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二十四章、闲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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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熙身披狐裘，遮掩了一身浅色绫罗衣裙，领边纯白的狐毛遮住了颈子，一头长发也只是用布巾随意包着披在身后，这样的装扮加上她的相貌，的确很容易让人认错性别。
对于聂凤舒的举动，大厅中的人顿时一愣，对于那坐轮椅之人的性别倒不觉得奇怪，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女人一向喜欢把柔弱美丽的人看做弱势的一方。只是她这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让很多人一下子转不过来。
平安和韩守慧听及自家主子被人误认作男子，脸色俱是一沉，对她们来说，被人当成男子是件极侮辱人格的事。玄熙却是觉得好笑，她前世虽然不是什么美女，但也没被人认作男人过，除去女变男的十年，这一世的貌美反而被人当成男子，这个认知，真是令她哭笑不得。
淡淡扫过两人，摇了摇头，然后笑看着聂承阳，不说话，也不看聂凤舒。
聂凤舒本是性情暴戾之人，刚才一副文字彬彬的样子纯粹是为了赢得美人的好感，此时发现人家全不当自己是回事，胸中怒火一烧，伸手便要去抓玄熙的手碗。
掌柜和她身旁的小二眼神一闪，就要上前阻止，被聂承阳瞥了一眼，顿时愣在一旁，那眼神分明是让她们有多远就闪多远。对于这个小师弟的功夫，掌柜很清楚，便不再犹豫，顺便拉着想要上前阻止的杏眼少年缓缓后退了几步。
韩守慧眼色一戾，就要上前，却被平安一把拉住了。她眉头一皱，不解地看着身旁之人。
“虽然隔了十步，但我依旧能让她血溅当场。”平安淡淡说道：“小小姐身边有聂公子。”
韩守慧大惊，六殿下与聂承阳朋友相交她是知道的，但这个跟自己行使护卫职责有什么关系？看了看平安淡漠的脸，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承认，这人若不想说，自己根本奈何不得她。
聂承阳没有拔剑，只是从竹筒里抽出一只竹筷，迅若无比地往前一伸，在那只咸猪手碰到玄熙的手腕前，闲闲挡在中间。
他剑眉轻挑，右手执杯轻轻抿着，一身白衣之下，说不出的潇洒好看。看到玄熙平静之下的笑意，也是一笑：“这位小姐认错人了。”
“认错人？”聂凤舒重复一声，然后仔细瞪着玄熙的脸，看了看天，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认错了，不知是尴尬还是羞恼，索性抓到美人再说。她是聂家嫡孙女，自小娇生惯养，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不过是个瘸子，有甚可顾虑的。
不待她再动作，那只一直停着不动的竹筷一挺，笔直飞向她的脑门，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向后翻到，随后又是一声惨叫。两家仆见此情景，大叫一声扑了过来。聂承阳右手还是那只茶杯，挑眉笑了笑，忽然见玄熙掩嘴打了个哈欠，面色萎顿，他剑眉一冷，长袖一甩，两人顿时撞在一起，变作滚地葫芦。
“帅啊！”
玄熙坐了会儿已经有些累了，对于聂凤舒的无礼倒不担心，反正给她十只手也碰不到自己。忽然看到聂承阳掷筷捧杯甩袖的一系列动作，像极了港剧《九阴真经》里黄药师在雪夜小客栈，于静坐喝酒时对付兵卒的那一幕，不知不觉惊呼出声。
他面色带笑，气质疏朗，整个人安坐木椅之上，微风穿过发梢，带起几缕，飘过耳际，卷起几分柔情。一身白衣因为这一番动作，袖尾袍角俱都飘然而起，如此神韵，如此风华，一时看呆了众人。
丢了个眼色给掌柜，转眸看着玄熙一脸的惊叹崇拜，柔声笑道：“我送你回去。”
“好。”玄熙呵呵一笑，看了看那三人的样子，心道好惨。
