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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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二十五年，镇国公晏之墨病危。
玄熙去晏府的时候刚好遇到正准备离开的刘太医。这位太医正供职多年，本已向母皇提出辞官准备告老还乡的，不想镇国公忽然发病，因着相交多年的情分，便暂时留下了。
镇国公年届八十高龄，已是高寿之人，这次病势来势汹汹，刚病的几天还能略进些粥水，三五日后，已是甚少有清醒的时候了。
整个晏氏一族虽然在晏小夫人坐镇下悲而不乱，却难掩一股颓丧之气。
刘太医收回右手，抬头看向一旁晏文夫妇，微微摇了摇头。
晏文看懂了她的意思，心里那点期望渐渐冷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在病床前侍疾，看着母亲一天天衰弱，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准备，但血缘至亲，有时候总盼着母亲能挺过来。此刻期望破灭，瞬间红了眼眶。
刘太医起身，示意一旁的药童提起药箱，朝着晏白夫妇拱了拱手，先退了出去。
晏白看向相公候氏，见他点了点头，她深吸了口气，走了出去。
刘太医皱着一张老脸，晏文看出她的为难，低声道：“刘太医，我母亲的情况，你不妨直言，她人家还能撑几日？”
“最多三日。”刘太医看着她，叹道：“只是这三日，老国公很难再有清醒的时候了。”
晏文一怔，嘴唇蠕动半天，终是艰涩道：“明白了。”
玄熙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晏文一脸的悲郁，刘太医亦是满脸的遗憾，想到镇国公的病情，心下了然。
一旁引路的晏白也看到母亲似是跟刘太医在说什么，没注意到这边。
待走的近些，晏白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略略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同刘太医过来行礼。
玄熙伸手虚扶，眼睛却是看着一旁的老太医。
“刘太医，辛苦你了。”
刘太医低声道：“殿下，老身医技不精，恐无能力了。”
玄熙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让晏白送刘太医出去，自己则跟着晏文去看老夫人。
屋子里是浓浓的药味，镇国公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容看上去很是安详，只有那满头的白发和密布皱纹的脸方能看出短短的几日来的病痛折磨。
候氏看到玄熙，疲惫的脸淡淡笑了笑，准备起身行礼，却被她伸手挡了。
“爷爷且坐着吧。”
话末，她坐到床边，从被子里找到老夫人的手，闭了眼，细细诊脉。
看到玄熙的动作，晏文的心提了起来，心知以刘太医的水平，既然下了定论，母亲的病断难有何转机。
过了许久，玄熙睁开眼，伸手替老妇人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曾祖母可有什么交代我的？”
晏文瞥了候氏一眼，候氏会意，领着屋内其他人全部退了出去。
“母亲之前醒过来几次，交代我告知殿下，她老人家想见您一面，只是......刘太医方才看过，说母亲最多可再撑上三天，只是很难有清醒的时候了。”
玄熙蹙眉，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老人，想了想，说道：“这三日我便留在晏府，宫里面我会安排。”
晏文傻眼：“这......”妥当吗？
玄熙略略垂眸：“总是要老人家走的安心才好。”
熙王府，承阳收到玄熙派人传来的口信，说是镇国公病情甚重有意在晏府暂留几日。他琢磨了会儿，吩咐抱兰将两个孩子领来，准备进宫。
阿直今年八岁，嶦儿也有三岁了，兄妹俩感情甚好。阿直已到了读书的年纪，每日下学后都会跑到嶦儿的房里陪她玩，顺便显摆自己那点微薄的学识，一来二去，在阿直不怎么靠谱的教导下，嶦儿也勉强学了些字。有那么几次，阿直甚至带着妹妹去听先生讲课。
教学的先生姓林名牧，本是上一届赶考的学子，中了举人后无意仕途，有意去其他地方游学却又囊中羞涩，偶然一次被玄熙遇到，觉得此人心性洒脱颇有文采，便请进了府中做了阿直的启蒙先生。
林牧一届举人，也不介意给个男娃娃教学，倒是很享受王府里悠闲的生活，尤其是才三岁的世女来了之后。三岁时本是孩童无知爱闹的年纪，小娃却能随了兄长在一旁安静听课，待下学后才把所有不懂的问题一股脑提出来，惹的旁人哭笑不得。
她私地下向六殿下提过此事，六殿下倒是很开心，索性给她多加一份束脩。于是，她的学生多了一个三岁的女娃娃。
只是这孩子贪睡，多是下午才来听课。
这一日，嶦儿正趴在母亲为自己订制的小课桌上偷睡，忽然被人抱起，她模糊睁开眼，见抱着自己是抱兰，便又趴在他肩上安睡。
阿直听是爹爹吩咐过去，起身礼貌地向先生行礼，方才跟着抱兰离开。
