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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章、孰轻孰重 ...


  •   冬猎?

      玄熙心里惊讶,转眸看到郑晔欣然谢恩,眉梢眼角都染了些许兴奋。

      好笑地摇了摇头,所谓冬猎并非狩猎那般简单,大猎之时,花样百出,与其说狩猎,不如说这根本就是针对年轻人尤其是贵族阶层的年轻俊彦的一次试练大会。

      世人中皆有‘文有春宴,武看冬猎’的说法,春宴就不必说了,倒是这冬猎大会,京城里各位官家的小姐们及笄之后方可参加。

      去年她身在晋城,错过上一次的冬猎,这一次多了南魏的贵客,尤其是官琯,想来比往年更加有看头吧?

      接下来无事,司仪女官早有准备地出列,尖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在殿上挺着腰板站了这么久,是人都累了,偏偏身为皇女和议事大臣却是还得到御书房陪女帝继续一些不能公然齐奏的事宜。

      众臣缓缓退去,玄熙看着身边人影,忽然陷入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中,心思有些恍惚,直到有人在旁轻拉住她的一只手,清朗的笑声顷刻涌入耳内。

      “这天冷的,你也能站着睡着?”

      她一笑,抬眸望去,口中反驳道:“我又不是五姐,大漠中驰马八天八夜,一切吃喝拉撒想必也是就地解决了。”

      “哈哈哈......”玄佩扬手拍向玄熙的额头,笑骂道:“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别人看你一副嫡仙样,照我看,嫡仙也得吃喝拉撒睡才是。”

      话末,她小意看着前面的几人,见没有人回头看向这里,便凑近玄熙耳边小声道:“你今儿表现不错,当年我第一次上朝,什么事都没听得,光顾着看那些个假道学了。”

      玄熙笑了笑,心知这番话是提醒自己待会可能要被提问今日朝议的事。对于这份体贴,她很感激,于天子之家,这样一份姐妹情可谓难得。只是这对双胞姐妹以及她们那位父亲温尚义,为何这般亲近自己父女两人,便是她看了这么多年,依旧是看不明白。

      御书房里,早有机灵的小侍移了几个炉子进来,房内的温度一下子高了不少,比起刚才在大正宫正殿,的确是温暖如春天了。

      女帝已经换下玄色的裙袍,坐在桌案前的软踏上,接过张德静奉上的热茶微微抿着,银白蓝丝对襟罗裙别显一番闲适优雅。

      以董哲为首的大人们已经各自的位置上坐好,对于玄熙这些皇女,便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女帝身侧两旁,继续‘罚站’。

      女帝不开口说话,谁也不敢先开口。待喝完了茶,又用一旁小侍递过来的热毛巾试了试手,方才问道:“她们有何要求?”

      这里的她们自然是南魏的使臣。

      郑晔等人既然来了,当然不会是来念念国书,赏赏风景那般无聊。初春那一役死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个结果才是。

      投降?那是做梦?继续再打,等于没说,剩下最后一个,便只能议和了。

      议和说来简单,但其中的讲究却是多了,比如在这场较量中,谁先提出议和,即便场面话说的再漂亮,实际上已是输了一筹。如今夏侯也不可能将南魏给灭了吃了,便也只能陪着人家说些场面话了。

      董哲身为一朝执宰,谈判这样的事自然是不用亲自上阵,一旁的鸿胪寺卿赶忙起身,躬身向女帝禀报:“魏人所提之事跟天宝十二年的通商协议并无多大差别,只是......”她微微一顿,抬眼看了女帝一眼,继续说道:“只是对于年初那一战只字未提。”

      女帝淡淡哦了一声,也不见她如何动怒,只是将眼睛微微一闭,便没了下文,倒是身后的玄佩面色一冷,两抹浓眉明显地隆起,似乎是碍于在座之人,没有将心中所想发泄出来。

      玄熙静静看着诸人,对于她们所议之事,心中自是清楚的。至于魏人使的这一手,她倒是颇为欣赏,毕竟人是来了,邦交有好的国书也念了,就看哪家先沉不住气输了那一筹而已。

      郑晔或是其母怕是看准了夏侯现在无意兴兵,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由此看来,魏人也是很清楚夏侯的国情的。尤其是现在临冬,也不可能贸然兴兵,再如何,她们总是有时间准备。

      女帝不说话,在座的大人们自然要表达一下自己对魏人如此嚣张的愤慨,其中不免有些过激之辞,兼且提出一些相迫之法。

      玄熙看着身边的几人,耳边的口伐已经有些白热化了,这些个姐姐却也只是安静地听,全没有发表一下自己看法的意思,她稍稍耸肩,所谓学徒便是如此吧。不过一直保持沉默的董相又是为何,身为百官之首,不应当如此吧?

