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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琴瑟在御 ...

  •   他们进了里屋,岳知否沏了壶热茶,拿了过来。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韩退思这才说起他发现白维扬就在这清河县里的经过。原来那对镇纸是宁栩送给宁微的,她思念自己的父亲,舍不得把这镇纸扔掉。韩退思素来谨慎,他担心这精美的琉璃镇纸会让人起疑,便把镇纸当做普通杂物,用绸布包了丢到杂物间去,用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将它盖住。谁知道这个仆人鬼使神差地,把它给翻出来了。

      仆人偷第一个镇纸的时候,韩退思就发现了。他先是怀疑这仆人是京里来的奸细,便悄悄跟到府门。仆人先是往当铺的方向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时不时摸摸怀里的镇纸,看起来有些沮丧,显然这镇纸没换到令他满意的数目。回来之后,他又往城市的另一边走去。韩退思知道清河县那边没有当铺,便悄悄跟在了后面。

      这一跟,就跟到了白维扬的店铺前面。

      仆人当然没听出白维扬对他的一番问话,句句都是玄机。韩退思当时靠在店铺侧面的墙壁上听完全程,他心里清楚,白维扬知道这东西收不得,他说镇纸要成对,只是为了把人赶走。这下韩退思忽然来了兴致,便回去把剩下的镇纸换成了假的,由着仆人偷走,故意摆了白维扬一道。

      白维扬呷一口茶,皱着眉头来一句:“你说你这个人,送个信就解决的事,非要整这么多事情——”韩退思也呷一口茶,他抬眼看他:“怎么,一个镇纸把你吓怕了?”

      白维扬知道他说自己怕的是京里的人,便把杯子放下,回一句:“谁害怕?害怕谁?”

      韩退思瞄一眼旁边岳知否,又低头喝茶,他云淡风轻丢来一句:“你变了啊。”

      白维扬从前天不怕地不怕,活着就活着死了就埋了,什么都不在乎。如今有了家室,比起以前,他惜命许多。他知道韩退思说的就是这个,虽然觉得这家伙是在挖苦自己,但这又是事实,他无法反驳。他睨了韩退思一眼,屋子里暖,这时候韩退思已经把穿在外面的斗篷给脱下来了,他的领口处隐约露出条红线来。这家伙竟然还戴了个平安符?

      而后白维扬又看,韩退思腰上还悬了个墨蓝色的香囊,小小的一个,垂着流苏,做得尤其精致,根本不像这冷冰冰的家伙会带在身边的东西。他忽然想起,这些应该都是宁微送的。

      白维扬挑挑眉,目光落在韩退思的香囊上:“彼此彼此嘛。”

      韩退思:“……”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韩退思披了斗篷,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什么,便停了步,转身对相送的白维扬夫妻俩说道:“对了,今日此来,其实是要请两位到府上一聚的。有个北方的客人给我们送了头羔羊,内人听说你们就在清河,便说要请你们一起来,热闹些。”

      岳知否刚看见韩退思的时候,便一心想见宁微。旁边白维扬也知道她的想法,便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白维扬和岳知否到了城东韩退思家。他家的仆役早已在外面等着了,他们给白维扬夫妻俩引路,进了门,韩退思也来了。

      两个人跟在韩退思后面进了屋。院子里的花圃打理得很精致,花圃中立着一株梅花,红色的花蕾在枝头挂着的霜雪中若隐若现。花圃的那头立着一个扎着双髻的背影,那是一个小婢女。婢女的旁边,则站着个披着厚厚斗篷,少妇装扮的女子。她正仰头去看梅树上的花蕾,风帽边缘之外露出她的小半张脸,在远处看,只看得见她和枝头红梅一般颜色的嘴唇。

      听得有人来了,小婢女先转过身来,看见韩退思,她便行了个礼。旁边宁微也回过头来看,一对上韩退思的目光,她便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把自己头上的风帽往下拉了拉,把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也遮住。

      韩退思看见她这一串动作,回了一句:“这时候知道冷了?”宁微手还扯着风帽,帽檐下她眉眼弯弯,笑了起来:“雪都停了,还不让我出来走走么?”说完,她看到了韩退思后面跟着的白维扬和岳知否,她笑意更浓:“你们来了呀。”