离开大厅，两人穿梭在树丛小径间，轮子碾在石径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玄熙忽然叹道：“平姑姑很奇怪。”
的确是太奇怪了，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早就出手了。这次不仅没出手，还阻止了韩守慧，她对承阳就这么有信心？
“如果你知道了别忘了告诉我。”
“呵呵，事实上，我觉得聂凤舒长的跟你有点像。”初时还不觉得，仔细一看却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听到身后之人的呼吸悠长和缓，连变化都没有，她不由叹道：“你也太不合作了，好歹给点反应啊。”
聂承阳好笑地看着她的后脑勺，不解道：“有什么好伤感的，我这十八年过的很好，若是不好我或许还会怨恨她们。师傅去后，想起这些人，难免有些失落，但也仅只如此了，没有情分，自然也谈不上怨恨。我已经得到最好的，这些人便看得淡了。”
他的语气极淡，带着几分笑意，是真的全不把这些放在心里，玄熙不由一笑，心里极是快慰。
“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看出你俩长的有点像吗？”
“因为其他人不会把我跟她联系在一起。”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这是夸我很聪明？”
“老实说，不是。”
玄熙扭头看他，见他翻了个白眼，却是难掩笑意，自己不由也笑了，问道：“聂凤舒是什么人？”
聂承阳想也不想说道：“聂家最不成器的孩子。”
“牧州聂家？”
“不错。”
牧州聂家，世代经营盐茶生意，富甲一方，连带整个牧州也以盐茶闻名于世。
玄熙讶然无语，没想到承阳竟是位世家公子，无奈一叹：“没想到我竟然查不到你的身世。”
听及她曾探查过自己，聂承阳也不恼，只是笑道：“这世上，加你我二人，也只有四人知道而已，何况聂家当年行事之人也已经不在了。”
大家族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有，肮脏的事也不少，玄熙听了也没有大骂什么无耻之类，只是笑道：“那么我还真是庆幸你被遗弃了，若不是如此，我哪能认识你。不过，要是你变成那种笑不露齿行不露足的所谓大家闺秀，光想就觉得无比可怕。”
聂承阳一呆，既然长笑一声：“你这算是安慰我么？”
“你将就着听好了。”玄熙无奈耸肩。
“刚才被人认作男子，你也不恼。”
“那是因为我长的太漂亮了，反正我又不是男的。”
“怪人一个。”聂承阳无奈笑了一声。
“彼此彼此。”
......
进了院子，玄熙忽然问道：“我今日就搬去你家，如何？”
聂承阳知道今日一事，聂凤舒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眼前这人不怕事，却是怕极了麻烦，只是看到她的脸色，不由叹道：“你撑得住吗？”
“我们坐车去。”玄熙露出贝齿，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当聂凤舒集结了一群家丁护卫再次赶到悦来客栈时，玄熙他们已经离开了。
......
几间平房，一方天井，修竹数竿，石笋数尺，这样的清幽小院，差点让玄熙误以为自己那位同乡是农大毕业的，后来才知道这些事都是痴情的柳青衣一个人做的，心里不由唏嘘一番，继而又有些遗憾，没有什么可供她缅怀过去。
院落分成两重，聂承阳毕竟是男子，玄熙一群人就住在隔壁，虽然如此，也不过是一门之隔而已。
小院临江，每每落日之时，玄熙和聂承阳便在江边搭两支竹竿钓鱼，偶尔泛舟江上，享受夕阳晚照的那一番宁静。
华灯初上，两人又或在园中摆上一张小几，旁边煮上一壶茶，细数自家武学之要，以文切磋。若是技痒，便会摆上棋盘，大战几个回合，杀得对方丢盔弃甲，笑闹不休。聂承阳输了，便以萧代罚，吹上一曲；若是玄熙，‘念恩’不在，只好用在晋城买的小腰鼓，一边以右手打鼓点，一边轻唱记忆中那些老得不能再老的歌，她甚至可以从‘让我们荡起双桨’唱到‘但愿人长久’......
