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谈》木绣球

16、美人笑 8

　　周元到底还是低估了梅北礼，他前脚才带着寒玉离开云霄宫，梅北礼后脚便发现寒玉被劫走了。

　　云霄宫的护卫倾巢出动，不过一夜功夫，就已将方圆十里的地方都围了个水泄不通，若非周元早有防备，早早带着寒玉躲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地道，只怕这会儿他们已经被梅北礼抓回去了。

　　眼下的窘境并不在周元的预料之内。且先前他怒极攻心，方才克制不住地说了重话，这会儿冷静下来，他便有些悔意。

　　他心里还舍不下寒玉，尽管寒玉的心思已经初现端倪，但他依然坚信在她的内心深处，自己仍是无可替代的命定之人，而她最终仍是回到他的身边。

　　“看样子我们要在这里躲上一阵子了。”他柔声对寒玉道，“只怕要委屈你了。”

　　寒玉没有回答，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坐在角落里。

　　簪在她发间的蔷薇花久离枝头，已经彻底枯萎了，但饶是如此，只要它还停留在她发间，看起来便如初绽的鲜花一样的好看。

　　寒玉是个美人，周元曾因为她的美欢欣雀跃，但现在又觉得她的美是种负累，因为她的美招来了祸害。

　　这世间不只有梅北礼，而寒玉又是那样的美丽。她不笑便已征服了那个端坐云颠的男人，她若是笑了，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想到这里，他蓦然发现自己也不曾见过她的笑颜。初见时她正靠在秋千上睡觉，当他得意洋洋地说要她做他的新娘子的时候，年幼的她并没有笑。

　　那时候他觉得她年纪尚小，不知道什么是欢喜，但如今他们已经长大了，为什么她见了他之后却依然没有笑呢？难道他不想看见自己吗？

　　“你为什么不笑？”他越想越不甘，便捉着她的肩质质问道，“你见了我不觉得欢喜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见到我的样子？"

　　寒玉不躲不闪地回视周元的眼睛，她的眼神就如同她的声音一般无情。

　　“为什么要笑？”

　　说着她又施施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周元顿觉眼前的这个美人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她的心当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是块捂不化的寒玉。

　　他不死心地伸手想要想要将这无情的冰雪之人拥入怀里，但未及碰触，她便蹙眉避过了他的手。

　　悲凉之感顿上心头。在当货郎的三年间，他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早已练就了一双洞察秋毫的利眼和一颗通透的心，即便他不愿承认，也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事实。

　　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三年了，足足三年，他为了她足足当了三年的货郎，为了她他硬生生从锦绣繁华堕入尘埃之中。他以为她也是喜欢他的，却不曾料到她根本从来都不曾期待过他的到来。

　　“离了我，你又能去哪里？”他咽下满腔的苦涩，又用了怨愤眼神看她道，“你觉得梅北礼比我好？你想去攀那云端，做云霄宫夫人？”

　　“你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爱我。”寒玉侧目看着周云，她本该是歌声曼妙的金丝雀，但她此时说出的话却比利刃还要伤人，“你只是执着于我，毕竟，失去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周元眯细了眼睛，脸上神情百转千回，最后又趋于平静。

　　“梅北礼又何尝是真的爱你？”他冷笑道，“他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今他待你好，也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你！而这世界总会有比你更冷艳出尘的人，到时候你能保证他不会移情别恋吗？”

　　世上确实有比寒玉更美的人，周元如此笃定，那时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但他坚信那日指引他去云霄宫，自称落尘的女子超凡脱俗，即便是阅尽美人的梅北礼见了，也定然会惊若天人。

　　是了，梅北礼总有一天会变心的，这世间最爱寒玉的人唯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定然不是爱你的，他对你许下重重诺言，为的不过是得到你而已！”他急切又卑鄙地中伤梅北礼道，“只要得到了你，他必定会弃你而去，好去追求比你更美的女子！我知道的，我见过的，那样的美人，梅北礼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寒玉冷冷的看着周元，以及他眼中藏无可藏的嫉妒之火。

　　“既然有这么美的人，那你为何不去爱那个人呢？”清醒如寒玉，所问的话也一针见血，“既然你都未曾为那美人如痴如狂，那你又如何能断言他人会为之倾心呢？”

　　“我——我不一样——”周元涨紫了面皮，颇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吼道，“我爱你，我为了你在尘埃中摸爬打滚了足足三年！这世间再无人能如我这般爱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云霄宫的人已经逼至地道前。

　　梅北礼来了。他就如凛冽的寒风，裹夹着满满的愤怒与萧杀，就那般气势汹涌地席卷而入。

　　“玉儿——将我的玉儿还给我！”

　　周元并非他的对手，只得远远避开他的锋芒。

　　“玉儿——”梅北礼搂紧了失而复得的寒玉，并无所顾忌地蹭着她的脸切切道，“你还好吗？他没有欺负你吧？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说着他看也不看周元，只管抱着寒玉转身就走。

　　“慢着！”周元岂能忍，当即便恨声叫道，“不许走——不许你碰她——小玉——小玉你是我的！你回来——”

　　梅北礼脚下一滞，抱着寒玉的肩臂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寒玉回首深看了周元一眼，只一眼，却让周元如堕炼狱。

　　这世间最伤人的既非刀剑也非流语，而是所爱之人无情冷漠的眼神。

　　寒玉并不爱周元，刹那间周元就明白了这件事。

　　“好……很好……”周元阴狠嘶哑的低笑声简直比厉鬼更叫人胆寒，他死死地攥着拳头，看向梅北礼的眼神也跟着疯狂起来。

　　然后众人就听得周元冷静地开口道：“你说我若能让她笑，你便会将云霄宫送给我，这话可还作数？”

　　寒玉眼波一荡，下意识便去看梅北礼的眼。

　　梅北礼被寒玉瞧得不自觉红了脸，因为他觉得诧异的寒玉看起来也好生勾人。

　　“自然是作数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寒玉道，“只要玉儿能笑，不管是云霄宫还是旁的俗物，你只管拿去。”

　　“既如此……”周元转头死死地盯着寒玉，他在赌，他不信梅北礼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舍弃那云端之主的宝座，他不信在梅北礼失去一切之后，寒玉还会选择他。

　　“哈哈哈，你当真愿意舍弃一切？”他像毒蛇亮出毒牙般嘶嘶作响道，“小玉，现在我就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玉儿？”梅北礼不安地搂紧了寒玉，他来前就查出周元是何人了，他怕寒玉会选择回到周元的身边去。

　　他隐含紧张的眼看起来就如同融化的琥珀，寒玉垂眸复抬眼，随即嘴角微翘，却是露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梅北礼简直要看痴了。就是这个笑容，那一日，他便是倾倒在她这个笑容之下。

　　“玉儿——玉儿——”他欣喜又激动地将她搂在怀里，又厚着脸皮亲了亲她的嘴角，“你笑起来真美！”

　　这一次，寒玉没有拒绝他，她甚至还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就如同攀缠上墙头的蔷薇一般依偎在他的怀里。

　　梅北礼的眼霎时一亮，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他终于得到她的心了。

　　“云霄宫是你的了。”

　　梅北礼大笑着掷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抱着寒玉离开了。天下之大，只要有寒玉在身边，他便得了逍遥。

　　“参加宫主！”原本追随梅北礼的侍卫们齐齐拜跪在周元的脚下。

　　人上人是怎样的存在？

　　他终于得到了云霄宫，成了人上人。他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然而与此同时，他便再也得不到那个女人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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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