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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三章、云涌 ...

  •   十五年来,玄熙从来不曾看懂这双眼睛,如果说一个帝王眼中所看心中所想的只是江山二字,那么她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无法描述,很难说明白,纯粹是一种只觉。

      先皇懦弱,遇刺崩逝之后,内有皇女争位,外有强敌窥伺,母皇当时即便身为皇太女,面对背后有士族阀门撑腰的其他皇女,亦是处境艰难,自古储君这个位置便不是容易坐的。此后一番决断杀伐千里亲征,再到如今的繁华盛世,这样的帝王或许才堪与当年的太祖皇帝相比吧......

      可惜她这一世的父亲贵为皇后,是这位贤帝的夫君,既然身份血缘在这里,又对这些人动了那么点亲情,所谓穿越人的看客身份难免偏颇,主观地评断。

      母女两人安静的对视,其中几分试探,几分防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若是晏家退不得,可否让儿臣动手?”玄熙看着那双眼睛,淡淡开口。既然避不开,还不如由自己动手的好,这样或许可为晏家留条后路。

      女帝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说道:“镇国夫人老而弥坚,熙儿莫要小看了她。”

      玄熙将眉一挑,晏老夫人的传闻她自小便耳熟能详了,诚然,传闻中未免虚实相杂,没有见过真人,还真是很难判断。只是三年前拜访晏家时那些人避她如蛇蝎的模样,实在有点令人摸不清头脑。

      那位老妇人自然不是畏惧董家的权势,唯一的可能便是忌惮眼前这位女帝了。

      “于私,晏家是父后的娘家,于公,表面看来,整个晏氏并无小过,所谓大错不过是犯了皇家的忌讳,有震主之嫌而已。”

      这种绝对犯忌讳的话并没有让女帝勃然大怒,连小怒都没有,反而是一脸畅意表情地笑道:“董氏权倾朝野,独木成林,如此士族比之晏氏若何?”

      “董家的权是母皇给你,它站得太高,一切都摆在明处,比之晏氏,不足惧也。”

      “哈哈哈......”女帝大笑数声,却是摇了摇头:“你自小聪慧,其中是非曲直倒也能明白几分,不过,熙儿哪,所谓心眼也有被迷惑之时。”

      玄熙一愣,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明白的事,沉吟之后问道:“董哲可是母皇的另一颗棋子,正如邹怡书一样?”

      女帝淡笑不语,伸手抚了抚耳边的鬓发,望向窗外深秋萧索的眼里一片悠远之色。

      看到那珠钗玉冠下隐有几根银丝,玄熙不由想到了前世的某些女明星,虽然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是保养的很好,加上浓妆的遮掩,倒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眼见这人的额际眼角淡淡有了几丝细痕,若不细看,也不是很明显,只是鬓间的几根银丝如此清晰地泄漏她的年纪。
      一晃十五年,自己成年立府,这人却已双鬓微白。

      她忽然有些想笑,时间之于她,已经四十多年了吧,加上以后的三十年,自己这一生也可算作长寿了。

      忽然而来的沉默,不被解惑的郁闷,玄熙却是无所谓,自顾自地以填饱肚子为己任,就在她准备吃完饭走人的时候,尊贵的皇帝陛下开口了:“那件事闹得大一些,最好是世人皆知,天下共闻。”

      玄熙一震,那件事自然就是那份卷宗所隐匿的清洗计划,若是真弄得满城风雨,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秀眉频蹙,母皇此时的意思与自己先前想得背道而驰,难道其中有什么隐秘?

      若是闹大了……她惊道:“母皇想借此事逼南边的那一位出手吗!”

      女帝侧首看着窗外的目光缓缓转到玄熙身上,眼角挂着淡淡笑容,隐隐一丝赞赏之意。

      三年前她遇刺之后‘伤重若死’,当时的京城府尹赵兰晨,本是丢官弃爵的下场,却被母皇贬到南边的晋城。这位女帝将幕后的凶手栽赃给胡人,暗地里却是针对南魏做了安排。毕竟南边那位女帝曾在夏侯危难之际派兵征伐,夏侯这边当然也不能想着事过境迁就当作烟消云散了。

      原来所谓的清洗,针对的不仅是朝廷的某些人,恐怕还有母皇心里对南魏的恨意吧。

      她苦笑一声,到时候自己搞不好也得去一趟晋城,司皈的出现还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替身这种人毕竟难找,也不知被自己遇刺一事牵连的赵府尹是这个计划的第几环。

      至于彻查户部,声势若是弱了,南边那一位肯定没感觉,若是真弄大了,必会伤及朝廷根本,其间之事真是九曲回肠,复杂的让她想哭。

      这事毕竟是摊在她的头上!

