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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剖白 ...

  •   白维扬穿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岳知否已经把她那身湿透了的裙装换了下来。她又穿回了便于战斗的黑色窄袖短袄和黑色长裤,时候已经不早了,她坐在床边,抱着剑,闭着眼睛。但一看她那端正的坐姿就知道,她根本没睡着。

      这王府里到处都是眼睛。早上他们在对魏王撒谎的时候,其实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监视。那时候他们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和自己关系一清二白,就是睡在一起也不至于会发生什么。

      但现在完了。白维扬一走过去,岳知否就睁开了眼。两个人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在了对方红肿的嘴唇上。白维扬分明看见,岳知否虽然还是拿出了靖安司里的本事,假装若无其事,但她的脸还是不争气地又红透了。

      白维扬把帐子放下来了,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岳知否抱着剑在床的外侧背对白维扬侧身躺下,白维扬则径直从她身边绕过,爬到了里面去。

      虽然背对着她睡,但他实在有点冷静不下来。虽然之前轮到白维扬守夜的时候,他总是中途睡着倒在床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她旁边,然后若无其事地坐直,和她拉开距离。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这帐子里是一个稍显局促的密闭空间,他盖着被子睡,被子里有她的温度,空气中有她的味道。所有东西都在提醒他,刚刚和他隔着一个浴桶拥吻的女子,就和他背对背紧贴着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不禁想起刚才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然后想起她在自己胸膛上游走的手。

      白维扬一手抓在被子上,几乎要将被子都抓穿。

      然而身后的岳知否也十分不安。警觉的她感觉到了身后有些动静,她悄悄回头去看,看见白维扬抓着被子的手。直觉告诉她他的反常是因为刚才的事,但直觉却没敢告诉她,他异常的躁动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吸引力。她在后面唤他:“四公子……”

      白维扬一听到她声音就炸:“闭嘴!”

      岳知否:“……”

      前一刻还喊别人闭嘴的白维扬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态度恶劣地问:“叫我什么事?”

      脾气向来很好的他从没试过用这种吼的语气和她说话,岳知否一愣,没等她说话,白维扬就说话了。这次他的怒气终于压住了,他说道:“抱歉,我……”他顿了顿,“不太对。”

      他突然的道歉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岳知否小声答:“……我知道。”

      她知道?她知道什么?白维扬一听,再次炸:“什么?”

      岳知否忽然被他盯着,吓得往后一退,立即喑声。面前这个眼神甚至有些疯狂的四公子实在陌生。白维扬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他把头埋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岳知否才听到被子里他闷闷的声音。“你刚才唤我做什么?”

      岳知否像跟一头好不容易顺毛了的狮子说话,她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话:“我想说,对……对不起。”

      白维扬还把头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那一团被子又发出几个含糊的音:“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岳知否不想他再炸,于是立即乖乖回答:“我把你的嘴……”

      白维扬隔着被子闷闷地炸:“够了!不要说刚刚的事情了!”岳知否连忙应:“好,我不说,不……”被子里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话:“闭嘴!我现在,现在,现在命令你这个晚上都不要跟我说话!”岳知否不敢做声。被子里的声音又说道:“还有,不要碰我!”岳知否弹开一尺,扯着被子的角,转过身去睡。

      在这种环境下她怎么可能睡得着,睁着眼看着面前的帐子,过了一阵子,背后那团被子动了动,白维扬终于把他卷走的半张被子还了过来。他抱过的被子暖烘烘的,盖着被子,感觉就像是被他抱住一样。岳知否悄悄地把他盖到自己身上的被子踢开了。然后不小心又惊动了背后那位大王。白维扬又在被子里闷闷地炸:“你踢被子做什么?”

      岳知否也很烦躁,她忍不住了,她转过身去,对白维扬说道:“四公子,你让我不要再说话,不要碰你,你自己却一直这样。我知道刚才是我错了,我也道歉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白维扬看着她,没说话,没动。

      到底想做什么。

      他也想知道啊。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对啊。

      明明她是自己家里的密探啊,是个勉为其难忍受自己,看在老头子恩惠的份上才和自己一路同行的冤家啊,但他怎么忽然之间,忽然之间,这么想亲近她?

      屋里的灯已经吹熄了,岳知否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等着,等着,没等来他回答,却等来一个突然的拥抱。

      白维扬将她紧紧抱住,她整个人都被他压制在了他的怀抱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这一件衣服根本就隔不开他的体温,这个怀抱炽热得让她喘不过气来。这时候她听见了白维扬的声音:“你现在……清楚了么?”他低沉而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那句耐人寻味的话让她不禁也意乱情迷起来。她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整个人都贴上来了,他什么反应她全感受到了。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白维扬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松了手,他一个急转身又蜷到墙边去了。这下岳知否不敢碰被子了,也就悄悄把被子塞到了他那边,任由他自己一个抱成一团。

      然后在这样勉强维持的宁静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岳知否还清醒着。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刚才白维扬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她只好睁着眼,等待着这漫长的夜晚过去。然后,背后那团安静了半个时辰的被子,又发话了。他声音放得很轻,他唤她:“岳知否?”唤完之后又轻声问了一句:“还醒着么?”

