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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阿萨辛率红衣教退去后,前来帮忙的江湖侠士也陆续离开,据说是闻听安禄山叛军势大,前去增援唐军。
      陆暻之前已隐隐听得风声,道教主将以此为契机率教东归,以弟子相助同唐皇交换条件,取消破立令。
      这是好事,陆暻想。那些商人们谈到大唐,莫不是滔滔不绝:那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香火缭绕的百年古刹,波光粼粼的湖泊江海,巍峨险峻的重峦叠嶂,宁静悠远的田园风光,朗朗上口的诗词歌赋;还有森林里啁啾鸣叫的各色小鸟,唱着或豪迈或婉约小调的和乐渔家,共着清风明月,林海松涛,交织出一方锦绣山河。那里的风是柔和湿润的,不像大漠这样干燥狂暴;江河奔流咆哮,昼夜不息,不像这里,时刻忧心着水源断绝;就连人也……
      陆暻忽然想起那个唐门,虽然遮了面容,声音也平板,却是意外的细心。大唐的水土,定会养出许多这样美好的人。
      正想得出神,一只手啪地拍在他肩上,是个妙火弟子:“想什么这么出神呢,莫非某人说的是真的,你看上谁了?”
      陆暻惊醒,回头笑得老实:“哪儿的话,就是听说圣火可能东归,大家日子能好过些了。”
      某种意义上,红衣教倒是送了方土弟子一个人情。那夜过后,方土弟子同其他旗下弟子关系大大缓和,尤其是圣女所属的妙火旗,同他们当真是近了好些。就像那弟子路过,瞧着他发呆便随口问问,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倒也是,中原可比这里舒服多咯,”妙火弟子吐了口气,挺直腰板,“不过千万别遇上天策的人,他们鼻子特别灵,教中兄弟看见他们都绕着走。”
      陆暻晓得这是因为光明寺事变,然而更之前不是还有……“那丐帮和唐门?”
      “这俩倒是没大事,他们变通得很,就是丐帮人嘴上了不得;至于唐门,我们又不往蜀中去,基本碰不上。就算见了,就他们那个脾气,当没看见就是,不会有麻烦。”
      “对了,”妙火弟子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上次保护圣女的时候,不是来了一拨人吗?唐门的留下了几个,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跟教里商谈。”
      “还没走?”陆暻惊讶。
      “确实没走,虽然不晓得他们住哪,但昨日教主还同他们领头的谈了许久,之后便召了各法王去大殿。”
      教主能允许唐门的人留下来,那定是在谈很机密的事,只不晓得留下的是哪几个,会不会有那个给他解药的唐门?
      陆暻交班下值,回到自己居所,他胡思乱想着伸手推门,却听得门口那棵胡杨哗啦一声。回过头去,眼底映上个熟悉的影子,可不就是他方才念叨的那人!
      唐门仍戴着他那半片面具,然而这次陆暻瞧清了他露出的半边脸,凤眼棱唇,弧线柔和,确是一副清秀的好容貌。
      陆暻的手僵在背后,面上防备神色刚刚升起一半便被强行中止,显得整个人木呆呆的:“是你?”说完发现自己姿态有种挑衅的意味,又忙不迭地把背后抽了一半的双刀归位。
      唐门静静看着他手忙脚乱的窘态,直到陆暻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钻进去躲着,方才开口,声音温软:“没有不舒服吧?”
      “啊?”陆暻猛抬头,呆愣愣地盯着唐门那半张脸,满眼迷茫。
      唐门好脾气地重问一遍:“上回误伤实在抱歉,情况紧急紧急怕没处理彻底,你近来可有不舒服?”声音里带着歉疚和关怀。
      陆暻赶忙用力摇头,棕色的头发被他甩得乱飞活像狮子的鬃毛:“没有没有,我壮得很,不用担心。那个……你其实不需要道歉,我明白的。”
      唐门微微地晃了晃头,鸦羽一样的发被银色发卡扎成一束马尾,黑瀑似的垂下来摩挲着他的肩膀,显出些不赞同来:“的确是我莽撞,该道歉的……我来得有些晚了,没事就好。”
      话说到这已经告一段落,陆暻试图找点话题,可舌头好似打了结,满腹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逃逸出一句干巴巴的:“啊,不晚不晚,那个……要不要进来坐坐?”