      “再过不久便是立冬,南人不惯风雪,可以造势了。”

      “儿臣遵旨。”

      玄熙离开之后,女帝淡淡扫过一直压着的那本奏折,淡漠的眸子里渐渐阴沉下来。

      出宫后,马车径直回府,途中,玄熙让韩守慧去竹园传达了自己的意思,有玄冥司出身的人做护卫就是好啊,不用天天跑竹园,还真是方便省事。

      先回到房里换了身常服,才赶往客院。一路上,想到宋管家提到那两人时的古怪表情,玄熙就有喷笑的冲动。昨晚司皈未曾换装,以曲朱颜的身份进府,这是她的意思,顾有信若识好歹,就该打消了染指闲人庄的念头。即便闲人庄已经换主,她也不能将它卷进国家纷争里。

      穿过回廊,远远就能看到客院里的一片深黄之中,一白衣一青袍两名男子正坐在檐下下棋。白衣之人自然就是聂承阳,不过青袍之人却是面貌陌生,脸型狭长,鼻梁直挺,薄唇微抿,嘴角勾出一丝浅笑,此时听到脚步声,他转眸向她看来。

      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且俊且媚,漆黑如墨如深潭,看着她时,倔强且直接,没有丝毫避让,一身青袍,竟是被他穿出了勃勃生机,园中的深秋落寞顿时鲜活起来,绿意盎然。

      玄熙一叹,典型的美男子啊……此时的司皈,不是曲朱颜的大众平凡,也不比醉忘居头牌的倾国倾城,却是比这两人多了些生气,如同一株沙漠中植物,于漫漫黄沙中笔直挺立。

      “司皈拜见殿下。”

      “司公子今日没有抹胭脂水粉,到是显得清朗多了。”

      司皈一愣,聂承阳却是笑了起来,他没有起身行礼,只是笑着看了玄熙一眼,旋又专注于棋盘,惊得一旁的几个小侍瞪大了眼睛。

      玄熙挥手让这些人退下,径直坐到两人中间,看着棋盘,说道:“昨晚的事算是摆平了,承阳若是不嫌弃,留京的这段日子就住我这吧,包吃包住,不收钱的。”

      聂承阳哑然一笑,看了看对面的司皈,说道:“你让司皈易容成你的模样,是有什么事么?”

      玄熙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一点,然后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人说道:“我跟司公子谈笔生意如何?”

      青袍之人愕然抬头,看着玄熙,一脸莫名。

      玄熙看了看远处的长宁,说道:“明年暖春之时,我会离京一些时日,这段时间,你只需扮成我的模样在府里装病便可,至于邹怡书,我可以保证,在我回京之时,便会身首异处,司公子只需保守这些隐秘,之后停留何方何地,我夏侯玄熙绝不过问。”

      司皈一颤,凤目中露出一片迷惑,闭眼狠狠吸了口气,硬声道:“成交!”

      “你这人还真是一身的谜团。”聂承阳悠悠一叹,目光淡淡扫过此时一脸悲喜交集的司皈,心里一酸,看着玄熙,眼神复杂。

      “殿下当时可见到我身边的那个少年?”

      玄熙看着问话之人一脸倔强中不乏紧张之色,温声说道;“那少年受伤不轻,不过他明日便可来见你。你也可以随时出府,醉忘居没了老板头牌,难免生乱,若是担忧顾有信此人,府中侍卫任你挑便是。”

      司皈轻轻吐了口气,起身向玄熙行了个大礼,却被她挥袖拦住,淡淡一笑:“不必。”

      此时远处的长宁缓步而来,躬身一礼道:“殿下,董小姐携董小公子来访。”

      玄熙不由抚额哀叹:“我这才立府几天呐!”怎么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吩咐小侍们不必在近处此后,给这两人独处的空间。一路上不禁暗骂这个董湘碧动作也快了点,昨晚刚说登门拜访,今日便来了,让她休息一下都不行,想起今早董相那一番关切,顿时明白了。

