宫二十七观三十六苑,气势壮丽巧夺天工,可谓皇家一大行宫。

      今日四更不到,宫门外已是聚了一大批文武大臣。四周火把点亮了众人的脸,火光中,一片沉素,年轻人里,不乏神色兴然,跃跃欲试之辈。

      除了女帝钦点,有诰命在身的男眷也可参加,俱都坐在自家的马车里。

      夏侯女子自是骑马去猎场,皇室女子也不列外,只有男眷才分坐车内,在一干护卫的护持下,缓缓前行。

      女帝陛下一声令下,排山倒海的仪仗就动了,一道道锦幡高悬空中,火光中,龙旗迎风飘扬。

      浩浩荡荡数千人马,蹄声轰鸣。城里的百姓知道这是一年一次的冬猎开始了,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聚在街道两旁,等着盼着那座皇宫之中高高在上贵人们。

      玄熙骑马跟在玄昭身后,一旁是玄臻玄敏几个,再后面些自然是乘坐御撵的女帝陛下。至于皇后和几位侍君则是坐了马车跟在队伍的后面一些。而郑晔等人,因为身份特殊,则由鸿胪寺卿和晏白陪同。

      昨晚朝阳殿设宴,除了玄昭,她们都没有参加。身为皇太女,是应该在某些场合某些事上彰显一下位份的。

      玄熙虽未亲临,但却是清楚曾发生过些什么,或者说,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既没有老学究引经据典言辞相迫,郑晔当然也不会无中生有从中生衅。些许言辞上的争锋或许有之,但都没有她预想中的来的激烈。

      不禁一笑,这是怎么了,唯恐天下不乱么?

      由于自个儿的皇帝老妈就在后头,姐妹几个也不好说些什么,一个个神情默然地端坐马上,任它风吹雪打。只是苦了一干文臣,这样的风雪天,虽然谈不上严重,但这些个往日里养尊处优的书生们哪里受得住,一个个哆嗦着裹紧了外袍,偏偏又不能抱怨,还得把腰绷直喽,怕被别人看出自己丑态。

      就这样一路行到东林苑,已是午后,打猎是不可能了,只能休整一番,权待明日了。

      聂承阳得了懿旨,一直陪着皇后待在凤撵上。丈婿两人由于玄熙之故相识,倒也投缘。皇后本来就是个极为溺爱孩子的父亲,对于女儿自己选的夫君,爱屋及乌,也一并溺爱了。加之聂承阳清风霁月的性情,并没有像一般闺阁男儿那样在皇后和丈人的双重压力下忸怩心怯进退失据。几次深谈下来,皇后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婿的。

      两人谈诗书,论音律,回溯嫁为人夫前的点点滴滴,竟是有点忘年交的感觉。

      到了长兴宫,皇后拉住聂承阳的手细细嘱咐,冬日天寒,于玄熙的身子最是马虎不得。

      聂承阳笑着应下,心想这父女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光长相,连心思都差不多。皇后前几日的病刚好,知道女儿要来,也跟着来了。玄熙不放心,自是请了年迈的刘太医随侍一旁。

      玄熙来接聂承阳,便看到了这丈婿二人执手依别,不甚感伤的模样,差点没笑岔了气。

      回到自己的宫苑,脱下被积雪浸湿的外袍,再喝了口热茶驱寒,玄熙才吐出胸中的寒气,转身对聂承阳抱怨道:“早知道做女子还得骑马任那风吹雪淋就投胎做个男的。”

      聂承阳不理她的疯言疯语,上前梳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

      因为不放心皇后,玄熙将幕陶暂时遣到他老人家身边伺候了,她又不喜外人伺候,也就没有再调人过来。再说她的事他一向亲力亲为,也不需要什么小侍。

      现在屋内就她二人,离晚膳还有些时间,玄熙闲极无聊,便摆了一副棋局,起手落子,含笑看着聂承阳。

      聂承阳扬眉轻笑,坐到她对面,看着棋局微一沉吟,执白落于棋盘上角,只此一手,便闲闲堵住黑子的去路。

      玄熙一讶,却也不惧,小飞一子,看似无奇,却是别出机锋,自断其路,以获生机。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已然杀至中盘。玄熙拧眉看了会,不由一叹,将手中黑子抛出,弃了这局。倒不是她输了,只是局中黑白分明,已是无空处可落子。