      这时女帝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董相,淡声道:“你们姐妹几个你别光顾着听,说说自己的看法。”

      她一愣,随即又一叹,董相果然是深谙帝心,所谓的沉默不过是为自己姐妹留些机会而已。

      对于南魏的情况,除了母皇,在座的其他人未必比自己更了解,既然对方要拖,顺水推舟也无妨。夏侯东临大海,海外自是另一番天地,各种岛国比邻相连;北边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差异,少有人烟;西边有胡人突厥旁据,其中还有不少游牧民族,延伸出去,未必不是一条丝绸之路......南魏新败,虽然未伤及筋骨,但也是损失甚巨,若要拖,必是拖不过夏侯的。

      玄昭得了旨意,稍稍上前一步,说道:“魏使如此拖延,未必是其真意,这几日看魏使行事,倒也是从容不迫。儿臣认为应该加紧边境的防御,以防不测。至于郑晔等人,静观其变好了。”她笑了笑,继续说道:“南魏新败,国内各方派系想来不会太安静。”

      经她一提,安坐的几人面上一怔,随即了然。董相面上平静,袖中的双手却是缓缓拢在一起。女帝淡淡看了长女一眼,嘴角微翘,望向另外几人,挑眉等着。

      玄熙自是装作没看见,玄臻玄敏玄佩三人对视一眼,依序上前。

      “儿臣同意殿下的看法。”

      “儿臣也是。”

      “儿臣提议明日冬猎之上,不妨挫一挫对方。”

      玄熙心想明日还是明日,今夜朝阳点的晚宴,或许对方就文道之事将你给挫了。她自顾自想着,却不觉房内忽儿而来的安静。不久,有人轻咳一声,似有提醒之意。

      无奈一叹,只得抬头,不待女帝问她为何发呆,便自觉答道:“儿臣在想和胡人做生意的可能性。”

      一语出,众皆傻眼。

      ......

      熙王府里,聂承阳自玄熙离开后,起身换了身衣裳,也不带任何下人,交代了幕陶几句,便一人出府了。

      穿过街市,拐进一条巷子,行了不久,寻到一间不起眼的酒铺,没有多做探视,便头也不抬跨了进去。

      店家刚要上前招呼,他扬手将腰间的竹萧递了过去,店家看了看那不起眼的竹萧,眼神一闪,二话不说退下了。

      他一路走到内院,此间种了一片桃树,寒冬腊月,早已没了叶子,光剩下树干,枯黄一片。可就是在这样的荒芜中,有人摆了一张木桌,桌上置酒,正喝地不亦乐乎。

      那人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径自笑问道:“承阳还记得此处啊?”

      聂承阳坐到她对面,将披风解开放在一旁,看着对方仿佛不曾留下岁月印痕的面容,不由想到了玄熙曾戏言的‘长生不老功’一说,心里一笑,眉梢眼角俱都染了笑意。

      “我的问题这么好笑?”

      柳青衣不解抬头,看着小师侄带笑的脸,越发觉得这人长大了就不比小时候可爱了。

      “没有。”聂承阳摇了摇头,说道:“小时候来过几次,当时桃花开的正好,印象颇为深刻。”

      提到以前,柳青衣的表情一阵恍惚,顿时想起那时逍遥牵着这小子在这院里堆雪人的情景,嘴边含笑,就这样发起呆来。过了许久,忽而叹道:“遥儿是最不喜桃花的,说是过于艳俗。只是相识的这些年,也不曾见他真的喜好何物。”

      眉目间的妖娆淡淡隐去,换之是一片落寞之色。她索性扔了酒杯,提起酒坛一阵狂饮。聂承阳看在眼里,却也只能沉默饮酒。师傅临终前如此安排,是想彻底断了师姑的心思,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与其说断,倒不如说是牵念得更为刻骨。

      人死怨消,即便他老人家再恼她纠缠不清,如今人都不在了,自己又何必执着?

      “师姑......”

      “罢了。”柳青衣扬手阻他说下去,问道:“那人待你如何?”

      “不错。”

      柳青衣美目一眯,怪声道:“不错?”

      聂承阳哑然一笑,转眸看向这院里的枯木白雪,眼中温柔渐溢:“是不错,或者是很好?但即便如此又如何?侄儿所求不过是一知心之人,皇女的身份又能如何?”

      知心之人?柳青衣一愣,眼里苦涩之色深深几许。她何尝没有这样念想,只是心中那人早已不在了,便是他在世之时,也不曾对自己念想过......

