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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月圆之夜 ...

  •   放出白维扬已死的消息,那就意味着,从这一刻起,白维扬这个人就将从人们的视线中彻底消失。白维扬都走了,岳知否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她沉吟片刻,道:“我么,当然和他一起啊。”她看向几个神情凝重的裨将,笑道:“这有什么的,人啊,不都有聚有散吗?你们舍不得维扬那也说得过去,连我也舍不得?”

      听她讲到聚散,一个裨将登时有些动容,他一个大男人竟红了眼圈。见他如此,旁边几个看起来也有些感慨。“唉……”裨将叹了口气,“要不是你们,这城早就破啦。昨天我还翻出了我娘子给我求的平安符,那时候城墙烧了,平安符都被吹来的火烧掉一半了。这平安符哪,自身都难保啊,若不是你们来了,靠它保我,我早就完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年轻一些的小将,竟哭起来了。一开始说话的裨将的拉着那个哭的,道:“你又哭什么,上次将军烧盟书,你也哭,你又没签名,你哭什么?”小将抹一把眼泪:“我又想起家里了……上次我不也是吗,一看夫人出来了,我就想,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人来信,好凄惨哪,就哭起来了,将军的话我都没心思听了——”岳知否笑:“喔?那我见到他的时候,就告诉他,他辛辛苦苦想了一晚上的话,你一句都没听。”小将连忙摆手:“别别别。”

      第二天,“杨晓镜”带领他的部属,进入泰州。

      几个知道实情的裨将都悄悄去看,领兵的“杨晓镜”,生着一张僵硬的脸,看起来像是个塑像。似乎感觉到旁边人注视的目光,“杨晓镜”瞥了路边一眼,泰州守兵们看他的目光中都是既有畏惧,又有愤恨,唯有几个带队的裨将,站得笔直,仪表堂堂,一双眼里却写满疑惑和好奇。白维扬差点就被这几个家伙惹得笑了,还好修为高,忍住了。几个裨将还暗中赞叹他学杨晓镜学得真是形似又神似,连杨晓镜那小人得志瞧不起人的骄傲劲儿都学来了,都不屑于多看他们这些小角色一会儿。唯有岳知否想到面具脸后面的白维扬忍笑忍得很难受,一想到他那模样,她也忍不住想笑。

      领着大军耀武扬威进入泰州的“杨晓镜”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他一看就知道岳知否这家伙见自己难受又开始乐了,还好杨晓镜恨了岳知否半辈子,他顶着这个身份,可以公然用眼神对她表示不满。可惜岳知否和他杨晓镜,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她也公然给他回敬了一个标准的怒目而视。

      第三天夜晚,所有伏兵在城内准备就绪。

      岳知否和泰州守兵埋伏在城墙附近,她抬头去看,城墙上立着几个黑影。那些都是泰州守兵。外面隐约有些响动,她躲在街巷中,看见城墙上的黑影动了,他们从城墙上悄悄地跑下来,把吊桥放下,之后,打开城门。

      卫国人光明正大地从南城门进入泰州。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沉睡的城市,城里一点灯火都没有,静得出奇。在岳知否身边等待号令的几个卫兵看向她,她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再等等。

      卫国人初时还很谨慎,等他们的先头部队全都过了吊桥,他们才把火把点亮。亮光一起,岳知否就站起身,后面埋伏着的弓箭手全站起来了,就连城墙上给卫国人开门的,也都拿起了弓箭。一时之间,亮光所照之处,全是一个个弯弓搭箭的黑影。

      卫国人意识到中计,他们立即鸣金打算撤退。城门的守兵已经把城门关上,他们往吊桥上倾倒桐油,接着,丢下一个火折子。火登时就烧起来了,整座吊桥都被火焰吞没,卫国人回过头去,火焰已经从城门的缝隙中窜出来,像魔鬼的爪牙,张扬地朝他们伸展。

      在他们进退维谷,张皇失措之时,城墙上,四周的建筑上,矢石齐发。卫国人慌忙闪避,这时候,城内响起石破天惊的一阵呐喊,埋伏在城中心的杨晓镜部属,蜂拥而出。

      泰州城的裨将都在城墙上指挥弓箭手放箭,借着火光,他们看见,带领大军杀入敌阵的“杨晓镜”,分明就是他们的白维扬将军啊。在这种时候重新看到他在战场上的骁勇英姿,沉寂多日的关于战斗的热血又翻涌起来了。他们在城墙上吼道:“换朴刀!都跟我下去,杀!”