      岳知否迟疑了一下,还是答:“我醒着。”

      “完了。”

      “……嗯?”

      “我感觉我是睡不着了。”

      “那也……没关系啊。”

      “没关系?你忘了我们明天要去军营刺杀韩退思么?”

      她真的忘了。他就躺在旁边,她脑子里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想不到了。还好,现在的白维扬算是冷静下来了。他放松地平躺着,安静了一小会儿,他忽然转向她,问道:“奇了,他们好像……一直都在试图分开我们两个。”

      “你和我一起去,不是更容易把韩退思给杀了么,怎么他们一开始,会想让我自己一个人去?”

      “多放一个人进去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问题,这根本就是个借口。而且……”他一边想一边说,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停顿了一阵子,他才又说道:“而且自从我被推下楼之后,他们对我的监视好像变少了。他们似乎,不太希望我有武功,而且也不太希望我身边的人有武功。”

      岳知否闻言,也隐约觉察出些许不妥。那天企图闯进屋里的仆役,没有把白维扬堵在屋里,而是选择了把他逼到走廊的尽头。这样做除了是因为忌惮岳知否,还有可能是因为,他要将白维扬逼到无法选择的境地,让白维扬在紧急的情况下,不得不出手。宋珏想要杀韩退思,却又不敢让自己派去刺杀的人太强。他想做什么?

      白维扬往岳知否这边挪了点,他在她旁边轻声说道:“他们的计划,也许不止刺杀韩退思这么简单。”

      岳知否想了想,蹙着眉回道:“你是说,他们让我们把韩退思杀了之后,还有图谋?”

      白维扬:“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查清我们的底细?我跟你不是夫妻又如何,我就是有武功又如何。他们如此忌惮我们能力过强,也许……是因为他们在我们行动之后,还要转过头来,对付我们。”

      这一个猜测一下子把所有的疑问的解释通了。“对付我们,是了,对付我们。”岳知否说道,“韩家势力这么大,现在韩退思又是圣上宠信之人,要是韩退思死了,韩家的人和圣上都必定不会让这件事情轻易过去。倘若魏王的人在我们刺杀成功之后就杀了我们灭口,那么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们想要报仇,才冒险去刺杀韩退思的。”白维扬闻言,轻轻哂笑:“难怪,难怪早上我说我管不了大梁局势,我只是想要为自己报仇的时候,步子宣会忽然看了过来。”

      是步子宣以为他们的图谋已经被看穿了吧。

      还以为这一劫躲过去了,就能彻底摆脱京畿里这尔虞我诈的一切。原来,他们到现在都还在别人设下的罗网之中。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同时陷入了沉默。

      最后是白维扬先打破这沉默,他似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然后他转过身来,侧身躺着,望着岳知否。他说道:“这原来都是最后一天了。”岳知否侧过脸来看着他。白维扬继续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清楚。”

      岳知否现在已经摸不透他的想法了,他这一个晚上都很反常。听到他这么说,她不禁有些紧张。她迟疑了一下,回道:“公子请说。”黑夜里她看向了白维扬的眼睛,谢谢这夜色的掩盖,他们彼此都看不出对方的眼里有什么情绪,因此也就有足够胆量直视着彼此。白维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才慢慢说道:“其实你在我眼里,一直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我其实清楚,这么久以来,你这么在意我,是因为我是四公子,而不是因为我是白维扬。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所以当时在林子里我说的那句话,实在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不满意,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什么‘四公子’牺牲自己。老头子养你成人,不是因为他对你好,是因为他要你给他卖命。这只是一种交易,你没必要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给一个跟你做交易的人。你是你自己,不是谁的所有物,没有什么责任是应该要求一个人连性命都搭上去的。”

      “所以既然如此,现在相府已经没了,你也不是靖安司的密探了,在此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再好像以前一样,给我挡刀,为我受伤,甚至为我死。”白维扬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要是明天过后,你还活着,那你就赶紧改名换姓,离开京畿吧。我自从十岁那年一时冲动,回了京畿,搭上了白四公子这个名号,我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我到死都躲不过跟这个名号相关的,莫名其妙的爱恨情仇。”

      说完,他又看向岳知否。他恳切地说道:“所以,过了明天,无论我是活着还是死了,你就把我给忘了。从此不要再跟京畿里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京畿不是一个容许人好好地活下去的地方。”

      岳知否听到他这样的一番话,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清楚自己那时候给他挡刀,是因为保护他是她的任务。她在意他的安危,是因为她是靖安司的密探,而他是白四公子。但现在呢?再没有人要求她对他怎么样,他所代表的相府也不是一个能给她庇护和依靠的存在。她自己也糊涂了,她对他的在意、信任、甚至依赖,到底是因为他是四公子,还是只是因为他是白维扬?她沉默了,没有答话。

      白维扬轻笑一声,问:“跟你说话呢,听到了么?”

      岳知否回过神来,忙答:“听到了。”

      “然后?”

      “……然后?”

      “我以为你要反驳我。”

      “反驳?反驳什么?”

      白维扬转过身去,不再看着她。他平躺着,看着头顶的黑色虚空发了一会儿呆,才说道:“我以为你会说,你在意的是我,是白维扬,而不是什么狗屁四公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存稿快炸没了快祝我灵感爆发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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