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弄扁舟

32、第三十二章、佩王府的送别会（一）

　　今日的佩王府里一改往日沉静肃杀的家风，来了不少出身仕族阀门的年轻小姐公子。不仅如此，还请了几位沉香楼的小倌来抚琴唱曲。

　　一时间车马如龙,士女如云。仔细打听才知道这府邸虽是五皇女佩王的，这宴却是四皇女敏王办的。

　　敏王夏侯玄敏风流多情，向来爱热闹。及笄之后，更是常与尚京城里仕族阀门的年轻小姐们在烟花之地出没流连。

　　如此，这佩王府里传出的的觥筹交错、丝竹吟唱之声也就不奇怪了。

　　玄熙坐在马车里，一改平日出宫时的晦暗装扮，穿了皇女的正统裙袍，云色锦绸上的纹饰绣案繁复瑰丽，让她不禁想到了现代博物馆里的展览品，若是穿了这玩意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晃上一晃，绝对会被抢劫个精光不可。

　　她转头向车外看了一眼，隔着薄薄的青布，看着骑在马上的几个人影。今儿她是正式出宫，带的人自然不止长宁一个，都是些宫里的侍卫。

　　佩王府的大门前，几名姑娘正受宠若惊地向一个年青人行着礼，她们断断想不到，今天的宴会，除了已经进园的皇太女殿下，佩王竟会亲自在大门外迎接。

　　王府门口的下人们也有些好奇，不知是何方贵客，竟然可以让自家殿下亲自出门相迎。

　　等看见从刻有皇室纹样的马车里走下来的那位云色衫裙小姑娘，下人们才知道，原来是位宫里的贵人。只是这般年纪，面貌清美出尘，隐隐一抹苍白羸弱，又是衣着皇女袍裙，下人们这才猛然想起宫里的那位六皇女六殿下。

　　传闻这位六殿下身子孱弱，一直是养在宫里，不曾出过宫的。不想自家殿下竟是请了她来。

　　“玄熙，难得你会来。”玄佩对这个很少见面的皇妹很是喜欢，离京之前能得一见，顿觉十分心喜，哈哈大笑道：“我正担心皇后殿下不放人呢。”

　　“五姐这一去，便要几年后才能见到了，小妹自然是要来的。”玄熙轻声笑道，看到大门处络绎不绝的人影、玄佩无奈的神色，不禁哑然一笑，心想这‘送别会’果然是四姐玄敏的主意。听闻四殿下是个好热闹的性子，会弄出这番大动静的，自然只有她了。

　　一路上，所遇之人在见到佩王身边一袭云色皇女袍裙的玄熙皆是一愣，惊讶、好奇、赞叹、惋惜种种情绪兼而有之。

　　玄熙甜甜笑着，温和地免了众人的跪礼。

　　两人走进回廊流水的后花园，入眼皆是华美不凡。廊檐亭台明灯点缀，桌案几上玉盏金杯，配着青山流水，芬芳清幽，弦鸣低唱，好一派清贵闲逸图！

　　心下赞道，不愧是上流社会的享受！

　　园内男女分座，公子们坐在湖对面一个亭阁之内，檐下有层层白缦素纱挂着，微风下，飘然清舞。

　　玄熙跟着佩王走到湖的另一边，看着远处随风飘动的轻纱，不免有些失望，这世界是女人的，男人们都被眷养在深宅里了。

　　到了一片清幽地，四周隔了些枝蔓藤萝，葱葱绿意，中间摆着几张低案。玄熙抬眸，赫然是自己的几位姐姐。

　　看到正中主位上端坐的皇太女，蓝色长裙，紫绶缓带，俊面白皙若玉。她安静地坐着，暮色中，难掩高贵风华。

　　“拜见太女殿下！”玄熙幽幽敛衣施礼，做足了娇弱模样。

　　皇太女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伸手虚扶，温和笑道：“六妹，你我自家姐妹，哪来这些虚礼。”

　　玄熙呵呵一笑，从容起身，坐到唯一空着的几案后。

　　自太后病倒那一夜之后，今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对于她在皇太女面前小露了一手的事，不仅当时在场的几人，如今宫里早已传开了。

　　于此，她并不在意，只是母皇多年来对她的培养一直隐在暗处，想来并不希望她的能力过早的展现于世人前。而且她也不希望此时就招来董家的严重关注，所谓底牌，本来就是最后才出场的。

　　臻王夏侯玄臻清清冷冷的目光扫过玄熙，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对这位三姐的冷淡，玄熙并不奇怪，反而有些吃惊一向清冷的她竟会参加这个宴会。

