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债》喻大人

1、往事

　　腊月份的醉云山，飘起了鹅毛大雪
　　又是一年冬雪，算来那人该是迟来一年了。
　　七年前，初见时，自己还沉浸在师父去世的悲怆中，他就那样闯入这与世隔绝的孤岛，奄奄一息。
　　还好被采药的自己遇到，还好没有毒入心脉。
　　恩师常说医者父母心，自己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从举世稀有的雪莲到醉云山遍地长满的龙葵，整个炎夏，自己都在不停的配药、试药。
　　可那人缺依旧昏迷不醒。
　　七月流火，伴随着接连几天的暴雨，天气悠悠地转凉。
　　清晨，自己习惯性的去看他，推开房门见他靠着床栏斜坐着，一时竟不知是真是幻。两人良久相视无言！
　　直到那人开口道：“看来我羽化成仙了。”
　　自己觉得有些好笑，便问：“何以见得？”
　　“因为…我见过江南女子的碧玉玲珑，见过漠北女子的深邃剔透，却…咳…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天人之姿？”那人微微颚首，浅笑盈盈，眉眼如画。
　　意识到他将自己与女子作比，言语中透着些许轻挑之意，不禁闷哼一声答到：“阁下既然清醒，便恕颜某要事缠身不便远送了”
　　看来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颜公子？在下苏煜，救命之恩难以言谢，敢问公子名讳？。”苏煜并未感到窘迫，反而嘴角的幅度上扬几分。
　　“在下姓颜，名引墨。引子的引，笔墨的墨”
　　“果然是人如其名，颜引墨？莫不是说你容颜无双，引了名家画作的笔墨？”苏煜打趣道
　　“这名字是家师希望我饱读诗书，心有笔墨，还请苏公子不要误解了。”
　　话虽如此，但颜引墨当真是极美的。
　　唇红如海棠，齿白如皓月，
　　眸光流转似清泉，俏眉弯弯若柳叶。
　　仿佛执掌百花之神祇，又无轻佻媚态之意。
　　乌黑秀丽的长发随意扎起，又尚有几束垂落。
　　这时，门外有一小厮扣门道：“公子，到下山问诊的时间了。”
　　醉云山山顶常年积雪，山脚确是郁郁苍苍，居住着几十户人家，生活条件虽比不上外界，好在村中风气淳朴，男女老幼皆能自享其乐。
　　只不过村中条件简陋，所以没有什么医馆、药铺。引墨定期会下山去为村民诊疗一番，而他医术之高超也足以保得这一村人家身体安康。
　　方才经小厮提醒，引墨才记起似乎有些日子没有下山去了，而这些天忙着照顾气弱体虚的苏煜，竟也没做什么问诊的准备。
　　于是匆匆向苏煜告辞道：“你现在好些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顿了顿，又说：“厨房还有些干粮，你先凑合着填下肚子。”
　　苏煜轻声一笑，戏谑道：“颜公子果真好心肠，放心吧...我给你守家。”
　　颜引墨急忙收拾了些东西，又奔去药房，带了些甘草、山药等常见的中草药，拿了几份以前开过的药方子，便和小厮踏上了下山的路程。
　　这几天山中积雪已及小腿腹部，寒风冷冽，行走甚是艰难。
　　不到两个时辰，小厮便体力不支，直嚷着要休息，扯着引墨的衣袖说到：“公子，这大雪天下山太难了，山风又大，我们歇息一下再走，怎样？”
　　颜引墨见他面色有些潮红，探了一下他的脉搏，摇摇头说到：“小洛，这些天太冷，你寒气侵入身体，我们今日还是回去吧。”
　　之后，小洛似乎有些烧糊涂了，神智不甚清醒，嘟着嘴嚷嚷了一会，整个人都趴在了引墨身上。
　　引墨只能一手抄过小洛的身体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半拖着他艰难地踏上归程。
　　小洛平日就贪吃贪睡，虽然见不出肥胖，但是这一倒下便显出了身上的重量，压得引墨呼吸困难。
　　走了大约有十来里路，引墨就觉得脚下有些虚晃，可是又不能停下歇息，怕有所耽搁了，只能冒着风雪继续前行。
　　待到两人回到居处，已是午后。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引墨却浑身大汗，扶小洛回房的时候，不小心踢到门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这时小洛已经气喘吁吁，看来烧得不轻了。引墨顾不上喘息，就去厨房为他熬制中药。
　　刚一进门，便看到了对着米饼直皱眉的苏煜。
　　苏煜抬起头来看着他：“怎么？这么快就能回来？”
　　“小洛感了风寒，我来给他熬些草药”,引墨十分焦急地说。
　　苏煜双指夹起一块米饼：“你这东西都发黑了，吃了不病才怪。你在这儿，我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寻些吃食回来”
　　引墨担心小洛的病情，便随意应了一声。苏煜转身出了厨房。
　　苏煜在这冰天雪地的山中转了许久，也见不着活物的影子，更别说抓只什么野鸡、兔子。
　　穿过一片稀疏的松树林，一个湖泊出现在眼前，这湖虽不大，但是冰面湛蓝。