      岳知否躲在墙后观战,前面两军混战,饶是如此,她还是一眼就把乱军中的白维扬给认了出来。还好杨晓镜平时不会亲自出手,他的部属也都顾着应敌,都没留意到,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其实另有其人。

      卫国人遭遇伏击,本来气势上就先输了,加上白维扬手下的部属们,本来跟着谨小慎微又多疑的杨晓镜,打得十分憋屈。白维扬作战风格向来比较凶悍,部属们得到了一个肆意冲杀的机会,个个骁勇异常,卫国人更加招架不住。岳知否挥动宝剑,她带领的泰州守兵也把弓箭放下,换上长刀,加入战斗。

      战场后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看着两军交战,很快,胜负已经分明了。白维扬勒马停在战场中央,他的周围全是敌军的尸体和倒伏的兵器旗帜。他环顾四周,目光扫到岳知否所在的巷子,然后停住。他发现她了。

      而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他后面站着几个部属,他们都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情况。

      他转回来,看了岳知否一眼,然后,点头。

      岳知否从黑暗中现身,她搭箭,将弓上满,瞄准战场中央的白维扬。

      白维扬身后的部属纷纷大叫:“当心!”白维扬闻声,还回头看了一眼。岳知否松开手,箭脱弦而出,嗖地飞向白维扬。箭正正扎在他所骑的骏马的前腿上,马痛苦地一声长嘶,接着前蹄一软,跪倒在地。

      白维扬松开缰绳,顺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地上满是尸体兵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穿着沉重的铠甲,艰难地迈开一步,靴子却正好踏在两具尸体之间的空隙里,他顿时就陷了下去,半条腿都埋在黏腻的血和泥中间。他抬头一看,他的部属为了找他,把火把都点亮了。他那张惨白的面具脸简直不能更显眼,他看一眼脚边那些黏糊糊的泥土,这时候也由不得他嫌这嫌那了,他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泥,接着便往自己脸上糊。

      岳知否也跑过来了,她的状况没比他好多少,她躬着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战场中跋涉。不知道哪个部属转了个身,火光在他们身上一闪,白维扬急道:“兜鍪扔掉!”岳知否抓着自己的盔缨就扯,把兜鍪扯出来的时候,她发髻都散了,长发捆成松松垮垮乱蓬蓬的一团,斜斜垂在脑后。

      卫国人逃跑无望,负隅顽抗,看见亮光中有人影,就是一阵乱箭。白维扬和岳知否两个人弯着腰走,白维扬跑着跑着忽然伸手过来,岳知否紧张地扭头过去看他,一抬头就被他糊了一脸的泥。那阵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很是恶心,她低声抱怨一句:“你到底先说一声。”白维扬侧过脸去看她,本来大晚上的就没多少光,她脸上又被糊了一把泥,黑暗中但见她一双眼睛不忿地看着自己。他嗤地一声就笑了。

      岳知否不跟他客气,她弯腰也往地上抹了一把泥,一爪子糊他脸上。

      两个人在黑暗中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靠城门闪烁的火焰来辨别方向。走到城门前面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浑身大汗,脸上的汗融了泥,直往下淌。白维扬回头看一眼,他的部属还不死心,还在找他。他等着,等火把的亮光照到前面的一个巷口,便把自己手里拿着的兜鍪用力一掷。带着标志性的红色盔缨的兜鍪骨碌骨碌滚进了巷子,当即他就听见有人喊:“在那边!”接着跑了过去。

      白维扬摸了摸,腰带上还系着杨晓镜的令牌。他把令牌也扯出来,扬手就掷。岳知否也开始扔自己的物品,指挥用的宝剑,身上穿的铠甲,全都扔出去。很快,两个人身上已经只剩了寻常的衣服,一切可以识别身份的东西都被他们扔了。接着,白维扬便牵过岳知否的手,沿着城墙跑去。

      两人十指紧扣,在满目疮痍的城市里肆意奔跑。夜风被高大的城墙阻挡,在城墙下面跑,耳边全是飒飒的风声。战场明明还在后面,那些厮杀呐喊的声音,在风中仿佛却已变得十分渺远。她抬头望一眼,城中大火,升起的浓烟聚在上方,这样看来,整片天空都似乎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只顾跟着白维扬跑,黑暗之中,她根本不知道她将去往何方。但去往何方……这重要么?她看着自己和他紧握的手,纷飞战火,无边黑夜,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不再彷徨。

      渐渐地,他们离战场远了,夜风将浓烟吹散,在灰蒙蒙的天幕中,抹出一块澄澈的墨蓝来。两人跑到城墙的一处缺口,岳知否抬头望了一眼,参差的缺口边缘切出参差的一小片夜空,墨蓝色的天幕上悬着皎白的月,月的旁边,疏疏落落地缀着几点星星。

      她忽然想起正月十五她和白维扬,也曾在这样的夜空下逃离包围。一转眼间,已经过了七个月的时间,想起那时候她还死活不愿再见到白维扬,没想到如今她已经决定和他共度余生了。

      白维扬穿出城墙,望着眼前广阔无垠的天地,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回头一看,岳知否竟在走神。他顿时紧张起来,问:“怎么了?”

      “你轻功好么?”

      白维扬哧的一声笑起来,岳知否也跟着笑,两个人仰头望向头顶的夜空,明月疏星,一切宛然还是七个月前久别重逢那个夜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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