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开始》一叶障目的道长

12、梦里梦外一场醉

　　花千骨自拜入落十一门下后，一直都是由落十一指导的，落十一对她极其用心，可他自己毕竟也只是新一代翘楚，比不得真正的仙界大拿，因此花千骨的法术修习在同门师兄妹中不过是中上水平。

　　加之花千骨仙剑大会的侥幸得胜一直让摩严心有顾忌，又在出发之前见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勾玉。所以此次下山，摩严特意叮嘱落十一要好生看管着花千骨，不能让她单独行动。

　　落十一受了摩严的叮嘱，对花千骨自然更加注意，这过分的关切也让花千骨没有机会单独出走。花千骨深知自己体质异常，最易招惹鬼怪，平常时日到还好，可一旦到了鬼节，鬼门大开，百鬼来袭，那真是想躲也躲不过。

　　花千骨先前以为自己能够在鬼节之前单独溜走，不给同门添麻烦，直到鬼节前夜，她趁着众人熟睡想要溜走，却被一直盯着她的落十一拦下，才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千骨，你要去哪？”

　　“我……我……”花千骨心中丧气，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纠结再三，终于决定把自己招惹鬼怪的事情说出来，“十一师兄，我体质异常，容易招惹鬼怪，等会就是鬼节，我……我不想连累大家。”

　　听了花千骨的解释，落十一更不愿让她单独行动，与她两相僵持时，鬼节悄然到来。

　　虽然此次花千骨的勾玉没有被封印，可以阻挡一些鬼怪，但是鬼节不比平日，不只有法力低微的小鬼，更有拥有奇能异术的大鬼，他们此番遭遇的便是依靠蚕食人梦为生的食梦鬼。

　　食梦鬼单论法术不算强劲，只不过是能力异常才难对付，它会先引人入梦，再使人陷梦，人若在梦中被恐惧侵袭，不能自拔，便会被它吸食干净。

　　若遭遇的是一般小鬼，对于修习过长留仙术的长留弟子来说，根本不足为据，可食梦鬼深夜而来，释放雾气使人昏睡入梦，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霓漫天有前世预感，在看到花千骨偷偷摸摸溜走时就有防备，可即便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是没能防住食梦鬼的侵袭，和长留众人一起陷入梦境。

　　但霓漫天所陷之梦和他人不同，她是异界入侵，虽中招入梦，却不是身在梦中，与梦同化，而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去重新经历她遗忘的过去。

　　初入长留对落十一的情愫，仙剑大会赢得比赛却为他人做嫁衣的不甘，对糖宝得到落十一爱的嫉妒，被东方威胁不许说出花千骨喜欢白子画的害怕，被百虫折磨的痛不欲生……

　　那些她不想想起的，在这个梦中重新都经历了一次。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心痛到无法呼吸，泪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眼前那个双目只剩一个黑洞，失去一条手臂，浑身爬满虫子的自己似有所感，抬起头朝她望过来。

　　“这就是现实。”那个失去双眼的她嘴角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弧度，“你要回来吗？”

　　她呆愣着没有回答，那些虫子却突然开始朝她爬过来，她用法术杀死一拨，另一拨又很快贴上来。眨眼之间，她身上已经布满了虫子。

　　“啊……走开！”她不断的摆动着身体，希望把虫子都抖下去，效果却不显著。

　　“你要回来吗？”那声音又响起来。她使劲摇头，正欲说出那句”不要。”就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霓漫天，霓漫天……”

　　她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只知道顺着这声音，有道光照过来，那些虫子一碰到光，就又很快的退回到黑暗中。

　　她顺着光，顺着那声音向前走，本快要走出那地方，却又被人挡住了去路。

　　“这里不好吗？”那个黑影问她。

　　她退后一步摇摇头，全身戒备，打算正面突破。

　　“你看看这里，不是你想要的吗？”他说完这话，四周的景色就突然变了，原本的阴沉黑暗变成光彩明亮，她用余光轻轻一瞥，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这里的布置她在熟悉不过了，这是蓬莱，是她的房间。

　　在她的床边现在放着一张婴儿床，那个人走近婴儿床，抱起那个小婴儿，问她道：“你已经实现了你全部的目标了。有爱你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有震慑四方的威名，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那个人带着面具，漫天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再次后退一步，却撞上刚进房门的人。

　　她一下子跳开，却引得来人一脸郁闷。

　　“漫天，你怎么了？”漫天盯着进来的落十一，拔出了碧落。

　　“漫天，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落十一一脸无奈，眼里还有温柔的神色。

　　落十一说话的时候，霓漫天的脑海里忽而涌入一大段记忆，她看到自己拜入长留，看到自己赢得仙剑大会，看到白子画收自己为徒，看到落十一与她互诉情衷，看到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她的人生一路顺风，她的愿望全部实现，这世间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霓漫天的手微微颤抖，她明明看到了如此幸福的过往，明明感受到自己对那种生活的向往，可她的心却依旧不满足，她咬牙，狠心刺向落十一，长剑精准的捅穿落十一的身体，也结束了她脑中不断闪过的记忆片段。

　　霓漫天转过身，对那个戴面具的人道：“别费劲了，你到底是谁？”

　　“这里不好吗？”那人走近她，面具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露出一张漫天在熟悉不过的脸，属于东方彧卿的脸。