路上虽然好奇，却也没开口询问，直到被教养公公伺候着换了一身外出的装束，小孩子心里隐隐猜想到是要出府去，不禁有些小小的雀跃。
见到爹爹，他忍不住问道：“爹爹，我们要出府吗？”
承阳点了点头，笑道：“爹爹带你们进宫去看你们的皇后祖父。不过......”他敛了笑，很认真地嘱咐：“和以前一样，若这一路上你们两个有什么问题，先放在心里，待回家后，爹爹再回答你们，好不好？”
这时，嶦儿也醒了，似懂非懂地同兄长一样点了点头。
其实，镇国公病了这么久，许多人都觉着好不了了，宫里的皇后自然也想到了，可怜这世间身份最尊贵的男子，在血缘至亲性命只在朝夕的时候，却也不能去见上一面。
孙公公入殿通报的时候，看到皇后托着手中的书发呆，似是看的入迷了。
“君上？君上？”
“恩？”皇后醒过来神来，扭过头看着他，淡淡应了声。
“熙王君携世女及小公子来看您了。”
想起两个孩子的调皮摸样，皇后近来沉肃的脸难得露出丝笑容，伸手掩了一声咳嗽，哑声道：“吩咐厨房做些孩子们爱吃的点心来。”
阿直和嶦儿远远的似是听到了‘点心’二字，欢呼着就要跑过去向前面的皇祖父撒娇，却在听到身后爹爹极淡的一声轻笑后，立刻摆正了小脸，规规矩矩地向软榻上的男子行礼。
皇后终是被逗笑了，出声招呼两个孩子围到自己身边来。抬头慈爱地看着跟前行礼的青年，轻咳了几声，问道：“怎么这日突然进宫了？”
承阳坐到软榻旁的椅子上，轻轻握住皇后的手，输入内力帮他平缓胸口的窒闷后，开口说道：“孩子们想您了。”
看着皇后憔悴的面容，他心里明白，却还是劝道：“这些日子早晚渐凉，父后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皇后笑而不语，转而看向两个孙儿。
两个小人儿正眼巴巴地瞅着殿外，似是对还未到的点心颇为期待，他忍不住笑了：“你们两只小皮猴，怎的一副馋猫样。” 阿直想了想，实话实说：“皇祖父这里的点心很好吃呢？”
“恩恩恩。”嶦儿极是配合地点着小脑袋，脆声道：“嶦儿最爱吃杏仁酥了。”
皇后扑哧一笑，忍不住将两孩子搂在怀里搓揉一番。过了一会，他收了笑容，丢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孙公公。孙公公会意，领着两个孩子退了出去。
待到殿中的人都退了出去，皇后疲惫地开口说道：“刘太医说老国公最多可撑上三日，熙儿那边想必也知道了，你进宫来，可是她有什么打算？”
承阳点头：“她打算留在晏府几日。”
皇后一怔，轻声道：“这样也好，本宫出不了宫，这孩子去送送祖母，也好。”
承阳虽然清楚玄熙同女帝之间的默契，却也有些担心：“陛下那边......”
“无妨。”皇后轻笑着拍了拍他紧握的手，心中却是想着，其实这一天，陛下已经等了太久了。
晏家和董家相互制衡了这么些年，朝堂也平静了这么些年，女帝想要削弱董氏，镇国公的死，无疑是最好的一个契机。
皇后明白，虽然祖母早就不再理会朝中的事，陛下对晏家的忌惮却一直未曾放松过。即便她深恨董氏，却还是不得不忍耐了这么多年。
他一直都知道，除去那点情分，晏家嫡子的身份，也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夜里忽然下起雨，凉气袭人。
玄熙看着窗外的雨，想着家里一双儿女应该早就睡下了，承阳这个时候或许会看一会儿书，而府外，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看着晏家，母皇和其他几位皇女，想必也是如此。
今日是她在晏府的第二天，晏文夫妻一直守在老夫人的榻前，白日时她曾去看过几次，老夫人的脉象越来越弱，想来不过是今晚的事了。
屋外忽然响起长宁的声音：“殿下，国公大人情况不大好，晏白大人来请您过去。”
玄熙叹了一声，推开门后看见晏白疲惫着一张脸，双眼中翻滚着风雨欲来的悲哀，心下了然，也不多问，径直朝老夫人的院落去了。
晏氏一脉的嫡系似是都来了，只是被隔绝在别的院落，玄熙去的时候，屋里除了晏文夫妇，只有晏白一人。
老夫人面色潮红，气息急促，床上的被褥竟是被汗浸湿了大片，玄熙也不理会那些虚礼了，直接抢上前急点老人身上几处要穴并缓缓输入自己的真气......
一旁看着的三人看到这般情形，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多日的镇国公忽然醒了。
晏家三人一惊之后大喜，而晏文更是扑到塌前，嘶声喊道：“母亲！”
老夫人却是没听到般只缓缓将屋里看了一遍，目光最后定在玄熙那张同样苍白的脸上，半晌后哑声道：“文儿，族中的其余人我就不见了，你们也先出去吧。”
晏文看向坐在榻上的玄熙，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带着其余两人离开。
老夫人似是精神很好，定定看了玄熙又一会儿，忽然笑道：“老身虽然清楚殿下的性情，但终究还是想见您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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