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23、23 第三章 游鱼飞鸟

　　淮水东南，楚州城中。
　　茶馆之中，一人伏在桌案闷头喝茶。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纸窗木门挡不住喧嚣的波浪。

　　仇黯端着茶杯凝视半晌，不觉皱起了眉头。
　　翠绿的梗叶舒展开来，有细细的纹绣浮现在叶脉之上。
　　不过是一句西山暗语：楚贼必须死，韩风不过夜。

　　仇黯嘴角有些抽搐，忍不住抬手挠挠头，这催的也忒急了点，这才出来几天。
　　又想到头上裹着方巾，里三层外三层好不容易才将头发裹个严实，于是悻悻的放下爪子。

　　这一路之上听闻了不少奇闻趣事，其中不乏逍遥门的事情。
　　他坐在茶馆里闷头喝茶，也不管端茶递水的丫头满面绯红，冲他暗送秋波。

　　隔壁有一群农夫打扮的汉子在一边喝茶，一边围着桌子窃窃私语。

　　“唉，你们听说了没有，前两日逍遥门的人马，一举端掉了天鸿帮的老巢！”
　　仇黯听得逍遥门的名字，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当然听说了，天鸿帮那群土匪占山为王，为害乡里多年，朝廷也不出兵清剿。
　　嘴里说的可是好听，说什么金兵压境，抽不出人马剿灭乱匪。
　　哼！依我看，明明是朝廷养了一群窝囊废，只吃皇粮不干活！”

　　“那可不是！北蛮子屡次犯我国土，这宋军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皇帝老儿只知道往金人手里交钱粮，连个屁都不敢放！”

　　“谁说他不敢放屁，那苏杭的应俸造作局，可是比虎狼还生猛。
　　前些年往京里走运花石纲，不知累死了多少乡里！
　　那一船一船装的满满当当，净是花鸟奇石。连土地庙里的大树都给连根儿拔走了！”

　　“哎，你们说话小声点。当心叫人听了墙根，跑去官衙告你们一状！”
　　众人说的越来越起劲，一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于是声音渐渐又小了下去。

　　“是是是…唉，说起这太湖西山岛的逍遥门，那可真是人杰地灵。
　　听说他们收留了不少逃难的百姓，开山围湖，养鱼种茶。
　　相传东晋靖节先生所言的世外桃源，便是指的西山岛。”

　　“逍遥门的镇派之宝听说是一把上古神剑。历代门主皆用来尽心保护一方水土。
　　只是这太湖之中奇石居多，被这官军东取一块，西敲一截……
　　嘿嘿，百年之后，怕是连西山岛都给拆成了平地。”

　　“就是，那皇帝老儿当年吃了圣公当头一棒，吓得缩了尾巴没了动静。
　　岂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年官家又开始打花石纲的主意了！”

　　众人闻言无不垂头丧气，一时气氛有些凝重。

　　一个小伙子眼见众人愁眉苦脸，似是沉浸在悲惨的幻想之中，于是干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咳！听说那逍遥门的宝剑，前阵子落到了歹人手里。
　　中原各派多受其荼毒，就连远在云南的五仙教都被杀的哭爹喊娘。
　　那霄门主青年才俊，出面召集群雄，正是在逍遥门峰顶群英会，一举将那恶贼消灭了。”

　　仇黯听到他们把燕白亦骂作“歹人恶贼”，登时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呸！你他娘的胡说什么？谁是恶贼！你们一帮混账说的言之凿凿，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你们背地里说人坏话可有证据？”

　　那群人一听忍不住都乐了，心想这小伙子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跳出来给公认的恶贼说话。

　　一人优哉游哉的说道：“小兄弟，不是我们空口说白话。
　　这燕姓小贼夺了斩灵剑，狙杀江湖上各路英雄豪杰，已是有目共睹的事。
　　要不是霄门主率众人将他擒住…”

　　“嘿嘿，说不定你这头上的脑袋也叫他削了下来，哪里还有功夫坐在这里听我们说闲话。”

　　众人哄堂大笑。

　　“你…！”仇黯憋得气闷，还要出声再骂，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茶馆门口悠悠传来。
　　“呵呵，我还是比较赞同这位小兄弟的看法。凡是还当眼见为实，古来亦不乏众口铄金之事。”

　　那人约莫有四十来岁，身形魁伟，器宇轩昂。穿着一身朴素长袍，迈开步子跨进了门槛。
　　他伸出苍劲有力的手掌一抚长须，目光炯炯的看向众人，眼睛里满是谦和与鼓励。

　　一时间众人都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位中年男子。
　　只觉得他慈眉善目却孔武有力，言行谦和又不容质疑。
　　众人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如见天神降世，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仇黯看着众人呆愣模样，颇为不屑。
　　这个大叔敢站出来给燕白亦说话，他心里确实对他有些好感，不过还称不上敬仰。
　　“就是就是，你们听到了没有！不要跟个娘们似的，在人背后唧唧歪歪，胡说八道！”

　　那中年男子也不接他的话，款步走到柜台前，徐徐开口：
　　“我托掌柜的从西山捎来的茶叶，可是到了么？”

　　掌柜的赶忙叫伙计取了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韩老爷，您要的东西请收好。”

　　那中年男子亲自取了锦盒，道谢之后便带着小厮离去了。

　　掌柜的赶忙向众人说道：“你们可要好好庆幸一下，还好这韩老爷没有早一步进来。”
　　众人犯了迷糊，这是说的怎么回事？

　　那掌柜的接着说道：“这人便是…当年在赵州城雪夜大破敌营，黄天荡赌杀十万金兵的韩宣抚、韩老将军啊！”

　　众人哗然，那一桌子闲聊的庄稼汉更是冷汗涔涔。
　　刚才闲聊砍得没边儿没沿儿，把皇帝老子也骂了一通，这要是叫韩老将军听了去，可哪里还有命在。

　　仇黯握起了桌上的长剑，不动声色的也走出了茶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韩世忠，虽然我谢你替我大哥说话，可是你的命我也必须拿到手。

　　“大人，这锦盒还是由我帮您拿吧。”小厮说道。
　　“嗯，这锦盒至关重要，务必小心看管。”那中年男子双手托住锦盒，仔细的交到了对方手里。
　　两人步履匆匆，直奔楚州韩府。

　　淮东楚州韩府，祠堂。
　　一方锦盒端端正正的置于檀木桌上。
　　韩世忠摒退下人，端详了半晌，终于将盒子打开。

　　只见锦盒绸缎里衬之上，镶嵌着一只小小的茶叶罐。
　　韩世忠小心翼翼的拧开了盖子，在翠色的茶叶当中仔细翻找，袅袅的茶香弥漫开来，幽幽沁入心底。

　　有一支牙签大小的纸卷露出头来，韩世忠伸指将它拈出来，缓缓展开。
　　随即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脸上的沧桑似乎也减淡了几分。

　　只见小小的字条上不过四字：西山燕归。

　　韩世忠走到屋中神龛香火之下，将字条细细的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