      想了想,忽然说道:“这几日有不少媒人到卓府提亲,卓云虽然年轻,但也是二十有余的年纪,身边一房夫侍都没有。以前在外带兵也就罢了,如今立功回了尚京,那些名门望族还不巴巴地赶紧将自家的小公子送上门去?我看桌老将军府的门槛怕是要被人踏平了。”

      这是京里百姓近来最喜欢的谈资,倒也算不上什么奇闻,玄熙接着说道:“卓云虽然不当一回事,但成天被人像块肉盯着麻烦也不少。府里一名清客就给出了个主意,说是让那些上门求亲的大户公子干脆摆开阵势,来个比武招亲好了。”

      “话说这种事卓云是不会同意的,但这些话不知被何人给泄漏出去,那些个爱慕卓云的小公子们竟也信了,虽然觉得荒唐,但也个个勤练技艺,莫不期望一朝赢得美人归,至于懂点武功的更是磨拳擦掌,恨不得趁着夜黑风高将卓小将擒了去好做个压寨夫人。”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聂承阳翻了个白眼,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的主意是你出的,也是你让人泄漏出去的吧?”

      玄熙罢了摆手,叹道:“你知道我掌理玄冥司,尚京城里哪个大人家的隐晦事不知道些?像前日礼部尚书在茅房里放个屁,随后她的第七房小妾三更时分跟外人第十九次偷情的事还不是被写作文书,第二天便呈到我面前。”

      聂承阳听到这些,也不惊讶。两人成亲之后,玄熙办理‘公务’从不避忌他,更不会瞒他,但凡他想知道的都一一说明。有时她懒得起身,他便代她执笔写些令文什么的。至于看所谓的‘公文’时,她时而发笑时而发嚎的情景已经司空见惯了。

      如今听到这个,不禁有些同情卓云。

      “母皇竟也纵容你?”

      “非也。”玄熙嘿嘿一笑:“私自行事乃是大忌,我犯不着去老虎嘴上拔毛。母皇希望军方是块铁板,不喜欢太多势力参在其中。既如此,我便把水搅混了,既然大家都在争,总要有个人做主才是,这个人除了母皇还有谁,她还可以借此敲敲某些人的脑袋,让这些人警醒警醒。如此妙招,既能解决问题,又能满足我的恶趣味,有何不好?”

      当然,事后被那位皇帝老妈一阵狠批是免不了的,不过,骂归骂,又不会掉快肉,她三世为人,还会将这种训斥放在眼里?

      聂承阳有些头疼,知道妻子的孩子气又犯了,也不去问所谓的以武争亲、夜劫美人有几分真假,淡淡一哂,问道:“明日的狩猎,你要参加?”

      玄熙一愣,莫名地笑了起来:“点到名就去,没点到自然就不用去了。”

      第二日巳时,猎场空旷处专门搭建的看台上早已坐满了人,上至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后宫侍君,下至京中青年俊彦,有诰命在身的豪门男眷,俱都看着广场中央,看着那一身玄色龙袍的女人。

      作为夏侯的国主、皇室掌门人的女帝陛下亲自上阵,第一轮狩猎中,她的女儿们自然陪在她身边,作为陛下神射的见证和陪衬。

      玄熙端坐在马背上,放眼望去,广场四周皆立玄色金边绣旗,每隔十步便有玄甲禁军侍立,四角高台上,数名红衣鼓手手执玉槌,于陈红漆金铆大鼓前单双滚击,一时间鼓声大作,喧嚣震天,

      鼓声中,绣旗以及士兵们头盔上的红樱被风扬起,抖动的厉害。

      今日虽没有下雪,风却大了许多。

      她不由想到,要是曾经那个年代,谁会无聊到大冬天的来狩猎?

      此时离她最近的玄佩忽然靠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皱眉问道:“你行不行?”

      “不行就不会来了。”她笑道,自己的马上功夫虽然不怎样,但身为皇女,骑射的功夫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吓到很多人。心里好笑,转而看远处,轻叹:“到时候你们可不要太吃惊啊......”

      看台上,不说董贵君一干后宫里的男子,便是那些军方的元老们也都瞪大了眼看着广场中央,知道陛下点了名让六皇女参加,便是心中惊讶却也不曾多言半句,不禁看向主位上。

      皇后神色平静地喝茶,知道有人正朝这边看来,他微微一笑,不曾多看这些人一眼,只是看着场中妻子女儿不甚清晰的身影。

      不光皇后,便是聂承阳也注意到了周遭的注视,心里正觉好笑,不料一人忽然来到跟前,抬头看去,却是董家的大公子,如今的臻王君。

      自去年灯会一别,今日还是第二次见面。不想当时的一面之缘,今日却成了连襟。

      “三姐夫怎么过来了。”

      董行云微微一笑,神色有些不自然,想了想,开口说道:“六妹夫,我坐你旁边可好?”