      “你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何况是在皇家,你就不担心她将来纳侧?”柳青衣闲闲问道,见手中酒坛已经空了,扬手一甩,从脚边提起一坛又是一阵狂饮。酒坛飞到远处的砰一声碎了,也不见有人来打扫,这间院子有如禁地,被人刻意回避着。

      聂承阳眉梢一扬,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柳青衣一口酒喷洒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不解哪来的怪词。抖着手指向师侄,高声怪叫道:“不是她写的吧?”

      聂承阳哈一声笑,转而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奴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砰——”柳青衣无力撞到桌上,双肩不停颤抖,尖锐地大笑不止,引得木桌也跟着轻颤起来。

      “哈哈哈......不能羞?不能羞?不能羞?就你跟你那师傅的性情,若夏侯玄熙将来纳了侧,我敢保证不是那新人变作了秃子,便是她成了这世人的笑柄,一生痛悔不堪,要做一辈子的噩梦怕也是可能的。”而她这师侄必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从此与那人老死不相往来。

      妥协便意味着背叛,逍遥曾经这样说过。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一丝余地......忽儿苦笑,自己不也是一直放不开么?狠狠一甩头,不再纠缠这些过往。

      “我今日便离开京城。”

      聂承阳静静听着,也不觉吃惊,师姑闲散随性惯了,师傅如今不在了,这天下想来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长留的。

      他明白她此次进京,其实只是不放心自己而已。想了想,终是说道:“梅山脚下,鸡足溪旁的无忧谷。”

      柳青衣莫名看着他,没有多久,竟是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剧变,可也只有一瞬,人便消失无踪了,连句道别的话也没忙得留下。

      默默饮尽杯中水酒,聂承阳无声笑了笑,仰面看向天边的灰白之色,轻轻一叹。

      看天色,玄熙也应该回家了吧。

      曾几何时,他这个无家之人,也有一个可供歇身的地方称之为家了?

      沿着原路径直回了熙王府,在下人处得知玄熙此刻所在的院落,便一路寻了过去。到了泮池边的六角小亭,见那人的身影隐在纱幕中,琴声不绝,在这冬雪天寒间,更显悠远清冷。

      他掀帘而进,倾下身,伸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身子,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呼吸着她身上暖暖的气息,轻道:“我回来了。”

      抚琴的手一顿,缓缓覆上腰间的双手。

      玄熙自然闻到了一阵酒香,却也没多问,只是轻笑道:“这大白天的你就这样抱着我,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身后之人一声轻笑,竟是在她脖颈间细细吻着,湿濡冰凉的感觉激得她一缩。

      “冻着你了?”

      她摇头,将身子往后一靠,就这样呆在他的怀里,沉默着。

      仰望纱幕外的天色,聂承阳开口问道:“你这几日思虑极重,发生什么事了?”

      “恩。”玄熙淡淡应道,随后将含馨殿内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随后是一阵沉默,她笑问:“想什么呢?”

      “想你。”

      她愕然,转身看向他。

      聂承阳只是笑,眼里的心疼如此清晰。一声叹息,他捧着她的脸,微微倾身便是一阵深吻。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依旧执着地看着她,那份疼惜就此溢了出来,盈满了她的一颗心,就此沉溺其中,不愿不能不想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聂承阳绯红满脸,深深埋在她的心口,听着那一声声跳动,呓语般说道:“我对师傅说过,有一日带着妻子去看他,若你哪日得闲,我们便去一趟可好?”

      “好。”

      “除了牧州,我和师傅去过不少地方,也都置了些房产,那时我们便一路沿着住上一段日子,可好?”

      “好。”

      ......

      如此反复,不知说了多久,玄熙忽然叹道:“对不起。”

      怀中之人不解抬头,她笑了笑,心间淡淡生起一丝愧疚:“我不自由,连累你也不自由。”

      聂承阳微微一笑,将这个往日里云淡风清此刻却被落寞倾盖的女子拥在怀里。

      “既是你,我认了。”

      自小漂泊江湖,所谓士族豪门,于他而言不过如此。便是皇族又如何?泛舟五湖,烟雨飘摇,笑傲人生,这样的生活才是他喜欢的。只是离了这人,相思入骨,与其将来生生惦念不得解脱,不如留下来,陪在她身边。

      自由与她,孰轻孰重?

      他无声而笑,不止一次地想,若不是遇上自己,她是否真的就要独身一世,在这悠悠浊世,独自面对一切悲欢苦乐?

      只是,她终究遇上了自己,她的夫君终究是自己。所谓的如果,其实一直不存在。

      所以,他笑,如此满足:“有你在,便是一切。”

      认了,便是一生一世。

      这一刻,玄熙猛然闭眼,不让眼里的湿意倾泻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章、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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