　　“这里不好吗？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他一步步逼近，漫天只能一步步后退。

　　“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他的声音带着哀求，漫天拿剑的手下落。

　　如同刚才那样，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里不断闪过，可与之前清晰的画面相比，这次的画面就像糊了一层窗纸，让人看不分明。

　　画面虽然不清不楚，传递过来的感情却比之前更加激烈，霓漫天难以自持，几乎要弃甲而逃。

　　就在此时，霓漫天又听见刚才的那个声音：“霓漫天。”

　　本来摇摇欲坠的神志因为这个叫声而重新挺立，漫天理智回笼，不敢犹豫，立马举剑刺入东方左肩，剑锋一转，将他重伤，趁他还未有所行动，横剑抹了他的脖子。

　　幻象消失，漫天缓缓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朔风没任何感情的眼睛。

　　“是你啊。”漫天笑了，伸手碰了碰他的眼睛，“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坦率的向他道谢。刚醒来的漫天似乎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她身上那种傲慢的神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惘。

　　漫天费劲的爬起来，神思还有点恍惚。

　　只是梦吗？

　　这里，不也只是梦吗？

　　都只是梦罢了，现实让我痛苦，梦境里我也未得到满足，只能依靠一个又一个的梦，去实现我的愿望。

　　那么，梦境和现实，留在那梦里和醒来留在这梦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漫天发了好一会愣才缓过神来，等她拥有清醒的神志时，中招的长留众人也差不多都恢复了过来。

　　落十一见众人都有了清醒的神志，这才将来龙去脉和大家说清楚，原来食梦鬼来袭之时，他和花千骨正好在为她体质问题争论，并未和长留众人呆在一起，正是这么一点距离，让落十一能提前感知到异常，又在糖宝指引下，得知鬼怪身份为食梦鬼。

　　知道了鬼怪的身份，那接下来就好应付的多，他们原本打算直接击杀食梦鬼，但它过于狡猾，先是隐入其中一人梦中，又在梦中跳跃，最后借机逃生，无法依靠击杀食梦鬼破解众人梦境，他们就只好一个个唤醒。

　　听完落十一的讲述，长留众人不由长舒一口气，纷纷与落十一道谢后，开始互相攀谈，打听互相梦境，凝重的气氛逐渐被欢乐取代。

　　大家终究是好玩的年龄，之前一直住在长留，除了修炼就没什么事可做，此番下山，心中有历练的想法，也有游玩的心思。

　　几人聚在一起说了会话，便提起鬼节放水灯的传统，轻水听花千骨说没放过水灯，就硬要让她体验一下放水灯的乐趣。落十一本来不想答应，可见糖宝也一直撒娇要放水灯，便也妥协了。

　　一行人御剑而行，终于在傍晚抵达城外的一个小村落，落十一交代了汇合的时间地点，大家就各自结队四散而行。

　　霓漫天对此兴趣不大，但看到水灯后还是买了一盏，写的却不是亲人朋友，而是自己。朔风就站在她旁边，自然看到了她写的东西。

　　“你写自己做什么。这水灯是给鬼引路的，你不知道吗？”

　　霓漫天看着水灯飘远，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那又如何，迟早的事，等我死了，也没人会帮我放水灯引路，不如自己来了。”

　　她站起来，看向朔风。水灯灯火映入她的眼睛，使她眼里似落满星辰。

　　“朔风，昨日……或者说是今日，你在食梦鬼的梦境里，梦到了什么？”

　　朔风看了她一眼回道：“我没有入梦。”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感情，霓漫天却觉得难以忍受，她在梦中获取记忆，当然不会在认为朔风是原来的朔风，但她之前一直没怀疑过朔风，虽然醒来后有想过朔风是不是也对她另有所图，可后来想想，又自我否决。

　　朔风一开始就问她讨要女娲石，目的十分明确，也不像东方那样处处招惹她，做的事，也多是护着她的。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她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他。

　　朔风所言所行都能让漫天确信他对自己毫无恶意，只有一件事，只有那么一件事成为了所有”正常”的破坏者——他从一开始，就会长留的剑术法术。

　　霓漫天一直觉得朔风是最值得信任的人，现在看着他没有感情的眼睛，心底难免泛上一层失落，霓漫天看过朔风有感情的眼睛，在前世，在他和花千骨成为朋友那段时间。

　　霓漫天从梦中醒来后其实想了很多，关于前世，关于此时，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让朔风坦诚，因为她自己就没想过坦诚，只不过肯定的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一点难过。

　　但霓漫天知道，不论朔风如何，此时此刻的她，在这个梦境里的她，是不希望朔风死去的，她不想朔风和前世一样，为了别人的愿望去牺牲自己。

　　霓漫天眨眨眼睛，忽而说道：“朔风，东方他说要夺取十方神器，唤醒妖神，你自己要小心。”

　　霓漫天的头偏向花千骨那边，继续道：“最后的女娲石碎片，在花千骨那里。”

　　朔风睁大了眼睛，一把拉住漫天，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预知梦。食梦鬼告诉我的。”漫天看着布满灯光的暗河，水灯灯火越亮，便衬得下方河水越暗。水面映出的水灯，在微风轻拂下变得支离破碎，漫天眨眼，那份自信骄傲又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里。

　　“朔风，我不会让你死的。”

　　朔风看着信心满满的漫天，慢慢地松开了手，他想他一定错过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前一刻明明还是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会突然成长为愿意自己担负起责任的亭亭少女呢？

　　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