      聂承阳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有此要求,但也没有多问,遂让小侍去取了软垫来,好让这位臻王君入座。

      看台虽是土木所建,中间却是空的,点有火龙,木质地板下是苕草油毡多层相叠,以保热气无法流失。这样一来,坐地板要比做椅子暖和多了。

      董行云自嫁入臻王府,便像一般大户人家的主妇一样,开始掌理府中事物。本来这些事是那位臻王宠爱的侧夫一直在管着的,但正君入府且自己又有孕在身,便退了下来,而且很爽快地交出了手中的权利。

      关于这一点,玄熙曾戏言臻王府后院和睦,应该不会有祸起萧墙的事发生。

      此时看着他平和中自有一丝犹疑,聂承阳心中疑惑,笑道:“当日一别,到不知你我如今竟成了连襟。”

      董行云一怔,也是笑了起来,心想世事果然难料。

      她心中有事,没有就这个话题叹了下去。只是此事说起来颇为荒唐,虽然在心里思虑许久,但也一直不曾上门拜访。刚才见这位六妹夫独自一人,便鬼使神差地来了。

      如今,人家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纵是难为,也要试上一试。

      “听闻六殿下收了位徒弟,不知殿下可有意再收一位?”

      聂承阳脸上的笑容一顿,却在此时,不远处的广场上,一声轰鸣,数百精骑扬蹄而起,风尘大作。鼓声再起,立于队伍最前方的女子似乎扬了扬手,上百人的队伍立刻扇形分开,却又将那人及身后的华服女子护卫在中央,只一瞬的功夫,队列已成,迎风扬蹄,奔驰而去。

      第一轮狩猎开始了!

      董行云顾不得再说,早已奔到看台边上,用目光搜寻着自己的妻子,奈何人影起伏错杂,只能隐隐看到队伍中央的一片玄色。

      聂承阳没有起身奔到看台边去探望,也没有像其他男子一般欢呼雀跃,他只是眯眼看着远方。以他的目力,自然是能看到行于中央区域最末的女子。

      他记得今早她穿的是一身云白的骑装,这在漫林皆是积雪的猎场本是大忌,她却浑似不在意。

      风扬起她的长发,在一群高壮的女子中间,纤细的身影甚是明显。执鞭扬手,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紧紧跟在同伴身后。

      将茶杯放在桌上,不由轻笑出声。

      这个人,不知道能猎到什么回来。

      队伍进入丛林后便分散开来,分别将女帝和各皇女护在中央。林间积雪颇厚,马蹄踩踏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玄熙勒马停靠在一边,看着侍卫进入林中深处,准备将冬眠的动物们赶出来。其间有人点燃了被雪浸湿的树枝,对准了风口。

      一直跟在她身边不远的玄佩看她这模样,想到刚才所见,张了张嘴,忽然看到玄敏不赞成地一瞥之后,蓦然顿住,就这样瞪着自己的双胞姐姐。

      玄敏看着自己这个性情直爽的妹妹,无声做了个手势。在看到她不甚情愿地点了点头后,方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一幕,谁没看在眼里?不过却是能看不能问的。姐妹当中,就属这个六妹最为神秘。因为长年避居调养,便是她们这些姐妹也甚少能见到,对于她的生活更是无从得知。

      若是她没看错,在进入林子的那一瞬,母皇身边的张德静曾往这边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而皇太女却是自始自终都不曾看向玄熙过。

      这份认知,让她想起父君一直对自己耳提面命的话:可听可看不可问不可说。

      心里忽然陷下去,母皇这样安排,至她们于何地?

      “熙儿,你过来。”女帝执弓在手,待烟雾一过,正准备进入林子,忽然看见小女儿躲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发呆,于是说道。

      玄熙伸手掩了个哈欠,策马上前,老实地待在皇帝老妈身后。

      女帝看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一抖缰绳,进林子了。

      策马立在另一侧的玄昭忽然看了过来,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了。玄熙回以微笑,转眸间,却看见玄臻默默看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在见到自己转头的这一瞬,冰融雪消,笑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八章、冬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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