　　眼下已有了主意。只见他将手按于冰面之上，催动内力。
　　原本厚实光洁的冰面很快便出现了细细的裂纹，随后裂纹变成了手掌大小的裂缝。等到他收回右手，冰面已经出了一个盆子大小的冰窟窿。
　　很快便有不少肥硕的鱼儿聚在此处透气，他折下一根树枝插向水中，轻而易举就刺中了一条草鱼。
　　等到他满载的时候，那些的鱼儿还在活蹦乱跳，可见其旺盛的生命力。
　　劈柴、生火、磨刀、炖汤一气呵成，忙到黄昏，算是赶上了一顿不错的晚餐。
　　颜引墨喂小洛喝完药，刚走出房门几步，就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鲜香鱼汤的气味，寻着气味来到了厨房。
　　苏煜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是相当自信，便盛了一碗鱼汤让引墨尝尝。
　　引墨尝了一口，鱼肉细致又有韧性，鱼汤鲜而不腥，浓郁而不咸腻。
　　一时间心情都好了许多，捧着一碗鱼汤像一只饿了两天的猫，吃完还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用行动赞扬苏煜的厨艺。
　　苏煜看着馋猫觉得好笑，愉悦地问：“还要吗？这里还有很多。”说着指了指灶台上的炖盅。
　　颜引墨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眼眸晶晶亮，里面有藏不住的欣喜。
　　要说引墨先觉得苏煜态度轻佻，现在因为这碗鱼汤就已经发生实质的改变了，哪里还记得之前下了逐客令要赶人走。
　　而苏煜也是个热络的性子，并不会为颜引墨的几句话置气。
　　这两人，注定了是命里的冤家，要纠葛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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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现在，颜洛看见他家公子已经对着眼前提水的辘轳看了一个下午了。
　　“公子？...公子？”小洛伸出手指戳了戳引墨的后背，如果不是他睁着眼睛，小洛都要怀疑公子是睡着了。
　　隔了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嗯了一声，透着些心不在焉。
　　小洛摇摇头，问道：“公子，你在想些什么呢？”
　　“小洛，我问你，有一个人年年都来看你，今年却没来，是为什么？”引墨手按着头，一副不思其解的样子。
　　这下小洛算是明白了，答道：“我看那人也不像个正经人，他不来便不来罢，说不定是有了什么新欢，便把我们家公子忘了。”
　　颜引墨听完轻咳了一声：“你这是把我当成旧爱了？”
　　小洛知道自家公子清清白白，与那人也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便急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个人不值得您这样惦记着。”
　　“我也知道，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怕他又出了什么事。”引墨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觉得他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无情，你看他每年开春都会来这看我，年年如此，可是去年却没有来”
　　自从颜引墨救下苏煜后，苏煜每年春上桃花开的时候都会带些东西来这醉云山上探望引墨。
　　比如说前年，他带了晨曦采撷的西湖龙井。
　　又有一年，带的是从清泉山庄的酒窖里拿出来的百年酃酒。
　　大概时间长了，苏煜的到来就成了引墨的习惯。
　　今年他却不来了，于是引墨只是感到有些不习惯，但更多是担心故友。
　　关于朝廷、江湖，颜引墨不是没有听师父提起过，师父抛下红尘旧事，归隐此处，也是厌倦了江湖武林的尔虞我诈。
　　想到这一层，引墨更加觉得担忧。当初自己给他探脉的时候，就发觉他的内力浑厚。
　　苏煜的气质不凡，自己下意识觉得他身居高位或者是武林翘楚。
　　看着公子皱起的俊眉，小洛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颜引墨偏偏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小洛拿手指点了点引墨的脸颊，说道：“你看这里写着’担心’二字，公子的担心都写在脸上了。”
　　引墨抓住小洛的手，叫他不要胡闹。
　　心下也已经有了主意，若是真的这般担心，不如下山去寻他。
　　天下虽大，可是那人气度不凡，在江湖上也许有些名气。运气好说不定能寻着。
　　至于是生是死，是好是坏。等再见面时，定会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