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谈》木绣球

17、虞美人 1

　　无颜想做一个美人，一个绝世美人。

　　天下的人都爱美人，而她则是其中之最。但上天何其不公，却只给了她一副鬼见愁般的丑陋面容。

　　无颜只是个凡人，凡人，便有极限。是以不管她用了多少方法，做了多少尝试，铜镜中映照出的那张脸却依然丑不堪言。

　　于是她就将自己所见的每一面铜镜全都砸毁了。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但她却依然不肯死心。

　　她想要做一个美人，她一定要成为一个美人，不管付出何等代价。

　　灵药，妖草，她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寻到那令她改头换面的宝物。然后终有一天，她踏入了传说中的禁忌之林。

　　只不过是一步之差，天地便全然变了模样。那一刻，无颜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的头上是无垠的蓝天，而脚下则是万丈的深渊。难以尽数的荧虫就如散落的星辰一般点缀在其中，流转不已的山风则带来了丝丝缕缕的桃花香，环佩玉石的脆响声听起来既清冷又辽远，而在那凭空而生的巨大桃树下，有一个美人。

　　肤若凝脂，身姿窈窕，美人只是慵懒地半卧在那里，便已艳过满树盛放的桃花。

　　刹那间，被蛊惑的无颜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必然是迷惑人心的花香，而那美人定然是个幻影，就如她此刻身置浮空一般，全是虚无缥缈的梦境，否则这世间又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美的人？

　　但她所有的坚信转瞬就荡然无存，只因那美人抬首看了她一眼。

　　那是何等通透的眼眸！在视线交接的刹那，什么日月，什么萤火都悉数消失无踪，苍茫中，唯有那人灿若琉璃的双眸在那里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潋滟微光，以及足可穿透她灵魂的犀利之色。

　　莫名的战栗惧意骤然遍袭无颜的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身躯。但即便如此，她却依然无法将视线从那人的双眼上挪转。

　　随即，她便听见那人冷艳地开口问她道：“你想成为一个美人，对吗？”

　　无颜心神一荡，当即想也不想地点头道：“是，我想做一个美人！”

　　“既如此——”像是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落尘微笑道，“那我便让你变成美人，只是你要付出一些代价，你可愿意？”

　　如同天降鸿福，狂喜亦不能形容无颜此刻的欢喜。多年的痴念一朝如愿，她怎么可能会有所迟疑。

　　“愿意！我愿意！”她情不自禁地飞扑到落尘的跟前急切道，“不管你要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落尘勾唇低笑，然后她当着无颜的面微抬皓腕，并以如玉的指尖轻点了一下虚空。

　　如同滴水入池，整个深渊都开始波动起来。伴着汨汨的水泽声，一面巨大的水镜缓缓自她们身下呈现。

　　无颜呆呆地盯着水面看，她的倒影在落尘的映衬下显得越发丑陋。

　　“说吧，你想成为什么样的美人？”落尘以指拨动水面，待到水镜中浮现出森罗万象后，她方才停手道，“只要你开口，我便让你如愿以偿。”

　　无颜大喜！清亮如银的水镜中映出了无数鲜活的美人，或娇或艳，或冷艳或温婉，无一不令世人倾倒。

　　但那些脸都不能叫无颜满意。

　　“我要变得比她们都美！”她痴狂地叫道，“我要变得比你还要美，我要变成这世间最美的女人！我要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倾倒在我的美色之下！只要能变成那样的美人，就算用我的灵魂来交换都没关系！”

　　落尘含笑不语，她只是动了动指尖，引得水镜中水涡四起。

　　“你说过的，只要我开口，你便能叫我如愿以偿。”被痴念吞噬的无颜不顾不管地上前捉住落尘的手，就连自己浸入水镜中的半身都不曾留意，她只是焦急地质问对方道，“还是说你不想令我变得比你更美？”

　　落尘没有挣扎，只是轻笑出声道：“那么，这张脸如何？”

　　话音未落，无颜便噗通一声沉入了水镜之下。

　　窒息的痛苦令无颜挣扎不已，隔着一平如镜的水面，落尘微笑的眉眼一如她身后随风摇摆的桃树，晃得她心生惧意。

　　她怎么能忘了这里是禁忌之林。既是凡人止步的地方，那出现在其中的美人又岂会是普通人？许是那美人是妖魔鬼怪，又或许，那美人只是幻象，而自己则是叫那鬼魅的桃花香迷惑得失足跌入了湖中。

　　难道她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吗？不，她不愿，她不甘心，她还未达成夙愿，她还不曾变成一个美人，所以她决不能就此死在这里！

　　此念一生，她便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在打破水镜的瞬间，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如此道：

　　“你会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全天下所有的人都会为你的美色所折服，而你也必须得到他们的心。你将永远无法爱人，也不能失去世人的迷恋，否则你的美貌将逐渐消失，直至被打回原形——”

　　“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脱险的无颜咳嗽着抬起头，然后她就发现那个美人消失了，如梦似幻的秘境也不存在，仿若惊鸿一梦，梦醒之后，她便已经身在禁林之外。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激荡不已。

　　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是个美人了。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虞美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从现在起，大女主从幕后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