      于是唐门就这么登堂入室了,鉴于时间卡得实在很好,陆暻还问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结果理所当然地被婉拒。陆暻晓得是自己冒昧,唐门刺客出门在外,怎么会轻易吃陌生人的食物,可心里免不得要失落些。
      唐门进屋只是略坐了坐,征得陆暻同意后拉过他腕子按了脉确认无事后,便起身告辞了,连备好的水都没喝一口。
      陆暻把人送出门,眼看着唐门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本来昂着的头一下就耷拉下来,他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成功地将其变成了乱糟糟的稻草。
      叫你笨嘴拙舌,陆暻心里埋怨自己,人都走了,天晓得下回见面是什么年月。
      他自怨自艾了一阵,便准备回屋再想想办法。甫一扭头,迎面却扑来白花花毛茸茸的一团,糊了他一脸不说,还得寸进尺,蹬着他鼻子上了头顶,在那一头乱七八糟的棕毛里怡怡然地卧好,高贵冷艳地“喵”了一声。
      “你倒是熟练,”陆暻咕哝道,“刚怎么不见你往他身上扑呢?就晓得我好欺负……嘶――”
      头顶上的那位不紧不慢地动动身子,压着头发拉得陆暻头皮生疼,赶忙往下哄:“球球乖,一会吃饭了,今天有鱼味的点心。”一壁说,一壁小心地伸手,轻轻将猫大爷取下来抱在怀里,还顺手摸摸毛抓抓下巴,伺候得白猫眯起异色的眼睛,喉咙里滚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知为何,整个明教都对猫友好且尊重,几乎人手一只不说,就是想养的时候也要经过一系列考验才能在那只猫王的默许下抱走一只。也不是没人动过歪脑筋,比如据说克辛波当年曾经想直接捞走一只回去给克鲁泽,结果被猫王挠了个满脸花,足足半月没能出门见人,缩在屋里就拿弟子出气,弄得方土旗上下大气不敢喘。
      法王都铩羽而归,其他弟子们自然不敢再乱打主意,都乖乖任猫王刁难,拿到猫之后继续做小伏低――天晓得这群祖宗们白日闲逛的时候会不会跟猫王告状。好在祖宗们都很懂事,平日里除了撒娇并无任何出格举动,主人伤了病了难过了也会凑过来喵喵叫着舔一舔安慰,倒是叫人暖到心里。
      除了陆暻家这只。
      这只一眼蓝一眼绿的白色长毛波斯猫刚被陆暻抱回来的时候还是小小一坨绒球,捧在手里咪咪叫着对着掌心又蹭又舔,闹得陆暻心都化了,软着声喊它球球。等长大了却开始不安分,镇日里四处捣蛋,放着猫窝不趴,倒是特别喜欢陆暻的头顶,久而久之天外飞猫糊脸踩鼻子登顶一气呵成,娴熟无比。陆暻喊球球的时候也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仿佛当初名字本意就是混球。
      球球的飞扑每日都有,除此之外便是神出鬼没,陆暻开始还会担心,然而不多时又看见那毛球从奇奇怪怪的缝里挤出来,次数一多他也就习惯了。直到某天吃过饭去收猫食盆,陆暻才惊觉一天没看见那捣蛋鬼了。
      陆暻把家里找了一遍无果,索性出门去猫王那碰碰运气。圣女依然老样子坐在湖边青石上,脚边三只小猫挤挤挨挨地抢着点心。
      陆暻向圣女见了礼,圣女摸着小猫软软的毛问道:“怎么到这来了?”
      陆暻有点尴尬:“球球不知哪去了,我去猫王那找找。”
      圣女想了想:“是不是白猫?”见陆暻满脸惊喜,又含笑向猫王方向指过去,“有个唐门弟子捡到只白猫,不晓得谁家的,一路打听到我这,我便让他先送去猫王那了。”
      陆暻连忙告辞,向猫王处赶去,远远便见着个人影,他一身墨蓝衣服似要溶进夜色里,在陆暻眼里却又分毫毕见。
      陆暻痴在当地,只觉得唐门身上似是有无形的漩涡,搅着视线飞快地淹没于虚空,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最深处的景色,又揣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不愿再返回来路,只一门心思地甘愿溺死在里头。
      唐门回头,见着的便是这样的陆暻,那瞬间白色的砂白色的衣袂白色的月光都黯淡下去,只剩那一双眼直直地看着他,那视线像是滚滚的嘉陵江水,向着不知名的远处奔腾而去,却又仿佛透过了什么厚重的壁障,轻柔却分量十足地流过他的心。
      直到白猫不满被冷落,喵喵地蹭着他腿,唐门才惊醒,他有些慌乱地蹲下抚摸着柔软的长毛,挣扎着把那些朦胧不清的无措死死压到深处。
      陆暻也缓过了神,慢慢走过来,白猫利索地跃起,钩着他衣服往头上爬。他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喜悦坦荡:“是你啊,你喜欢猫?”
      唐门只觉得那本来令他感到些微不适的讨好意味,如今都在震颤着琴弦,唱起了宛如春风拂面,水波轻漾的歌。
      满腹的虬结中,唐门说:“嗯,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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