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弄扁舟

25、第二十五章、回宫

　　梧桐巷晏府大门前，刚才停驻过一辆普通马车的地方，此时站着两个灰衣女子。

　　“没想到传说中的六皇女竟然是这般模样。”说话之人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之色，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颇为懊恼地叹道：“可惜了！”

　　“主上交代的事你差点就办砸了。”身旁同样灰衣的女子冷冷嘲讽道。

　　“嘿嘿，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娃，我岂会跟丢。”

　　“莫非堂堂青衣门主柳青衣怕了她身边那小侍卫，杀不得她么！”

　　“观景，不要试图激怒我。街上一幕你我皆在场，那小侍卫的功夫虽然不错，却是远远不及你我的。”名叫柳青衣的女子朝同伴嘻嘻一笑，并不因为她的嘲讽而生气。

　　“那是为何？”名叫观景的女子不解问道。

　　“本人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柳青衣什么时候心情好过！”观景冷笑数声，甩袖离开。

　　无视对方的震怒，柳青衣淡淡一笑，想起街上某人接骨开方，怒斥纨绔女，鞭下从容过，脸色渐凝，开口喃喃道：“夏侯玄熙么......”她轻佻一笑：“呵呵，我柳青衣一向不杀无能之人，莫让我小看了你啊。”

　　天色渐沉，夕阳余晖拂过树荫下的人，拉出细长灰暗的影子。

　　玄熙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皇宫。她没有回自己在诚正殿的养心斋，而是直接到了坤和宫。

　　当她抱着一大堆从晏府带回来的东西站在皇后面前，一天之内，再一次被个大男人的泪水淹没，尽管现在这一位比起上一位年轻了不少。

　　她知道父亲是不轻易哭的，自她出生至今，也只见过父后哭过几次，而且，全是为了她。

　　怀里的全是一些父亲喜爱的小吃食，还有齐云瓜片。其余的一些衣服帕子之类全都让长宁招呼宫侍们搬了进来，全是袁氏做的，甚至还有小孩子穿的衣物，总之，品类繁多。

　　皇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女儿，接过她怀里的东西呆呆傻笑。

　　无奈地叹了口气，玄熙拉着父亲坐下，拿着绣帕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心疼说道：“爷爷今儿也是抱着孩儿哭了好久，他老人家也是想念您的。”

　　看着父亲迟钝地点了点头，目光依然紧紧盯着手里的东西。

　　她心里一酸，这对父子十几年来都不曾团聚过，如今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不由暗恨起晏府里避而不见的老夫人。

　　“父后，孩儿还没用晚膳呢。”眼见皇后一呆就是半天，玄熙不得不用上撒娇的手段，可怜巴巴说道。

　　皇后莫名地看着玄熙，过了半晌，才‘啊’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奔殿外，朝侯在外面伺候的侍人喊道：“快！快传膳，我女儿还没吃晚饭！”

　　玄熙猛然一呆，然后有些做作地大笑起来。

　　她何曾见过父亲这般率真模样，这哪里像平日里端庄稳重的皇后......

　　“呵呵......”皇后尴尬地笑了笑，忽然正了正脸色，轻声说道：“熙儿，谢谢你！”

　　玄熙依然大笑不止，皇后眉一挑，淡雅的面容上难得带了抹郁色，半晌之后他忽然无奈摇了摇头，眼里笑意渐深，也同玄熙一般大笑出声。

　　一时间，父女两人同样放浪形骸的大笑，笑声直把殿外的宫侍们吓一大跳。她们何曾听过皇后大笑，且笑得这般畅快。

　　用饭间，玄熙对皇后讲了她到晏府的经过，自然掩去了关于晏若的一部分。对与袁氏相处的点滴更是大说特说，说得唾沫横飞。当说到皇后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时，被狠狠敲了几下脑袋。

　　她嘿嘿傻笑一番，不怕死地继续数落。

　　正笑闹着，殿外转来惊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站在一旁的孙公公眉一皱，哪个宫侍竟然这么不长眼睛偏挑了这个时候来打扰皇后与六殿下的天伦之乐，刚要出殿训斥，谁知皇后身边伺候的侍人亦棋竟毫无规矩地冲了进来.