      大概因为之前的宁微,总处于压抑和悲伤之中,那时候的她,眼睛浮肿,脸色憔悴,几乎没有笑容。而到了如今,甩掉了京畿那个压抑的环境,韩退思对她也不再满心猜疑,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一双杏眼明亮灵动,丰满起来的双颊微微透着些健康的粉红色。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个怯怯的,说话时声音很小,而且不敢看人的宁微,只能在久远的记忆中看到了。

      四个人到了屋里坐下。

      宁微离京一年,此时见到故人,心情有些激动,她拉着岳知否便有无数的话要说。她从生活的琐事聊到家里的生意,聊着聊着,本来只安静地听宁微说话的岳知否,也加入一起讨论起来。

      宁微说着说着,伸手去拿杯子喝水,她这一伸手,岳知否才看到,她手背上留了一小块烫出来的疤。她想起杨晓镜和她说的话,便问:“这……怎么弄成这样的?”

      宁微:“不就是那个贺云。那时候他把我抓了,绑了起来,我一睁眼,就看见下面架了个火堆。我看着火往我脸上窜,就用手挡,一挡,就烫成这样了。”她的描述和当时杨晓镜的话一模一样,岳知否追问:“那……之后呢?”宁微看了旁边韩退思一眼,韩退思接着说:“我把一封信塞到一个看守的兵身上,字全抹了,那家伙起了疑心,把整队兵都罚了,那些兵无缘无故受罚,满心不忿,我再把身上财物都给了他们,叫他们帮我逃跑。后来杨晓镜把我们俩拖出去时,那些兵就趁机作乱,放我们走了。”

      白维扬笑:“我就说。比狡猾,那家伙怎么比得过你。”说着,他就把当时杨晓镜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韩退思轻轻冷笑:“我看他那时,都快疯魔了,怕是又折在我手上,心里不肯认输,便自欺欺人,以为事情就如他计划的那样罢。”

      晚饭时候,他们家的厨娘端了一大锅羊肉上来。隆冬时候,再没有什么比窝在屋里吃热气腾腾的羊肉更让人满足的了。他们家请的厨娘厨艺确实不错,羊肉焖得酥软却不烂,酱汁辛香浓稠,夹一块羊肉,往白米饭上一滚,就着酱汁,就能吃下半碗饭。

      锅有点高,宁微坐在那里,够不着。虽说如今的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拘谨,但站起来夹菜,始终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说话,旁边韩退思也不看她,只是时不时就顺手,夹一块肉放她碗里。

      岳知否坐在对面,默默地边吃边看这奇观。韩退思当年说得对啊,白云苍狗,世事真是变得快啊,他这么一个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偷偷八卦人家这种事情,有些不太道德,岳知否有点心虚,看了一会儿,她不自觉地瞥了旁边白维扬一眼。

      然后就发现白维扬也在偷看。

      ……

      吃过饭了,四个人打算在院子里走走。宁微捧着披风,递到韩退思面前,韩退思接过,随手披上。甩起的风帽蹭了蹭他的鬓角,蹭散一缕长发。平时屋里很少来客人,宁微一下子没注意,习惯性地就伸手帮他把垂下来的头发绕到耳后。

      站在一旁的两个八卦精一副没太留意的样子,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余光却都在瞟韩退思的反应。韩退思对此完全没有任何表示,他不说话,也没表情,只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由宁微的指头在他耳后撩。

      但白维扬和岳知否乃何等人也,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借着屋里透出的烛光,两人分明看见,韩退思的耳朵,隐约红了一圈。

      这下大家心里了然。原来这世上本没有天生的顽石,古来无不掘之坟也无不可化之坚冰,坐怀不乱,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靠天赋,全靠心术。

      晚上,韩退思送他们到府门。宁微还想跟着。韩退思看她走到院子里,便给了两个字:“回去。”宁微把风帽扯紧:“真不冷!就那么一小段路,怕什么。”韩退思还想说什么,宁微笑着跟上来,小声说一句:“我且不冷,他在我肚子里,又怎么会冷呢?”

      这下白维扬和岳知否两人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刚才韩退思一看她走到院子里看花就有些恼怒,原来宁微已有身孕了啊。

      晚上回到家,白维扬躺在岳知否后面,他窝在她颈后,手臂从后面环上她的腰。他摸了摸她的小腹,便唤一声:“知否。”岳知否已经被他养成反射了,基本上一听到他在后面唤自己名字,她就断定准没好事,接下来就该一手把他甩开。连白维扬都已经习惯性地退开几分,但今天,她听到他唤,却没甩开他。

      不仅没甩,她还往后靠了些,窝在他怀里。她问:“怎么?”