　　对面的敏王这些年倒是胖了不少，依旧是幼时的风流性子，此时正诱劝佩王到西境戍边时定要带上几个漂亮的小倌过去，弄得玄佩惊怒郁愤，想着你这是让我去风流呢还是戍边啊。

　　案上摆着名点佳酿，丝竹喧哗之声全都隔在了藤蔓之外，若是闹的欢了，偶尔淡淡传来几声。

　　姐妹几人闲聊着。只是皇太女身份尊贵，席间不免有丝拘谨。

　　玄熙六年来都不曾现身过皇家的一些大型活动，加上她一直病着，众人对她的问话不免多些。

　　话题更是集中在最近太后的病况，以及她妙手行针一事上。玄熙淡淡笑着，并没有深谈，其中隐秘不能泄露不说，且在座之人除了她，怕是没有一个懂医的，她讲了也没意思。

　　皇太女安静听着玄熙模凌两可地答话，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并没有插嘴。

　　一时间，姐妹情深，其乐融融。

　　玄熙此时的感觉却有些古怪。她看着对面几个服侍各异、这一世与自己是为血亲的姐姐，一时竟有些恍惚，或许是她的灵魂容纳了太多记忆，使得这一切变得有些不真实。

　　正说笑间 ，一抹白色从藤蔓中飘然而来。

　　“臣拜见皇太女殿下，请各位殿下安。”来人近前，朝主位上的人一拜，把手中的几张沾有墨迹的宣纸呈给了太女殿下，退到一旁。

　　皇太女翻看着手中的宣纸，眉眼一扬，不由赞道：“好诗！湘碧今日好大的诗兴，如此佳作，当饮酒一杯才是！”

　　身后一玄衣女子听到皇太女此言，轻身上前，到了杯酒递给叫湘碧的年轻姑娘。

　　玄熙看着那些诗稿，有些哭笑不得，五姐从军的送别宴到变成了诗会了。

　　眼睫轻抬，看向一袭白衣的董湘碧，不想在佩王府竟然见到了这人。随即苦笑，今儿皇太女出席，她是东宫舍人，既然是诗会，自然也是要来的。

　　董湘碧自然清楚坐着的这几位就是皇帝陛下的几个皇女，看到末席的年幼女孩，眼神轻闪，有些疑惑。等看到她身后的长宁时，瞬间一僵，呆愣了极短的几秒钟，瞳孔骤缩，心里震骇欲绝。

　　马车，黑色披风，玄铁短刀，然后是赵皎的那条被斩断的鞭子......她怎么也想不到当时车里的小姑娘竟然就是当今的六皇女六殿下！

　　玄熙看董湘碧一脸震惊莫名，心知她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由对她微微一笑。

　　董湘碧微微皱眉，不解这位小皇女这一笑是谓何意。虽然心里不免对当初自己的莽撞有些悔意和不安，但少年权贵，也没怎么放心里去。

　　此时皇太女把诗稿交给了臻王，臻王面色轻淡，隐隐中也是一片赞赏之色。玄熙一笑，三姐素有文采，且心高气傲，能得她这一眼，这位董家小姐果然是有些才学的。

　　看了看天色，仍有天光，想到夜黑风高杀人夜，玄熙轻声吩咐了长宁几句，便起身向诸位皇女告辞。

　　皇太女一愣，没想到这个幺妹来了没多久便要走了。只是人家用了‘身体不适’这个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理由为理由，她也不好拒绝。

　　不过佩王却是愤愤骂道：“你这丫头，这屁股都没做热就要走了，一点也不给你五姐我面子！”

　　玄熙苦笑，对玄佩骂粗口并不介意。这里会不像会、宴不像宴的，喝酒，她不能，作诗，她没兴趣。

　　既然不好玩，自然是要走了。

　　接过长宁取来的披风，沉默披上系好。天黑了，起风了，作为病秧子自然是要添加衣服的。

　　举手告罪，再一次被佩王领着，退了出来。

　　园里依旧是一番热闹景象，四周尽是些锦衣罗裙的年轻权贵，引经据典，吟诗弄月。

　　远处模模糊糊传来几句诗词，玄熙心里一乐，看来这些人里也就是那位董家小姐有些水平。

　　回头轻瞥湖对面亭阁周围的青幔白纱，听说其中几位公子也作了几首诗，待人品鉴，可惜她走的匆忙，没有细看。

　　正遗憾，忽然侧里冲出一人，玄熙不显声色地微微侧避，这人没人拦阻，便直接撞上路边的粗木，哎哟叫了一声，显然撞得不轻。

　　“妈的，谁撞了老娘！”

　　玄熙听到这个声音，停住了步子，疑惑地看着一旁树脚处，一个绿衫女子狼狈地爬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脸色不郁。

　　此时一阵哄笑声响起，几个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嘻嘻笑着。

　　“赵皎啊赵皎，酒喝多了，人也不清醒了。”

　　“正是正是，哪有人撞你，分明是你酒醉眼也跟着花了，哈哈哈......”

　　伴着几句调笑，众人笑得更加放肆。

　　玄熙扫过这些人，眉峰微蹙，看着一脸绯红的人，嘴角轻勾。

　　这人竟是赵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