      不知董湘碧此番来访是还人情呢,还是套交情......嘴角一勾,吩咐小侍取来棉袍,将自己裹的跟过冬一样,装出一副畏寒和疲累不堪的模样。

      大厅里的两人看到玄熙,唬了一跳,不过一个晚上,昨日还精神奕奕的人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玄熙却是有苦自己吃,若不是这一身修为撑着,她早见阎王去了,哪还能在这里会客。目光瞥及董玉珏那双空灵的大眼睛,其中几分兴奋,几分娇羞。

      娇羞?她心里一跳,这也太扯了吧,一个十岁的豆丁?

      董湘碧携着董玉珏上前行礼,玄熙也没有故作随和,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家母备了些薄礼,命湘碧特来拜访,以谢昨日殿下相助之恩。只是她老人家今日有事在身不能前来,还请殿下恕罪。”

      “董相客气了。”玄熙笑道,没想到董湘碧话一转,说道:“湘碧当年冒犯殿下车驾,还望恕罪。”

      能屈能伸,不简单哪......玄熙心里暗笑,这董家幼女还是太年轻了,她若是聪明,就应该及时来道歉,非是拖到三年后的现在,这想必是其母的意思。

      这位董相不简单哪!

      “董小姐无需如此,当年本宫也不过是个孩子,言辞过激之处,还请你不要介怀。”

      董玉珏听不懂两人的哑谜,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脆生道:“六殿下生病了吗?”

      玄熙趁机咳了几声,将面上逼出一抹病态的嫣红,说道:“老毛病了,无妨的。”

      董湘碧诧异地愣了愣,她是知道此人今天进宫去了,想来应该有精神接见自己才是,没想到不过是出一趟门,就能把这人累成这样!传闻六殿下身骨极弱,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袖子忽然一紧,她低头看着身旁的小人儿,却是董玉珏扯住她的袖子,很小声地说道:“堂姐,她生病了,我们走吧。”

      玄熙心里淡淡一笑,这个董玉珏倒是个可爱的孩子。

      董湘碧咬了咬牙,遂起身向玄熙告辞。昨晚回去后,她想了想还是将当年之事告诉了母亲,而后遭到一番训斥,还告诫她务必登门请罪,若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她心里冷笑,这人空有嫡皇女的身份,反正皇太女稳坐储君,即便她身后有晏家,又能翻起多大风浪!

      深夜,玄熙独自一人呆在书房里。这间书房面积很小,书架上也没有几本书,不是她一向用惯的那间。屋外景色也不是看惯的那个园子的,这里明明是熙王府的一部分,却是不甚相同,太过僻静冷寂。

      玄熙站在窗边,看着园中一片萧索。当年建府之时她特意让人在府里一角修了这个园子,其中有条暗道通往外城,方便玄冥司的人出入,以免被人怀疑。这园子并不常用,负责打扫的人也是玄冥司里的剑手,下人们只当这里是座废弃的院落,很少来,即便误入,也会被那几个仆人装扮的剑手打发走。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背后响起长宁柔中带哑的声音:“殿下,他们来了。”

      玄熙转身看向此时刚进屋的三人,盛灵犀,莫策,以及总领京城所有密探刺客的章监司,淡淡一笑:“各位,行动开始了。”

      ......

      回到自己的房里,淡淡烛光在她脸上印出一片晕黄之色,看着远处木几上的‘念恩’,不由想到了母皇关于晏之墨的评价,莫非这位镇国夫人当年的退隐,竟是预知到了如今的这场清洗么?

      三十多年前就未卜先知了?

      她摇了摇头,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抱起‘念恩’推门而出。

      深秋夜凉,天上云层间的月亮也显得暗淡清寂,府里有汪碧水,引自府外的玉河支流,池边碎石林立,花草葱郁,不过此时已看不到了。

      一缕箫音悠悠传来,月光下,聂承阳睫毛微垂,敛去淡淡愁思,一抹白衣清冷飘逸。

      玄熙停住脚步,立在一片阴影里,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闭眼倾听,享受夜间草木香气,夜风穿过她的衣摆,发出轻微声响。

      箫音不停,直到一曲结束,聂承阳也未转身,轻笑一声:“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十三章、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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