      她这反应让后面的白维扬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愣,才问:“我们……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

      岳知否答非所问:“我问你,当时你几位嫂嫂有了身孕,都是怎么一个样子的?”

      白维扬:“我怎么知道!”说完之后想了想,艰难地挖出来一点记忆:“也就……吐吧,没什么胃口,旁的我也不知道了。”岳知否闻言,转过身来:“对啊,我听说的也是这样的。但方才我见了宁氏……才想起,我月信好像没有来。”

      白维扬:“啊?你……你‘才想起’?你怎么连这都不留意呢?”岳知否:“你留意了?我不说你怕是再过两个月都不发现。”白维扬:“我一个男人怎么会发现呢?”岳知否蹙着眉头,思索了下,道:“我还真没往这些事情上想。毕竟我的月信向来都不太准,而且,我既没有吐,胃口也不错。”她又看一眼白维扬:“要不……再等等?”

      白维扬:“你还等?明天就请个大夫来看看。”

      第二天,大夫来了。岳知否躺在床上,又不觉想起了自己在成亲前一夜的那个梦。她看看自己的肚子,很难想象有一天这里面居然会怀着一个娃娃。她的心咚咚地跳,大夫给她把脉,她都不敢看大夫了,她别开脸,只看着旁边的床铺。才刚当了一小会儿的乌龟,大夫就喜笑颜开地在旁边宣布:“恭喜老爷呀,夫人这是有喜了。”

      岳知否想起梦里那个把“羊”字写错了的小小白。

      顿时有点无法平静。

      白维扬欢天喜地地把大夫送了出去,一回来,便看见岳知否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虚空,紧张得连脸都有些发红。他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便笑道:“还好赶紧找了大夫来。怎么,今天夜里想吃点什么?你喜欢吃河虾,要不要差人出去买?”岳知否扭头看他一眼,昨天才刚说完自己胃口很好不会吐的她,脑海中刚冒出一盘红彤彤的河虾形象,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她坐起来,捂着嘴,哇的一下就往白维扬身上吐。

      白维扬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想哭又想笑,看看自己被她吐得一片狼藉的衣服,有一瞬间还想把房子拆掉。

      当天夜里,白维扬回到屋里,岳知否点了灯,歪在床上看书。他爬上床,在她旁边躺下。

      躺下了又爬起来,他打量起她的肚子。他问:“你说,我们这个是个小少爷呢,还是个小千金呢?”岳知否专心看书,懒得理他,随便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回一句:“我不知道。你问问他?”

      白维扬:“好哇。”他还真问,手掌抚上她的肚子,凑过去便问:“喂,问你呢,你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岳知否怕痒,他手在她肚子上摸,她便痒得缩开。她笑骂一句:“你烦不烦?”一抬头,对上白维扬带笑的眼睛,被他这般看着,又想起十个月之后,家里就要多一个新成员,她又顿时满心欢喜起来。

      她把书放下,放松地斜倚在床上。白维扬躺在她旁边,他看着帐顶发呆,她伸出一个指头去描他的眉毛。白维扬忽然看向她:“你说,韩退思家那个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岳知否想起小小白,随口猜:“也许都是儿子吧。”

      她还在想之后他们还可以让孩子一起玩,想到一半,便听得白维扬来了一句:“那我儿子肯定比他儿子聪明。”

      岳知否哧地一声笑出来。以前没见他有过的斗心,这下子竟冒出来了。“那要都是女儿呢?”

      “那我女儿肯定比他的漂亮。”

      岳知否:“那最好咱们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省得比了。以后要是懒得找亲事,直接找他们家得了。”白维扬躺在那里就开始天马行空:“我的宝贝女儿嫁到他们家,他们岂不是很赚?”

      “……那他们家的女儿嫁过来得了?”

      白维扬还考虑了下:“这倒还行。”说完,又补一句:“不过,还要看看他们女儿像宁氏还是像韩退思,像韩退思可不行——”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月没更新忽然发了五万多,想不到吧!
    感想很多,反正很高兴,嘻嘻。
    很感谢到现在还在追文的朋友,比心(づ ̄3 ̄)づ╭❤~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我下一篇小说的男主容斥的生日。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在第72章,岳知否看到的盈都宫墙上,绘着的五个起义军领队,其中就有他。
    是的,这是我高中没写完的文,我从他二十岁,写到了二十五岁,嘻嘻……
    最后,祝大家π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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