今日一大早，玄熙便拉着聂承阳一同上市集。在离小院不远处的江边，每天都有一些乡下人划船到城内卖菜，在此之前，她们都会在江边停留一阵，这时候的蔬菜都是最新鲜的。
小院人多，悦来客栈还特意派了一个厨娘过来做饭，在这位姓李的厨娘第二十次自夸厨艺了得的时候，玄熙终于奋而起身，自陈要露上几手，结果不仅李厨娘一脸不信，连跟她很久的韩守慧平安等人也是装作没听到。想想一个长于深宫，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女怎么可能会做饭？
玄熙也不跟这些人争论，只是拉着聂承阳去买食材。虽然她负责选材，聂承阳负责杀价，但往往连价钱都不问，她便直接给钱，惹得聂承阳直骂她败家。
玄熙却是理直气壮地笑道：“这些人过活也不容易，反正这些钱也是取之于民，你就当还之于民好了。”
每每弄得聂承阳哭笑不得，只能随着她去。
一切准备妥当，玄熙挽起衣袖，用一块布将头发包了。站到灶台前，看着菜刀、砧板、铁锅、铁铲、芝麻、辣椒、酱油、白醋、葱、姜、蒜和精盐等等摆了一大堆，她满意地笑了笑。
随后聂承阳将清洗干净的一干蔬菜鲜鱼猪骨鸡肉放到一旁，看了看她的左肩，轻问道：“你的左臂没问题吧？”
玄熙甩了甩左臂，一边切菜，一边笑道：“没事，又不是搬运什么重物。”
李厨娘一看她握刀的手法，切菜的姿势，既快又准，心里一惊，倒真的有几分架势，便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热闹。厨房很小，平安等人只能守在外面，听到厨房里传出的‘邦邦’声，心里都有些发毛。虽然六殿下扔飞镖的技术不错，但谁也不敢保证她不会切到手，毕竟这世上除了厨娘还有几个女人会做饭，更别说一位皇女了。
就在一干人全都心惊肉跳，眼花缭乱之际，玄熙先将切好的猪骨加萝卜用土锅煲上一锅汤，然后又挥起菜刀，把砧板剁得邦邦响。
如果没有在无名小山村的那十年，玄熙也只会用电饭锅电磁炉而已。加上彭战的擅吃，负责做饭的她早把手艺磨得精了，这些年虽然不曾动手，难免有些生疏，但也差不到哪去。
两只鸡她用做叫花鸡的方式，特意在院里栽树的地方挖了个坑，将鸡肉烤得皮香肉酥，两尾糖醋鱼，酸酸甜甜，香气四溢，一道猪骨萝卜汤，清淡又有营养，香得让人垂涎三尺，几个小菜，红绿相间，光看就让人胃口大开。外加上一些凉拌的小菜，美酒清茶，浓淡适宜，看得众人全都傻眼，继而十指大动。
李厨娘是个厨艺痴，当下就用筷子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也不管外面的那群人杀人的眼神，然后一把抓住玄熙，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其实玄熙的厨艺虽好，但也比不上名厨，好就好在样子巧点子新鲜而已。
在众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她只能很憋屈地吃汤泡饭，聂承阳看她一脸郁闷又故作平静的模样，忍不住喷笑出声：“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你还有什么会的，先报个名，免得下次被你吓到。”
玄熙笑了笑，伸手指着远处的肖凌江：“我不会游泳。”
以会谈不会，聂承阳一愣，继而笑道：“我会，若你不小心落水，我救你好了。”
“别那么乌鸦好不好，我怎么会笨到跑去跳水。”玄熙翻了个白眼，径自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若我真的落水，而你刚好在旁边，记得动作快些，被水淹死这种死法实在不美观。”
聂承阳却是淡笑不语。
......
闲逸的日子对于懂得享受的人来说，总是过的比较快。当玄熙接到玄冥司传来的密报时，她知道，回京的时候到了。
晋城之战历时两个多月，以南魏战败告终。前一个月，故秀英紧紧拖住了南魏五十万大军的主力。南魏如果绕过晋城，便要冒被切断补给线的风险，所以，正当南魏的主帅自视夏侯内乱，看不起晋城的十万兵马时，一直按兵不动的卓云小将已绕到她的身后，放了一把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那夜的晋江边上，烽火连天，炽焰如织，哀鸣不觉，以至于战后两岸的百姓在夜时总是恍惚听闻金鸣之声，绝望的惨号悲鸣，整整一月不散。传闻被血水染红的江水流经的土地，长出了红色的稻谷，甚至满江的浮尸残肢引来尸鸟无数......
这一战，夏侯赢了，靠的是故秀英的苦苦坚守，靠的是卓云的这一支深入敌国的孤军的奇袭。谁能想到来势汹汹的南魏居然败的如此简单。
古来征战几人回，纵使南魏五十万大军伤亡惨重戮羽而归，夏侯将士二十万之数，能安然回国者不到三成，伤者残者更多。
为了某些人的尊严骄傲，将自己的将士百姓陷入战火中，是否值得？在这个主辱臣死，帝王的骄傲就代表了一国尊严的世界，她这样的思考是否多余？
看到这些数字，她又会想当年如果尝试研究火药炮弹，那么这二十万将士能否多一些生存下来的机会？然而这样的神兵利器一旦问世，是否会助长帝王的野心，将整个天下卷入战火中？
玄熙整个人立在屋顶上，一身衣裙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仰面看天，无声苦笑。如果是以前，国家太平，她只需做个小女子，若有不平事，游行示威她也参与过。如今这一世，作为社会中强势的一方，担任了众多事务责任，她才真正体会到前世男人所扮演的角色而需要承担的责任和面对的压力。
这一切，是否可以用穿越人的身份将其理直气壮地抛在一边不作理会？
“夜深露重，你病体初愈，还是小心些的好。”清朗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让人顿感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二十四章、闲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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