　　“皇后殿下，祥和宫里来人禀告，太后突然昏倒，太医们束手无策。”

　　皇后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声问道：“太医令刘大人也不行么？陛下呢？”

　　亦棋是当年太后怜惜皇后身边没什么贴己的人，特意拨到坤和宫的。她在祥和宫里待了一段时日，太后待她甚好，如今太后病了，她心里也跟着担心着急。

　　“刘大人今日不杂宫里当值，现在还未赶到。至于陛下......”小心斟酌了子句，小心翼翼说道：“还未禀告陛下。”

　　皇后蹙眉，心知陛下必不在宫里，若非如此，陛下定是第一个知晓赶去的人，谅祥和宫的人也没这个胆子敢满下这事。

　　“莫慌，本宫这就去祥和宫。”皇后温和安慰着，转而对玄熙说道：“熙儿，你与为父一起去吧。”

　　“好。”

　　当皇后与玄熙赶到时，祥和宫里已经乱作一团。侍人们全都满脸惶恐侯在寝殿外。寝殿外间，几位太医像没头苍蝇一样，嗡嗡唧唧，搔首揪耳，争论不休。

　　看到皇后和玄熙，一干人等全都跪下口颂吉祥，只是今天的情况太过重大，任谁也担不了责任，众人的声音里都不免带了些焦急惶恐。

　　皇后挥了挥手，径直走到床前。茗公公一脸惨白地跪在床前，双手拽着手绢，死死咬着唇瓣。看到皇后，他轻身退到一旁，让开位置。

　　只见太后面色潮红，入手体温却是冰凉。

　　皇后心里一惊，太后的症状与六年前玄熙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病何其相似。一旁的玄熙也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出了内室，皇后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沉声问道：“太后这是何病？”心里不禁咽下了‘为何与玄熙当年病况相似’一问。

　　“老臣不知。”几个太医嗫嚅着，把头又再往下低了低，小声回禀道。

　　“不知？竟敢说不知道，朝廷怎会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

　　人未到，声已至。

　　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头上绾着紫玉蝙蝠云纹发簪；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长袍边系着宝蓝色官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青锦袍，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披风。

　　彩绣辉煌，恍若神君仙子。

　　原谅玄熙用王熙凤的标准配置来形容这位风情万种的董贵君。每每此人一出场，不仅做足了王熙凤的派头，还一身花哨华丽打扮。美则美矣，只是这般艳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且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玄熙被晃得头昏眼花之余，心里不免暗暗抽搐。

　　还好，她的父亲一身清淡，虽也是华贵不凡，但好在素净。不至于让她的眼睛遭受荼毒。

　　注意到董贵君身后还有一个暗红色身影，玄熙略略偏头，看清楚了些，是东宫皇太女。

　　皇太女先给皇后行礼，董贵君颇不情愿地略略一福，淡淡道：“臣侍拜见皇后千岁。”

　　“贵君无须多礼。”皇后温和说道，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玄熙双腿微曲，同其他人一同向皇太女行礼，起身时看见董贵君平静的面容下，淡淡一抹得意之色。

　　她心里轻笑一声，神色不变对着他行了个晚辈礼，退到皇后身旁。手突然被人握住，抬头看见父亲清朗温暖的目光，玄熙眨了眨眼，微微摇头。

　　董贵君进了内室，微微探视一番便又退了出来，面色疑惑，轻轻瞥了玄熙一眼。

　　当年六皇女的那场怪病宫里人尽相传，不仅众太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连医声颇盛的太医正也是束手无策。本来都以为这个小女皇熬不过那个秋天了，谁知一个月后她竟是莫名其妙地痊愈了。

　　这事当时众人只当老天保佑、众神垂悯，时间久了，也就淡了。没想到太后如今也仿若得了这怪病。

　　“说！太后究竟得了什么病？”

　　“臣等实在不知。”几个老御医颤抖着，哀哀戚戚地把头直接贴在地上。

　　董贵君大怒道：“还敢说不知，若陛下在此定要你们陪葬去！”

　　站在皇后身旁的玄熙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勾起，这人还没死就想着要找人陪葬了！

　　皇太女看着父亲，眉头微乎其微地皱起，眼前几个御医惶恐不安，身颤犹如飘絮，不由温和说道：“几位太医莫要惊慌，都起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